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慕伯伯跟母亲一起去吧?”銮铃插了句,眼里有了一些调皮。慕灵风瞅了她一眼,却是没反对。
萧悟眼皮子活,这一下便瞧出端倪来。他恍然了恍然,也呵呵一笑:“这主意不错!”
他又向林音初道:“铃儿有我照顾呢。”
林音初知道銮铃和萧悟是担忧她独自上路,便也没有执意反对。再不迟疑,林音初和慕灵风快马上路。
萧悟陪銮铃回他在金陵的府邸,也没多问,只朗朗一笑:“瞧,早说让你陪哥哥留在金陵吧!”
銮铃笑应了,也没说话,从他身旁溜过就想回房。
萧悟这才皱了皱眉,一把抓住她:“铃儿……有话跟哥哥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别闷在心里。”
“那哥哥也不能瞒着你和木媌的事儿。”銮铃回眸一笑,又瞄见萧悟和木媌都一怔,才顺利逃脱。
她进屋把门关上,往床上一倒,她很想独自待会儿。
又过了两日,煦王和萧悟巡城回来,便在萧府里吃晚饭。煦王笑而不提要见銮铃,只端坐在上方姿态闲雅地喝茶。萧悟颇内心挣扎,不知该不该让銮铃出来拜见煦王。
正此时,殿门口忽而听到流楚惊讶的呼声:“呀!参见,参见……”
流楚参见了片刻,倒不知该参见谁。
煦王抬眸向殿门口看去。萧悟已“嘶”了声,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真真搞不懂煦王和銮铃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前一阵子两人都避什么似的互相躲着,今儿倒是定要见上一面了!原本巡城回来,煦王近道自可以回他的煦王府去休息,谁知他忽而说要来萧府里喝什么茶……
喝茶就喝茶罢,銮铃倒又主动冒出来了。
“銮铃见过王爷。”銮铃施礼。
“不必多礼。”煦王温温一笑,朝萧悟道:“……开饭吧?还不饿么?”
“是。”萧悟挑眉,喝完茶,见了人,还不走……敢情这王爷以后要常来他这里蹭饭了?
一顿饭吃的和谐,煦王和萧悟常在一处吃饭,随便说说笑笑,很寻常的样子。銮铃埋头吃她自己的,并不做声。她这几日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萧悟看在眼里,说不担忧是假的。
吃过饭,萧悟送煦王离开,两人刚刚站起身,銮铃便也随着起身,出声道:“我去送王爷吧?”
“……”
“……”
两位相携往外走的翩翩佳公子同时一怔,互相望了一眼,萧悟才勉强笑了笑:“也好,散散步也好。”
月光流银,院子里一片宁静。
虽说是南城,可值此深冬,夜风还是清冷透骨。煦王也发觉銮铃神情有异,总似是有话要说。他步子一缓,隔着月色望向銮铃:“你有话便说,不必往外走了,天太冷。”
“我……”銮铃一抬眼瞧见他温湛的眼眸,那么温柔如水地望着她,她猛然转开脸,莲颂的话又回响在耳边,缘分才刚刚开始……这便是命运吗?
“有何不能出口的?”煦王笑容化开,洁白无瑕。
“我要看那封信,李暖留下的那封信。”时过已久,可为何提到李暖,依然是锥心之痛。
“好。”煦王毫无迟疑,即刻答应了,“这信在王府里,我明日给你送来。”
“你……这么爽快?”銮铃怔了怔。
“这本就是他给你的,我留着何用?”煦王说的自然而然。
一切銮铃从他这儿取走的,留下的,仿佛都是自然而然。他予取予求。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但凡你心甘情愿了,看起来便都那么自然而然。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就是这样的,或许某微有些急躁了,忍不住讲故事要和盘托出了。
下一章应该讲那封信了,忐忑哟。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萧悟给銮铃在院子里架了处秋千, 阳光洒下来, 正好洒在那秋千上,是冬日里沐浴阳光极好的地方。銮铃也不让人推,只那么悠悠坐着。
煦王进来便瞧见她倚在那儿发呆。阳光淡淡笼在她周身,素颜白裳, 翩然不似在人间,让他的视线也有了迷离。
她和李墨兮这一世缘尽,和这李珩这一世缘起。銮铃又在琢磨这句话, 这几日她都快把头给想破了, 还想不出到底回不回长安……既然是缘尽,她又何必回去?
可,就这么放弃吗?她不甘心哪!
身后却是木媌低低一声:“王爷来了。”
銮铃一个恍惚间, 便以为是李墨兮来了。可她转身看到李珩时, 才轻嘲一笑, 是啊,说话的虽是木媌,可他在长安, 她在江南,怎么会是他呢?
煦王瞧出銮铃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却也没说话, 只缓步上前, 恍若不经意地问了句:“整日都在想什么?”
“……信呢?”銮铃笑了笑,避而不答。
煦王也笑了笑,唤了声:“流楚。”
流楚手中捧了一只精美的木盒, 快步上前。煦王拿过,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封信。
雪白坚硬的纸,被阳光一照,泛着白晃晃的光,有些扎眼。銮铃欲伸手去拿,还是有些胆怯,扯出一个笑容来:“过了这么多年,还保存的这样好。”
煦王沉默片刻,方温温应了句:“也许是天意。”
这样久了,总因为隔了遥远的时空,銮铃从未想过去认真追究李暖背叛她的事,他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和那个根本配不上他的女人……手有些发抖,她咬了咬干涩的嘴唇,这样久了,那些原本她以为已经淡忘了的事,慢慢浮上心头,潮水一般弥漫,把她淹没。
她一阵窒息,猛然抬手把信拿起。
煦王一直不做声,温温地望着她,眸光若有似无轻轻怜惜。
“这里阳光太强,我换个阴凉的地方……去看信。”銮铃攥紧信,下了秋千,走到远处的四角木亭下,倚栏而坐。她手微颤地把信打开,熟悉的俊逸的钢笔字扑入眼帘,依然是李暖最喜欢的那种淡雅的蓝色,脑子里轰地一声,泪不期而至。
“清儿,还记不记得教学楼后面那一株梧桐树?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第一次看见你也是在那儿。那天美术系的学弟学妹们号称外出写生,却硬把你从教室里拉出来放在那梧桐下面当模特,说那就是最好的风景。当时这则消息哄哄嚷嚷传遍了学校,我也被人拉去看热闹。
那时站在人群里,第一眼看见你,心里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像是命里注定的,我们要有牵连。你不是这个世界里可以与我擦肩而过的任何其他人。
其实,在那之前,我是不相信爱情的人。
可那一眼看见你,我恍惚了很多天。
直到那天下了晚自修,你经过那株梧桐树,我出声把你拦下。其实我已经在那儿等了很久,我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只是不想和你像从前那样各自毫无关联地生活。
我爱你的,与你的身份,财富,甚至与你的美丽都无关,只是心里那种不可遏制地感受。
曾经有一段日子,即使是爸爸不同意我们婚事的时候,有你在身边,我也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啪”地一滴泪重重滴落,正好落在那“幸福”两个字上,晕成了一片淡淡流动的蓝,蓝的有了一些莫名的妖娆和忧伤。銮铃抹了一把泪,往下看,第一页正好结束。
她静了很久,才翻过一页来。
“后来,我们成了夫妻,我可以真正有你在身边,爸爸也慢慢接受了我,这是我一生最完满的一段时光,我曾以为,我只要守着这份完满过下去,一生就没了遗憾。
可是后来。”
信写到此处,李暖似是顿了顿,笔锋凝重而深刻,像是一道伤痕深深划过,划过他的心,也隔着这久远的时空,划过銮铃的心,她呼吸蓦然一滞,甚至不敢往下去看。
李暖另起一行,慢慢写道:
“你一直不着急要孩子,我也无所谓,我和你想法一样,我们都很年轻,以后有漫长的时光去孕育那个属于我们的小生命。可我妈妈不同,她是个思想传统的女人,她退休之后闲在家里,每天想的就是这件事。
被妈妈催了两年,我实在无法忍受,就偷偷把那些避~孕措施取消了,还把你平常服用的避~孕药换成了一种法国药物。你相信我,又不认识法文,所以你不知道——我骗了你,那不是避~孕药,只是平常的补药。我暗想,一旦怀孕了,你一定不会不要这个我们的孩子。
可转眼又是两年,你依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我心里才有些奇怪,于是拉着你去医院做了次检查。就是那次,你觉得我不尊重你,我们第一次吵架。
事后是我独自去医院拿的检查报告。当时检查报告拿在手里,那医生告诉我女方无法生育,我当时懵住了,简直不敢回家见你。犹豫了两天,才又去那家医院,让那医生开了份假的检查报告拿回来给你看。
那份真的报告单我一直留着,想换家医院找医生帮忙想办法,却被妈妈看到了。
她逼我和你离婚,我无法同意。妈妈这个人平时很温柔,可她认准的事,没有人能改变。她于是拿了那张单子要来见你。我拦她不住,仓促之下找到了霏霏。
我只是以为,有人替我生个孩子,妈妈就不会再逼我。
霏霏开始是个普通的女孩儿,我找上她,客观地说,只是因为她性格温顺,智商正常。我以为这样的女孩儿是我容易掌控的,只是想让她生完孩子就走人。然后再慢慢解释给你,然后我们可以一起把孩子养大。
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她的变化很大,开始只是要钱。怀孕之后,她却想尽办法找到了我妈妈,拉上妈妈一起胁迫我和你离婚。你知道,妈妈她……本也不支持我们的婚事。
那时每天从公司回到家,面对你,我心里说不出的担忧和恐慌。那个时候我们开始疏远了,我发现你也时常在躲着我,于是心里更加不安,不知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直到那晚你回来问我。
其实那天下午妈妈也来过公司,又大吵了一架,我心情很差。一听到你的质问,心里又惊慌又愤怒,觉得连你都不理解我,不相信我,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很想把一切真相告诉你。
可话到嘴边出不了口,我无法说出口,你追求完美,对你自己的要求向来苛刻,我怕你承受不住。
一气之下,就承认了霏霏的事。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才猛然想到,这件事对你的伤害更大。可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所以把你放了出去,因为我脑子里一团糟还不知道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只是我没想到我又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就像天突然塌了,就像我的人被生生撕裂成了两半儿,另一半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再也无法感知你的存在,自己也成了空荡荡的。
清儿,清儿,你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后悔了,不要孩子,不要面子,什么都不要了!我用我所拥有的整个世界,只想换回你。只想把心里藏着的事通通告诉你,只想求你听我解释,只想求你回来我身边!
清儿,我不是真的要背叛你,我不是不爱你了!
求你听我解释。”
这两页是一口气写下来的,字迹用力如刀刻,全然不似李暖优雅飘逸的风格,而走势急切,仿佛一腔情绪倾泻而出,势不可挡。信末的右下方缀着李暖的名字和日期。
銮铃早已泪流满面,脸色苍白。她怔怔盯着前方空虚的光芒,一手颤抖着攥紧信,一手紧紧抓住心口处的衣襟,似是无法喘过气,又似是要竭力忍住心里巨浪的翻滚。
煦王远远上前来把她扶住,瞄了那信一眼,信纸早已湿透,上面的字迹都成了蓝色的模糊痕迹。
“我……不会生孩子。”銮铃愣了半响,才仿佛终于明白,她抬脸看了煦王一眼,茫然一笑。
煦王嘴角微抿,眉峰拧紧,怜惜地望着她。
銮铃故作镇定地低头又去看信,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深吸口气,抹了一把泪,才发现最后还有一页,便扯出一个笑容:“写的还真长啊,亏他有话写。”
“清儿,我曾经不相信人有来生,可现在信了。
虽然你走的早,可能比我早出生,可能你把我忘了,可能你会在我之前遇到其他人,但我不会再放手了,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留在身边,都不会让你再离开。
即使是折磨,也是我这辈子和你的约定。
瞧,不神奇吗?遇到你,我不相信的事情现在全都信了。我相信你就是我生命里注定的那个人,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我相信当我再次看到你,我一定还认识你。
所以请你等我。
请你等我。”
短短几行字,笔锋依然用力,却稳定了不少。下面缀了李暖的名字,又有一个日期。写在上面那封信的一天之后。
煦王默不作声,也随着銮铃把最后一页又复看了一遍,虽然这封信他早已倒背如流,可他看在眼里,还是字字震耳欲聋。
銮铃看完,再说不出话,猛然便哭出声。煦王抬手间颇有犹豫,可看到她身子发抖,坐也坐不稳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把她拉进了怀里,不做声用力抱紧。
“我冤枉他了,他还是爱我的。”銮铃心里难过至极,把脸埋在煦王怀里哭了许久,才哽咽地吐出一句。
煦王轻抚着她的肩膀,并不说话,只是望着她。
不远处流楚见此,扯了木媌一把,要拉木媌悄然离开院子。木媌紧紧盯着煦王和銮铃,颇不放心。流楚轻道:“你也心疼心疼我家王爷吧,好不容易有次机会。”
“……”木媌不说话,却是院外传来有人向萧悟行礼的声音,流楚登时放开木媌,抢先几步跨出了院子。他笑嘻嘻把萧悟拦下:“公子从何处来?”
“王爷在这儿?我有事找他。”萧悟一见流楚,便知道煦王定然也在。
“好,那我去通禀一声。”流楚嘴上应了句,人却不动,朝木媌递了个眼色。木媌略一迟疑,方也走上前,出声道:“不知公子现在可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