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斋饭的时候,邬相庭和邬泰河一起回来了。青山寺给他们准备了僧房,让他们小憩。只是因为毕竟在佛门之地,男女便分开休息了,男客在前院,女客在后院。霜霜和大嫂一间屋子。霜霜还是头一回跟女人躺在一张床上,大嫂倒是很自然,“你想睡里面还是外面?我反正都好。”
“我睡外面吧。”霜霜把帷帽脱下递给旁边的碧陵,丹秋帮霜霜脱外衣,又备了毛巾让霜霜净手擦脸。
午休的时候霜霜并睡不着,她心中有事。过了一会,她见大嫂睡熟了,便偷偷下了床。霜霜穿上外衣,悄悄开了门,一开门倒是看到坐在门口的两个丫鬟。
“夫人,你怎么起了?”碧陵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霜霜忙伸出手放在了唇边,她走出来,将门从里面合上,“我睡不着,想去走走。碧陵,你陪我一起吧。”
碧陵连忙点了下头,霜霜带着碧陵走出了后院,此时青山寺静悄悄的,碧陵跟着霜霜身后,不敢离得太远。
“碧陵,你来过这青山寺吗?”
碧陵摇摇头,“往年奴婢都是留在府里,这也是头回来。”
霜霜想了下,“邬家每年都会来吗?”
“老夫人每年都会在中秋节来青山寺祈福,有时候大少爷跟少爷会一起来,但大多时候不会。”
那么兰铮是可以提前知道他们会来青山寺,所以才提前买通了青山寺的和尚。
霜霜走着走着,居然又走到之前抽签的那个寺庙,她想了下便再次踏进了大殿里,此时大殿里有一个正在打扫的小沙弥。小沙弥看到霜霜一惊,连忙低下头,“阿弥陀佛,女施主怎么来这里了?”
霜霜这才意识到自己未戴帷帽,但是对方只是个小沙弥,应该也没关系的。
“你们寺庙今日解签的大师叫什么名字?”
小沙弥头埋得更低,“那是我寺戒嗔师叔和戒怒师叔。”
“他们现在在何处?”霜霜又问。
小沙弥抿了下唇,“两位师叔在他们的僧房里。”
在僧房?
她要是冒然过去太明显了,邬相庭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兰铮来了的事她并不想告诉邬相庭。
霜霜只好又离开了大殿,她回去的时候,大嫂也正好醒了。
大嫂坐在床上有些惊讶地看着霜霜,“怎么出去了?”
霜霜找借口说自己睡不着就出去走走了。
下午,他们听完了方丈念完经书便坐上马车回了邬家,邬家中秋节办了个宴会,是四房聚在一起用膳。
霜霜作为女眷,便坐在年轻女眷那一桌,大嫂领着她去认识其他房的女眷,不过人实在太多,霜霜认了这位便忘了下一位。
邬相庭有三位堂妹,其中两位订了婚,还有一位年纪稍小的还未订婚。那一位一瞧见霜霜,便主动坐在了霜霜旁边,“霜霜堂嫂,我慕名你许久了。”
霜霜对她笑了笑,那位堂妹见状便道:“听说我哥用千金买下你,这是真的吗?”
她话一出,旁边的人都拧了眉,她的姐姐直接呵斥她,“小慕!”
小慕对霜霜笑,“霜霜堂嫂,我是真的很好奇啊,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霜霜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堂妹对她敌意那么大,但只能是因为邬相庭了。
“对啊。”霜霜直接承认了,甚至还补了一句,“大概会比你未来的聘礼还要多得多。”
大嫂在旁冷不丁笑出了声。
小慕脸立刻涨红了,她哼了一声,便站了起来,坐到旁边去了。
霜霜话说得实在毒,但是却又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邬相庭当初的五千金就够买下一座城池了。
宴会散后,霜霜先回了房,邬相庭还被拉着转移了阵地继续喝酒。她沐浴完回房,却再一次发现了纸条,不,这一次不是纸条,是一封信,直接放在她的枕头下。
霜霜打开了那封信,而信上的内容却让她僵住了。
她喉咙有些紧,握着信纸的手抖得都快握不住纸了,这信上居然说是邬相庭把她弄进芍金窟的,说世上并无霜霜这个人。
怎么会?
霜霜直接赤脚下了床,她跑到铜镜面前,仔细地端详自己的脸。虽然她觉得世上居然有死而复生的事很荒诞,甚至这个身体还跟她一模一样,可她信了,不仅仅是周围的人都叫她霜霜,更是因为她是真的喝了毒酒,那个毒酒是一定会死的。她亲眼看着她母后死的,怎么会?
怎么会?!
霜霜的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信上说邬相庭为得到她,跟新帝合作,甚至新帝能推翻姜国,其中一大半都是邬相庭的功劳,因为新帝跟姜国的最后一仗,本来新帝他们已经没了粮饷,可是邬相庭暗中支援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新帝登基之后,国库空虚,新帝对各地都提高了税收,而唯独对最繁华的金陵没有提高。
霜霜低下头,她回忆起她在芍金窟的日子。
的确很巧合,她正好碰上了邬相庭,然后邬相庭给她赎了身,她成为了邬相庭的妾,一切是那么的完美。
这一切都是邬相庭计划的吗?
都是他为了得到自己而做下的?
霜霜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她才不要信!
可是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所以,邬相庭在自己坦白身份之后并不惊讶,所以,邬相庭在自己坦白身份之后并不惊讶,是因为他根本就知道她是嘉宁,他一直是看着自己演戏,看着自己可笑地装成一个花娘?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计划的,那她被绑架的事也是吗?
要不然为什么她被绑架的那一夜,他正好不在呢?
他让人绑架了自己,然后再英雄救美,这样就收服了她的心。霜霜越想越难过,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她缓缓蹲了下去,所以她喜欢的人是骗她的,为了得到她,布下这么大一个局,他帮新帝杀了她的父皇母后,他把她丢进了青楼,让她从万人之上变成万人之下。
他打破了她,再重塑一个她。
多么伟大的爱啊!
霜霜抬起手擦掉脸上的泪,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一切是那么的可笑。难怪邬家人对她都那么好,一个妾还能得到全家的喜欢,这太奇怪了!霜霜看向自己左手上的玉镯,盛夫人一见到她就给了她玉镯,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一个妾呢?还不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她的身份。他们知道她是公主,所以才会对她好,毕竟一个商人居然能娶到一国公主,是多大的荣幸啊?更别提,还只是个妾。
哈哈,一个商人纳的妾是一国公主,他们全家连起来骗她,她居然还认为自己幸运,碰上了很好的人?她还哭着求邬相庭原谅她年少犯下的错?
到底是谁错了?
是她还是邬相庭?
霜霜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凄艳的笑。
第54章
“少爷。”
霜霜突然听到外面碧陵叫邬相庭的声音, 她身体抖了一下,连忙跑到了床边,她看着床上的那封信,而这时门口已经传来了声音, 她慌不择路直接将信塞到了床褥下面。
她现在没有勇气直接跟邬相庭摊牌,兰铮没有道理要骗她, 他们一同长大,这种情分不是随便可以消失的, 而邬相庭,他对自己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
真的如信上所说,只是自私的占有吗?
门被推开了,霜霜转过身坐在了床上,而邬相庭走进内间的时候, 她脸上还有明显哭过的痕迹,而她脚上还未穿罗袜。
邬相庭今夜喝了酒, 看他的打扮应该是在别处沐浴了再过来的, 他知道霜霜不喜欢闻酒的味道。霜霜看到对方,就连忙抬起手擦了下脸上的泪痕, 但还是太过明显了。邬相庭走到她身边,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语气温柔, “怎么哭了?”
霜霜扭开了脸, “没事。”
“撒谎。”邬相庭在霜霜旁边坐下来, 他看到她没穿罗袜的脚, 便直接把对方的脚抬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腿上,“怎么罗袜也没穿?”
霜霜把脚收回来,她干脆往床里面爬了点,背对着邬相庭,“我没事。”
她现在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怕事情的真相真如信上所说,那么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邬相庭在她身后轻声道:“若是小慕的缘故,我会让二叔管教她的。”
霜霜咬着唇,邬相庭也上了床,他从后面轻轻拥住了霜霜,他似乎有些累了,还把脑袋抵在了霜霜的肩膀上。他的确应该累了,他作为邬家当家人,有太多事要忙了,从漠北回来,他就没有一天可以真正地休息。
“还是你怪我太忙了?”邬相庭侧脸在霜霜的脸颊处亲了一下,“我跟你保证,以后尽量多一点时间陪你。”
霜霜被邬相庭抱住的那瞬间就浑身僵硬了,她忍住想挣开对方的怀抱的冲动,“我不是因为这个难过。”
“那是?”
“我想,我在这里享福,可是我的太子哥哥却在京城里当阶下囚,这么好的节日,他却被关起来了。”霜霜扭过头看向邬相庭,“相公,你有办法能救出他吗?”
霜霜在试探邬相庭,她想知道邬相庭是不是真跟新帝有点关系。
一个商人,是绝对没办法能救出一个前朝太子的,除非他跟新帝有利益关系,这个利益让他可以从中周旋。
邬相庭听到霜霜这句话,沉默了一瞬,“这个代价会很大。”
霜霜眼神微动,她张了张唇,其实她不是很想听到后面的答案了,可是邬相庭已经说出来了。
“我已准备竞争今年的皇商,也许到时候可以说上几句话。现在新朝刚建,这两年救出你的哥哥可能性太低,但是五年十年之后,也许可以。”
邬相庭说完就发现霜霜呆呆地看着他,他抿了下唇,伸手把她的眉心抚平,“你嫌太慢了吗?”他垂下眸思索了下,“若是快,也许只需要两三年,只是可能要付出得比较多。”
按照邬家现在的情况,实在没必要去竞争皇商,当皇商之后每年的收益,朝廷要收走三成。邬家并不需要朝廷的扶持,所以邬家若是去当皇商,就是直接给朝廷送银子的。
霜霜看到对方眼里的血丝,唇瓣微微一颤,“相公,你对我真好。”
邬相庭看着霜霜,眼神很认真,“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她挤出一个笑容,却不知道说什么,邬相庭似乎也没察觉她的异样,拿被子盖住她的脚,“中秋之后天气就转凉了,仔细别冷着。”
“嗯。”霜霜低下头。
这一夜,霜霜一夜没有睡着,翌日邬相庭起来的时候,她才连忙闭着眼睛装睡。
“少爷,轿子已经准备好了。”青时每日早上会过来伺候邬相庭洗漱,今天他要去商铺。
“嗯。”邬相庭看了眼闭着眼的霜霜,声音压得很低,“你让碧陵她们晚点再过来。”
“是。”
霜霜决定还是先查清楚再说,说不定这封信并不是兰铮写的,说不定兰铮误会了邬相庭。翌日,霜霜就把连黛喊进了房,连黛不知霜霜喊她什么事,还跟霜霜说桂花饼做好了,问霜霜要不要尝一尝。
“连黛,你什么时候进芍金窟的?”霜霜问她。
连黛想了下,“五六岁的时候,我爹把我卖进去的。”
“那你……原来在芍金窟看过我吗?”
连黛很惊讶地看着霜霜,“霜霜姐,你是在芍金窟长大的啊,你忘了吗?”
她在芍金窟长大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这个身体真是花娘霜霜的?
“你来芍金窟就看到我了吗?”霜霜又问她。
连黛这回直接点了头,“对啊,我五六岁进芍金窟的时候,霜霜姐就在了。”
是吗?
霜霜从连黛这里问不到什么,但是她心里也在想,有一点很矛盾的地方,兰铮给她写信,自然是笃定她就是嘉宁了,他为什么会笃定一个花娘会是亡国公主呢?只可能他就知道事情真相,而霜霜的身份,她从重生以来只告诉了邬相庭,邬相庭不可能去告诉兰铮,让兰铮来破坏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
为什么兰铮会那么笃定?
只可能是他知道她就是她,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花娘霜霜,所以他才确定她就是嘉宁。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死而复生之事。
那连黛说她五六岁进芍金窟的时候就见到她了,为什么呢?
霜霜拧了下眉,为什么邬相庭会买下连黛这个小丫头,还有,如果她没死而复生,那么杜娘是一定知道她的身份的,那其他花娘呢?
霜霜越想越混乱,只觉得她在金陵醒来之后仿佛就陷入了一个圈套,周围所有的人都在骗她,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圈,邬相庭可以办到吗?
可以。
如果芍金窟是他的,那么里面的花娘都要听他的吩咐,她们可以联合起来,一起骗她,让她相信她就是花娘霜霜。
她现在所遇见的任何人都跟邬相庭有关,他们告诉她,她就是花娘霜霜,所以她信了。可是她也找不到直接的证据,证明她并没有死而复生。
还有,她身上的胎记为什么不见了?
她想这些事也许她要直接去问兰铮,兰铮给她写了这封信,他应该就在金陵了,他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在她面前的。
中秋后又过了两日,盛夫人从外面请了戏班子回来,这戏班子是外地来的,来金陵这些日子,算是彻底火了。盛夫人听说这个戏班子的名气,便想着让府里热闹一下,便请了回来,只是请回来的时候,邬家的商铺出了点事,邬相庭本来准备陪着看戏的,但只能出门处理商铺的事了。
霜霜坐在盛夫人的旁边,她这几日因为那封信的事都心神不宁,对于这戏班子,她也是兴趣不大,坐了一会,却听到上面的戏子念了一首诗,她忍不住抬起了头。
那诗她听过的,当年兰铮离开宫的时候,亲自念给她听的。
“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
霜霜悄悄坐直了身体,她将唱戏的戏子的脸一个个看完了,并不是她认识的,可是这首诗……她悄悄起了身,身后的碧陵跟着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