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怀疑对方有伤,便也不敢伸手碰对方,只是小心翼翼地找对方的怀里找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躺着,她盯着邬相庭里衣的花纹,心里想起了她自己的事。
她觉得也许姜国就真的这样亡了,原来的旧臣投靠了新主,她和她的皇兄什么都没有,除了这条命。这个认知让她有些难过,难过自己的没用,她原想她活下来,那是因为上天要她来复国,但现在发现也许不是的。
胜者王,败者寇,她和她的皇兄都不过是侥幸活下来的寇,她因为邬相庭而活下来,她的皇兄因为如今的贤贵妃当初的太子妃而活下来,尚活在世上的姜氏血脉竟是如此无用,等她下了黄泉,肯定要被列祖列宗狠狠地骂了。
“段玉舒当上皇帝,就会放过我和我的皇兄吗?”嘉宁轻声问。
邬相庭摸了摸嘉宁的头发,她的头发非常软,“我会尽力的。”
他并没有完全做出承诺,嘉宁也明白。
嘉宁抬起头看着对方,眼睛渐渐红了,她隐隐感觉到不安,仿佛眼前的人只是短暂出现在她面前,马上就会离开,或者说现在出现的邬相庭不过是她的一缕痴想。嘉宁微微直起身,从上而下地看着邬相庭,她的长发垂落在邬相庭的身上,雪肤红唇,犹如书里说的妖。
她低下头吻住了对方,邬相庭的唇很凉。嘉宁呼吸略急促了些,眼泪盈了眼眶,她抽噎了一声,手摸向对方的腰带。
邬相庭眼睛很漂亮,尤其是近距离地看时,仿佛藏着星辰,他眼角下的朱砂痣是被染红的月,长睫浓密犹如玄黑的蝶翼,轻轻扑散开来,便可掀起一片风浪。
他伸手抓住了嘉宁的手。
第75章
“不困吗?”邬相庭声音很轻, 还带着一丝暗哑。
嘉宁头一回主动,脸不免有些红, 听邬相庭这样问她, 脸色更红, “我……也不是那……么困。”
她刚话落,就发现她和邬相庭调转了位置, 变成她在下, 邬相庭在上了。他从上方看着她, 桃花眼眸色悄然转深。
随后自是一帐春意, 两厢情愿,三番五次, 天明堪休。
嘉宁累得手指都不想动, 一开始还能勉强承受,到后面只是哭着小声求饶,可那邬相庭却一点不饶人, 她又担心楼上的许星汉给听见了,只能咬着枕头, 眼泪默默地流, 心里觉得邬相庭就是个混蛋。
邬相庭一结束,她就睡了过去,后面邬相庭似乎还帮她清理身体了,但她实在太困了, 连眼睛都睁不开。等嘉宁再睡醒, 她身上的衣服换了, 而身旁并没有邬相庭。她蹙了下眉,慢吞吞从床上坐了起来,撩开帐子一看,外面也没有邬相庭,倒是旁边的凳子上放着衣服。
嘉宁把衣服穿好了,便走出了房间,刚出房间就看到许星汉。许星汉盘地而坐,见到嘉宁出来,立刻站了起来,“霜霜姑娘,你起了啊。”
“你怎么守在这?邬相庭呢?”嘉宁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许星汉挤出一个笑容,“我哥有事去了,这几日我来照顾霜霜姑娘。”
嘉宁一听到这个回答,立刻就说:“他准备亲自去刺杀段弄林吗?疯了!他现在在哪?你带我去见他!”她说着还要往下走,许星汉连忙拦住了,“霜霜姑娘,你别急,这事我哥有分寸的,他说他一定会把你的皇兄带回来的。”
嘉宁身体一僵,她想起她那时候问邬相庭,可不可以救出她皇兄。他当时答应了,但说要时间。
许星汉完全盯着了嘉宁,不让她出这个当铺,怕她心情不好,找了好多话本过来,可是嘉宁根本看不下去。入夜之后,嘉宁坐在桌子前,许星汉从门外闪了进来,他先是走到窗前,看了下窗下,随后才看向嘉宁,“今夜宫里就会动手,霜霜姑娘,我带你先离开这里。”
“去哪?”
许星汉面色有些凝重,“我哥并不放心段玉舒这个人,所以以防万一,我们不能呆在这里。”
因为楼下有那个小老头,所以许星汉直接抱着嘉宁从窗户处跳的下去,不过一落地,他就松了手。他正欲带着嘉宁走,脚步突然一顿,那张俊美还带着点孩子气的脸上的表情比方才更加凝重了些。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把嘉宁护在身后。
“出来吧!”
嘉宁听到许星汉说这句话,立刻有些紧张,她不停地往四周看,等看到角落里真走出来许多黑衣人时,她身体都忍不住微微一抖。
“段玉舒?你躲后面做什么?”许星汉看到那些人,直接厉声道。
他话落,果然从角落处又站出一个人。
那人正是段玉舒,他穿着一身锦袍,表情从容淡定,“你们这是要去哪?”
许星汉气急反笑,“你这个小人,我们所有的人都在今夜混进了宫里,就是为了帮你夺皇位!你居然在这里想埋伏我们?”
段玉舒摇摇头,轻语道:“许少爷误会我了,我只不过担心嘉宁公主的安危罢了,毕竟嘉宁公主是邬少爷心头上的人,我保护好嘉宁公主,邬少爷自然会感谢我。”
“保护?其实你就是想拿来威胁我哥!”许星汉咬牙道,“你们姓段的没一个好东西。”
段玉舒听到许星汉骂他,一点都不恼,甚至唇边还流出几分笑意,“许少爷看来还是太年轻了,我虽跟邬少爷合作,但我实力单薄,实在放心不下邬少爷到时候会不会把皇位送给我,还是干脆把这个皇位送给前朝太子当了,毕竟有什么聘礼比皇位来得更好。”他话语微顿,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况且这个弑父杀兄的罪名,我段玉舒不能背。”
他说完这个,就微微抬起手。手指微微一动,他眼神冰冷,带着上位者的残忍,“杀,留嘉宁公主活口就可以了。”
而这时,一支穿云箭凌空射过来,直接射中站在段玉舒前面的黑衣人。段玉舒大惊,连忙躲在了后面,他表情终于不复从容,厉声道:“什么人?”
嘉宁也没想到这个变故,可站在她前面的许星汉哈哈大笑,“七皇子,你想反水,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兰世子,你可以出来了!”
兰世子?
嘉宁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一惊。可是接下来的情况更是让她惊呆了,只见周围的屋檐上冒出越来越多的弓箭手,他们纷纷拿着弓箭对着段玉舒,而不远处似乎还有大批人马涌过来,嘉宁并没有听到马蹄声,等他们接近了,她才发现原来那些马儿的马蹄上都绑了布,所以才没有发出那么大的马蹄声。
兰铮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把刀,他先是看了眼站在站在许星汉身后的嘉宁,那眼神明显十分复杂,但他很快就转开眼,看着被黑衣人围着的段玉舒。
段玉舒见到兰铮,表情明显慌乱了,“你……兰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兰铮温和一笑,说话的声音谦和有礼,“听说新帝病重,我兰氏一族一向关心新帝身体,便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希望能见上新帝一面。”
段玉舒声音都变得尖锐,“怎么会?你怎么能进京城?”
“不是七皇子让我的人进来的吗?”兰铮无辜一笑,他还轻轻地啊了一声,“对了,当初是跟邬兄的人一起进来的,可能混在一起,七皇子没有注意到吧?”
邬相庭是个商人,他手下的兵更多是练家子,并没有上过战场,而兰铮就不一样,他手底下的军队完完全全是在沙场上训练出来的,都是把脑袋挂在腰间的狠角色。段玉舒敢暗中放邬相庭的人进来,就是吃准了邬相庭的能力有限,而他太过注重嘉宁,只要段玉舒抓住嘉宁,他便可以拿此威胁邬相庭,就算让邬相庭自尽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没有算到,邬相庭居然会跟兰铮合作!
他们不是情敌吗?
怎么会合作?
他的那个棋子竟然那么没用吗?她明明写信告诉了他兰铮的近况,说兰铮与嘉宁完全撕破了脸,根本就不会帮嘉宁!
兰铮见段玉舒方寸大乱,便笑了下,“看来七皇子很惊讶,不过没关系,不会惊讶很久了。”他动了动手腕,手里的刀被月光折射出一道光,落在了地上,“动手!”
兰铮刚说动手,段玉舒就暴呵出声,“你们去抓嘉宁公主!快!”
但是在场的许星汉不会同意,他掩护着身后的嘉宁,一边杀追上来的人,一边带着嘉宁躲在兰铮的人后面去。段玉舒见没有那么容易捉到嘉宁,便想逃,兰铮瞧见了,屋檐上的弓箭手也看见了。段玉舒是个跛脚,跑不快,他才跑了几步,就被一支弓箭射.中了。
那弓箭从他的背后射来,穿过了前胸。
段玉舒眼睛猛地睁大,然后倒在了地上。
第76章
兰铮见段玉舒的人都死了, 便叫人把还剩一口气的段玉舒绑了丢上马。他吩咐人做完这一切,又看了嘉宁一眼。他俊秀白净的脸上表情很复杂,他仿佛想跟嘉宁说什么,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轻轻叹了口气, 才对许星汉说:“我留下几个人在这里, 由你差使,若看到信号弹便代表事成。”
“好。”
兰铮扯了下缰绳, 就往前走去了,他行了数米,突然调转马头, 又跑了回来。许星汉立刻非常警惕地挡在了嘉宁的身前,虽然是合作关系,但若是嘉宁被兰铮带走了,他哥一定会杀了他的。
“阿宁。”兰铮在嘉宁他们前面停下马,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向嘉宁。他的眼神非常真挚,表情还带着一点倔强, 就像少年的兰铮。
嘉宁看清兰铮手里拿的东西, 眼神微微一变, 居然是那块被她当掉的玉。她抬眼看向对方, 越过许星汉伸出手接过那块玉, 他们指尖相碰的瞬间, 他深深地看了嘉宁一眼, 终是驾着马离去。
等兰铮离去, 嘉宁看向自己手里的暖玉,那块暖玉在她手心里静静发着热。
嘉宁后半夜已经在一个客栈里呆着,她不敢睡,许星汉一直站在窗户处,他在等信号弹。天微微亮的时候,遥远的天幕处炸开了一朵花,许星汉几乎是叫了出声,他连忙跑到了嘉宁的旁边,“霜霜姑娘,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嘉宁猛地一惊,连忙走到了窗户处,看到又一个信号弹在空中炸开,她几乎是喜极而泣。她转过身就往外跑,“我要去宫里。”
嘉宁自己驾着一匹马,被许星汉和兰铮留下的几个士兵护着一路往皇宫那边走,等接近宫门处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许多具尸体。嘉宁慢慢地驾马走近宫门,宫门口把守的人已经变成兰铮的人,那些士兵看到嘉宁他们,就打开了宫门。
昨夜邬相庭和兰铮杀得新朝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本来就内斗,怎么会想到还有外侵。兰铮的先头军入了京城之后,在昨夜就把京城的城门给破了,一夜之间,兰铮手下的一万精锐兵全部进了京,而新帝驻扎在京城中的军队也不过一万五尔,昨夜当值的只有五千。
“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嘉宁问。
那些士兵其中一个人答话:“回公主殿下,那新帝和他的那几个年纪稍长的皇子都死了,还剩下几个小的。现在全部在文新殿。”
文新殿是皇帝上朝的宫殿。
嘉宁熟悉宫里的地形,一路驾马过去,她途经的路上尸骨遍地,不难想象出昨夜经过了这样一番恶战。等到了文新殿的殿门口前,嘉宁便翻身下了马,她快步走上石阶,文新殿的殿门口也站着兰铮的士兵,他们见到嘉宁就退开了。嘉宁抬腿走进了文新殿,一进殿,就先看到邬相庭。
他脸色很白,面容上还沾着血,就更提他衣服上,嘉宁一眼就看到他的左手臂的衣服破了,一条很长的大口子。她连忙走了过去,走过去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文新殿的殿中还放着十几具尸体,她不由地放慢了脚步,第一具尸体年纪很大了,身上还穿着龙袍,相比就是那个新帝了。
嘉宁走到了邬相庭的身边,邬相庭看了嘉宁一眼,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笑意,只是还没说话,就被嘉宁狠狠地踢了一脚。
这一脚竟然直接把邬相庭踢了个踉跄,倒把嘉宁吓了一跳,她又连忙去扶对方,“你伤很重吗?”
邬相庭努力地站直了身体,摇了摇头,正待嘉宁还要问,旁边传来一道声音,里面还带着一点幽怨。
“阿宁!”
嘉宁循声望去,才发现是自己的皇兄。
他脸上也沾了血,但是看来应该没受伤,他身边有张椅子,椅子上坐着曾经的太子妃现在的贤贵妃。贤贵妃看见嘉宁,秀美的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而让嘉宁更惊讶的是,她怀里居然抱着一个婴儿。
那个该不是贤贵妃和新帝的孩子吧?
兰铮站在大殿的前面,他身上的血迹跟邬相庭差不多,只是脸色还是比邬相庭好看许多,他看到嘉宁来了,沉默片刻,才缓步走到了太子的面前,放下手里的刀,撩开衣袍,单腿跪了下去,“臣兰铮救驾来迟。”
太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他表情有些复杂,若是没有邬相庭和兰铮,他怕是连今夜都活不过,现在他们帮自己铲除了劲敌,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自己的兵,也没有自己的将军,这个皇位给他坐,他都坐不稳。他经历了两次国变,彻底明白了此中的凶险,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更在乎的东西。也许他是懦夫,但他看着那个孩子长大。
“兰世子,姜国已经不复存在了。”太子笑着说,“我现在也不过一个废太子,还能坐稳这皇位不成?”
嘉宁听到她皇兄说这话,愣了下,但她并没有插话,因为她也明白,昨夜是兰铮出了更大的力,他在此宫变损失了不少精锐的兵。
“这天下已经不是姓姜了。”太子弯腰将兰铮扶起,“该改姓兰了。”
昨夜不过是宫变,如果真要镇压住新帝的百官和他的军队,只有兰氏才可以。
嘉宁虽然知道了自己皇兄的选择,当听到他真这样说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她抬眼巡视了下这文新殿,眼睛忍不住一红,在这一刻,姜国彻底要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她在这殿里呆不下去,也不想听她皇兄说的话,便干脆转身走了出去,刚出了殿门口,邬相庭就跟着出来。
他走到嘉宁身边,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日头慢慢从遥远的地平线挣扎地冒出来,日光涌向这片大地,无论这土地的主人如何变更,新的一天,太阳依旧会升起来。
在太子的谦让下,兰铮欣然接受了,嘉宁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
兰铮愿意出兵,自然是得到了兰父的首肯,那么兰父的目的肯定是那把龙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