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王妃/夜雨闻铃断肠声——苍白微
时间:2018-07-11 09:08:19

  萧华眉头一凝,几步来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是宋晴柔救了铃儿,我们欠她的,我会想办法偿还她,可你也不用把我往她那边推呀!”
  “她嫁给你是为了什么?”林音初反问。萧华一滞。林音初又道:“老爷比谁都清楚,她想要的旁的人都给不了,只有老爷能给。”
  “她向你说什么了?”萧华眼神陡然一亮。
  林音初摇头避开他的注视,疲倦道:“她执意要嫁给你的事,阖府皆知,哪里是她说了什么。”
  略一顿,她又道:“老爷快去吧,当心去的晚了,那里的饭也冷了。”
  萧华竭力平心静气:“你到底怎么了,昨晚那个你哪儿去了?”林音初微一笑,神色惘然:“侯门一入深似海,谁又能保证什么?谁又能保证永远不变?何况我一个小小女子。”
  “不是说好会一起离开么?”萧华气得想伸手拉住她。林音初利落地避开,不让萧华碰到她。她若是不想,萧华便别想碰到她半分。她上前一步推开窗子,望着那阴沉沉天幕,冷淡道:“老爷还是快走吧,怕是要下雪了。”
  冰冷的风卷进,让萧华心底一片幽寒,他寒声道:“张口老爷,闭口老爷,不过半日不见,便把我的名字也忘了么?”
  “铃儿现在身子不好,我以后要清心寡欲为她积福,老爷若来看她便罢了,若是为其他就不要再踏入我这个院门——”
  萧华身子一震,盯着林音初,沉声道:“娶宋晴柔是为了铃儿,欠宋晴柔的也是该我来偿还……你把我当做什么?你就毫不考虑我的感受?!”
  “老爷此言差矣,新夫人年轻貌美,又痴情于老爷,世间多少男子求之不得——”
  “你不要再说了!”萧华低喝一句,怔然看着林音初,慢慢后退一步,又慢慢后退一步,他在门边上伫立片刻,最后猛然转身走了出去。
  而林音初绷紧的身子一松,似是被屋里的暖炉熏得久了,眼中酸涩,用手一揉,就揉出一大包泪来。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林音初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醉了一夜,第二日被冷风冻醒,忽而察觉一些冰凉落在脸庞,抬头一看,天色黑沉,竟是落下雨来。萧疏冬雨,冷寒刺骨,不是一般的冷,真不是一般的冷。她直起身子,正要梳洗一下去看萧銮铃,却不妨听到两个丫头的窃窃私语。
  “听说老爷昨儿喝多了就留在新夫人房里。”
  “喝多了才留在那里,你急什么?”
  “老夫人今儿可高兴,又赏了新夫人不少东西……啧啧,听说昨儿真是圆房了。”
  “真的?!”那丫头终于急了,一出声才忙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才又道:“不可能,我可听说这么些年,老爷除了咱们夫人,从不和大夫人——”
  “那是大夫人年老色衰,性子又暴,咱们老爷那清高雅致的性子哪里受得了?咱们夫人那温柔如水的功夫你知道?可来了新夫人,才二十多岁,咱夫人哪里及得上?”
  两人一面感叹着一面离开,她俩走得远了,林音初才轻轻一跃,从梅枝上悄无声息跃下来。却似是酒没醒透一般,仍是摇摇晃晃站不大稳。她怔然望着那两个丫头远去,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察觉什么,她蓦然回首。
  “你何时来的?”林音初整理了脸色,淡声问。萧华轻嘲地一笑:“以你的身手,都察觉不出我何时来的么?”林音初不欲多言,淡淡要往屋里走,随口道:“要看铃儿就来屋里吧。”
  萧华抬手把她拦住,冷涩声道:“还不够么?你还要我怎样?”
  雨丝虽小,但站得久了,两人的衣发都微微浸透,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像是最深重的冰寒。林音初深吸一口冷气,慢慢道:“老爷做的自是很好,但作为别人的夫君,似是还不够。”
  “夫君!”萧华彻底被这个词惊呆,下一刻激怒,他奋力指着他的心口,吼道:“你以为我有两颗心么?!还是你以为我可以把这一颗捏碎,再造一颗新的出来给别的女人?!”
  雨下着下着,不知何时变成飞卷的雪花,早冬的新雪,洁白而娇嫩从暗沉的天际飘落,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林音初头上那一枝白梅开出一两朵小花,零星的,净白的,透出一股幽淡的香,扑鼻沁人。
  那花的香让她神思飘忽,似是想起曾经把酒赏梅,临槛听雪的日子。
  然而那彻骨的幽冷,让她终是清醒。
  “悟儿都十九岁了,你做我的夫君整整二十年,我不能再这么霸道下去,我要替铃儿受苦。你也该去做别人的夫君了。宋琬,宋晴柔,她们都是极好的女人,也都是你的妻子,以后的日子,你都该多陪陪她们,让她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你把我当什么来看?可以与人分饮的酒?还是烤在炉架子上的肉,谁都可以来尝几口?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娶她!我昨晚就不该——”二十年深入骨髓的感情,一朝分割,萧华只觉得天崩地裂一样,他颤声嗤笑一句:“夫君……哪里有什么夫君!是我纠缠不清了,是我痴傻了!”
  他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开。
  听得他出了院子,林音初才腿上一软,坐倒在地,她头上,也不知是一树的雪还是梅,莫名都有几分零落,凄凄惨惨的,让人看着心头莫名酸楚。
  萧銮铃是一个月后醒来的,醒虽是醒了,外面看着也无不同,内里却全然不一样了。一双曾经扑闪灵动的眼眸黯然无光,曾经伶牙俐齿的小嘴巴也总是紧紧闭着,只是忧伤而茫然地窝在床上。林音初耐心地和她说话,她竟闪躲着,似也不认识了。
  请了大夫来,大夫都说能这样大醒过来已属不易,至于何时能彻底恢复,也许天才知晓。萧华那日也随着宋琬诸人来看了一看萧銮铃,却并未吱声,直到离开前,宋琬和宋晴柔先行一步,他才踱步来了林音初身前。林音初正望着萧銮铃不知是喜是忧,冷不防一抬头瞧见他,躲闪不及间,泪已掉下来。
  她很快擦去,轻手轻脚帮熟睡的萧銮铃擦着额角的虚汗,她只能趁着萧銮铃睡着的时候擦。萧銮铃醒着的时候,根本不让她碰一下,歇斯底里地躲闪着。
  再不会偎在她怀里,让她帮着捂手。再不会甜甜地叫她母亲,再不会美美地跳舞给她看,再不会……再不会了。
  她的铃儿。
  林音初心中天昏地暗,痛苦翻滚,泪再也忍不住连珠子掉下来。萧华内心冰火焦灼疼痛。他缓缓伸出手臂把她抱在怀里。
  冰天雪地里,骤然触到这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怀抱,二十年来的相拥偎依。她仿佛早冬那一场新雪,瞬即融化,林音初再也承受不住,哭得浑身发颤:“铃儿,我的铃儿……铃儿……”
  “会好起来的,会好的……”萧华沉声安慰,也疲倦地闭上眼,安慰着林音初,也安慰着他自己,一切都会好的。两人相对默然吃过晚饭,林音初神思不定,正不知该把萧华赶走还是留下,萧华已道:“我知道你清心寡欲为铃儿积福,我也要为铃儿积福,求上天保佑她早日好起来。你隔壁的屋子不是空着么,让人打扫一下,我住那里就行了,正好铃儿有个什么事,我也能及时照应。”
  “可那房子常年无人,阴冷得很。”林音初担忧道。萧华脸上有了笑容:“那我就一心等着铃儿快快好起来,或者春天早些来了,春天一到,便不冷了。”
  两人正淡淡说着话,却是突然有人传话进来:“老爷,大喜事儿,新夫人有了身孕,老夫人她们都在呢,让您赶紧过去瞧瞧。”
  林音初握在指间的银筷子瞬即凉透,她下意识站起身,却是那回话的瞧一眼她,陪笑道:“二夫人,老夫人说铃小姐还病着,您就别过去了。”
  “我去给你拿披风来,外面……冷。”林音初也不知她自己该是怎样的表情,欢快么,还是悲伤?或者她应该平静,很平静,这就是她要的,不是么?
  然而她脚下还是一软,又坐回了榻上。萧华命那传话的下去,自去拿了风衣穿好。
  屋子里的气息沉闷地迫人,许是暖炉烧得太旺的缘故。他默然在林音初身前站了片刻,轻声道:“我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你早些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铃之父母似乎讲的有点多了,不过,他们过去确实有一段故事,要不然,也不会生出銮铃和萧悟这样的儿女吧?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日子蓦地平静,萧华很久都没有再来,其他人看着萧家两位老人家的脸色,自然也不会来。林音初这院子便冷清下来,在一场比一场大的雪里寂静淹没。梅花倒是开得艳,一股一股的浓香,然而太浓,香的便有些俗了。林音初每日坐在梅树下弹琵琶,萧銮铃这些日子每天醒的时候长了,虽然看不到,也不会说话,更不喜欢理人,可林音初知道她听得到,还能听得到,就好。
  当日在祀乐坊,她的琵琶技艺也是一绝,嫁入萧府后,怕别人瞧不起她是教坊里来的人,就荒废了,每每萧銮铃哀求半天,她才不情不愿地弹上一曲。正信手拨弄,忽而有个丫头来传话,她认出是宋晴柔身边贴身的丫头。
  那丫头穿着簇新的衣裳,一脸喜气道:“二夫人,我家夫人说珑璁苑的梅花开得极好,想请您去一块赏梅呢。”
  这话来的突然,林音初看一眼她头上的梅花,轻笑道:“我整天照顾着病人,怕是不好见你们家夫人。”那丫头笑着上来拉林音初,大咧咧道:“我家夫人才不信这些呢!她说一定要让您去,备了上好的酒,必定美景宜人!”
  珑璁苑距林音初住的小院子颇远,一路冰雪晶莹,景致开阔,气势盎然,果然和她的小院子不同。当日她嫁进来时,因为萧嵩颇不愿意,就把她扔到最偏僻冷幽的院子里,而萧华也就默不作声陪她在那儿二十年。二十年深情绵延不绝。
  宋晴柔远远瞧见她就迎了上来,她心下正疑惑不定,瞧见宋晴柔,不由问:“妹妹说梅花开得艳,这珑璁苑哪里有梅花?我怎么没见着?”宋晴柔拉着她在水边一处红亭内坐下,才笑道:“姐姐稍安勿躁,这梅花一会儿就来。”
  宋晴柔话音刚落,就见雪白晶莹的水的对岸,萧华蓦然出现,他穿一身褐衣,而容貌清俊又不失儒雅。他似是行色匆匆,又似有些犹豫,这样一副冰天雪地,他却不怕冷的样子,只穿着单薄的衣裳。
  还记不记得。祀乐坊初见。她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漫不经心地喊了句:“喂,那穿白衣的书生,你过来!”
  他却兀自望着她发愣,身在教坊,垂涎美色的书生她见得多了,当时只是嗤笑,他容貌生得好,其实也并无不同。谁想,转眼二十年,她竟为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萧华却也在这一瞬看到了林音初,一时停下脚步,仍在迟疑着要不要过来。林音初见他这样,起身便要走,却是宋晴柔一把把她按住,温声劝慰:“姐姐以为他不想见你么?”
  “他这些日子虽每天都在我这儿,心却一刻不停地在姐姐身上。只是父亲不让他去看你,也不让他去看铃儿,还说他若是在我这孩子出生前见了你,便停了铃儿每日要吃的药,再不管铃儿死活,他自是知道铃儿是姐姐的命根子,所以才不敢过来,更不敢去瞧你们。我不愿见他日日为你们相思,才出此下策把姐姐骗来,想你们能够见一面,还望姐姐不要责怪——”
  林音初听得心神巨震,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原来还是她错怪他了,他并没有变。
  林音初想着,眼中酸涩,却见宋晴柔脸色一白,软塌塌要从绣墩上摔下去。林音初眼疾手快把她扶住,着急道:“你怎么了?”宋晴柔摇摇头,却又似是疼得厉害,整个人都在在发颤,她反手抓紧林音初,哑声道:“姐姐,我肚子好痛!”
  瞧见宋晴柔的模样,萧华蓦然一惊,匆忙跑上前来,一把把她抱起,着急地问:“怎么回事?”
  宋晴柔眼角一红,紧紧抱住他,泪落下来:“我不知道,肚子难受。”林音初看得呆住,萧华情急着命人去请大夫,又要急匆匆离开,离开前才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便只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样的风雪严冬,周遭静悄悄的,景致盎然,却一直没有远去。不知幻觉还是怎的,林音初总听得见耳边的呼啸声。傍晚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丫头匆忙回来,惊得脸色惨白,说是宋晴柔小产了。林音初脑中翁然直响,还未坐下,又传老夫人要见她。
  “本来还怜你出身苦寒,人又贤惠,却不妨你这样心肠歹毒!”贺氏向来喜欢她,但这接二连三的事后,那点喜欢便也消失殆尽。
  其实贺氏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她,贺氏喜欢的只是她的儿子萧华罢了。
  林音初茫然跪在阶下,寂然无语。却是贺氏又喝道:“你难道不知你现在一身病讳之气,不能出来见人?!怎么还跑到珑璁苑内冲撞了柔儿的孩子,你也是做母亲的,怎么狠得下这份心?!”
  贺氏骂完,任由林音初直愣愣跪在漫天雪地中,转身带着丫头婆子们进了屋里。林音初终于明白,原来是她冲撞了宋晴柔的孩子,宋晴柔才会小产,所以贺氏才会这样怪她。萧华离开前那样看她的眼神,莫非也是怪她么?
  膝下的雪化成水,又结成冰,林音初的腿早已冻得麻木僵硬。偏天上又飘下雪来,鹅毛一样席卷,把她团团包紧,她素来爱雪,她素来爱白,这一遭倒是彻底看了个明白。
  大半夜的时候,浓雪深处突然传来密密匝匝的脚步声,林音初一时恍惚,还以为是雪砸在地上的声音。直到萧华抱着一个人从她身侧急匆匆掠过,一径儿上了台阶,旁边即刻有人打开帘子,让他们进去,她混乱的神思才陡然一清。
  她远远看着,只见里面一时灯影摇曳,人来人往,十分忙碌。她远远听着,雪声匝匝,断断续续夹有贺氏关切慰问的话语。她于是明白,萧华刚刚怀里抱着的,确实是宋晴柔。似是片刻,有人传她进去说话。
  她打帘子进去时,贺氏正埋怨萧华:“华儿,你怎么这样不知道疼人,这样大的雪还让柔儿跑来跑去!”
  萧华立在下手,笑句:“母亲这话说的不对,明明是儿子跑来跑去,她在儿子怀里,哪儿动了半分?母亲该不是有了媳妇儿就不要儿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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