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军服的男生始终在她视线里,笑意温和。
宗梓气喘吁吁地刹住脚步。谈近雪也刚好转过头来。两人目光一碰。
宗梓冲上来就想挥拳头,手腕儿却被谈近雪手疾一把攥住。再动不了分毫。
“好久不见,你怎么多了不自量力的毛病?”谈近雪道。她看宗梓也没有真和她在这儿打一架的意思,便松开手,“你又打不过我,凶什么,猫似的。”
宗梓恶狠狠的:“你就是回来看你妹妹的?”
谈近雪瞧他一眼,淡淡笑了,“对啊。”
眼瞅着猫爪儿又要扬起来了。
“顺便看看你和席铮。”谈近雪一本正经地道。
宗梓还有说什么,后面席铮终于赶到,一张圆脸憋得通红,扶着旁边的栏杆直喘气。
“雪、雪哥,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呼……累死我了。”小胖子好容易喘匀了气,直起身来,一瞧谈近雪的穿着,顿时眼睛一亮,全是羡慕:“好帅嗷!”
谈近雪笑着拍了拍小胖子肩膀,“你俩先回去上课,我等你们,下午学校外的咖啡馆见。”
已经上课五分钟了,高一和高三隔着两个楼层,两个男生不得不再次拔腿狂奔。体力透支的小胖子席铮几乎实现了字面意义上的“连滚带爬”,却莫名觉得前头的宗梓,连步子都带着几分轻快。
哼。就知道这世界上能让这个怪脾气家伙高兴成这样的只有雪哥一个。
下午五点半。这个时间学校对面的咖啡馆人并不多。
宗梓和席铮一进门,就看见坐在窗边位置的谈近雪。对方仍然是一身军绿,军帽工正地摆在桌上。他看起来有种更成熟的感觉,脱离了少年的稚嫩,更像“男人”了。
席铮几乎要对着谈近雪的军装流口水了。他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小声嘟哝道:“我跟雪哥坐一起,后背都不敢挨椅子了。”
当你对面坐着一个挺拔如松的人,你大约也会对自己的咸鱼瘫自惭形秽。
谈近雪也笑。三个人聊了聊近况,谈近雪拿出一个信封,推给宗梓。
宗梓正在搅咖啡的手停下了。他挑起一条眉毛,看着对面的人,“这是什么?”
席铮把那厚厚的信封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嚯!”他压低了嗓门,“雪哥,这么多钱啊!”
“之前和你借的五万。”
宗梓登时黑了脸。
谈近雪却仿佛没看见,“之前多谢你。”
宗梓面无表情,他忽然道:“那我们现在互不相欠。”他顿了顿,然后道:“我很快就可以考到150了。”
旁边的席铮张大嘴,“哇,你们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约定吗?雪哥原来宗梓他突然变学霸是你要求的?”
谈近雪啜饮一口咖啡,笑了,“他最近很努力?”
小胖子一阵猛点头。
宗梓“哼”了一声,却目光灼灼地盯着谈近雪。
“你很聪明,我想高中数学算不上什么难关。”
宗梓看他大言不惭的样儿,却只能暗暗磨牙。毕竟如果反驳,那就证明自己“不够聪明”,未免有点伤害少年的自尊心。
“我只怕到时候你会不喜欢那个赌约的结果。”谈近雪继续道。
宗梓眯起眼睛,正要问什么,窗外忽然传来两声汽车鸣笛。
谈近雪站起身来,叫了服务生结账。
“我得走了。”她道:“你们两个也回去吧。”
咖啡馆外面停着一辆喷涂了伪装迷彩的军车,看样子正在等着谈近雪。
她刚走出几步,宗梓便气势汹汹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一把攥住谈近雪的胳膊。
“你说清楚!”
他咬牙切齿,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种忐忑恐惧来。盯着面前的谈近雪,只觉得恨得牙根痒痒。他的一切都被这家伙搅得乱糟糟的,他何其可恨!
谈近雪倒很平静,仿佛宗梓的反应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她问:“我时间不多,所以说简单些。”
然后给出一记言简意赅的直球重击。
——“我是女的。”
宗梓笑了,“你才知道你长得很娘炮吗?”
然后他不笑了。
因为他很熟悉谈近雪那种严肃认真的语气和神情,知道这是他陈述事实时的标准态度。
“你再说一遍?!”
谈近雪仍是平淡的神色,“我是女的。”
宗梓呆住了。
谈近雪终于露出了一丝歉意,“我觉得在你真的考出150分之前,有必要让你知道这一点。”
宗梓还是没说话。
外头的吉普又鸣笛两声,仿佛在催促。谈近雪抽开手,往外走去。
宗梓觉得自己的大脑像过载的计算机,发出混乱不堪的哀鸣,然后冒出一股被烧坏的焦糊味儿。
谈近雪……是女的?!
这个事实简单地摆在面前,狭窄的咖啡馆里似乎被塞进了一只大象。宗梓无暇他顾,他甚至难以把思绪集中起来。
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她是女的!他喜欢她是完全正常的事情!他就应该喜欢她!
太好了!
太好了!
太好了!
胸腔里有个狂呼乱蹦的小人儿,欢庆的泡泡胀满心脏。
[叮——男主角宗梓爱意值:85]
[叮——男主角宗梓爱意值:90]
[叮——男主角宗梓爱意值: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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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梓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位以数学满分的成绩考入青华大学美术学院的学生。
席铮的录取结果也出来了,成绩远超他的预计,他第一次违抗了父母的意志,选了一所地处偏远的军事院校。
“因为雪哥太帅了,我想像他一样。”开学的时候宗梓去送他,减肥了一整个暑假的小胖子握拳说,“到时候就能和雪哥做战友了!我说过,我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嘿嘿,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宗梓难得地没讽刺他。
“宗梓,那个……”席铮忽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我知道,你喜欢雪哥。”他的语气也很认真,他所说的“喜欢”,也不是兄弟或者朋友之间的那种。
宗梓微微睁大眼睛,像不认识席铮一样,重新打量着这个已经不再超重的小胖子。
席铮仿佛下定决心一样,“我不支持,也不歧视。”他真诚地看着宗梓:“我不知道雪哥是不是,但你们都是我的兄弟,我希望你们都开心。”
宗梓哭笑不得,“你怎么……”
席铮“嘿嘿”一笑,道:“姜妈妈摔下屋顶那天晚上,我其实没睡着。”
去往另一个城市的火车就要开了。席铮把手举至眉际,吊儿郎当地冲宗梓敬了个礼,“拜拜。”
宗梓朝他挥了挥手。“谢谢。”
回去的路上他无法抑制地想到谈近雪。
那次见面以后,宗梓又看了许多遍《变形记》。仿佛如梦初醒,每一个镜头都让他觉得恍然大悟心旌摇曳。
生气时她会习惯性地扬起下巴,脸颊会微微发红;
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时候睫毛纤长,如同震颤的蝶翅;
把白衬衣扎进校服裤子里,腰细的像个姑娘;
……她分明就是个女孩子啊。
所有谈近雪对他说过的话,和他一起做过的事,看着他的目光和眼神,突然就有了反复回味的意义。没一回都有不同的滋味。
这个夏天对于宗梓来说无比漫长。
因为他在等一个吻。
但他没有等到。
沙漠深处的dao弹试验场,爆炸产生的巨大火球直冲天际。
实验事故导致一人死亡,三人重伤,三人轻伤。
国防科学大学最年轻、最有天赋、最有前途的实验员,偏偏是最倒霉的,离爆炸中心最近的那一个。
抚恤金、勋章和遗物一起送到了姜萱手里。
——所有参加项目的人都填写了遗嘱和遗物转交的联系人。谈近雪填了姜萱的名字和地址。
最初姜萱还以为这是个恶作剧。
遗物里有一张大概是谈近雪自己拍的明信片,是大沙漠里的夜空,漫天的星星。已经填好了盛华中学的地址,落款是姜萱生日的前一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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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这个世界上跑的最快的东西。十年前的主人公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呢?]
变形记最后一季,回看例次节目的主人公。
有的人继承家业从二世祖变成总裁,有的人从山沟里飞出来终于变成了金凤凰,也有人没有丝毫改变依然花天酒地挥金如土,或者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没再离开过贫困的乡村。
但大多数主人公都被节目组找到,并真人出镜了。
只有第三十一季,四个主人公,都没有正式接受采访。
节目组只能做了一个简短的vcr。
小胖子席铮,现在解放军某部服役,任中校作战参谋,保密原因,没有出镜,但他允许节目组拍了个背影,有特属于军人的挺拔。
“因为我减肥了三十斤呢,总要让大家看看。”现在他的声音不再是那个小胖子了,而属于一个成熟的男人。
农村女生姜萱,现在已然声名赫赫。节目组没有见到她,但还是成功拿到了一段影像。
这一季那么多的片段,有的背景是豪华的办公室,有的是破落低矮的平房。只有姜萱这一段的背景,是浩渺无限的星空和宇宙。
作为z国第一位进入太空的女性宇航员,她在太空中向地球挥手的镜头已经在全国电视台的黄金时段反复播放很多次了。
现在小姑娘们最时兴的偶像不是电视上那些情情爱爱的明星了,而是这位不把漂亮当饭吃的宇航员姐姐。
因为宇航员姐姐说,“要做一个对世界有意义的人。”
著名画家宗梓远在英国,从不接受采访。这一次出镜的只有一幅画,画着很久以前一所乡镇中学,敞开的窗户外面,是一颗繁茂葱郁的树,枝桠在风中,翠绿好看,生机蓬勃。
这不是一副要求技术水平的画,笔法甚至有些拙稚。有人说这是宗梓在学生时代的画。
眼下也已经是有市无价的非卖品了。
这位蜚声国际的青年画家有个怪癖——他从不画人物。
十年间他作品不断,偏偏没有一幅,里头有哪怕一个人、一个背影。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最宝贝的一幅画,画在一张高二年级的语文考试卷后面。
最后一位主人公,节目组都没有找到。
曾经被无数观众和同学奉为“男神”的谈近雪,在十年前便已杳无音讯。
[不管他现在何方,我们想让他知道的是,我们都很想他。]
[这是变形记的最后一季,最后一集。今后,变形记将不再录制、播出。本季播出后所有所得,将捐献给贫困山区和留守儿童学校。]
[谢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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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胖猫问。
谈近雪摘下架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我的爱意值结算有多少?”
胖猫动了动嘴,还是放弃嘲讽这个没心肝的家伙,扒拉扒拉爪子,道:“参与变形记摄制,收获路人爱意值共两万点,成功攻略女主角,爱意值十万点,攻略男主角,爱意值十万点,共计二十二万。已经存入你的余额了。”
谈近雪问:“下一个世界是什么背景?”
胖猫懒洋洋地说:“古代。”
“我要改变‘男人装’的形态,按照我在那个世界的身份来变形即可。”
猫咪哼哼唧唧地答应了,“扣除爱意值三万点。”
谈近雪径直走到传送舱处躺下,“开始吧。”
胖猫按下传送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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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这是谈近雪醒来后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
她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皂白的衣裳,极近素淡。
房间里摆设简单,一张木桌,靠墙放着一只柜子,没有其他东西。
她手腕间原本带着“男人装”的地方,此刻是一串檀香木的佛珠,看起来是个老物件。
谈近雪微阖了双眼,开始接受这个世界的原剧情。
与此同时。
“罢了……这世间浩大,自然有人比我姿容高绝一等,又何必因此自扰呢。”
一个绝美女子这样说道,她的相貌很美,美得教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沉迷,想要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奋不顾身飞蛾扑火。此刻她的眼眸中似有淡淡清愁,如渺渺云烟微遮了那一双晨星般的眼瞳,让人发了狂一样想博她一笑,抹去那一抹愁绪。
“君仙子理当位居天下美人之首,那璇玑子竟敢将这名号易主,怕不是瞎了眼睛!”
下首一个青年人显然是想为美人消愁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