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言轻手轻脚地翻身下了床,试图在不打扰到对方的情况下独自去洗漱。不过作为付丧神,对房间里的动静还是相当敏感的。呼吸声忽然急促了些许,紧接着,男人翻过身来,睁开了眼睛。
“主人您已经醒了吗?”几乎是在醒来瞬间便已恢复清明的龟甲贞宗坐了起来,伸手去摸自己放在一旁的眼镜。
尽管甚至尚且算是清醒,但乍醒的付丧神此刻说话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他的声线原本便颇有磁性,配上这种初醒时特有的气息,听上去倒是相当可爱。
池小言的视线不自觉地向那个方向飘了过去。肉粉色的短发此刻略有些凌乱,其中头顶上的某一撮看上去最为倔强,似乎怎么也不肯伏倒下去似的。那张俊秀的脸此刻没有镜片的阻隔,看起来愈发精致。原本就很柔和的线条配上温顺的眉眼加上初醒时的些许迷惘,似乎是种莫名的诱惑。
微微有些散乱的睡衣领口将男子的锁骨和下面大片的皮肤也显露了出来,连平日里藏得紧实的红绳此刻也是若隐若现的。
心跳不由得有些加速。池小言只是微微冲着龟甲颔首,接着便冲进了洗漱间里。
她果然还是不太能适应这样的场景的。
压切长谷部带着出阵的队伍找到池小言提到的房间的时候,池小言还没从洗漱间里出来。看到来开门的是衣衫不整的龟甲贞宗的时候,压切长谷部甚至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其实龟甲贞宗会出现在审神者的房间似乎并不奇怪,毕竟这会儿已经是清晨了,来审神者的房间里讨论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本就是审神者之前做出的安排。但问题是眼前的龟甲贞宗身上穿的是睡衣,而且准确的说是连睡衣都没怎么穿戴好,这就很奇怪了。
还是说自己走错房间了?
“啊,你们终于来了。”龟甲贞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顺手又把有些散乱的领口整理了一下,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衣服下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主人她还在里面洗漱,我想你们可以先进来稍等一会儿。”
长谷部觉得龟甲这个状态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什么情况?他带着出阵队伍辛辛苦苦在外面奔波了一个晚上结果自家的某位同事居然深夜留宿在了主人的房间里然后第二天早晨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审神者就在屋里洗漱换衣服?这中间是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长谷部的脑海里自动自觉地把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可能发生的事情补全了,而身后某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平安时代的老人也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这会儿龟甲已经完美地把昨夜在地上的铺盖收了起来,也就是说自家的同事们进屋看到的仅只有狭小的房间以及一张明显有人睡过的床而已。至于这样的场景会引发这群人怎样的联想,龟甲贞宗表示这跟他没关系,他也完全不想解释。
而且凭他对自家审神者的了解,他觉得池小言应该也不会刻意去解释这种事情,虽然是个误会,但任由自家同事们发挥想象力就是能带给他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那种“我跟审神者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的奇妙感觉。
从洗漱间出来的池小言也立刻感受到了房间里氛围的微妙。两个小短刀似乎多少有点不想直视她,山姥切国广照旧缩在被单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期一振的神情还算正常,长谷部一脸复杂地看着龟甲贞宗,而龟甲贞宗和三日月两个人则都是用着种颇为暧昧的眼光看着自己。
“怎么了……吗?”池小言问得有点迟疑。
“没…没什么。”看着身穿素白色短裙、披散着长发的自家审神者,长谷部的语气甚至有点支吾。
池小言来这座本丸的时间算不上很长,但也不短了,这么久过去了,长谷部从来没见过她穿过这种衣服。
所以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吧!但这种事情又不好问,于是长谷部只能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
“主上昨夜看来过得很好啊。”一旁的三日月却是笑得十分淡然。
“还好。”池小言显然并没有get到三日月所表达的深层含义,于是回答得也十分平淡,“你们是连夜赶过来的吗?真是辛苦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我还是先简单说明一下的比较好。”池小言拿起了枕边那一沓文件,“接下来我们要搭飞艇去巴路沙群岛上的西果陀国,按照时刻表的话,最早一班往西果陀国方向去的飞艇大概是今天黄昏起飞,所以在这之前大家可以先在这里休息,或者等下去城中购置些用得到的东西。”
“另外这次任务的时间跨度大约会很长,所以……有没有人能教我一点基础的防身术?”
第57章 绯红之眼(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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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姥切国广的心情有点复杂。
原因是他刚刚接到了一个奇怪的任务。其实作为付丧神,接到任务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尽管他只是个仿品, 但自家的审神者对他一直带着一种特殊的期待, 这让他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同时也时常担心自己无法回应审神者的期待而让她觉得失望。
但这次的任务无论是从内容上还是从形式上来说都实在太特殊了,山姥切国广觉得自己可能并不太适合做这种事情, 但审神者却偏偏把这样的任务安排在了自己的头上。没错,同行的付丧神算上他总共有七个,结果审神者偏偏就选择了他。
就在刚刚, 审神者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有没有人能教我一下防身术?”
山姥切国广表示他已经能感受到龟甲贞宗和压切长谷部的跃跃欲试了, 甚至连一旁的三日月宗近似乎也有接下这个任务的想法。
然而审神者的下一句话是:“那个……山姥切?不然就交给你吧。毕竟你是本丸的近侍呢。”
山姥切国广顿时觉得整个刃都不好了。
所以有人规定近侍一定要负责叫审神者防身术吗?山姥切觉得以自己的性格肯定没办法成为一个好的老师, 而且他本身就是个仿品,让仿品来教审神者……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样都说不过去吧!
“我……”山姥切国广当然想要再抢救一下。
“还是说山姥切你觉得因为我只是个看上去很没用的女人所以不愿意教我?”审神者眨了眨眼。
总觉得这个套路有点似曾相识?
话说到这个份上, 山姥切国广当然没办法再拒绝。
客观上来说, 池小言做出这样的选择其实并不很意外。从武器角度来看, 短刀这种近身格斗的武器显然并不适合初学者, 而太刀这样的武器对于她来说似乎又有些过于沉重了,所以会选择从打刀开始训练也在情理之中。
而在场的三位使用打刀的付丧神里, 龟甲她肯定是不会选的, 毕竟她现在对这个人明显已经带有了特殊的情感, 这显然不利于学习。而压切长谷部……虽然看上去是个好老师,但池小言还拿捏不准这个人的态度,所以最终选择当然只剩下了山姥切一个人。
当然,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池小言觉得偶尔调戏一下这个付丧神其实也是件挺有趣的事情。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 池小言订了傍晚时分前往西果陀国边境一座小城的飞艇票,又依照她之前所说的样子在小镇上随意采买了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夕阳西陲的时候,池小言终于带着自家的付丧神抵达了南茶市的飞艇站。
南茶市本身就是个靠近森林的边陲小城,因此飞艇站这种设施尽管是存在,但样子看上去还是有些破落。考虑到这里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一处可以搭乘飞艇的地方,这处飞艇站虽然看上去非常破旧,但客流量看起来似乎是相当大的。
由于衣着打扮与周围的人着实有些不同,池小言一行人在飞艇站刚一现身便瞬间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周遭的窃窃私语与指指点点让池小言稍微有点不舒服,但这毕竟是别人的自由,她也没办法去控制别人的言行举止。不过池小言心下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毕竟他们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用于登记的身份信息也都是时之政、府帮忙伪造的,她担心自己所用的信息经不起校验者的推敲——毕竟他们这会儿这么惹眼,被特别关照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让池小言觉得欣慰的是,身份校验通过得竟是意外的顺利。看起来时之政、府似乎终于也是难得地靠谱了一回。这样一来,他们只需要通过安检然后登上飞艇就万事大吉了。
“不行。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带上飞艇的。”安检员小姐姐却是如凶神恶煞一般地把池小言身后的一众付丧神拦了下来:“这些都是管制刀具,是绝对不可以携带的。托运也不行。”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池小言一直觉得她现在所在的世界应该是个不排斥暴、力的世界,毕竟这个世界上有天空斗技场那种可以靠血腥手段名利双收的地方,也会推崇猎人这种踩着他人骸骨才能拿到资格的职业。所以说在这样的世界上,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还要被没收刀具简直是不可理喻。
不让自家付丧神带本体,那他们到流星街去干嘛去了?千里送人头吗?
正在跟安检员僵持的时候,池小言忽然见着一个黑衣人拎着一把枪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她身侧的另一个通道走过去了。
嗯?什么情况?双标也不要这么明显好吗!欺负他们是外地人吗?
池小言当即沉下了脸,一指刚刚过去的那个穿着一身西装的男子,质问着眼前的安检员:“所以不让我们带刀他们带枪却没关系吗?”
安检员抬眼撩了那边的那个男人一眼:“他们上的是私人飞艇,只是在这里起飞而已。所以他们携带的物品不在我们的监管范围内。”
还有这种操作!
虽然最终也没能突破安检员的堵截,但那个携带枪支上飞艇的黑衣男人还是给池小言提供了个不错的思路。她开始认真思考起了自己买一架飞艇飞去巴路沙群岛的可行性。
“所以为什么不考虑搭一下别人家的私人飞艇呢。”三日月宗近问。
“以前我家里也有一架私人飞机,通常情况下,会选择私人交通工具应该不会愿意搭乘陌生人的吧。”池小言揉了揉眉心,“而且有钱买这种东西的人肯定不会在意我们提出的那点报酬的。”
“总要试一下的吧。”三日月宗近却微微眯起了眸子,眼中的一弯新月显得格外明亮,“不如让我这个老头子去试试看。”
虽然池小言觉得三日月宗近会成功的概率并不比她立刻就能买到一架飞艇的概率大,但她还是让三日月去了。毕竟如今眼下也没什么合适的好办法,既然三日月主动提出,她也就由他去了。
三日月这一去一回实际上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池小言甚至还没能听秋田讲完他们在丛林里经历的事情,三日月宗近便已经回到了队伍当中。
池小言抬眼看了三日月一眼,顺口问了句:“怎么样?”
“成了。”三日月说。
“啊?”
池小言的表情瞬间便宛如被冻住了一般,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那架私人飞艇的主人刚好也要去西果陀国。谈好了价格之后,他很轻易地就同意搭我们一起。”三日月宗近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温柔的微笑,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样。
池小言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完全不觉得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毕竟会有人用自己的私人飞艇搭送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种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池小言的认知。
她并不觉得这个世界的人会选择搭送他们这一行人会是因为心地善良或者是想做慈善或是怎么样,毕竟她已经亲眼看到有人带着枪支上了飞艇。
那么他们的动机就很耐人寻味了。
打劫?还是那句话,池小言并不觉得能买得起飞艇的人会想要打劫她这样的旅客。那除了图财还能图什么呢?
这点必须要考虑清楚,毕竟一旦飞到天上,主动权就完全被交到对方手上了。
“你其实不用担心。”忽然,一个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在池小言的耳侧响起。
池小言吓得后退了半步,却刚好被什么东西绊到,于是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了去。但她并没有真的倒下去。就在她失去重心的瞬间,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
与此同时,池小言对上了一张陌生且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脸。
那无疑是张相当漂亮的脸,五官生得都精致至极。一头乌黑的长发直直披散在脑后,也却并不会让他显得有一丝一毫的女气。
只是那双空洞无神的猫眼却是让池小言的呼吸都有些停滞了。
看不透。会被看透。
这是她能透过那双眼睛所能感受到的全部。
终于稳住身形的池小言站起身,直直看向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她可以肯定,就在刚刚,在她听到那个陌生的声音之前,这个男人还不在这里。
“你是谁?”池小言轻轻皱眉,沉声问道。
尽管她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答案。
“伊尔迷·揍敌客。”来人丝毫不隐晦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你想搭乘的那个私人飞艇的主人。”
果然!
池小言侧头看向了三日月宗近。感受到池小言投来的视线之后,三日月轻轻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青年人确实就是他刚刚进行交涉的那位飞艇的主人。在见到他的时候,三日月就感受到了这个人身上带着的强大的气息。但当时三日月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潜到他们的周围。
甚至没人发现。
“你放心。这毕竟是一场交易,虽然我很少接这样的生意,但你应该知道的,揍敌客家做生意从来都是很讲信誉的。”伊尔迷目不转睛地盯着池小言,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上让人读不出任何情绪。
“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倒不如说你也应该很清楚,你身上没什么值得我觊觎的。不过能借机赚一笔我还是挺开心的,毕竟你给出的价格我还算满意。”
“当然,如果能再加点价就更好了。我不会借机敲诈的,毕竟事关揍敌客家的信誉。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池小言对揍敌客这个姓氏有一点点印象,毕竟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她也曾经翻阅过相应的资料,对于这种在这个世界叱咤风云的人物自然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