唐云音面无表情地放下纸条，丢下白杏和那只歪着头瞧自己的鹰隼便回了屋。原来在宝华殿里那山羊胡道士说有人为自己护住了七魂六魄并不假，没想到竟然会是大师兄。不过大师兄确实是料事如神，连自己与云天的关系都算准了。唐云音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深深挫败感，以及心底里还有些许不愿承认的欢喜。想着想着，红着脸蒙住被子轻轻的笑了，这种被人挂记着的感觉真好。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白杏站在床边上，慢慢拉开被褥道:“姑娘也不怕把自己给闷坏了。”
唐云音脸颊上还有些微红，眼角带着笑意，坐起身子，双腿在床沿边随意晃着，问白杏道:“院子里的鹰隼呢，还在那儿吗？”
白杏摇头，“它见姑娘回了屋，便拍着翅膀飞走了，也不知是不是回蓬莱岛去了。姑娘是有事要让它带回去吗？”
唐云音道:“原也没什么要事，既然它走了，那就罢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对白杏道:“你让刘元先把马车备下，我迟些时候要出一趟城。”
白杏应了一声，知道姑娘这是要去见戴青筠，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麻溜地去打点事情了。
皇都城外，戴青筠的宅子里，唐云音刚坐下，就听见沈衍问道:“你师侄，文玖他最近可有写过书信来？”
“前几日有来过，说他在蓬莱岛上一切安好。那日谢谢你派人互送他们回去。”唐云音只当是沈衍关心文玖是否平安到蓬莱岛了，却忘了派着跟着一起去的人就是沈衍的手下，回来一说沈衍自然是知道的，何必再这样问。
沈衍沉默了一会儿，没来由的冒出一句话来:“早知是如此，我那日定会亲自送他去蓬莱岛。”
唐云音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开着玩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文玖那孩子每次见你都要被你逗弄，现在见不到了，反倒是想他了吗？”
“想，我想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见见他一直生活的蓬莱岛，也想见见当年抱他回去的人。”沈衍看着唐云音，眼神深邃，充满了自责愧疚道:“云音，文玖他...他其实是我弟弟。”
唐云音一瞬间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不相信道:“沈衍，你会不会命人查错了方向，虽然文玖确实姓沈没错，可是怎么会是你弟弟呢？你母亲她...”后面的话唐云音没说出来。
沈衍无所谓地接过话道:“母亲她确实已逝多年，但是当年母亲是因为难产而死，为母亲接生的人说一尸两命，当日我并不在将军府，也不知那事实真相，一直就信以为真了。”
“所以，当年你母亲是生下孩子之后才撒手人寰的。”唐云音诧异不已，暗自算了下，点头道:“以文玖的年纪看，确也能合上，大师兄也说那时是在皇都附近捡到文玖的，何况他身上还有枚和你一样的玉佩。诶，不对，既然你母亲生下文玖便撒手人寰了，那玉佩是何人放上的呢？”
“当年府上有位下人，青年时不慎误食了毒草，弄哑了嗓子，不过他是我家的家奴，也算忠心，便一直留在府上做些杂事。可自从母亲离世后，我便再没见过此人。”沈衍慢慢道:“昨日高穹终于找到了他，那玉佩便是他偷偷从我母亲那儿拿来放进文玖襁褓里的。”
唐云音听完默默叹了口气，“想必你母亲一早便刻好了玉佩，只是没能亲手交给文玖，那个下人当日也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所以才心存愧疚一直没有回去。”
沈衍眼神暗了暗，那日在府上的有哪些人，他还都记得，他一直心存侥幸觉得母亲真得只是福薄，没想到果真是那人下得手，其实早在云音在太子府遇难的那天，他就应该明白的。
愤恨中，一只指尖带着些凉意的手轻轻覆在了沈衍紧握成拳的手背上，压下了他周身腾腾而起的杀意。
“云音......”
“再等等就好。”唐云音笑得温和，“这么多年了，便再等等吧，何况文玖也很好，不是吗？”
沈衍独自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头看着唐云音道:“云音，你何日再去蓬莱岛？”
“一切结束后。”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沈衍在心底暗暗算了下时日, 决定在那日之前打点好皇都城里的一切，以便到时能够同行。正想着，突然发现云音在看着自己笑, 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唐云音乐呵呵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心里只想着文玖了吧。”
沈衍挑眉, 关于皇上实为软禁戴思思的那事他早就料到了，只不过没想到回来得这么快, “不问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了，宫里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来便是为了这个吧？”
唐云音两道好看的眉毛突然蹙起, 问沈衍道:“那皇后为何突然重疾于宝华殿, 你也知道原因？”倘若这件事和戴媛媛遇刺一样其实是沈衍一手在背后操纵的, 那真得是太可怕了，为了报仇任何人都可以当棋子，唐云音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沈衍把唐云音的反应看在眼里, 心里很是疑惑，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戴思思进宫是皇上为了让戴家放松警惕，她的结局是注定好的，一旦事成, 不是废后就是软禁，我只是没想到为何皇上会这样快动手，明明还没有到时候, 云音，你为何要问我知不知道缘由？”
唐云音默默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若真如自己想的那般, 怕以后自己会避开得远远的，不愿再见了。
“云音？你为何不说话？”沈衍脑子转了一转，大惊道:“你认为皇上这样做是我一手安排的吗？”
“我......”
“云音，我既然已经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何必着急成这样非得立刻软禁戴思思呢？”沈衍颇为夸张地叹了口气，看着唐云音道:“况且皇上如何做决定也不是我能左右的，能左右皇上的除了你......”说道这儿，沈衍猛然顿住了，急忙拉住唐云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急切地问道:“是不是戴思思对你做了什么？你有没有事？”
“无碍。”唐云音笑着抽回手，站起身转了个圈道:“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呢吗？”
沈衍不依不饶，坚持问她:“皇后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苏铮会一怒之下提前了计划，无疑是因为戴思思犯了大过，明明之前定好没见到百里巍前先不动声色。
唐云音见讴不过他，只好老实交代了今早的事，见沈衍神色凝重，连忙解释道:“我也只当时疼痛难耐，后来便不觉得了。”
“是我疏忽大意了，你这阵子一直精神不佳，原来竟是她搞得鬼。”沈衍自责不已，这若是有什么万一，云音便会再次离开自己，那时，让他如何是好。
唐云音不愿沈衍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下去，再加之她今日来主要是有另一件事要问，于是赶紧把问题抛了出来:“沈衍，你还记得你曾和我说过衡州百里世家吗？”
“记得，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沈衍微微有些诧异。
唐云音道:“只是有些事情想弄明白。你可知湘南侯世子是何名？”
“百里巍，百里褚老来得子，他很是得宠。”沈衍说完又补充道:“不过，因为湘南侯和朝中的关系一直紧张，故百里巍也不曾来过皇都，皇都城里莫说是达官贵人了，就连皇亲国戚也很少有见过他的。云音，你若是对他感兴趣，不妨来求我，我倒是有法子带你见他一面，如何？”
唐云音见沈衍颇为轻佻的神色，撇撇嘴，道:“这就不劳烦沈老板了，我想我已经见过他了。”
？？？沈衍登时坐不住了，他和苏铮都还没有见到百里巍，怎么云音就先见到人了呢？莫非那百里巍已经到了皇都，可自己还不知道？不会，这怎么可能呢，就算自己疏忽大意，没注意到百里巍已经来了皇都，可云音又不认识百里巍，又如何能知道是不是见过。
唐云音抿嘴喝了口茶，笑道:“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真得见过百里巍？”
“是。”沈衍直接道:“你若说见过，你可是能说出是在何时何地见到的？你尚且不知他年龄相貌，纵使真得见着也未必知道那是何人。”
唐云音不答反问道:“沈老板当真是会小瞧人，你若想知道，那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那湘南侯世子百里巍来皇都的目的是什么？”
沈衍想了想，终究败在了自己的好奇心下，明明知道这样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可是对面的人是唐云音，就不自觉地上钩了，况且云音对百里巍这样感兴趣，便更想知道了。
“湘南侯原本就是老来得子，百里巍出生那段时日正是衡州与皇都关系最僵的时候，所以世子从出生就从未踏足过皇都。如今湘南侯年事已高，我与皇上以为过不了多少时日，百里巍就是下一个湘南侯了，此时拉拢便是最好的时机，故派人送了密信给百里巍，请他来皇都走上一遭，一来这是在天子脚下，若是拉拢不成也出不了打乱，二来若事成，那戴家最后一张王牌便没有了，皇上便能大刀阔斧行动了。”
“所以，父亲那次故意含冤入狱，便是为了帮皇上找出戴将军在朝中的党羽到底有多少，以便一一拔除。”唐云音有些明白苏铮和沈衍一步步进行的事了。
沈衍笑道:“正是如此，若这次事成，便也快了。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何要说见过百里巍了吗？”
唐云音道:“他来过丞相府，还在府上住了几日。”
沈衍有些怀疑地看着唐云音，见她不似在说笑，才慢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他为何会到丞相府上呢？若说百里巍无意让我和皇上知道行踪，大可直接去将军府。”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唐奕去东盟比试棋艺么？”唐云音跟沈衍说道:“唐奕延期回来便是因为东盟来了个高手，后来他还把高手给拐了回皇都。”
“所以你怀疑那个高手就是百里巍？”沈衍听了这话就要跟唐云音去相府一探究竟。
被唐云音眼明手快拉住道:“你不要急，他已经不在丞相府了，今早我从宫里回来后便听唐奕说他告辞了。我想若是百里巍有意要来见你，便也快了。”
沈衍听了唐云音的话，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到外面传来两声扣门声。
“何人？”
若是管家，就直接在外报了名的，且有客在，他也不会来，所以门外之人必不是管家。只不过能不用通传就直接到自己屋前扣门的人，怕功夫也不低。想到这，沈衍下意识地向前几步，把唐云音往身后护了护。
门外百里巍咧嘴一笑，“湘南侯世子，百里巍。”话音未落便直接伸手推门迈了进来，“沈公子，别来无恙啊。”
意料之中的那张脸，唐云音还是闪了闪神，心里默念了一句，陈巍。
“世子这一来，怕是没吓着在下宅子里的花花草草吧？”沈衍玩笑着说道，而后随意一挥袖把两扇门关上，新取了杯茶盏倒满茶，“这里不比世子府上，世子若不嫌弃也一同坐下如何？”
“如何会嫌弃。”百里巍直接坐了下来，看向唐云音道:“既然唐姑娘贵为丞相之女也能在此品茶谈心，本世子自然也是乐意的，倍感荣幸。”
“世子说笑了。”唐云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生气，语气不快道:“东盟赛事后，世子一路护送奕儿回皇都，且不啬棋艺指点奕儿，云音还未答谢世子。”
百里巍听着这带刺的话儿，全然不在意，依旧弯着眉眼，凑近唐云音道:“唐姑娘要谢我迟几日再谢也不迟，之后我亦会亲自去相府登门致歉，欺骗舍弟与家人，隐瞒身份一事，我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唐姑娘不要介怀。”
百里巍这样说反倒让唐云音不知该如何说了。
沈衍眼神一暗，百里巍的话外意思云音没不出来，他又如何听不出。这种势在必得的样子真得让他很不快。
唐云音见沈衍面色有异又一直不说话，便认为两人接下来要说方才沈衍与自己说得那些事，这样自己在确实不方便，于是便要起身告辞。
“唐姑娘留步。”百里巍拦住唐云音道:“我有一事想请教唐姑娘。”
许是因为百里巍之前的一番话，唐云音这次语气倒没那么咄咄逼人了，“世子有何事要问，但说无妨。”
百里巍摸了摸下巴，斟酌了一下用词，问道:“我虽说是湘南侯世子，但是对皇都对朝堂之事了解甚少，不及姑娘打小生活在这儿，唐姑娘以为，当今圣上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唐云音低头轻笑，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回答道:“要叫世子失望了，云音亦不是自小生活在皇都，恐怕不能给世子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世子倒不如请教沈公子。不过以云音之见，如今圣上心中，自然是天下黎明百姓最为重要。”
第50章 第五十章
皇宫, 御书房
此刻的气氛几乎算得上是嚣张跋扈，沈衍和百里巍的态度都非常强硬，苏铮坐在上位, 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那日唐云音离开沈衍在皇都城外的宅子后不久, 百里巍也跟着告辞了，沈衍也并未留他。
唐云音最后回答百里巍的问题也是沈衍最担心的, 百里巍分明是想要求娶云音，若当真提出来了, 那自己作为局外人, 并没有身份和立场来干预。所以最后只能看苏铮如何抉择。
云音说, 在苏铮心里，天下黎明苍生是最要紧的。这话其实不错，无论是云音前世还是今生, 苏铮一直都明白对于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儿女长情有，却及不上这大周的天下。
沈衍不否认苏铮确实是个明君，但是他现在宁可苏铮自私一点, 昏庸一点，也比把云音拱手让人要来得好。
百里巍可不管沈衍在想些什么，也不想再跟他争论下去, 直接对苏铮拱手道:“皇上，臣对唐姑娘一见倾心，还望皇上成全。当然臣也会一心向着皇上，为我朝效力, 献一份犬马之劳。”
“臣求皇上三思！”沈衍跟着补上一句，语气急切。
苏铮望着两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对百里巍道:“唐云音乃是本朝丞相之女，若论年岁，确实是早已过出嫁之龄。只是你有所不知，原本丞相家有两位姑娘，只是其中一位因为机缘巧合自小便在蓬莱岛长大，而另一位在及笄之年嫁与朕，只可惜朕与她缘分太浅。唐云音便是那个自小在蓬莱岛长大的，如今代替朕的圣德皇后承欢父母膝下，朕也许了她三年不嫁之恩，自是不可食言，再者丞相已失去一爱女，自然是希望另一个女儿能常伴左右，朕亦不愿见丞相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