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野花——陈惜
时间:2018-07-10 08:30:58

  周意立十多岁那会,那才是真正的表里如一, 混混头儿,嚣张得很,在学校横着走, 没人敢惹他。后来他家产业做大,他也过了不懂事的年纪,才变得成熟理性起来,遇事不拿拳头解决。
  他现在就是天生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势, 所以能唬人。但其实相处久了,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冷而不傲、酷而不坏的男人,公司里的小姑娘们都很迷他。
  程午没见过周意立以前什么样,不过从钟媛嘴里说出来,她倒未觉得不好,少年人的热血意气,也是一种魅力。
  她笑了笑,实话实说,“不知道。”
  周意立不满,“这可不是标准答案。”
  “标准答案是什么?”程午问。
  “当然是毫不犹豫的说会和我在一起。”
  “……”
  年前还录了一期节目,和新房装修有关,两人去做手工,花了两天时间,合力做了一张木桌。
  很快就到了春节,比新历的年更有气氛,更加隆重喜庆。
  初一那天,程午作为周家媳妇,第一次与他们一起去祭祖。
  到了晚上,周意立问她,“你准备哪天带我回去祭拜我岳母?也该让她见见自己英俊多金的女婿。”
  这是程午没有考虑到的,因为连她自己都有两年没到那个地方了。
  “你觉得哪天合适?”
  这是年节,周家亲戚多,她担心走不开身。
  “那就明天吧,祭拜岳母比较重要。”周意立说。
  于是初二清早,周意立和程午就出发了,开了三个半小时的车才到目的地。
  是个小镇,也不算程午的老家,因为当初程母为了抵抗家里及流言蜚语的压力,带着程午租住在这个地方。
  这里十多年前比较落后,没有墓地,人死后都是看个风水宝地,然后整尸放进棺材,埋在土里。
  程午母女属于外来人口,当然没有土地。不过程母生前和当地人处的好,有个程午叫“包婶”的女人不忍心她死后无处安息,拿了一小块荒废的地出来,程母才得以下葬。
  到了镇上,他们停好车,去买鞭炮。
  一进店,周意立看见玻璃柜里摆放的样品,就点了点最大的,“我要这个。”
  其他祭祀用的物品都是从城里带来的。
  老板是个胖胖的女人,背了个小孩,多看了他们两眼,才笑着说好。
  她从身后的展架上取了一大元鞭炮下来,装进塑料袋里,“六十块。”
  周意立给了她一张整的。
  女人腰上绑了个军绿色的小包,她从里面抽出两张二十递给周意立,复又把目光投向程午,她犹豫了两秒,在他们出去的时候开口,“程午?”
  带了点惊喜的口吻。
  程午被叫住,回过身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女人。
  她每次给母亲上坟都是在这家店购买鞭炮纸钱,但以往见到的都不是她。
  “你去年和前年怎么没回来啊?”
  女人语气熟稔,但程午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便问,“请问你是?”
  “我是张娟啊,哎,我生了孩子后比以前胖了很多,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张娟哈哈笑着,自报名讳。
  不过程午依然没有印象。
  张娟见她真的想不起了,便主动说,“你可能忘了,快二十年了吧,当时我被林伟龚勇一些男生欺负,你帮我揍了他们一顿。”
  太古远的小事了,程午确实没记在心里,她歉意的笑了笑,才回答之前那个问题,“前两年我没放假。”
  准确来说她曾七年没有假期,前五年都是她出节后请了一天假匆忙赶回来又匆忙赶回去的。
  张娟“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周意立,难掩惊艳之色,好奇,“他是你男人吗?”
  周意立挑了下眉,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不过这句话听着挺合他意。
  程午挺坦然的,点了下头,“是。”
  张娟笑问,“你们结婚多久了?有小孩了吗?”
  这个男人看上去很不一般。
  张娟不觉得稀奇,她以前就觉得,配得上程午的男人一定很优秀。
  程午也没觉得唐突,“刚结婚,还没有小孩。”
  张娟说:“你也不小年纪了,要抓紧哟。”
  程午没应,说,“我们要去上坟了。”
  张娟看着程午和她男人上了车,心中大为感慨。
  即便程午离开小镇十多年了,但他们差不多年纪的男女,到现在碰到了,都会不由自主讲到她,虽然那时她一年中大多数时间都在武校,跟他们也不亲近,但不影响她成为所有孩子中的焦点。
  后来程午妈妈过世后,所有人都拿“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开一扇窗”的话套到她身上——
  因为她又高又白又漂亮,上天给了她瞩目的外貌,所以让她经历生活磨难。
  现在看来,程午的苦日子熬到头了,她衷心为程午感到高兴。
  车上,周意立跟程午玩笑,“看来你路见不平的正义感是从小养成的。”
  程午给周意立指路,“其实我都不记得了。”
  他笑出声来。
  弯弯绕绕的,到了一个的路口,程午让他停车。
  程午抱着一束康乃馨走在前面,周意立拎着祭拜品跟在她身后。
  这里少有人走,幸好是冷冬,高高的野草枯黄了,了无生息的朝两边倒下。
  大概四五分钟,周意立看见了一个鼓起的土包,同样长满了枯黄的野草,还有两棵叫不出名字的小树。
  程午说:“到了,这就是我妈的坟。”
  周意立纠正她,“应该说咱妈。”
  程午朝他笑了笑,把康乃馨靠在坟上。
  两人跪下来,撕薄纸钱,周意立燃火,同时把香点了插上。
  他站起来,抱着鞭炮到远处,噼里啪啦炸响声骤起时,他重新跪到她身边。
  程午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盯着燃烧的香,“妈,我结婚了,今天带他回来看你。”
  周意立带了酒来,他拧开瓶盖,倾身洒在坟前,也跟着叫了声“妈”。
  鞭炮声中,周意立做起自我介绍,“我叫周意立,比程午大三岁,家里有四口人,爸妈和妹妹都很喜欢程午。”
  他深吸了口气,郑重承诺,“从今以后我就是程午的家。”
  程午心颤了颤,她垂下眼睛,默不作声把漏到边上的纸钱捡到火中。
  这一刻,她生出圆满的感觉。
  后面的话,周意立放在心里默默的说道,“程午受了很多苦,今后我不会再让她吃苦了,我会对她很好很好,为她遮风挡雨,照顾她一辈子,把女儿交到我手上,您尽管放心。”
  两人一起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纸钱燃成灰烬,鞭炮也炸到头了。
  这时起风,坟上的树轻轻晃起来,似是程母的回应,与他们再见。
  两人原路返还,到了车边,程午突然抱了他一下。
  周意立温柔的摸了摸她脑袋。
  一切尽在不言中。
  之后去了包婶的家里,为着母亲的坟地,但凡程午回来,都要带点礼物上门聊表谢意。
  恰好赶上了吃午饭,程午和周意立被留下来与他们一起用餐。
  包婶见程午找到好的归宿,满意极了,话多起来,与周意立讲起程午母女两人当年搬到镇上后发生的一些事。
  很多事情程午没有记忆,听着还有些不好意思。
  比如包婶说:
  “程午两三岁的时候胖嘟嘟的,结果没想到抽条后,成了咱们镇上最漂亮的姑娘。”
  “别看程午面冷,但是这姑娘心肠好着呢,她最喜欢给流浪猫流浪狗喂东西吃。”
  “不过程午这孩子不爱哭,以前……”
  周意立颇感兴趣,问了包婶好多,把她底都掏空了。最后离开时,他给包婶的几个孙子孙女包了大红包。
  回城路上,周意立没说什么,直到回到家,程午刚脱掉外套,就被男人大力拉入怀中。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怜惜,“我怎么没有早些遇见你?”
  程午愣了愣。
  他说:“如果那时遇见,我一定也会爱上你。”
 
 
第54章 
  也许是周意立这句话表现出的信念感太强, 这晚程午还当真做了这样一个梦。
  那一年她十五岁,在镇上好心居民的帮助下葬了母亲后,只身一人, 揣着家里为数不多的积蓄来到鹤城。
  她兜转于大街小巷中寻找工作, 由于年龄太小,多次碰壁。夜里为了省钱, 见许多流浪汉都睡在地下通道里,她也打算这么住下去。
  那时她奔波了一天, 已是极累, 寻了角落的位置, 捡两张被人丢弃的报纸垫在屁股下,靠着墙就准备入睡。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她睁眼一看,就见一个眉眼嚣张的少年被一群十多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追着过来了,明显是想堵了他打架。
  这个眉眼嚣张的少年就是周意立,程午看得不禁一怔, 她心想,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帅气的男孩。
  她愣神的瞬间,周意立却不跑了, 回身跳起来一脚踹去,那帮人猝不及防,一下倒了两三个,就这么打起来了。
  虽然周意立不是弱秧子, 但对方毕竟人多,怎么看都有点被欺负的意思。
  这些流浪汉只会看戏,程午犹豫了一秒,出手帮了他。
  她在武校长大的,是个练家子,轻轻松松解决了这些拳脚功夫不入流的男孩。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后,程午把报纸重新摆好,坐了回去,没想要人家道谢。
  倒是周意立弯下身子,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程午抬眼,对上他漆黑如墨的双目,莫名感到紧张。
  他咧嘴笑,“多谢了。”
  程午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谢。
  他却没有离开的打算,视线落到她旁边的行李带上,“离家出走啊?”
  程午又摇了摇头。
  她不说话,他竟也不觉得自讨没趣,接着问,“你就住这儿?”
  程午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就拎起她的行李,然后一把拽起她,“我周意立怎么能让救命恩人露宿街头呢。”
  不知怎的,程午没把他当坏人,不明不白的就跟他走了。
  周意立把程午带回了家,知晓她身世遭遇后,对她充满怜惜,资助她继续上学,程午的生命轨迹自此改变。
  梦中的程午也知道这只是个梦,但实在太美好了,她非常贪恋,便一直做下去。
  直到他跟她表白,情深意重的说:“我爱你。”
  程午听得心脏突突跳,外面突然响起烟花声,她被惊醒。深更半夜庆祝年节,扰人好梦,实在讨厌。
  好在那感觉从梦中过渡出来,程午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心跳,非常真切。
  那个问题她有了答案。
  如果那时遇见,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会的。
  她那会儿,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对他一见钟情,也是有极大可能的。
  想到这里,程午不禁笑了,自觉抱住了枕边的男人。
  他睡得沉,却也有所回应,把她往怀里揽了揽。
  正月十五元宵节后,终于闲了下来。等到阳春三月的时候,覃言团队张罗给他们拍婚纱照,结婚了节目组也参与录制。
  第一个地方定在初见的柬埔寨暹粒旅拍,提前向政府申请了婚纱拍摄许可证,过程倒挺顺利。那边古寺宏观,日出日落又壮丽,成片效果令人惊艳,只是早出晚归挺折腾人,一连三天,都没睡好觉。
  后来两个团队结束工作回国,周意立和程午二人留下来,决定把当时遇见了却没一起走的路重新走一遍。
  这些年,程午到过的国家不少,因为要保护老先生老太太安全,她没有哪次认认真真看过风景。
  所以她现在才意识到,没有工作性质的旅游是多么放松。
  又去了小吴哥,和当时一样,远远就看见棕榈树下,当地妇人热情贩卖棕榈汁。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她当时站那儿认真喝光的情形,笑了笑。
  程午发觉了,问,“你笑什么?”
  周意立握着她手,下巴朝着棕榈树点了下,“还想喝吗?”
  她愣了一秒,想起来了,说,“我不是很喜欢它的味道。”
  他微微诧异,“当时看你挺满足的。”
  程午疑惑,“是么?”
  她只是不愿意浪费。
  他笑笑,“那会儿你也看见我了吧?”
  她“嗯”了声。
  他回味着她那淡淡的眼神,“是不是以为不是什么好人,没安好心?”
  她否认了,“没有。”
  周意立问,“那后来为什么不爱搭理我们?”
  程午解释,“我在工作。”
  重点是,她已经表明无需多谢,冯博仍拿这事找她搭讪,便让她无感。
  再往里走一些,有不怕生的小猴子蹲在低矮的石栏上,抱着个桃儿啃。旁边的古迹群倒映在一池清水中,被绚烂的天空镀上一层金光,壮丽无比。
  静静欣赏了会,周意立侧头,“程午。”
  他很久没叫她的名字了,她有些意外,对上他的目光。
  周意立的目光从她逛街的额头一一向下,棕色的眼睛、高挺带有雀斑的鼻梁、饱满的嘴唇……
  去年在这里见了四面,他才彻底把她看得清楚。故地重游,且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她收到眼底,自然感叹缘分的其妙。
  那会儿频频相遇,他就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果然,她成了他的妻子。
  最终他的视线落回她清澈有神的眼睛,四目凝望,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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