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一缓,痛入骨髓,终于嘶吼出声:“母亲到底要做什么!纁儿是儿臣的妻子,是儿臣的女人,你让她去父皇那里承欢……纁儿奉你若亲生母亲,你如何做得出这种事!你让儿臣情何以堪!!!”
寿王身子一软,几乎站立不稳。听到此,武惠妃面色一变,她不顾一切地冲下榻,下意识上前要扶寿王,颤声道:“瑁儿,瑁儿你别怕,别管那个王纁儿,也忘了那个萧銮铃吧,母亲为你选了个好女孩儿,馨儿,你知道的,她那么喜欢你,娶了她你一定会开心……瑁儿,你听母亲说——”
寿王一把把武惠妃推开:“母亲总是要为儿臣做主,母亲总是要替儿臣决定!可儿臣只喜欢纁儿,只想和纁儿一生一世在一起!”
武惠妃一个踉跄,她惊愕地看向寿王。却见寿王眼圈发红,泪已从眼角滚落。
哭了……
武惠妃第一次见寿王落泪,心里一阵阵发慌,她脸色愈白,却勉强笑出声:“瑁儿,母亲知道你怪母亲,这丢了你的脸。可母亲也知道你喜欢的一直是萧銮铃,母亲清楚的很,你念念不忘的人一直是那个萧銮铃,对不对?”
“母亲知道儿臣想要什么?母亲总以为自己知道儿臣想要什么!呵,儿臣不想当皇帝,儿臣早已把銮铃当成好朋友,儿臣现在喜欢的女人只是纁儿,母亲这些可知道!!”寿王冷冷一笑,颤声逼问。
“不会的!”武惠妃尖叫出声!
“这次太子哥哥被迫远离,母亲还是不肯放手,母亲到底要做什么?母亲……真真是——”寿王似是说不下去,便生生顿住,他眼中又有了泪:“母亲的罪责罄竹难书,儿臣绝不能再姑息容忍!”
武惠妃周身打了个冷战,她定定望着寿王,缓缓后退一步:“你要……果然要杀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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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幕外李墨兮本要冲进去阻拦的,却在听到寿王的话后僵呆在帘幕外,整个人都石化了一般。
——在銮铃给墨兮的点心中放合欢散,毁了銮铃一生。
……是武惠妃……干的?
虽也猜想过是有人要陷害銮铃,要拆散他和銮铃,但他想破了头,也从未往武惠妃身上想过。
他是她一手带大,十几年恩情,即便不是母子,即便他明白她心中更在乎的一定是寿王,即便长大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疏远不少,他也从未往她身上想过。
他知道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女人,但她却从未对他下手,他以为她对他还是有情分在的。
连他和銮铃的亲事,也是她殷勤替他操办。她说她要替他做主,她让他把她当做母亲。
……怎么会是她?
幼时她那些欢笑疼爱,难道都是假的?
……不可能?!
李墨兮掀帘子的手冰冷僵住,面色慢慢苍白,心也一点点冷下去。那一丝可怜的温情,那一点点原本以为的温暖,消散干净。他在她心底算是什么呢?
抢了她儿子地位的人?
李墨兮心头一寒,疼痛难忍,他在她心里竟只是这么个地位!他……又枉自多情了呢?!
正回不过神,却是帘幕内传来武惠妃一声惊叫,李墨兮打了个寒战兀自惊醒,才猛然发现銮铃和王纁儿不知何时来的,亦怔怔地杵在那儿。却是三人同时惊醒,李墨兮望了銮铃一眼,却不防銮铃也正看向他,两人眸光在空中一交而过。李墨兮纵是千言万语,心中感情复杂变幻,却终于没有说话,一掀帘子大步进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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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瑁儿,瑁儿你别吓母亲……”
屋内的景象让所有人惊呆,紧接着就是王纁儿惨叫一声,扑上去把满身是血的寿王抱在怀中。而武惠妃早已面无血色,浑身发抖地跪倒在寿王身边,想伸手碰寿王,又战战兢兢地不敢,并没有哭,只是疯狂地发怔。
而那柄宝剑从寿王小腹上穿过,从背部透出,血侵染了他青碧的衣衫。他向来干净,此刻也顾不得许多,还有血不停地从伤口和他的嘴角涌出。
可想而知,寿王一剑刺下去的决绝和惨烈。
李墨兮呆了一下,霍然转身奔了出去。
“十八郎,十八郎,你别吓我……你不能丢下我……十八郎……”王纁儿也是浑身打颤,泣不成声拼命地哀求。
“母亲做这些事都是为了儿臣,理应儿臣替母亲承受这一切,儿臣只希望,只希望母亲好自为之。”寿王痛得抽搐,却仍强撑着看向武惠妃。
武惠妃干涩的眼一下湿透,她扑上前抓住寿王的手,颤声道:“一切都让母亲来承受!瑁儿,你为何不一剑刺死母亲!你为何不一剑刺死母亲!”
“儿臣根本不想做皇帝,儿臣不想成为父皇那样的人,父皇好可怜啊,连妻子儿女都在算计他……儿臣不想那么孤独,这才是儿臣的心愿。”寿王说罢,便把脸埋在王纁儿怀中喘气,鲜红的血把王纁儿本就绯红的衣裳染得愈发夺目。
王纁儿心惊胆战:“十八郎,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你嫌弃我,厌恶我,我都要跟着你!别想,你永远别想抛开我!”
寿王闻言,嘴角勾出一抹微笑,低低道:“纁儿,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在你身边的,一直……都在。”
他说罢,迷迷糊糊中才发现銮铃也早已软倒在地,他涣散的眼眸定了定。然,他并没有说话,只是眉峰蹙了蹙,便再也撑不住,晕倒在王纁儿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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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明月,像是洗净了的白嫩莲子,挂在透谧的夜空。瑶光苑仍是乱作一团,思玄殿中却静得冷清。那时李墨兮飞奔出去找太医,又命人快马加鞭驰回长安接诸葛青玉赶来温泉宫。
一切忙完回到瑶光苑,唐玄宗已在那里坐镇。那时的唐玄宗说不出的颓丧,整个人陷在殿中央的金座里,不让任何人靠近,只是独自坐着。瞥见李墨兮悄然要退出去的身影,才哑声道:“朕命人把你的王妃送回去了,她瞧着也不大好。”
李墨兮赶回思玄殿,銮铃正吐得天昏地暗,吐完似是肚子也不舒服,便蜷在那里疼得满头大汗,满眼是泪。
从来没有那样一种心碎的感觉,看见她那样虚弱,他整个人都要抓狂,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一切都不重要了,管他寿王煦王还是当朝天子,管他恩怨纠缠!他猛地冲上前把满是冷汗的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李瑁没事,他会好的……”
他也不知他在安慰什么,他只知道,他想让她好好的。
他迫切渴望她好好的。哪怕只是冷冷地不理他,哪怕她和其他男人说不清道不明,他后悔了,后悔了!
她喝那碗莲子羹时,他就该冲上前把那碗粥打烂,让那些嫉妒和私心通通去见鬼,让……他自己也去见鬼!
殿内一片幽暗,竹凊和木媌悄然侍立在角落,互相交换了眼神。终是木媌低低出声:“王妃已睡着了,请王爷出去用膳吧?”
李墨兮已在床边坐了许久,他此刻回神,才看见天已黑透,他凝眉低声道:“你们下去吧。”
偌大的寝殿内便只剩下李墨兮和床上睡着的銮铃,銮铃睡得深沉,依然毫无所觉。他默然叹息,轻轻握住了銮铃的手。那手素白冰凉,而柔若无骨,难以想象,她无声无息承受了多少东西。
他究竟辜负了她多少……
“会好起来的,再也不会了……”他喃喃自语一句,把銮铃的手捧到面前吻了吻,才小心放回被子里,又把被子掖好,便缓缓站起身。
他还是再去看看寿王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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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今晚十点钟,希望能照顾到所有人。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连三天, 寿王都没有动静, 一直昏迷不醒。诸葛青玉纵然圣手天下,此刻也不禁暗暗擦冷汗。寿王那一剑刺得真是够狠,仿佛刺在别人身上,他自己不疼似的。诊治寿王的空当, 诸葛青玉替銮铃开了方子,让銮铃吃着。
銮铃便也好了些,虽仍是咳嗽乏力, 还能硬撑着陪在王纁儿身边。李墨兮虽不情愿她这样操劳, 可也不去阻拦,他有自知之明他拦不住。
当下王纁儿瞧见天快黑了,銮铃脸色又不佳, 出声道:“铃儿, 你回去歇息。”说罢, 又看向默然陪在不远处的李墨兮,轻声道:“都夏王陪铃儿回去吧,好好照顾她。”
虽只是三日, 王纁儿却全然不同了,从之前依恋寿王被寿王呵护娇惯着的小女人, 成了一个担得起大事的王妃。她清减不少, 神色憔悴, 却异常冷静坚定——她始终坚信寿王会醒来,若是寿王不醒,她便也不会独活。
銮铃心下犹豫, 她很怕王纁儿撑不住会做傻事。正此时,门外一个内侍慌慌张张跑进来:“王、王妃,不好了,惠妃娘娘她——”
“母亲怎么了?!”
提到武惠妃王纁儿脸色骤变。这几日武惠妃神智倒有些不清,第一日先是疯了一样痛哭着向所有人道歉,像是要赎罪。第二天寿王仍没醒,便兴师动众地出宫到慈恩寺去烧香祈愿。第三天又搜罗了满满一屋子的佛经,把自己关在房中看经书,饭不吃,水也不喝,要请佛祖保佑寿王。精神一直处在异常亢奋的状态。
“回王妃,娘娘不知为何突然发怒,又下令把所有经书都烧了。”
王纁儿闭了闭眼,把嘴唇咬的几乎流血,才快步走了出去。这三日来,一边是昏迷不醒的寿王,一边是折腾不停的武惠妃,所有的事便是她独自担着。
殿内剩下銮铃和李墨兮,李墨兮走近前:“咱们也该回去了,有诸葛先生在这儿守着,他不会有事。”又吩咐风冽:“你去惠妃娘娘那里瞧瞧,解决不了,便告诉皇上,让皇上心里有个底儿。”
两人一路走得极慢,初冬的风,暗沉沉的暮色,入眼一片萧瑟。冬天总是难熬的。前几日尚未清扫干净的积雪白日消融化成水,晚间天一寒,又结成了薄冰。
銮铃担忧着王纁儿和寿王,一个不留神踩上去,“嗤”地往前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却是李墨兮眼疾手快把她揽住。竹凊已兀自在一旁惊出一身冷汗。
她只道是銮铃这几日身子弱,太医又说胎儿不稳,要是真摔了一跤,还不知后果如何。
这是一个残破冰冷的世界,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互相偎依,给予温暖,应该会快乐许多。可是看见李墨兮,銮铃总觉无言以对,无法面对。
心冷了吗?冷了,冷了吧。看到寿王整日昏迷不醒,王纁儿憔悴不堪;听到竹凊每每在身旁提醒她小心身子,小心孩子——她无法原谅他,尽管她又不可遏制的心痛。
她站稳之后,从李墨兮手臂间挣出来,李墨兮却反手把她的手握在他指间。銮铃下意识就要挣开,李墨兮手上用力攥紧。
“放手!”銮铃声音压得虽低,怒火却表露无疑。暮色褪尽,夜色来临,李墨兮杵在黑暗中的身影不可察觉的僵了僵。他没有说话,拉住銮铃往前走。
“放手!”銮铃的声音大了些,撤着身子往后,她的嗓音本来清凝,然,此刻夹在冷风里,仿佛也带上冷风如刀似剑的寒意。
竹凊在一旁真是干着急,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了!她硬着头皮上前,劝慰道:“小姐,你别动气,小心孩子——”
“你住口!”竹凊话未完,却仿佛触到李墨兮的禁忌,他眼中竭力的隐忍猛然喷发,低喝道。竹凊脸色一白,垂头不敢再说话。李墨兮眸光颤动,在夜色里盯着銮铃,缓缓出口:“我知道你怪我。”
他话语一顿,眉峰愈凝,神情低迷而苦涩:“可你让我放手?”他话是这么问,手上却愈发用力,用力到身子也轻轻打颤。他蓦地深吸口气,这几日总是寂静无声的眼中有了难以言说的深情。
“事到如今,我还放得了手么!”
銮铃只觉耳畔呼啸的冷风仿佛停止,她在李墨兮的注视下陷入一团迷雾,懵懂不清。只是他幽深的目光直击她心底,那一片柔软疼痛的地方。
“若是两年前,我们就此别过,再无瓜葛,我或许还可以放手!”
“若是当日,在菊花台与我相遇的是裛琖,我或许还可以放手!”
“若是当日,虽说弄错了,我娶得还是裛琖,或许还可以放手!”
“若是当日,我错怪了你,你已经离开了,我或许还可以放手!”
“若是你没有做出这样多的事,让我一步步沉沦到不能自拔,我或许还可以放手!”
“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法回头了,你才让我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