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忽然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想起念中学的大哥骑着自行车到学校门口接她回家。
想起爸爸不让她吃太多甜的东西，大哥却在接她回家的路上偷偷买雪糕给她吃。他们两个蹲在路边，她问大哥吃不吃，大哥摇头说“你吃，我等你”。
她想起她被某个女同学愿望偷了对方的硬壳笔记本，被同学排挤在被子里哭。
大哥发现之后，放学请那些小女孩儿吃蛋糕，还每个人送她们一本粉红色的硬壳笔记本。
他对她们说，我家的凌玥不缺这些东西，不会拿别人的东西，只会和大家分享好东西。然后那些女同学又和她一起玩。
周凌玥的眼睛热的厉害。
她觉得父亲说的对，这段失败的婚姻让她失去了安全感，失去了对别人的信任，总想要抓住所有可以抓住的利益来保护自己。
当周夏回来，她惊恐得不得了，总想要把她推出周家。
她忘记了，那是最疼她的大哥的女儿啊。
就算周夏真的要什么，她这个姑姑又有什么可舍不得的呢？
周凌玥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她很想周凌生，很想念大哥疼他的童年。
她失去了婚姻和自信，却差一点把更重要的东西也失去了。
周夏坐在洛衍之的车上，两点多的日光落在她的肩头，她困倦而慵懒，打了个哈欠，想要午睡了。
“有男朋友，在你怼人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有底气？”洛衍之笑着问。
“嗯。第一次觉得，你还是蛮好用的。”周夏伸手，模仿洛衍之每一次揉她脑袋的样子，揉了一下洛衍之的脑袋。
周夏本来以为洛衍之不会乐意，但没想到这家伙挺享受的，歪过脑袋让周夏揉。
“终于可以回家睡午觉了！”
周夏伸了个懒腰。
“现在还回不了家。”
“什么？还要去哪里？”
“去看你爷爷。”洛衍之说。
“为什么啊？你要去汇报曾洲回来找我小姑姑吃饭的事？”
“我去汇报我和你的事。”
“啊？我和你的事情……有什么好汇报的？”
洛衍之笑了：“今天把你送到了餐厅，我就去洗车了，你猜周扬尘打电话给我说什么？”
“他说什么？”
“他说，今天你是来和孟杰相亲的。周老爷子要用你，吸引孟杰来睿帆。就像当初用你来引诱我进入睿帆一样。”
“这不可能！爷爷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周扬尘那个坏家伙胡扯的。谁要你总是和他闹！”
“你要公平公正啊，是他和我闹，我从来没和他闹。但是他敢打电话假传圣旨，肯定是你爷爷同意的。”
“哦哦！我明白了！”周夏眯着眼睛笑了，“爷爷不满意你，觉得你又坏又能骗人，要给我另择良婿！”
洛衍之腾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摁了一把周夏的脑袋：“我看，是你想要红杏出墙吧？”
“这样一想，孟杰挺不错的。长得温文尔雅，和我又有共同语言……”
正好到了十字路口，洛衍之将车停在了白线前，忽然侧过身来，用力地吻在周夏的唇上，让她后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夏夏，我不大度。为了那些无辜的路人好，不要用他们来试探我的容忍力。”
洛衍之的表情很认真。
周夏用力推了他的额头一把，侧过脸去看窗外，心脏却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吻砰砰直跳。
洛衍之继续开着车向前，周夏闷闷地说：“那你去见我爷爷，也不知道带点儿东西。”
洛衍之笑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就你能说。”
周夏本来以为洛衍之是自信满满地，但是没想到离周家还有两三百米的样子，他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周夏问。
“你帮我看看，我这样去见你爷爷，还行吧？”
周夏以为他是在假装怕爷爷对她不满意呢，但是一看他的眼睛，里面是不掩饰的忐忑和紧张。
周夏在心里哈哈哈大笑。
洛衍之啊，洛衍之，你也有今天？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倾家荡产都能昂首挺胸吗？
周夏摇了摇头，露出担忧的表情来：“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你今天就这样出门了，一点也不正式！我爷爷又正经又传统，你作为我的男朋友来到周家，就穿成这样？”
洛衍之的眉头蹙了起来：“我觉得还好吧……”
周夏想说，你这个人就是不正经外加不传统，穿上中山装，我爷爷也不会看你顺眼的。
“而且我说真，你好歹带上点茶叶或者水果之类的也好啊，两手空空，你好意思么？”
周夏继续补刀。
“我后备箱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啊？”
“书。”
“书？你送我爷爷书？什么书啊？”
“围棋的棋谱。”洛衍之回答。
周夏愣了一下，又问：“什么围棋棋谱啊？”
“古代的一些名局。清末的手抄本，也算古董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周夏心想自己和洛衍之确定恋爱关系没多久啊，但是找这种手抄本的名局，也需要时间啊。
第60章 求婚
“从我发现你是周老爷子的孙女，而且你爷爷其实很疼你, 我就开始准备了。”
周夏顿了顿, 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洛衍之那么早就对她势在必得了啊！
“我后悔了。”周夏侧过脸，抠着旁边的车窗。
“后悔？你后悔什么？”洛衍之侧了侧脸。
“不该那么早接受你。”
洛衍之笑出声来。
“早点接受我多好？两情相悦难道不比一个人的暗恋要快乐幸福？”
“是你暗恋我，我又没有暗恋你。”
“对对对，你是明恋我。你舍不得我走的样子, 全都在脸上了——”
然后洛衍之的头发被周夏故意揉得乱七八糟。
好不容易，周夏欺负够了他, 才和他一起把车开到了周家。
最后, 周夏非常紧张地给洛衍之把头发整理好，真的是弄乱的时候很开心，整理起来很闹心。
好像怎么梳理都不对一样。
当张秘书给他们开门的时候，周夏一眼就看看见了爷爷没有任何笑脸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他的拐杖，气势逼人。
周夏赶紧低下头来换了拖鞋, 然后走到了爷爷的身边坐下：“爷爷。”
她微微拉长了尾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思。
“嗯。玩的开心吗？”老爷子问。
“还好。”
洛衍之走到了老爷子的面前，非常郑重地问好：“周老，我来看您了, 一点小小心意，希望您不嫌弃。”
他把那本装在木盒里的棋谱送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周老看了一眼, 说了声：“我家茶叶够多了, 我不用。”
“这个不是茶叶，是清末的读书人誊抄的古代棋谱。”
周夏是挽着周老的，她能明显感觉到周老的肩膀动了一下。
嗯，爷爷是很喜欢洛衍之的“见面礼”的。
但是老爷子的脸上还是冷冷的表情，这让周夏让洛衍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爷爷……”周夏拉了拉周老的胳膊。
周老拍了拍周夏的手背：“女孩子，要在男人面前沉得住气，不能让他轻易拿捏你。”
周夏差一点笑出来，只能看着洛衍之，用眼神示意对方：这次看你唱戏的水平了。
“周老说的是。夏夏说什么就是什么，夏夏什么都不说都能拿捏我。”
洛衍之一本正经又万分认真。
周夏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在她面前就算了，在爷爷面前洛衍之竟然还能这样？
“洛衍之，你先跟我说清楚，你这次来我这里，还带着这么珍贵的棋谱，是想干什么？”
“周老，我这次来，是非常郑重地告诉您，我在和周夏恋爱，请您不用担心周夏，也不用再给她安排相亲对象了。”
谁知道话刚说完，周老爷子就抬起拐杖，在他的身上打了一下。
洛衍之站在那里躲都没躲，只是绷起肌肉来硬抗。
这把周夏给吓坏了：“爷爷——”
周老却面不改色地说：“你谈个恋爱，不需要跑来见我！谈个恋爱而已，夏夏还是有选择其他人的机会。”
周夏傻眼了，她还以为周老爷子会说“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我上门，就是想对您说，我们的感情很稳定，我们是会结婚的，所以请您不用再给夏夏介绍男朋友……”
话还没说完，周老爷子抬起拐杖又是一下，周夏伸长了手臂都没来得及嗯下来。
爷爷的反应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你一个人说要结婚？我的夏夏答应你了吗？她没答应你，你就跑来说这些，你什么意思？”
周夏心想，完蛋了！
估计洛衍之不来个临场求婚，老爷子还要揍他！
那个拐杖是实木的，那么抬起来砸一下，是能砸断骨头的啊！
“夏夏，我很喜欢你，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洛衍之忽然就单膝跪在了周夏的面前，周夏愣在那里。
她曾经忍着耐心，陪着乔安看了无数个无聊的偶像剧。
这样单膝跪地求婚的戏码，她看了无数遍，只觉得那一刻也许美好，但从不代表永远。
“你开口就求婚，什么都没有，你的诚意在哪里？”
周老爷子的拐杖又扬了起来，周夏赶紧扑上去抱住洛衍之，生怕老爷子又打他。
洛衍之立刻背过身来，老爷子的拐杖在半空中收住了，咳嗽了一声：“夏夏！”
周夏抱着洛衍之没松开：“爷爷！你别打他了！打断了骨头，我以后还得照顾他！”
“哼！”
洛衍之轻轻拍了拍周夏的后背：“别担心啦。我哪里能让你照顾我啊，你就只会方便面煮鸡蛋。”
周夏打了他一下。
洛衍之从脖子上勾起来一个细细的链子，链子上挂着一枚银戒指。
洛衍之把它取了下来，看着周夏说：“夏夏，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来自一个小镇，我的家境并不富裕。这是我妈妈嫁给我爸爸的时候，我爸爸戴在她手上的。”
那枚戒指没有任何的款式，甚至对于周夏的手指来说还有点大，看起来很陈旧，但是却有一种独特的沉淀时光的美感。
“几克拉的钻戒也好，大的房子别墅也好，不需要男人给你，你自己也能靠自己得到。但是我把我妈妈对我人生最重要的期待交给你，我希望你能收下。”
周夏的眼睛红了。
她知道洛衍之的人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他的每一次成功伴随的都是更大的风险。
他不是那种追求刺激的人，他喜欢和她一起做饭、一起逛超市、一起看电影。他真正追求的是被心爱人陪伴的时光。
她正要开口，旁边的周老爷子却伸手把戒指拿走了。
“爷爷？”周夏愣住了。
“这个，我收下了。”周老爷子把戒指直接收进口袋里面了。
“周老？”洛衍之这回也不了解周老在想什么了。
“很久以前，有个混蛋男人也跪在我的面前，说要娶我的宝贝女儿。当时他也说的很好听，会一辈子照顾她，包容她，爱她。我也对那个混蛋男人说了，爱是勉强不来的。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的女儿了，也没有关系，你把她交还给我，我也不会怪他。”
周老爷子的手紧紧握着拐杖，指骨泛白。
他虽然很少提起，但周夏明白，不仅仅小姑姑是那一场失败婚姻的受害者，爷爷这么多年以来也在自责。
“洛衍之，我知道你此刻的真心。我也明白如果不是为了夏夏，你不会那么坚定地离开CAC来到睿帆。按道理，儿孙的事，老人家不该掺合。但我这个老人家很自私，我不想有一天夏夏伤心难过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爷爷。”周夏抱住了周老爷子。
“你的求婚，就寄存在我这里。在你们最爱彼此的时候，去了解对方。当你们不再迷恋彼此的时候，我希望你们仍能觉得这世上对方最珍贵。等你们两个都有了这样的自信，再来我这里，取走这枚戒指。”
周老看着洛衍之，目光非常坚定。
他经历了四分之三个世纪的沧桑，看透人心，也看透了婚姻。
他不强求，但也不妥协。
“我明白了。谢谢周老给我这个确定自己不犯错的机会。”
周老点了点头，缓慢地站起身来：“你们两个跟我进书房。我有事对你们说。”
周夏和洛衍之陪着周老走上楼梯。
周夏在想，爷爷有什么不在客厅说，非要去书房呢？一般到书房说的，都是公事。
她回头看了一眼洛衍之，洛衍之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的手掌很温暖，不轻不重。
一个简单的动作，周夏就知道，洛衍之猜到了爷爷要对他说什么了。
来到书房，爷爷在书桌前坐了下来，让周夏和洛衍之坐在他的对面。
洛衍之进了门，很自然就把门上了锁。
老爷子点了点头，觉得洛衍之和他之间很有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