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厚的杜小虎觉得自家队长的声音阴恻恻的。
他太熟悉这种语气了,这位还没进k大队就引起了队长高度注意的“苗子”,将来一定会面临暴风骤雨一般的“摧残”。杜小虎心中升起深切的同情。
杜小虎有些好奇,但到底没问出口。他悄悄看了一眼自家队长,女人以手支颐,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队长,回去吗?”
谈近雪“嗯”了一声。
喷涂了伪装迷彩的越野车混入闹市区的车流中,消失在道路尽头。
谈近雪闭眼假寐,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
现在的厉湛川,还真就是一个别扭、自傲、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青葱少年。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他拒绝了k大队的邀请,没有去参加选拔。
谈近雪当初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无奈这位上等兵军|衔虽低,骨头却不软,好说歹说,就是不答应。老k也只得作罢。
后来这位上等兵考上军校,拿了硕士学位,回到了他的老部队。
在无数次老k与b集|团|军的演习对抗中,和谈近雪针尖对麦芒。
人常说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两个人在战场上打交道多了,慢慢得也熟络起来。谈近雪嘴上不说,其实将厉湛川引为知己。
哪知道厉湛川竟然突然和她表了白。
事情太尴尬,谈近雪到现在还记得在咖啡厅里,自己不可置信的惊讶,和厉湛川那张渐渐冷下来,变得面无表情的脸。
她当时心里有点儿愧疚,毕竟人家表白,自己的反应未免太不给面子。
没想到离开咖啡厅,车还没开出五十米,就撞了。
厉湛川死了。死成了谈近雪最大的心结。
k大队每次选拔,都会向参选人员发出正式的邀请函,那一张a4纸几乎已经成了各部|队“兵尖子”的荣誉证书,以及通往更强悍部队的门票。
能收到老k邀请函的人,几乎都不会拒绝。
成为最强者,没有哪个军人,能抵抗这样的诱惑。
但厉湛川一开始选择的路,就站在了老k的对立面。他不屑于成为“兵王”。在他心中,最强的单兵也只是一个人,而一支最强悍的军队,才能成为国之利刃。
他要留在老部队,证明他的设想。
厉湛川是个做将军的料子,适合纵观全局统领千军,和特|种|部|队这种行于黑暗的队伍,似乎有些天然的画风不符。
但这一回,谈近雪偏要将他绑到身边儿来。
她在万千世界中打了个滚,转回来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
凡事不只非黑即白,选定好的路,也不一定不能拐弯。
谈近雪很尊重厉湛川的理想,但她决定让他换个实现理想的方法。在她身边儿。
她得盯着厉湛川。
他要是再敢喜欢上她,就打到他不敢了为止。
杜小虎不经意地一扭脸,正看见自家队长翘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他差点把车开进绿化带里去。
谈队这么一笑……可真吓人呐。
——“咣当!”
车猛地颠簸了一下,被后头一辆奥迪追了尾。
谈近雪从思绪中回过神,推门下车。
“怎么开车的啊?臭当兵的了不起啊?!”
刚下车就听见一个嚣张的声音,谈近雪皱了皱眉头。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一身名牌,此刻正从那辆奥迪的驾驶位下来,怒气冲冲。
这个无处不透露出“暴发户”气息的年轻男子满脸戾气,他看了眼穿着便装的谈近雪,一扭头,将矛头对准了跟在后面下车的杜小虎,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哟,一个小士官,开车出来约女朋友,公车私用啊。”
他恶意地笑着,“现在怎么办,车撞了,要不要通知你的上级呀。”
杜小虎黝黑的脸上原本还有些忐忑,现在全变成了愤怒。
违章的明明是后头的奥迪,这车主竟然这样不客气!
更何况自家队长在他嘴里变成了“女朋友”,杜小虎都要炸了!
谈近雪慢悠悠地往前走两步,“巧了,我就是他上级。”
她淡淡看了眼越野车后面被撞坏的保险杠,“您的车技有待提升。”她一笑,“交警来之前,还是冷静一下比较好。”
奥迪车主却很横,“你们开得龟爬一样,活该屁股上挨怼!”他突然甩出一叠粉红色纸币,“等什么交警,老子没工夫跟你们瞎耗。”
那钱差点摔在谈近雪脸上。
“钱志斌,你干什么!”一个女孩子跑过来,对谈近雪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确实是我们的过错,实在不好意思。”
说着,又俯下身将地上散落的钞票捡起来,随手往那钱志斌外套口袋里装去。
钱志斌脸色黑了,猛地推了女孩一把,“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滚回车里!要不是顾着跟你哔哔,老子至于怼到他们吗?!”
谈近雪眯起眼睛。
这个冲上来的女孩子面容清秀,梳了个简单的马尾,眼眶还红着,一双眼却清凌凌的,透着一种坚毅。
钱志斌不依不饶:“你给他们道什么歉?!早知道你是胳膊肘往外拐的biao子,老子怎么看上蒋薰你这个sha哔——”
第116章
chapter 5
谈近雪一直带着淡笑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这几个世界里头,蒋薰这位女主角可真算得上最遇人不淑的一个了。
谈近雪的目光平淡地扫过站在对面, 斗鸡一样的奥迪车主, 仿佛再看一个死人。
蒋薰究竟是多么近视, 才会和这种人成了情侣?
蒋薰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 硬生生忍了回去。听得出,她的声音里也强压着愤怒。
女孩拉住那钱志斌,“的确是我们的错, 不要吵了, 我们等交警过来好么?”
钱志斌正在气头上,又是个不可一世的性格, 顿时不敢,用力一甩, 将蒋薰搡得踉跄两步, 险些摔在地上。
谈近雪手疾, 一把扶住站立不稳的蒋薰。
“没事吧?”
蒋薰有点意外,感觉到女人掌心传来的温度,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露出些微的笑容。
“没事,谢谢你。”
[叮——女主角蒋薰爱意值:40]
谈近雪眉梢一挑, 倒是没想到蒋薰对她的初始好感竟然不低。
钱志斌立刻又“嗷嗷”起来:“蒋薰!你tm是哪头的?!”
谈近雪本来正要放开手,便觉蒋薰的身子僵了一下, 她反手一握女孩的手腕,将她往身后一拉。
“这位钱先生,对女孩子大嚷大叫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她似笑非笑, 声音却已很冷。
钱志斌伸手就要去扯谈近雪身后的蒋薰,他对面前这个个子高挑的女人很瞧不上眼,也根本没有半分防备,冷不丁感觉一股巨力从自己小臂上传来,下一秒,整个人已经被反拧了胳膊,重重压在了他那辆奥迪车的前盖上!
还没熄火,车前盖散发出滚滚热度,烫的钱志斌脸皮一阵阵生疼,他迟了几秒,杀猪似地嚎了两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刚刚那女人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他试图挣扎,手腕处那铁钳一样的力道让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腕骨已经断掉。剧痛让钱志斌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喉咙里“咯咯”作响。他想要破口大骂,却发现心跳得厉害,竟连这点胆子也没有了。
而对方的声音依旧十分轻松。
“这事原不该我管,不过既然我们都要在这里等上一会儿,不知钱先生介不介意先跟自己的女朋友道个歉?”
钱志斌梗着脖子不吱声。谈近雪手上一个使力,他的脑袋就“咣当”一声磕在车前盖上,钱志斌禁不住又是“嗷”的一嗓子。
疼其实没多疼,可脸上却火辣辣地发热。刚刚那趾高气扬的劲儿消失了,周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光是这份议论,就让钱志斌的气焰萎了。
他声音低不可闻地道:“对不起,行了吧?!”
站在后面一时猝不及防的蒋薰再次睁大了眼睛。
——钱志斌此人,一向是软硬不吃,滚刀肉一块,今天蒋薰才意识到,往日里对方的强横跋扈,只不过是因为没遇见比他硬上千百倍的拳头。
谈近雪唇角一弯,露出个真切的笑意。她转过头问蒋薰,“你接受吗?”
蒋薰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谈近雪这才松开了嚎叫不止的钱志斌。
交|警来了。事故处理很顺利,可就在完事儿了该各回各家的档口,钱志斌不知从哪儿又找回了勇气,大叫一声:“警cha同|志,我举报!”
他声嘶力竭,原本气壮山河的一嗓子滑稽地破了音。
“这两个当|兵|的,动手打人!动手打老百姓!有没有人管啊?!”
人在气急败坏的时候,嘴脸通常都非常丑恶。
正准备打道回府的两位交|警脚下一滑——
这是哪跟哪?!
得,这事儿已经不归交警队管了,望着这位“情真意切”,咬牙切齿得面部都扭曲了的“老百姓”,两位交|警表示,叫派出所的来吧。
四个人谁都没走了,全被拉到就近派出所去了。
蒋薰坐在车后座,刚好挨着谈近雪。她悄悄看了眼对方平静的面色,抿了抿嘴唇,“对不起。”
谈近雪扬眉,转头看她,“为什么这样说?”
蒋薰忐忑道:“他不讲道理,我没拦住……”
谈近雪一笑:“钱先生是钱先生,你是你。”
车是钱志斌撞的,架是她跟钱志斌打的,蒋薰从头到尾并没有什么责任。
谈近雪若有所思。
蒋薰这姑娘,心地很好,看得出性格里有股子韧劲,也并不软弱,出了事却习惯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习惯先说“对不起”。
派出所的问讯处。片警验看了谈近雪和杜小虎俩人的军官证和士兵证,很客气地道:“两位同|志,这件事我们会尽力调解,但如果对方坚持指控谈中校动手打人的话……”
如果涉及到故意伤害和后续的诉讼,他们就不得不通知这二位的部队了。
谈近雪神色淡然,“先表现出攻击行为的是奥迪车主,我们之前并无过节。我的行为属于防卫。”她顿了顿,仿佛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唇,加上一句:“可能过当了点儿。”
问话的片警没绷住,差点笑出来。
事情怎么回事儿他们都清楚,别看那位开奥迪的主儿现在又叫又骂嚣张得很,刚才被人家一个女军官一只手就摁在车前盖上,狼狈求饶呢。
等警|察来了突然又反咬一口,也足见那钱先生是个什么人品了。
谈近雪又道:“如果需要,我可以向钱先生道歉。”
她的神情冷静又无辜。
片警犹豫了一下,“我问问。”
只要双方达成和解,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毕竟钱志斌身上根本没伤,真要状告谈近雪故意伤害,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调取解控录像,可以看到事件全貌,但却要耽误更多的时间。
片警起身出去了。
老实憨厚的杜小虎一脸担忧,忍了又忍,还是问谈近雪:“队长,是咱们先……”
女人一个眼神扫过去,杜小虎乖乖闭嘴。
的确是他们先动的手。钱志斌冲向谈近雪的动作,其实只为了将后面的蒋薰拉过去,倒是谈近雪借着他冲过来的势头将他擒住。
但监控录像里,挑衅的是满面怒容的钱志斌,不是从头到尾满面笑容的谈近雪。
谈近雪知道,钱志斌也不敢调看监控。能得到道歉,就已经极度满足了他的“男性自尊”。
没一会儿,片警同|志果然带来了肯定的答复。
谈近雪站起身,给了杜小虎一个淡定的眼神。
钱志斌待在另一件屋子里,蒋薰却站在外头的走廊上,正看着窗外出神。
“嗨。”被脚步声惊动,蒋薰转过脸,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女子的姓名,只能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谈近雪冲她笑笑,推门进去了。
蒋薰抿唇。
这一路上到现在,愧疚和羞耻已经将她吞没了。
钱志斌的种种行为表现,无一不令蒋薰感到愤怒。可这令人讨厌的家伙,偏偏还是她的未婚夫。
蒋薰今年十九岁,去年原该高考,无奈家里两个弟弟还要读书,根本负担不起她读大学的费用,便放弃了。后来……后来她和初中同学钱志斌订了婚,换取的彩礼成为了两个弟弟的老婆本。
而这个一直追在她身后的暴发户公子,在订婚仪式之后便立刻露出了本质。
饶是蒋薰本性坚强,想到这一年来的种种,也禁不住眼眶红了又红。
房间里的钱志斌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志得意满。
“怎么,现在知道来道歉了?”钱志斌拖长了腔调,“除非你现在给我鞠躬谢罪,否则我可不接受哦。”
谈近雪挑眉,随手拾起桌上一支碳素水笔,在指间转了两转。
“钱先生,很抱歉今天对您造成了身体伤害和精神惊吓。”谈近雪真诚地说:“但我还是想提醒您,不管您和那位蒋小姐是什么关系,精神和身体上的暴力伤害都可以被起诉。”
她的道歉语气平淡,这让钱志斌深感自己没得到应有的“尊重”,他气急,“噌”的一下站起身,高抬下巴,“小|贱|人的事跟你有卵关系?!臭女人,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老子要是告你,你就要上军事法庭了!”
塑料合成的碳素笔笔管在“臭女人”手中一折为二,并发出令人颤栗的碎裂声。
钱志斌好似被人掐住喉咙,叫嚣声全噎在嗓子眼儿里。
谈近雪依然是笑容可掬的样子,“如果钱先生真得很想针对我,我不介意。”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看您的样子,该是个很精明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好好盘算清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