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别来无恙？”
阿槿无视了他身旁被魔将擒着的无垢，淡笑着回了一句：“一切安好，劳魔君挂念。”
萧煜也不废话，对那魔将道：“既然太子已经到了，你还不将上仙送回去？”
“是。”魔将应了一声，一个用力，便将无垢推出了结界之外。
“阿槿。”无垢唤了一声。
“阿狸，来。”萧煜同时唤了一声。
阿槿面含淡笑，目不斜视地走过无垢，直往结界中而去。
“阿槿！”在她要完全进入结界的一瞬间，无垢猛然伸手拉住了她，祈求道，“不要去，不要去好不好？”
阿槿回身，怔怔地看了他许久，喊了一声：“师父。”
无垢面露喜色：“我在，我在。阿槿，跟师父回去，回莲城去。什么苍生，什么妖神，我们都不要管了，好不好？”
“不行，”阿槿摇了摇头，“不行的，师父。如果我就此回去了，莲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你我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不会有了。”
“阿槿。”无垢眼眶一热，便落下泪来。
阿槿却笑了，她说：“师父应该是知道我的，既然已经决定了，我就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因为，只有断了所有的后路，我才能一往无前。”
无垢泣不成声。
阿槿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柔声道：“去吧，师父，守好你的莲城，不要让它成为别人眼里的肥肉。不，现在已经是我的莲城了。师父，你替我守好它！”
说完，她猛然一推，便将无垢远远推了出去。
下一刻，她便彻底进入了魔道的地盘。
一瞬间，无数魔气朝她涌来，夹杂着紫金色的气运。她束发的玉簪碎裂在地，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开来，彤彤火色燎染了她的眉梢发尾，漆黑的瞳孔亦被金红色逐渐代替。
一念，成魔。
第46章 命魂
萧煜瞳孔骤缩，眉目间带着隐隐的惊怒，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道的气运随着煞气涌入萧槿体内，半点儿法子也没有。
欧阳少恭眸光一闪，唇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看来，借来的气运果然不牢靠。这不，正主一来，那些气运便迫不及待地投奔而去了。
随着煞气与气运越涌越多，萧槿化魔之后的修为也一路飙升，一下子便有了高阶魔将的实力。
最后，金色的魔纹漫上她的容颜，却最终在左眉稍处勾勒出了一朵层次繁复的牡丹花。
因着气运的加持，在场众魔不由自主便伏拜在地，从灵魂深出升起敬畏来。
这一刻，所有的魔都承认——这便是魔界的储君！
萧槿挂着浅浅的笑意，随手从墟鼎中扯出一条发带将头发束起，缓缓走到萧煜面前，拱手拜道：“见过魔君。”
她一扫当日在莲城之时对他恶劣的态度，将姿态放得如此低，如此的顺服，却令萧煜背脊发寒。
——他从来也不敢忘记，严格上来说，他与萧槿，可是有着杀父之仇的。
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非但如此，他还要对萧槿热切喜爱。
只因，他是他千方百计夺回来的继承人！
萧煜暗叹：多少年了，想不到本座还要重拾当年为帝时的心机！
——他已然意识到，萧槿与萧衍的不同。萧槿更加矜贵桀骜，根本就不会受他控制，更遑论助他成道了。
他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抉择，从他当年借走萧槿气运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开始错了。
可是如今，他却已然没有退路了。
“免礼。”萧煜亲自扶起了她，笑道，“我儿，这便随我回魔界去吧。”
***
常熟之地有七条水脉，呈琴弦状分布。故常熟又名琴川。
萧槿跟着欧阳少恭进了琴川城，一路走到了挂着“方府”匾额的原漆大门前。欧阳少恭上前敲了门，不多时大门便开了一扇，一个精神极好的老翁自内而出，看见欧阳少恭，欢喜道：“是欧阳少爷回来了，五娘子□□着你呢。”
然后，老翁一转眼便看见了萧槿，不由问道：“欧阳少爷，不知这位姑娘是谁？”
也不怪他如此关注，是在是萧槿生得太好，将他家五娘子都比下去了，由不得他不多心。
毕竟，五娘子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嘴又甜又贴心，老翁心里爱得很呢！
欧阳少恭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当下温雅一笑，道：“小兰不是一直想学剑法吗？这是我为她寻来的剑法先生。”
老翁立时便眉开眼笑：“欧阳少爷对五娘子还是那么纵容，只怕二娘子又说教了！”
欧阳少恭笑道：“二姐也是担心小兰，说几句也无妨。”
老翁一边引了二人进来，一边道：“我老头子也就不耽搁你们了，欧阳少爷也知道地方，就自己去吧。”
欧阳少恭忙道：“不敢劳烦。”转身对萧槿道，“萧姑娘请。”
萧槿微微颔首，便随他穿花拂柳，来到了那方五娘子的院子里。
此时正值暮春时节，院子里的花争奇斗艳的。而娇俏又美丽的方五娘子方兰生，却正在上窜下跳地捉蝴蝶。
是的，是“捉”，而不是“扑”。
至于这里面的差别……诸位还是自行脑补吧！
“小兰。”欧阳少恭温柔地唤了一声，带着深深的眷恋。
“少恭？”方兰生又惊又喜地放过了可怜的蝴蝶，猛地向欧阳少恭扑过来，抱怨道，“你怎么才回来呀？二姐不让我出门，我都快闷死了！”
欧阳少恭伸手接住她，任她搂着自己，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嘛。”
“嘻嘻。”见到欧阳少恭，方兰生便止不住欢喜，一个劲儿地傻笑。
欧阳少恭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萧槿道：“兰生，这位便是萧姑娘。”
方兰生慌忙从他怀里钻出来，面红耳赤地瞪了他一眼，暗怪他不早说，慌忙对萧槿见礼：“见过萧姑娘。”
这样单纯而热烈的人，倒是不多见。萧槿也不计较，抬手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
而这时，欧阳少恭才肃了脸色，对方兰生道：“小兰，你若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萧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好一招欲擒故纵！
果然，方兰生便一脸气愤地赌咒发誓，又耍赖痴缠，引得欧阳少恭好一顿哄，许下不平等条约若干。
萧槿在一旁看的暗笑不已，心道：这两人倒是互为克星，天生的一对儿冤家！
然后，两人便引着萧槿去拜会了方家的掌权人方二姐。
方二姐是个极爽利的人，虽然不喜方兰生习武，却也不曾对萧槿恶言相向。在与萧槿谈论了片刻之后，对她的态度简直不能再好！
“萧姑娘，妾有个不情之请。”方二姐有些不好意思。
萧槿淡笑道：“娘子但说无妨。”
方二姐道：“妾观姑娘谈吐，学识颇丰，不知能否请姑娘一并教导兰生些诗书？当然，我们方家一定会重重拜谢姑娘的。”
“这倒是无妨，”萧槿不在意地说，“只是怕五娘子受不了那份儿苦楚。”
方二姐冷笑一声：“学武她都不怕苦，还怕学文吗？”说着，狠狠瞪了一脸苦色的方兰生一眼。
方兰生缩了缩脖子，又把自己往欧阳少恭身后藏了藏。
见制住了方兰生，方二姐的态度再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是大转弯儿，温婉又和顺地对萧槿道：“她一个女孩子，我也不求她能精通史籍，只盼她多读两本书明白些事理便罢了。”
萧槿点了点头：“二娘子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娘子放心，我自有分寸。”
“那就多谢姑娘了。”方二姐大喜过望，一叠声地吩咐下人为萧槿打扫庭院、收拾屋子，又问了萧槿的喜好，一副“定要让你住的舒心”的架势。
虽然萧槿自己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也知道必在此待不久，却也没有拂了她的好意，任她忙活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槿就正儿八经地当起了方兰生的老师，上午教文，下午教武，晚上为欧阳少恭与方兰生共用命魂之事做准备。
如此一直过了三个月，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萧槿便向方二姐提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五娘子的学识已经拿的出手了，在下便想带着她在周边走走，不知二娘子可允？”
虽然吧，这“已经拿的出手”的话萧槿自认是昧着良心说的，可方兰生在学问方面也的确是大有长进，而且还会主动读书了。方二姐对萧槿的话自是如奉纶音，叮嘱兼威胁了方兰生一通，就爽快地放行了。
一直到三人出了城，方兰生看萧槿的眼睛里还满是小星星。
——让二姐放她出城这种事情，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先生竟然真的做到了！
“咳！”欧阳少恭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两人之间，询问道，“我们如今要到哪里去？”
萧槿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附近不是有个翻云寨吗？我看那个地段就很好。”
——地势险，煞气重，正适合她摆阵做法。
欧阳少恭自然没有异议，方兰生更是跃跃欲试：“我们是不是要先剿灭土匪？”
——这是要实现她的侠女梦了吗？
欧阳少恭纵容一笑，道：“是，先剿匪。”
翻云寨果然不远，三人不紧不慢地走，也就两日的路程。那些匪类虽有些邪术，对他们来说却是不堪一击。若非是欧阳少恭一定要让方兰生过瘾，也用不了两个时辰。
接下来，萧槿便按照《妄命书》中的记载摆好了阵法，让两人一人占一个阵眼，施展逆天之术，将方兰生的命魂一分为二，分别投入两人体内。
其间的痛苦自不必言说，而这些痛苦又有一大半是要方兰生来承受的。
方兰生本是一个凡人，虽心里有着欧阳少恭作为心念，却还是数度命悬一线。欧阳少恭也因此胆战心惊，过程进展的很不顺利。
萧槿叹了一声，问道：“若不然，我助五娘子入魔如何？”
“入魔？”欧阳少恭不解，“为何？”他原意是想方兰生成仙的。
方兰生亦是万分不解。
萧槿道：“六界之中，魔的生命力最强，而仙与神身上受到的天道压制最重。他一个凡人，承受不了这种痛苦，就只有成魔一途。”
“这……”
“好！”
欧阳少恭还在犹豫，方兰生反倒自己答应了。
欧阳少恭一惊：“小兰？”人族对魔族的态度，他可是清楚的很。
方兰生忍痛道：“我要是死了，你到哪里再找一个原意分给你命魂的人？”
欧阳少恭哑然。
——原来，说到底，还是为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