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放学铃响,整个学校都炸响一片欢呼。
脚步四面八方涌出来,不一会儿走廊上就挤满了欢声笑语。
好像蒸笼般的气温都压不住放假的兴奋。
直到下课,物理老师才勉勉强强算出来个结果给他。
错的。
桑苑一行人还在收拾东西。
他刚才在讲台上看得清楚,桑苑从头到尾眼神一次都没有往他这边移动过,倒是和陆之遥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对视。
她皱着眉,没有理由的,但纪亦敏感地觉得,她皱眉是因为自己。
他有点儿魂不守舍,拿着题册离开七班的时候,只对物理老师敷衍地笑了笑,甚至连“谢谢”都忘记说了。
也忘了去找张主任汇报学习成果。
李甘帮他把暑假作业和书本全部放好,纪亦没检查,背上就走。
校门口几个老师正在维护秩序,两个人顺着人流往外走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纪亦的名字。
李甘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班班主任李老头正对着这边招手。
纪亦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甘不得不提醒他一声,纪亦才恍若突然从梦中惊醒,打起些精神,走到李老头面前。
透过人群,李甘远远看到桑苑、陆之遥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在一起,以比人群慢了三倍的速度过来。
李甘在心里给桑苑打上“独一无二”的标签。
能影响纪亦心情,让纪亦纠结失落的人,恐怕天下仅此一个。
就连同为青梅竹马的——他妹妹李露,中考发挥失常,哭得天昏地暗时,纪亦也能和他一起笑着、冷静地安慰。
换做桑苑的话……
他哪儿还有冷静的余地。
纪亦在李老头面前站定。
李老头想批评教育他,连维护学生秩序也顾不上了,负着手老学究似的,和他算账:“你小子别以为今天没有我的课,你就能逃过一劫。你这次考试怎么搞的?”
李老头教数学。
纪亦笑笑:“我这不是被政治历史拖住了前进的步伐么,您看我一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有背政治历史的时间,还不如多做几道数学题对不对?”
李老头哼了一声:“你别给我笑嘻嘻的,也别给我打马虎眼来讨好我!”
纪亦立刻收了笑,抿着嘴端正站好。
李老头又说:“你这根本就没个认错的态度。”
纪亦和他保证:“李老师,您就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今天开始,我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学习。我发誓当好老师们的贴心小棉袄,只让老师暖心,不让老师操心。”
李老头被他一通话弄得哭笑不得,瞟他一眼:“还不操心,你刚才浑浑噩噩的,给我想什么呢!”
他从善如流:“在反思自己为什么掉出了年级前五,在思索补救方法。”
他睁眼说瞎话,你也不能拿他怎样。
李老头不由得脱口而出:“就你一天油嘴滑舌!”片刻,加一句,“下次要考不到年级前五,看我怎么收拾你。”
纪亦又笑:“您放心,您还不了解我啊,甩掉政治和历史,要拿前五,轻轻松松。”
“对,甩开政治历史,那你不拿个前三,你好意思?”
纪亦面不改色:“老师,您是学生们的榜样,您不能把坐地起价的不良风气教给学生。”
李老头一点儿脾气都没了,又好气又好笑又拿他没辙,只能说两句,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
“还好纪亦来了。”
陈静看着李老头的方向,把这句话说了三次,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给她回答。
陆之遥对谁都爱理不理,他没说话,是件极其正常的事情。
可是连桑苑都没有回复,她不由得尴尬起来。
她只能把桑苑的走神,归咎到她和陆之遥的矛盾上面。
而矛盾的起因,她又只能想到何瑶瑶。
陈静声音放大了些:“如果不是纪亦的话,我就只能哭着回家了!”
这次,她的话语终于传达到了桑苑的耳朵里。
桑苑回过头,略一笑:“你是不用哭着回家,但你这成绩,不怕回家哭着?”
陈静没理会她的调侃,反而拉她的手:“你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
桑苑沉默一会儿,问她:“你和人闹过矛盾没有?”
“当然。”
“和好了吗?”
“看情况。”
“看情况?”
陈静瞥了陆之遥一眼,挽住桑苑的手,话不知道该说给谁听。
“有的人会互相给对方台阶下,自然而然就能和好。但是有的人憋着,谁也不理谁,时间越久,就越难开口,最后形同陌路。”
见桑苑露出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去撞撞她肩膀:“你和人闹矛盾了?”
“算是吧。”桑苑想想,又笑了笑,“因为一点小事。”
小事?
确实是小事。
陈静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陆之遥嘴角一抹笑意若有似无,转瞬即逝。
她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又拍拍桑苑:“苑苑,要真只是一点小事,就互相找个台阶下了吧。”
她说完,还是不死心,想挖掘一下:“到底什么小事?”
“大概是我无理取闹。”桑苑第一次正视了这件事,“所以就算我找了台阶,可能对方也不一定愿意下。”
“那就多哄几次。他要不理你,你就哄他十次二十次的!”
这次陈静没有看错。
陆之遥转过头来瞥她一眼,那样子,显然对她所说的话是赞许的。
她松了一口气。
桑苑叹了口气:“那我找机会和他谈谈。”
第4章
出了校门往右走大概五十米,有个十字路口。
三个人平时都在十字路口处分别,今天也不例外。
临别了,陈静给桑苑道了别,又试探着对陆之遥挥挥手,陆之遥总算没像以前那样冷着个脸事不关己站着,对她略提一下嘴角。
陈静转过身去,穿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心情大好。
也许有戏!
桑苑的沉默持续了二十分钟。
从和陈静分别开始,一直到走回家门口,在握住门把的时候,例行公事一般地对陆之遥说了声“再见”。
回答给她的是陆之遥“砰”的一声甩上的门。
桑苑揉了揉额头,也打开了自家的门。
缘,真是妙不可言。
陆之遥虽然不见了,可他姑姑,正端端坐在她家,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和她外婆聊着天。
见到桑苑出现在门口,她将挺出来的瓜子壳扔进垃圾桶,反客为主地招招手:“哎呀,苑苑回来了,快快快,快进来。”
桑苑笑笑,和她打了声招呼。
他姑嘴不停:“刚还和你外婆说起你呢,说你以前经常拿第一,拿奖状。这次考得怎么样?第几名?”
老太太坐沙发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把目光殷切地投过来。
桑苑有点尴尬:“我数学没考好,这次班上第十三名。”
老太太一张脸立刻垮了下来。
陆之遥姑姑拍拍她:“胜败乃兵家常事,没事没事。”
她虽然笑着,脸上却有点儿得意,又说:“我那便宜侄儿这次还行,下午老师打电话过来说拿了个年级第一,算他懂事。”
老太太黑着张脸,勉强一笑:“还是小陆好,不让你操心。”
“他敢让我操心,我就把他赶出去,我还不想白养个废物!”他姑喜滋滋的,又看桑苑一眼,“陆之遥也该回来了,我回去看看。”
陆之遥姑姑跟打了胜仗似的,昂着头挺胸阔步离开她家,门一合拢,桑苑就听到老太太干枯又严厉的声音:“你站好!给我说说,你这次考试怎么搞的?”
不知道是不是人和人凑在一起之后,都会有攀比炫耀的心思。
从桑苑记事时开始就这样。
小时候还不论学习的时期,老太太就爱在一群大人聚集的时候,将桑苑推出来,让她唱几句。别的小孩子都唱歌,她唱戏,□□灯记,老太太每每就满脸得色。
大一点了,就表演书法、表演弹琴。
再往后就是拼学习,拼奖状,拼三好学生。
高中开始,桑苑跟不上学习进度,成绩掉下来,老太太没了炫耀的东西,每次考试后就叨个不停,像是把少说的话要在这时候都说出来似的。
老人家就那几句话,翻来覆去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时针指向十一点,才觉得累了,挥挥手,要让桑苑走。
等桑苑转过身,又像想起什么了似的:“这个暑假你就别玩了,好好补下你的成绩。明儿我去给你报个数学补习班。”
***
对于桑苑来说,暑假的生活和学校没什么区别。
早上六点起床,晨读英语。早饭吃完后,紧紧张张的开始做暑假作业。
中午能睡一个小时,一点半的时候起床去补习班。
晚上回来后,又得预习课文。
补习班上能看见不少熟面孔,他们年级有好几个人都在这里补课。
桑苑的同桌就是她本来的同班同学。
叫胡诗怡,是个留着刺猬头短发,身材稍胖,不太起眼的女孩。
桑苑高一的时候并没有和她接触过,来到补习班后还是第一次和胡诗怡说话。
作为一个班的同学,她俩自然而然坐到了一块儿去。
周围其他同学则是外校学生。
十六七岁是个敏感高傲的年纪。
胡诗怡一开始没想过要和补习班上其他人有接触,奈何桑苑长了张亲和力极强毫无攻击力的脸,模样还不错,没过上几天,前后坐的少年们就主动来搭了话。
胡诗怡有些受宠若惊。
对于桑苑来说,在补习班里面看到谁都不会觉得惊讶,唯独看到纪亦让她觉得惊讶。
这人不管走到哪儿都能迅速收割一批友情,没过上两天,周围就堆了不少狐朋狗友,不管男生女生都乐意围在他身边。
每次桑苑看过去,就能见到纪亦和他朋友们有说有笑。
她觉得纪亦纯粹是来这里交友来了。
毕竟按他的数学成绩来说,他该给别人补习才对。
他俩一次都没说过话。
到底只是补习班,老师从来不会认识他们这些学生,也不管他们有没有上课,听没听懂,只按照自己的步调,把整个高一的知识点迅速直白地展现出来。
枯燥无味的课堂让人觉得索然无味,就算桑苑挺直了腰背,努力想要集中精神在学习上,也根本没法听进去一个字。
她觉得自己数学该不及格,还是得不及格。
桑苑家的老太太管得紧,可谓迫不及待等着桑苑重新夺回第一名的荣光。
大热天的下午,整个城市都散发出慵懒气息的时候,老太太还能隔三差五摸到学校来偷偷监督桑苑。
她突击时间不固定,停留时间大概只两三分钟,不过是看看桑苑有没有老实来上课,有没有开小差。
纪亦坐在教室最后面,每回透过窗户看见老太太偷偷摸摸往里面瞅,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要他被人这样监管着,怕早就头疼了。
一天天的生活像是齿轮一样机械地重复着,眼看着时间不紧不慢就要迈入八月,终于有意外打破了规律的生活。
七月末,纪亦像往常一样,准备靠暑假作业和桑苑的背影打发下午三节课程。但是暑假作业是准备好了,奈何桑苑却一直不见身影。
他家桑苑是从不逃课的好孩子。
这导致纪亦第一节课食不知味,回过神来的时候,每道数学大题该写“解”的地方,都写的是“桑苑”两个字。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声一响,他就摸到了胡诗怡旁边。
“桑苑呢?”
身边乍然出现个人,胡诗怡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又有些诧异。
纪亦同是博喻英中的学生,尖子班里有名的人物。
他们班的陆之遥,总分一直是年级第一,数理化却一直都被纪亦给压死在第二。
偏偏纪亦长得好看,又是老师们的宠儿,平时帮老师查个校风校纪,在各班转悠考个勤,特能刷脸熟。
想不认识他都难。
他们上补习班以来,纪亦和桑苑之间从来就没接触过。
在胡诗怡眼睛里面这两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物。
升上高中以来,胡诗怡就再没风光过,也没了和这些人结交的机会。这会儿纪亦突然和她说话,她竟然有些忐忑和局促。
“刚才过来的时候,有个男生把她叫出去了。”
纪亦一瞬间警惕起来:“男生?叫她出去做什么?”
胡诗怡摇摇头,又回想起对方青涩的模样,神差鬼使说:“可能是表白吧。”
“表白能表这么长时间?”纪亦抿了下嘴,看看手腕上的表,“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胡诗怡还是摇头:“不知道。”
纪亦皱着眉,看来极为烦躁。
他没在胡诗怡身边停留太久,折返时多说了一句:“要下节课桑苑回来了,你别告诉她我找过她。”
胡诗怡答应下来。
和学校里有名人物对话的不可思议感还充斥在胸腔之中,她扭头看了看。
纪亦似乎没什么精神,发丝在灿白的阳光下,被镀上了光影。
结果第二节课开始,桑苑依然没有回来。
纪亦连装样子做作业的心思都没了,只顾着看着窗外,就等着桑苑能出现。
可事不如意,桑苑他是没等到,桑苑外婆他倒是给看见了。
——已经杀到了楼下,很快就能上楼出现在他们教室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