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组里的时候，沈皎皎极少与陆世交流。此时他说这话，唐涟在前排眯着眼睛，显然也是赞同的。
沈皎皎点头：“我晓得。”
她不擅长说些甜话哄人开心，陆世见她表情郑重，也不再说。前面的陆勉笑的开心：“三叔，你对你侄子就这么没信心？说不定我能比皎皎先红呢。”
陆世嗤声：“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
陆勉依旧是笑盈盈的，眼睛眯成缝。他是天生的乐观派，这点话打击不到分毫。
地点在满庭芳华，今天是西影做东，请了也不止一家。只是各种条件综合起来，不如英娱好。
唐涟带着沈皎皎，一路向她介绍，这个是华兴的，那个又是西影的新剧制片人……
绕了一圈子，也不曾见到英娱的人。唐涟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拍拍沈皎皎肩膀，低声说：“据说是英娱的新老板出了点意外，大概会迟到一会……我们不着急，你先去吃点东西——不许吃肉。”
说完，他去寻找陆世叔侄了。
沈皎皎转悠过去，看葡萄还不错，就站在旁边，拈着吃。一群人都在聊天，其中不乏带了旗下艺人过来的。沈皎皎不怎么起眼，又无认识的人，正好躲个清净。
不知不觉，把葡萄吃了半边，她把另一面翻过来，伪装成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抬腿刚想走，冷不丁对上一道视线，愣了一愣。
那是一个同她年纪相仿的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一方淡蓝的手帕折好放在上衣口袋中，只露出一个尖角。然而令沈皎皎惊异的不是他的装束，而是那双眼睛。
像极了曾经跟在她身后那个家伙。
此时，这双眼睛的主人正笑眯眯地望着她，冲着她无声地说了句话。
贪、吃、鬼。
沈皎皎冲他笑了笑——这是在老师训练出来的一种微笑，洁白的牙齿只露出一点，嘴角微微翘个弧度。是用来对待陌生人，出于礼貌的笑容。
对方挑挑眉，转身去寻其他的人了。沈皎皎葡萄吃的差不多，四处晃晃，想要消消食，好留着胃吃其他的东西。
外面是酒店的庭院，屋里面空气有些闷，沈皎皎没寻到唐导演他们几个，打算出去瞅瞅。刚刚绕过喷泉，忽然闻到一股子酒气。
有人站在她身后，声音醉醺醺的：“你是哪个公司的？”
沈皎皎回头，只见一个满脸通红的中年男子，像是被人灌了一肚子酒，走路都有些不稳了，踉踉跄跄地往她这边走了几步。
“还没有签约，”陆世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沈皎皎旁边，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老王，你看明天……”
被他称作老王的人，手已经搭在沈皎皎的肩膀，声音带着股油腻气：“我看这小姑娘很好。”
沈皎皎伸手就去打他，陆世手疾眼快，拉住沈皎皎，往旁边拽，低声斥责：“你疯了？这人是英娱的，他手底下有十几个经纪人助理！”
说了这话，又觉着说的太重，松开沈皎皎的胳膊，强调：“只是被摸一下而已，又掉不了什么肉。这里人这么多，他不敢乱来……这关系到你的前途，你自己考虑一下。”
眼看着老王又往这边挪了，陆世匆匆跑去了阴影之中。沈皎皎脑袋一热，转身也要走——
什么前途不前途，大不了不干了！
走出没两步，忽听得后面传来清亮的一声：“王谦？”
方才在酒会中遇见的那名男子，慢慢悠悠地从紫藤花架下走出来。他笑着说：“我哥哥发脾气了，你不去看看吗？”
这话犹如寒冬腊月，自头顶浇下一桶冷水，老王的酒意被这话浇了个一干二净。恃酒占点小便宜的心思也歇了，他匆匆说了句谢谢，掉头就走。
霍清熙这才站到沈皎皎面前，微微倾身，冲她展颜一笑：“我帮的了你这次，可帮不了你下次。多做点心理准备吧，这可不是你凭着吃就能火的地方。”
话这么说着，他轻车熟路地给沈皎皎塞了张名片，语气暧昧：“下次再有英娱的人找你麻烦，记得打电话给我哦。”
那名片方方正正，空白的底，只印了一个手机号码。
沈皎皎甜甜的笑：“那还真是谢谢您了。”
霍清熙弹了弹袖子，尽管那上面一丝灰尘也没有。他天性怜悯美人，这边帮了一个，那边还得再勾搭一个。心想着一会还得去看他那个冰块般的哥哥，冲沈皎笑了笑，便走了。
沈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撇撇嘴，把名片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第3章
再次回到大厅的时候，沈皎皎终于看到了唐涟的身影，他此时正在与方才为她解围的男子交谈。
陆勉站在唐涟身边，充当着乖巧的布景；而陆世不知所踪。
一想到方才陆世的话，沈皎皎就觉着生气；可这气也不能胡乱对着人发，她压着情绪，一直到男子走开，她才过去，问唐涟：“陆先生呢？”
“他去找霍董了，”唐涟似乎对方才的事情全然不知，拍着唐葵的肩膀，低声说：“我从霍经理这边替你和陆勉要了个准信——明天下午去面试，具体细节我回去再同你说。”
“霍经理？”
“就刚刚那个，”唐涟来不及同她解释太多，言简意赅：“英娱现在的执行总经理，霍家的二公子，全名霍清熙，业内著名的花花公子——你记得离他远点。”
霍清熙？
沈皎皎一愣，这人，不仅长的和她朋友相像，连名字也差不多。
正说着话，唐涟抬眼往二楼平台的方向看，沈皎皎循着望去，只见霍清熙面前站了一个比他略高些的人，隔得太远，看不清面容。
唐涟收回目光，低声说：“站在霍经理面前的，就是霍董事长。”
相比霍董事长，唐涟显然对其他人更感兴趣——西影要筹拍新电视剧，英皇里的演员虽占主要部分，但其他小公司也能推几个新人上去。
沈皎皎与陆勉就跟在唐涟身后，去寻西影的几个相关负责人。
王谦这次喝多了酒，醉醺醺的，十分的不像样子。
霍清辉站在离他十步远的位置，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冲天的酒气。王谦说到后来，口齿有些不清，久久未得到霍清辉的回应，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大了些：“霍——”
霍清辉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冷着脸说：“你先回去吧，这里用不到你了。”
王谦晃晃脑袋：“那明天面试新人的事……”
“与往常一样，”霍清辉说，“别喝这么多酒，有损我们公司的形象。”
打发走了王谦，就看见霍清熙慢慢悠悠地过来了。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霍清辉说不上有好感还是敌意。
毕竟他才是横空插进来的那个人。
霍清辉往下看了眼，下面衣香鬓影，灯火辉煌。前十八年生命中不曾想过的事情，直直砸在他头上。
于旁人来说，或者是件好事，但如今的霍清辉却感到造化弄人。
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宁愿自己还是那个两身校服换着穿，鞋子穿到磨破也舍不得丢掉的人。
那时候，还会有一个凶巴巴的少女护着他，对着勒索敲诈的小流氓举着棍子厉声说：“想欺负清辉？先过我这一关！”
“怎么了？”
一道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霍清辉走到他身后，笑着问：“看上哪个小姑娘了？”
霍清辉说：“别把我想的和你一样。”
说霍清熙是花花公子还真的贴切，女友基本隔两三周换一批，无论是网红款，还是清纯挂的，霍清熙口味之杂，精力之充沛，远远超出霍清辉的想象。
霍清熙不以为意，倚着栏杆说：“明天你必须要回总公司一趟了，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包括投资西影的新剧，还有与赵月导演的合作，这些都得你出面。”
霍清辉“嗯”了一声。兄弟相对无话，霍清熙抬起手表，笑着说：“到了我和裴小姐约定的时间了，弟弟我先走一步，这边的事情就先交给你了。”
裴雅娴是霍清熙如今的女朋友，国内小有名气的模特，气质温婉，很合霍西岭的心意。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下年初春，就是霍清熙与裴雅娴订婚的日子。
赶上来攀交情的人不上，霍清辉厌恶与人交际，同西影方面的人聊了几句之后，便上车离开。
离开满庭芳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沈皎皎笑的脸都快僵掉了。一上车，便毫无形象地瘫在靠背上。陆世也在车上，紧绷着脸，见她上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他不说，不代表沈皎皎也不会说。
等上了路，沈皎皎揉着有些酸疼的小腿，声音清脆：“陆先生，自打进组以来，我都认为，您是一个十分严谨，值得我尊重的人。”
陆世“唔”了一声，闭眼休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说了，我知道。今天我不过是指给你一条更近些的路罢了，走不走，随你。”
说到后来，陆世的语气居然带了点惋惜：“或许是你如今见识的太少，年纪也小，还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算了，等到你苦熬着合约，接不到好的剧本，只能去扮演炮灰的时候，就该后悔今日做的选择了。”
沈皎皎笑笑：“谢谢陆先生提醒，但这样靠卖肉换来的资源和名气，我宁可不要。”
唐涟与陆勉坐在前面，始终不发一言。
陆世说：“希望两年之后，你还记得今日说过的这话。”
赶在宿舍关门前，沈皎皎匆匆回去了。舍友们依旧各玩各的，上了床，伍青雪递给她一个橙子：“地下超市那边买的，可甜了。”
沈皎皎随手放在床边挂篮里，揉了一阵子小腿，半躺在床上，腿伸直，努力把自己身体凹成一个直角：“明天再吃。”
伍青雪意外地挑挑眉头：“怎么，现在终于决定减肥了？”
“嗯。”
她今天见了不少漂亮的妹子，一个个身形纤细，就自己这相貌，还真的算不上多么出众——如果连身材也难以控制的话，想要有点名气还真的是难。
沈皎皎一边绷紧了腿，一边闭着眼睛想。
且不管明日面试结果如何，英娱签她，或者不签，她都要拼上两年；若实在不行，她就继续原本的计划，转主持人，从市级的电视台开始做起。
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陆世说的那一步，人总是要有些底线的。
次日十点，沈皎皎准时到达英娱大厦。
一同来的还有陆世与陆勉，唐涟昨夜喝酒喝的有点多，伤到了胃，连夜去了医院。
沈皎皎打算下午的时候买些水果去看看他。
关于昨天的事情，陆世绝口不提。只是没过多久，沈皎皎就明白了陆世口中所说“更近的路”是什么意思了。
这次面试新人，统总三个面试官，王谦就在其中。
面试是分开的，人不少，沈皎皎估计了一下，怎么着也得六七十个人。每人领了一个号码牌出来，面试时，要去单独的房间中；而其余的人，就在这里等待。
陆勉拿到的号码牌是12，沈皎皎是42.
陆世低声对沈皎皎说：“英娱这次招纳新人，是分批的，你可知道总共多少人？”
沈皎皎估计了一下，答：“一百多个？”
陆世笑了，张开手掌，在沈皎皎面前晃了晃：“少说也得五百。”
沈皎皎摩挲着号码牌。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会留下多少人？不到五个，”陆世说，“就是这样的竞争激烈，真正的百里挑一—在挑之前，这些人也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精挑细选上来的。想要进娱乐圈，你没点家世背景，就必须要经得住这层层考验。”
沈皎皎说：“我会努力的。”
陆世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12号！”
陆勉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表情惊讶：“怎么这样快？”
可不是么，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就轮到他了。
陆勉进去也不过两分钟，就过来了。表情说不清是喜还是悲，一屁股坐在陆世旁边：“他们就让我唱了歌，刚唱了两句，就让我出来等通知。”
陆世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宽慰：“既然没有说死，那就是有希望，别怕。”
陆勉当然不怕，哪怕进不了英娱，依靠着陆世的关系，再混上几部电视剧，磨磨演技，也是没关系的。
这样的面试短暂而急促，没多久，就轮到了沈皎皎。
推开门的时候，沈皎皎一眼就望见了昨夜的王谦。
他眼下依旧有一圈乌黑，睡眠不足的模样，今日着装倒是规整。他望了沈皎皎好几眼，揉了揉太阳穴。
沈皎皎不知他是否认出自己，清咳了一声，对着三人微微鞠了一躬，声音清脆：“老师们好。”
坐在正中央的女人开口：“先自我介绍一下——”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房间里的门被人大力推开。王谦不悦地望向房门，心想哪里来的人，这样不懂规矩。但看清来人之后，他瞬间软了：“董事长？您怎么过来了？”
霍清辉跑得太急，呼吸急促，他像是没有听到王谦说的话，目光牢牢锁住沈皎皎，声音有些颤抖：“……老大？”
第4章
大脑瞬间变得空白。
沈皎皎愣愣地望着眼前突然闯进来的男子，一别多年，他比当初似乎高了一截。那张脸上总算有了肉，不像当年，瘦的可怜。
……霍清辉？
他如今混到英娱了？
虽然霍清辉如今依旧西装革履，穿的是人模人样，但在沈皎皎眼里，与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依旧没什么区别……不，区别还是有的，至少，现在的沈皎皎是不敢往这位大佬屁股上抡巴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