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行军的躲闪却是超乎想像地精准。一波攻势下来,它竟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好强……”池小言不由得喃喃道。
不对,似乎有哪里不对!
尽管之前龟甲贞宗提到过,敌人的战力有所增强,但池小言一直以为龟甲之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主要原因是他一直在单骑作战,而之前萤丸提到过的战斗起来十分轻松的敌人即使能力有所提升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威胁。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年轻了。眼前的这个状况分明可以称得上是一场苦战了。如果之前在织田家龟甲面对的都是这种程度的敌人的话……
池小言的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一阵缩紧。一股后知后觉的凉意瞬间贯穿了她的脊背。
战斗这种东西真的太残酷了。
她轻轻蹙起眉头。虽然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但对于她和付丧神来说,战斗就是躲不过的宿命。即便明知道前面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他们也只能向前。
池小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把损失减到最低而已。
此刻双方已经交起手来,想要撤退显然并不现实。而就这么僵持下去,那些本就带着付丧神必然会遭受更多的伤害。
这是池小言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无法估量那样的伤害她是否能够负担得起。
尽管她知道,付丧神们的身上都带着金色的御守。按照时政的说法,那当中蕴含的强大灵力可以保护付丧神们免于破坏。
话虽如此,池小言依然觉得这样下注的风险有点大。
果然还是先思考一下撤退的路线吧。一旦感觉战况不对,至少要能保证全身而退才行。
“热田神宫据这里还有多远?”池小言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一连串的思考倒是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她之前那种对战斗的恐惧感。
“你想退到那里?”织田信长却是立即判断出了池小言的意图。
池小言点了点头:“敌人的状况有点异常,如果真的应付不来的话,至少要先找到个可以依仗的据点。”
织田信长侧目扫了池小言一眼:“神宫建在半山,虽然易守难攻,但也容易被包围。”
“但居高临下状况看得更清楚不是吗。”池小言带着马缰,任由胯、下的战马原地踏了几步,“而且,既然容易被包围,那么自然也容易形成内外夹击的局势。”
“战场本就是瞬息万变的,不到那一步,利弊究竟孰轻孰重总是很难分清的,不是吗?”
“哈哈哈哈……”织田信长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接着,他忽又敛去了笑,眯眼盯着池小言,“你就不怕在神前交战亵渎了神明吗?”
“呵呵。”池小言轻笑,“连您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我本就不奉神。”
“你果真是个有趣的人。”织田信长握紧了缰绳,唇角轻轻有些上扬。
“您过奖了。”池小言含笑应道。
织田信长自腰间抽出了佩剑,沉声又道:“既然它们的目标是我,那就由我来引路吧。今天本就是杀戮的日子,恰用那群杂碎的身体来祭刀。”
言毕,织田信长竟是直接策马挥刀朝丛林的方向直冲而去。
感受到了织田信长的靠近,溯行军们明显变得兴奋了起来,而在堪堪接近战场的瞬间,织田信长忽然调转了马头,直顺着大路的方向飞奔而去。
见自己的目标转移,溯行军们当然也想立即跟上。原本它们与付丧神战得就是旗鼓相当,此刻它们一心想要抽身出来,付丧神也很难完全地把它们限制在原地。于是两方就这么且战且走,一路随着织田信长行进的方向向热田神宫靠近着。
池小言也是立刻策马向织田信长行进的方向飞奔而去,而原本跟着织田信长的几个步行的侍卫则是直奔着热田神宫附近的军营寻求增援。
新一轮的战斗即将打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伙人生生将四图打出了七图的效果,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队长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并沟了一打玉钢。
第41章 尾张见闻(一零)
其实织田信长与池小言一行人遇袭的地点距离热田神宫并不是特别远,而在战马极速的飞驰之下, 这段颠簸的时间更没有很长。但池小言依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她不由得感叹, 审神者这玩意儿真是个体力活。
在神宫里驻守的信徒们显然被这个架势吓到了。几个青年人甚至试图合力将织田信长拦在门外。但织田信长即使是在面对那么多人拦阻的情况下也丝毫没有减缓脚步的趋势, 于是那群神宫里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织田信长冲到切近,将战火一并卷到这处清静之地。
“真是抱歉……”随后而来的池小言勉强在自己有些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来这里打扰实属无奈,之后自当赔礼。但此刻还请各位去屋内暂避为上。”
为首的青年显然不服,还想上前争辩, 却被门边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喝止。于是之前在院内聚集的一脸愤愤不平的人们终于还是悉数躲回了屋内。
院中彻底沦为一片战场。
池小言原本有心跟着那群人一同躲到屋里去, 但考虑到两方的立场, 她觉得这样的举动似乎不太得行。
好在这一路战来,溯行军的力量已经被削减了不少。而没过多久, 之前织田家侍卫去寻找的援军也到了。在众人合力之下, 这伙溯行军总算被全数歼灭了。
尽管代价有些惨重。
看着在自己面前的挂了彩的付丧神们, 池小言默默叹了口气。大太刀萤丸和太刀三日月宗近还好些, 其他几位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达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
“真是太奇怪了,这个时代的敌人应该不会有这么强才对啊。”萤丸嘟起嘴, 有些不满地收起了那振看着比他的身长还要长些的大太刀, “好疼啊……”
“而且看样子似乎还会有敌人出现。”战斗结束之后, 药研几乎是瘫坐在了地上。
“有点难办呢……”宗三也是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幽幽叹了口气。
池小言瞥了一眼在跟神宫中人交涉的织田信长,又扫过了眼前几人身上的伤口,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 总之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她觉得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处理伤口,布置战术, 这是时之政、府给审神者划定的在战场上的定位,池小言也在一直很努力地完成这两项任务。因此她倒是从来没有因为自己不能直接参与战斗而感到羞愧,毕竟术业有专攻。
但到现在,池小言也开始认真思考起了加强自己直接战斗能力的必要性这个问题了。她忽然发现,在实战的过程中,自己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地逃离正面战场,而自己实力如果太弱的话,付丧神在战斗的过程中很可能要分神照顾她,否则她可能会出现意外——不管最终结果是哪样,对于任务来说都是不良的影响。
“很疼吧?”池小言轻声问了句。此刻在她眼前的是药研藤四郎的那副有些瘦削的身体。虽然作为短刀,他的身量也不算矮了,但不管怎么看,眼前的这个少年都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单薄的身子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看得让人不由得心疼。
“这点程度的伤不算什么。”药研却是用十分低沉的嗓音说着漂亮的话,以实际的行动告诉池小言,他并不是个孩子。
他是个久经沙场的战士。
“那也算是工伤了。”池小言的手指划过了药研藤四郎胸前的皮肤,温热的触感轻轻地略过药研藤四郎的神经,有些痒,让人不自觉地有些局促,“呐,别告诉一期啊,不然他以后不肯再让你们短刀出阵了可怎么好!”
“大将……”药研藤四郎想说一期哥并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可事实上,的确是每每当一期一振看到短刀们身上的伤痕的时候,他总会不住地叹息。在这个本丸里,从始至终都把他们当成孩子的,大概也就是一期一振了。
“不过药研真的很出色呢。”池小言忽地轻笑了一声,“刚刚的动作我都看见了,超帅的。”
灵力不断注入付丧神的身体,药研觉得自己的内心似乎也被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包围着。
“总之,辛苦啦。”最后一处伤口也被处理过了之后,池小言拍了拍药研的肩膀,于是肩头的皮肤便留下了一片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待药研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池小言已经转身站在了宗三左文字的面前。
最后一个了。
“真是抱歉了,让你带伤挺了这么久。”蹲坐在宗三的面前,池小言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
“诶。没有关系的。毕竟您眼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宗三扯起嘴角,戏谑道。
池小言扯着宗三衣领的手微微顿了下,她抬起眼,对上了那双好看的异色眸子,微微侧头,轻笑道:“你明知道我是在意你的。不管是作为天下人的象征,还是作为宗三左文字。”
“这样好吗?说这种暧昧的话?”宗三轻轻眯起眼。
“说些实话也会不好吗?”池小言笑意渐深,手上的动作也继续了起来。层层衣袍被小心翼翼地剥了开,宗三那过分瘦削的身体很快暴露在了空气当中,而在他的肩头,镌刻着一团墨黑色的印记。
魔王的印记。
“那个男人啊……”见池小言的视线停留在了织田信长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记上,宗三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池小言很快便回过了神来。她伸手,继续将宗三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好让她更容易分辨他身上的伤口。
宗三闭上了眼睛,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少女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不断游走,那种被触碰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还是刀剑的时候。那个时候,无数的人的手在他的身上这样划过,无数贪婪的视线也曾在他的身体上停留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胸前的那一块烙印。
那个男人。就是那个此刻正在屋里跟人谈笑风生的那个男人,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烙印,将他彻底囿于笼中的烙印。
桶狭间……吗?
没想到能再见到这样年轻的织田信长呢。宗三左文字其实自己也有些分辨不清,他对织田信长究竟是怨恨多一些还是敬惧多一些。但他觉得,再见到这个年纪的织田信长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欣喜的。
是他,也只有这样的他能在宗三的身上完全侵染上自己的颜色。
“宗三,你果然还是有些讨厌我的吧?”宗三左文字的思绪被池小言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了。
而面对这个明显有些奇怪的问题,即使是宗三也一时间摸不清头脑。
“您这是……”
“我给你的御守呢?”池小言抿起嘴唇,强敛起了脸上的笑意。
“啊,这个啊……”宗三缓过神来,微扬起唇角,“之前回本丸的时候送给小夜了。”
“嗯?”池小言扬眉,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给他?要御守的话本丸仓库里也有很多啊!”
“哦?”宗三的语调也微上扬了些许,“狐之助不许付丧神们动用仓库里的东西,我还当是您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呢。”
“狐之助?”池小言愈发觉得诧异。
作为时之政、府派至本丸的式神,狐之助的灵力自然是很强大的,虽然容许付丧神擅自动用仓库里的东西有些不符合规定,但毕竟是非常时期,以狐之助的灵性,定然是能做出正确判断的。
但这只狐之助的做法却明显有些奇怪。
池小言忽然有一种预感,这次本丸遇袭的事件并不是一个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她和她的本丸根本就是这场布局里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看来回去之后该跟狐之助——或者是它背后代表的时之政、府好好谈谈了。
池小言没有过多地思考这方面的的事情,毕竟眼前还有敌人没被完全清除。就算时政这波可能坑了她,但她依然要好好完成桶狭间这儿的任务,至少不能落人话柄。
而就在她思绪刚刚飘回到眼前战场的时候,周围的气氛忽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侦查最强势的药研藤四郎站起了身,紧紧握着肋下的短刀。
“好像有敌人来了。”药研藤四郎沉声说道。
“而且数量绝对不少。”压切长谷部的话也验证了药研的判断。
“不管怎么样,准备迎敌吧。”萤丸自身背后抽出了长长的刀,很快也进入了状态。
敌人的攻击果然很快便到了。率先冲将过来的是一队漂浮在半空的尾骨,它们的前端均衔着短刀。不知是什么缘故,除开它们周身缠绕着的黑色气息之外,这群敌军的身上隐隐还泛着红光。
不及多想,池小言伸手扯着地上的宗三便往一边退开。但宗三左文字显然并不想就这么离开战场,尽管身材消瘦,他依然能轻而易举地挣脱池小言的手。
“你想做什么?”池小言蹙起眉头,“你身上的伤还不可以去战斗。”
“但是敌人来了,作为刀剑,战斗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宗三侧头看向池小言,语气依然带着戏谑,“还是说,您其实也并未想过要使用我,只是希望我作为天下人的象征陪侍在您身边呢?”
“别说什么笼中鸟的问题了。重伤出击不带御守,你是想碎刀吗?”池小言不容分说地再次扯过了宗三的手腕,“想战斗当然可以,但不管怎么样先把伤口处理好。”
“毕竟你现在是我的刀,是我在束缚着你。所以你只能听我的。”
第42章 尾张见闻(一一)
“想在我的身上染上您的色彩吗?”宗三左文字终于还是放弃了抵抗,任由池小言拉扯着他躲到了房檐下。
被强按着坐了下来之后, 宗三微仰起了头, 语气平淡地叹了句:“您可真是可怕, 有的时候,甚至比魔王还甚。”
“我便当你是在夸奖我了。”池小言并没有抬头, 此刻的她正全身心地挂在了宗三身上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