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能隐约听到袁孟打电话的细碎声音。
她抱紧衣服, 安全感增加些许, 继续等了袁孟一会儿, 他仍旧没过来,再看看手表,吃饭的同事很快要回来了,她们出发前,她必须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打包好,而包装袋和盒子, 都落在车里。
林知微自我安慰片刻, 摒除杂念, 大着胆子快步走下去,车库里面空间巨大,为了照顾不同楼号的居民停车,类似商场一样按字母顺序分了很多区,互相之间用墙壁隔断,巨型迷宫一样。
视野之内车辆几乎停满,节次鳞比,她小跑着按车位编号寻找工作室的那辆越野车,转过几个角才找准位置,出了一头汗。
打开掀背式的后备箱,里面跟预想一样,干净而且用品齐全,林知微终于松了口气,开始铺开衣服,一样样叠好分装打包,逐渐进入工作状态。
怪声是在装起最后一件衣服时发出的。
像鞋底拖拉着磨蹭地面。
林知微起初以为是包装袋的声音,很快发现不对,那种皮肤发凉的感觉再次强烈袭来,她头皮倏地一麻,心里警铃大响,没有贸然回身,而是迅速把袋子封口,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她心跳轰轰作响,余光向后扫,隐约看到一个靠近的高大人影,没时间搜寻更好的防身武器,直接提起离手边不远的小型灭火器,飞快拽下箱门,头也不回直接抢步上前,准备拉开后座车门,钻进去锁死。
这已经是她在紧急关头能想到的,最快最安全的方式。
但手刚搭上车门,后面的人影忽然加速,带着熏人酒气朝她直扑过来,林知微咬住牙关,再次确定肯定不是善类,她抬起灭火器猛一回身,直接朝来人狠狠一砸。
这人虽然醉,但动作敏捷,似乎早料到了似的,头一躲闪开,用手臂挡住,呵呵一笑,“林,林知微,几个月没见,你又漂亮了。”
林知微神经一炸,她还当是谁!搞半天是这个变态!
陈辞那个极品渣男的经纪人,几个月前的那次合作上,早在陈辞开始套路何晚之前,这经纪人就以她长得好看,要送她出道接戏做大明星这种俗烂诱饵,三番五次背地里骚扰暗示她。
她恶心得不行,干脆放弃那一单,执行了工作室的规定,宁愿扣掉大额奖金接受处罚,也强行中途退出。
她没对任何人细说,只委婉提醒过何晚,陈辞的团队不太好,最好少接触,以为这事就此了结了,本期节目里就算再碰上也可以当作没发生。
他竟敢尾随着来堵她!
在车库门口被人窥视的不适感,肯定是他没错!
林知微拼命抽回被他制住的灭火器,举高了专朝他脸上撞,撞出一点空隙,手忙脚乱摸到兜里的手机,急忙去解锁,但手上汗太多,指纹锁密码迟迟不能识别。
这经纪人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很壮,满身肌肉,被灭火器打中下巴,剧痛消耗掉最后的耐心,他大手扇过来,一巴掌扯掉灭火器,闷声坠地滚出老远,他上前抓林知微的肩膀,她大声呼喊希望有人注意。
他打着酒嗝哼笑,“喊什么喊,我刚才检查遍了,根本没人,上次我态度好,你不干,这次本来也没打算动你,谁叫陈辞出事了,”他越说越暴躁,整个人借着酒劲歇斯底里,“老子从下午一直折腾到现在,给他到处打点求情联系公关!屁用也没有!”
林知微终于解开手机锁,拇指颤抖着摸索到拨号,经纪人却在这时候一把拽住她,往相隔不远的楼梯间里拖,他力气太大,林知微手机一下子脱手,砰的掉在地上,停在拨号界面根本还没来得及按下数字。
“你给谁打电话?!”他怒目圆睁,凶相毕现,手劲更重,“老子想玩个女人这么困难?!这圈子哪个女的不是主动扒着想红想上位,你TM倒好!瞧不起老子是吧?!”
“老子带个陈辞,好不容易熬出头,钱还没赚几个,上个节目让全网黑,今晚上就想泄泄火怎么了?!我告诉你,他名声完了,你要是老实点,明天我就雪藏他,让你出道,让你当大明星!”
林知微掰开他向后跑,两三步就被制住,她嗓子喊哑,整个车库里只有回音。
她拼命挣扎,脸白得像纸,“我同事六七个人约好在这见面,他们马上就来!跟我一起下来的人就在门口打电话,随时会来找我!你现在放开!我当这事没发生!”
“什么人,哪有人?”他面目扭曲,“凭什么要我放开?我喝酒回来从车库外面经过,正好看见你自己下来,大半夜还穿裙子露小腿,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扯住林知微的手臂硬是往前带。
前面就是楼梯门。
整个车库,这样的门各个方向足有二十多个,有步梯有电梯,直接通往各个高层住宅的楼上,如果设施完善,应该到处有灯有监控。
但她所在的这片区域,通往的却是刚刚落成,尚未交工的二期新楼盘。
一期楼盘入住率高,社区里不能为了拍节目影响正常业主们生活,所以才把这片未经正式使用的区域专门划给节目组临时停车,没安监控,也正好保密了各位明星艺人的隐私。
楼梯门里黑漆漆一片,像能把人吞没的黑洞。
林知微用尽全力挣开一只手,再去够手机已经不可能,她不放弃地一直大喊,手在身上各个兜里胡乱摸索,希望能找到救命的东西,最后蹭过头发时,摸到脑后某个细长坚硬的物体,攥下来一看,是刚才讲题时,盘头发随手用的一根铅笔。
她害怕到最极限,生理性眼泪沁出,但手上半点不含糊,咬住牙,尽最大可能握紧笔,当刀一样往他身上狠狠捅。
这是给陆星寒画了重点的铅笔。
出来时她还信誓旦旦对他说没有危险,不需要送。
她囫囵吞下所有狂卷的恐惧怯弱,睁大眼睛,极其强硬地往后挣,拖延时间,眼前是模糊的,耳朵里也什么都听不见,到处爆炸一样乱响。
林知微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谁。
但总有某个意识在戳刺她,不断重复,让她坚持清醒,会有人来接她走的。
脚几乎要挨到楼梯门的门槛上,里面漆黑一片,她死死按住墙沿,男人拖拽的力气越发大,她手指泛白,无论如何不肯放开。
她快挺不住了。
所有极限即将挣断时,钳制她的力气陡然间一松。
林知微站立不稳,摇摇晃晃跌靠在背后的墙上,不敢置信地抬头。
男人被一只筋络暴起的手硬生生扼住了咽喉,眼球凸出,惊恐无措地张口,紧接着一件衣服劈头盖脸罩住他,衣袖绳索似的缠过脖子,在后面狠狠扎紧,他终于发出的呼声极其沉闷,慌忙在呼吸困难的脸上胡乱撕扯。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一脚踹进黑黢黢的楼梯门,砰地摔进去。
林知微眼都不会眨,任蓄积的泪淌下去,终于看清楚了出现在面前的人。
“等着我。”
给她的,只有这一句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话。
楼梯门轻飘飘关上,不等她反应,让人毛骨悚然的殴打声顷刻传出,拳脚不顾一切重击在肉身上,男人恐惧的痛苦求饶尽数蒙在衣服里,直到气若游丝的声音也发不出,只剩下强势者单方面无休无止的索命。
林知微双腿打颤,恍惚的意识一缕缕回笼。
要出事……
已经没动静了,连呼吸都没有,再下去会出人命。
她惶然抓住门把,强撑着最后的气力推开,不需要光源去看,也能清楚感觉到最熟悉的温度在哪里。
两步的距离。
她几乎是跌撞过去,抓住陆星寒背上汗湿的衣服,嗓子里音调破碎,“够,够了……”
陆星寒早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没了理智,根本停不下极端嗜血的念头,一切都烧成灰烬,只想要这个人的命,碎尸万段,死几万次也不能换来他任何一点点平静。
被罩住头的男人几乎成了一堆死肉。
林知微喘息急促,拉不住他,比之前更大的恐惧压下来,她脑中空白,一把搂住陆星寒的腰,哭喊:“够了!停下!”
陆星寒最后一脚踹在他身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被腰间纤瘦的手臂操控,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漆黑空间里,一点点的哭泣也被无限放大。
轻微的,收敛的,忍耐的,却最有效地揉捻着他,让他碾成尘烧成灰,全数紧紧依附在她的身上。
“我让你停下!”
“你要打死他吗?!打死他,你去偿命吗?!”
“你的命……你的命不要了吗!”
陆星寒大口急喘,胸腔里稀里哗啦。
他灼热的手抬起,稍稍拉开她的手臂,回过身把她从头到脚用力箍进怀里,颤抖着汲取她的气息,嘴唇控制不住地落在头发上,沿着发丝一寸寸吻,喉咙深处翻滚着嘶暗的闷声,吞咽,张口,仍然说不出话。
只能一下下吻她。
林知微瘫在他怀里,再也使不上力气。
各种后怕混杂,仍在咬着牙问他,“你,你不要命了么……”
“要。”
陆星寒的唇蹭过头发,移到她满是冷汗的额头,终于挤出一丝声音。
“要的。”
他扣住她的头,吻着额头眼帘,战栗着落到眉心。
“我的命有用,要守着你。”
“从今以后,寸步不离守着你。”
第31章 三十一只崽
此时此刻, 陆星寒是她在深海里活命的浮舟。
再多亲密,贴得再紧,似乎也不足以得到彻底安心, 潜意识里需求更多,但残存的理智还在固执抵抗。
快溶在他怀里了。
这个人, 这种温度, 是她过去二十几年的生命里, 无法被取代的,最最密切的存在。
他的唇在眉心啄吻, 烫得发疼。
逐渐恢复平静的耳朵里开始清楚听到彼此的心跳, 震耳欲聋,互相交错, 但同时, 楼梯间合紧的门板外, 也传来轻快杂乱的脚步和对话声。
“哎——这怎么有个灭火器?”
“可能谁车里掉出来的吧, 别管了, 先看看知微姐把衣服弄好没。”
“全好了!哇知微真的超厉害,一个人弄这么多。”
“咱们也该出发去机场了,先走吧,登机前给知微姐发个微信。”
车门开合,打火启动,轮胎在橡胶地面压出咯吱声, 很快远离, 直至彻底消失。
林知微和陆星寒默契地谁也没有出声, 他钢铸似的双臂搂着她,唇着了迷般继续向下,沿着鼻梁一路轻吻,呼吸撩着火苗,灼得她忍不住闪躲。
她心口挤满难以言明的酸麻,低下头,向后退开。
陆星寒停下,喘息粗重,不再掠夺,而是把她拉远的距离重新贴紧,手掌在她僵硬的背上一遍遍安抚,鼻尖蹭过她的耳朵脖颈,弯下背,脸埋进她颈窝里。
林知微磕磕绊绊说:“这个人……是陈辞的经纪人。”
陆星寒哑声说:“我知道。”
当时林知微跟袁孟走后,陆星寒一直心神不宁,挨不住打算出去接她时,趴在一边玩游戏的容瑞忽然蹦起来,大呼小叫举着手机来给他看。
陆星寒以为是什么无聊八卦,懒懒瞥了一眼,却意外发现是一段偷拍的短视频。
容瑞说:“哥!微博上有个博主刚发的!转疯了已经!”
拍摄者应该是饭店服务员,暗中把手机伸到了包厢的门缝里,里面围坐五六个人,其中两个正是陈辞和经纪人,看得出来俩人都喝了,言语不和,情绪很激动,撸袖子吵了起来。
陈辞一巴掌拍桌上,“……别总拿雪藏吓唬我!我这两年听你的忍你的还少?就上次合作那造型团队,你让我随便勾上一个,开开小灶,比别人穿好点,结果呢?我看上领队,你却非说你要她,硬让我找那个年纪大的!”
经纪人脸红脖子粗,显然酒劲儿开始上头,满口脏话,“我就看上那领队怎么了?!你把漂亮的孝敬给我不应该啊?!”
陈辞冷笑,破罐子破摔,“看上有屁用?你得手了吗?你有本事真把人搞到啊!反正我现在已经这样了,也不用再怕你,这些年咱俩玩女人的数量可不相上下,捅漏了谁也别想好——”
后面还有很长,陆星寒神色坚冷,再也看不下去。
合作过的造型团队,领队,说的是谁,毋庸置疑。
他看清视频上的拍摄时间,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很可能这些人已经结束饭局在外面游荡。
强烈不安缠上来,林知微手机不接,袁孟占线,他一秒也等不下去,起身就要出去,被容瑞坚持拉住,“哥,你这样出门不行!”
陆星寒强耐着性子做了简单伪装,披上一件随处可见的节目组工作制服,狂奔向车库,到门口发现卷帘门十二点自动关闭,只有车辆感应才能开启,他迅速转到最近的一栋住宅,从电梯下到车库。
林知微发现陆星寒说到这里又颤抖起来,知道他想到了当时目睹的画面。
“我没事,没有受伤,”她声音低柔,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但脚步挪动一下,才惊觉全身都像散了架,到处疼得抽筋剥骨一样,她坚持说,“我真没事,别怕。”
她逐渐适应黑暗,隐约能看到陆星寒的脸,以及他身后地上那摊毫无知觉的死肉。
“他不会……”
陆星寒合着眼,贪婪黏在她身上,“不会死。”
只是不会死。
话音落下时,被电话摧残许久的袁孟终于姗姗来迟,他在节目组停车区域转了一大圈,试探轻喊了两声,“小林老师?”
这么长时间过去,应该已经走了。
他呼了口气,对没能陪她下来的事抱歉,但想到电话里的内容,更觉得闹心,愁眉苦脸时,猛地注意到离得不远的一扇楼梯间门从里打开,陆星寒扶着林知微露出一些侧影,十殿阎罗似的要活活吓死人。
袁孟惊得差点喊出来,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大步跑过去,仔细一看俩人脸色,汗当时就下来了,“出什么事了?!”
陆星寒盯着袁孟,“你问我?”
简单三个字的语气,能把袁孟给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