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铮伸手揉了两下眉心，心中猜测，难道母后又想着给他挑选妃子了吗？
丞相府里，曹巍顶着整个相府仇视的目光，战战兢兢的背着画具到了花厅。
他也是不愿意来，可是太后她老人家大手一挥，说了皇都城里全部名门闺秀的画像都要，恰好唐家的姑娘又这个时候回府，作为宫里头的画师，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唐云音没有让人跟着，只留了曹巍一个人在花厅，祖母和母亲都让她哄到其他地方去了。
等曹巍把宣纸铺上，笔墨都准备好后，唐云音才解开脸上的面纱，随意拿了本书卷斜斜靠在太妃椅上，轻声道:“曹画师，有劳了。”
曹巍盯着唐云音的那张脸，执笔的手抖了三抖才稳住没有失态，真的是太像了，难怪丞相府的人都不愿他来。
“曹画师为何不动笔，可是有为难之处？”唐云音见曹巍迟迟不动的笔，巧笑嫣然，眼中的情绪有些意味不明。
曹巍见她这样问，连忙摇了两下头，心想这相府的大姑娘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胞胎妹妹的事，若是这般照实画上去，圣上定会招她入宫。
可真要是进去了，那宫里的戴贵妃岂是个善罢甘休的主，指不定唐家又要赔上个姑娘了。
想到这，曹巍决定给眼前这位提个醒，“大小姐可知当今圣上追封的圣德皇后是您的亲妹妹？”
唐云音点点头，她一早就从白杏嘴里打听到了，还算那个人有些良心，登基之后给了她一个名号。
“那不知大小姐可有见过皇后娘娘的画像？”曹巍接着道。
“不曾，不过听说皇后与我容貌并无差异。”唐云音扫了两眼还不动笔的曹巍，抿了抿嘴角，“曹画师但画无妨。”
曹巍无法，只得照实画下来，偏偏这相府的大姑娘今日的穿戴都极为素净雅致，像极了以前那位的作风。
晌午之后，楚峤因着些事所以进宫了一趟，恰好遇上捧着一叠画卷的曹巍，“曹画师这是去哪？”
“回侯爷，下官正要给皇上送这些美人图。”曹巍如实道。
楚峤点点头，伸手随意拿了最上面的一卷画准备展开看看，又随口问道:“太后那儿已经送去过了？”
“去过了，只是太后还未曾过目，说是让皇上先挑选着。”曹巍一双眼睛瞄着楚峤手里的那卷画，心中暗道不妙。
这唐家姑娘正巧是最后一个给作画的，他就顺手给放在了最上面，早知这样，该换个顺序放才是。
果然，楚峤看清画中人后，脸色微变，而后又不动声色的收好画卷放回原处，对曹巍道:“本侯正要去皇上那，这些美人图就由本侯代为送去吧。”
“那下官多谢侯爷。”曹巍应答如流，暗自舒了口气，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了楚峤身边跟着的人后便告退了。
“皇上这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楚峤踏进御书房的时候，苏铮正压着两处太阳穴按，脸色颇为不爽。
“还能有什么事，”苏铮放下手，敲了敲桌案上的折子道:“朝里这些文武大臣，一个个都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朕，重要的事倒是瞒得死死的。”
“这事得慢慢来。”楚峤跟着苏铮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双方都不容易，心里也知道朝中的一些旧势力不可能说去就去的，皇上不过是在他面前抱怨几句。
苏铮点点头，从龙椅上站起来舒展了两下身子，这才注意到楚峤后面还有一个人，手里捧着些东西，“宁九手上的这些都是什么？”
苏铮和楚峤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宁九也一早就跟着楚峤了，所以苏铮自然是认识的。
“美人图啊，刚才我遇上曹画师，就顺手带过来了。”楚峤朝苏铮眨眨眼，打趣道:“怎么，太后姑妈又想着要充实后宫了？”
苏铮没理会他，招手让宁九把东西呈上来，挑了几幅上面的画展开看了两眼又丢了回去，对楚峤道:“你替朕随意选两张应付应付母后。倒是你，要是有看上的，只管跟朕说，朕亲自下旨给你们赐婚。”
“那微臣就先谢过皇上了。”楚峤答应的很是爽快，这事他没少帮苏铮做。
“侯爷，这些美人图怎么办？”出了御书房，宁九跟在楚峤身后小心的问道。
刚才皇上没看见，可是他看见了，侯爷在进去前把最上面的画和最底下的给换了个顺序。
楚峤皱着眉头，看着宁九捧着的东西，想了想道:“先带回侯府。”
说着抬手抽出最底下刚刚被换过的那副画，塞进来袖子里，又扔下一块出宫牌子道，“你先回府。”
宁九远远看见戴贵妃身姿款款的走过来，心下了然，干脆利落的捧着画卷走了。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待戴贵妃走近了，楚峤才微微拱手行了个礼。
“侯爷有礼。”戴媛媛看着楚峤，媚眼如丝，“侯爷这可是刚从御书房出来？”
“正是。”楚峤目不斜视，语气微冷。
戴媛媛也不生气，依旧笑着道:“侯爷这几日替国师安排住处，甚是辛苦。”
“能替国师办事是微臣的荣幸，何来辛苦一说。”
“那倒是本宫说错话了。”戴媛媛勾了勾唇角，“本宫听闻，唐丞相家从小养在外的女儿这会同国师一起回了皇都，侯爷一向与唐丞相交好，不知可曾去拜访过？”
“不曾。”楚峤面色阴沉，袖子里的画卷似乎格外隔人，也懒得和戴媛媛周旋下去，“微臣不敢耽误贵妃娘娘的事，先行告退了。”
等楚峤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戴媛媛才冷下脸，咬着一口银牙自言自语道:“你不说，本宫也自有办法知道。”
第5章 第五章
出来宫门的楚峤，看了一眼快完全西沉的太阳，决定还是先去一趟丞相府。
唐云音陪着家里人用了晚饭，又去文玖那儿转了一圈才慢慢走回自己的荣安院，心里想着这会儿自己的画像怕是已经到了那个人面前了，不知道那人会是怎样的反应，真想看看他当时的神色。
“唐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唐云音刚踏进荣安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笑得有些轻浮。
唐云音眼神扫过石桌上的画卷，落在了楚峤的脸上，“看来侯爷记性不怎么好，我们分明不久前在蓬莱岛上见过。”
“呵呵。”楚峤被呛了一回，尴尬的笑了两声。
唐云音挥手让白杏去准备茶水，自己则不紧不慢的走到石桌的另一边坐下，“不知侯爷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楚峤盯着唐云音的面容看了一会儿，伸手抖开手边的画卷，顿时，一副美人托腮图铺满了整个石桌。
唐云音瞳孔缩了一下又慢慢张开，面上不动声色，拨弄了两下手腕上的玉镯，“我竟不知这画是给侯爷的。”
“喔，那唐姑娘以为是给谁的？”楚峤低笑。
“自然是给当今圣上的。”唐云音答得坦然。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让画师画得如此细致？”楚峤有些不解。
唐云音挑眉，“不如侯爷先回答我，为何这幅画会在侯爷手中？”
“这你不用管。”楚峤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神色认真，“你知不知道你和已故的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知道。”唐云音目光炯炯，清如泉水。
“知道你还，”楚峤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肯定道:“你是故意的。”
唐云音没有回答，一时间院子中极为安静，良久之后，楚峤开口道:“本侯不管你想要干什么，总之本侯是不会让你进宫的。”
“这些怕不是侯爷该管的事吧。”唐云音轻笑，嘴角弯起了个好看的弧度。
楚峤见眼前之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刷的一下站起身子，双手撑住石桌，居高临下的看着唐云音，“你知不知道在那宫墙之中，人心有多险恶。那些龌蹉肮脏的事，不是你这个修道之人可以应付的。”
“若我执意要进宫呢？”唐云音抬头与他对视，“况且等这画像送到皇上手中，到时候只怕侯爷也拦不住。”
“只要你愿意，本侯自有办法。”楚峤直起身子，避开唐云音略带探究的视线。
唐云音思绪转了两转，楚峤这样做说来也是因为前世的自己，“那侯爷不妨说出来听听，若真的可行，我就答应侯爷不进宫，如何？”
楚峤听闻这话，原地转了两个圈，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嫁于本侯。”
“不嫁。”唐云音回答的斩钉截铁。
“只需先行订婚便可。”楚峤劝道。
“不订。”依旧不为所动。
“本侯之后会悔婚，放你自由。”楚峤咬牙。
“不行。”悔婚，本姑娘的名节怎么办？
“由你悔婚！”
“成交。”唐云音双眼含笑，“如此这般，真是委屈侯爷了。”
“夫人断不可妄自菲薄。”楚峤嘴上不饶人，视线划过唐云音熟悉的笑靥，眼神微闪，嘴角扯出一抹略带无奈的笑。
那年桃林中，她绮年玉貌，眉目如画，自己情窦初开却不能表述心意，直至她香消玉殒。
如今她的胞姐回到皇都，自己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护着，算是对她的一点弥补吧。
唐云音窥见了楚峤眼中的几分哀伤，心道他这是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前世自己虽一早与那个人有了婚约，但同楚峤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侯爷，”唐云音开口打断了楚峤的思绪，“侯爷且跟我来。”
“夫人这就请本侯进闺房了？”回过神的楚峤语气轻佻。
“侯爷在外等着也行。”唐云音回头瞪了他一眼，心道自己刚刚居然还有一丝丝的感动，真是浪费。
楚峤讪讪笑了两声，厚着脸皮跟了进来，“哪有把夫君往外推的道理。”
进来屋子，唐云音从书架上拿出一副卷轴丢给楚峤。
“这是什么？”楚峤看着被唐云音塞过来的卷轴问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唐云音挑眉。
楚峤解下卷轴上的丝带，展开一看，又是一幅美人图，只是这幅画上，唐云音隐身于景致中间，几乎无法看清容貌。
唐云音待楚峤看清之后，才道:“侯爷既要帮我，不妨用这幅画换了方才那副，倒也稳妥些。”
“这是曹巍的手笔。”楚峤细细扫过画面，肯定道。
“没错。”唐云音点头，“我贪图曹画师的笔墨，便央求他多画了一副。”
楚峤怀疑的眼神在唐云音脸上扫过，带着重重的不相信。
唐云音神色自若，一副坦荡荡的样子，任由楚峤打量。
片刻之后，楚峤收回视线，卷好手中的画轴，“夫人过几日便等着接旨吧，若不出意外，皇上会亲自赐婚。”
“既是这般，那便有劳侯爷了。”唐云音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楚峤也不多留，只是临走前把先前的那副画也一并带走了。
午夜时分，睡梦里唐云音被一道声音惊醒，自从她半年前在这具身体里醒来后，睡眠就很浅了，而且时常容易惊醒。
“沼沼，是你吗？”唐云音有些不确定，这几日叶沼一直跟着文玖住在簌竹院，虽然时常溜过来找她，但还没在半夜里有过。
“这个沼沼是谁，你的男人吗？”一道清冷的声音自窗前传来。
唐云音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凝神望去，只见一个青色锦服的男子坐在窗沿上，身子斜倚着窗框，一头黑发随意扑撒在肩头。
那人手里拎着一坛酒，修长的双手指骨分明，煞是好看，只是脸上覆着面具，遮去了大半容貌，只能从下巴处窥见到棱角分明的线条。
“沈衍！”看清楚来人后，唐云音满脸惊讶，一时喊出了声。
封月楼的东家沈衍，是她前世中规中矩生活中的唯一一个例外。
“你认识我？”沈衍一个利落的翻身，进了唐云音的闺房，随手把酒坛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几步走到唐云音床前，伸手撩开帷帐。
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撒满了整个屋子，夜里的微风吹起帷帐，对视的两人面色各异。
“唐凤鸾？”沈衍呆了半晌，喃喃自语中带着几份不确信，想要伸手去碰一碰她。
唐云音不客气的抬手拍掉沈衍伸到一半的爪子，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道:“我是唐云音，唐家的大姑娘。”
“唐家大姑娘？”沈衍甩了甩被拍的手，嘴角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语气里满是戏谑，“唐家的大姑娘又怎么会知我的名字？”
“猜的。”随口说出来的话唐云音自己都不信。
“是吗？看来外面传闻不错，唐丞相家的大女儿果然是个修道之人，竟然连别人的名字也算的出来。”沈衍坐在床边，身体前倾，带着一丝压迫感慢慢逼向唐云音，漆黑的瞳孔里有着难以察觉的期于，语气充满了哄诱，“承认吧，你不是唐云音，你是唐凤鸾。”
唐云音看着那近在咫尺无比熟悉的面具，片刻之后，轻轻抬起手覆了上去，“沈东家，带酒了没？”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在如此熟悉又陌生的皇都城里，能有一个完全熟知她的人，也是人生一幸。
“自然带了。”沈衍神色一松，起身走到方才放酒坛的桌前，扯过两盏茶杯倒满酒，背对着床坐了下来。
唐云音这才起身套了件薄衫纹裙，又顺手扯了件青底撒花的披风裹上，穿好软鞋缓步走到沈衍对面坐下。
用着茶盏喝酒，唐云音还是头一回，指尖触碰到杯壁，竟然带着丝暖意，看来沈衍用内力替她温过了，唐云音端起茶盏舔了两口杯缘，而后一饮而尽。
沈衍擒着一抹笑意，晃着杯盏幽幽道:“看来太子府里的两年太子妃的日子和蓬莱岛上半年修士的生活都没把你变成其他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