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这期节目,请的嘉宾清一色全是歌手,主题也跟唱歌相关,环节设定里,除了昨晚那种体能挑战类的游戏,还要跟当地原住民学唱民歌,嘉宾间分组现学现唱,以完成度打分。
最后一个环节,是整场节目里最轻松,但也最难的。
节目组要求各位嘉宾现场发挥,用苗寨里现有的活物——动物或者植物都可以,作为歌词主体,十五分钟内写歌,要求轻松诙谐简单上口,无论最终成品如何,直接当场唱出来。
嘉宾里有专门的搞笑担当,当然唱得越糟越好,但男团三个人是未来男神预备役,不能太离谱。
容瑞愁苦地抱怨,“这也太难为人了,早点打招呼也好啊,昨天刚通知,我哪写得出来,让袁哥找人约歌都来不及。”
陆星寒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他说:“你别总死脑筋,满地的树啊草啊小猫小狗,哪个不能编一段。”
“哥,那是你,不是我,”容瑞纠结捂胸,“再说了,树啊草啊我还能想到歌颂一下,小猫小狗怎么编?词要唱什么?你说的也太容易了,唬人呢。”
陆星寒在他肩上拍了下,“行,既然你这么说,那今天我就唱小猫小狗。”
容瑞一脸不相信。
上午的环节进行顺利,陆星寒状态极佳,但仍然按袁孟嘱咐的,收敛锋芒,故意学得慢点,卖萌多点,不再明显出挑,同框时,不动声色把镜头中心让给梁忱。
林知微一直在摄像机后面看着,眉不自觉蹙紧,她注意到袁孟离得不远,走过去想寻机会问问,却发现袁孟的表情比她更糟,一脸憋闷。
“小林老师,你过来了,”袁孟跟她打声招呼,继续转向场内,亲眼看着陆星寒明明能顺利唱下来的一段硬生生错了几个音,让对组的梁忱取了胜,他脸色更难看,暗骂一声,“瞎搞什么。”
林知微知道他埋怨的不是陆星寒。
袁孟左右看看,没人留意他们,这才郁闷地吐口气,低声说:“小林老师,你不是外人,我跟你讲讲这事,你说气不气,还记得你在车库差点出事那个晚上吧?我临时接了个电话。”
林知微怎么可能忘。
袁孟朝上指指,“公司老板打的,把我劈头盖脸训一通,说我不会带人!”
他摊摊手,“拜托,现在男团发展势头多好,陆星寒涨粉涨得像坐火箭似的,他红了,自然带动全团,干嘛非要均衡发展,当是搞共同富裕啊?凭良心讲,他们三个的资源待遇是绝对公平的,发展好坏全靠个人水平,有强有弱是正常,强的一定要给弱的让步是个什么道理?”
林知微顺着他的话,找到其中的关键问题,“是要陆星寒给其他两个成员让步,还是……只给小队长让步?”
袁孟被她问得一顿,半眯起眼,“……只给梁忱。”
“你这么一说,我又记起来,”他补充,“节目组不希望雕琢痕迹太重,所以拖到昨天才通知今天需要现场创作,要大家尽快准备,梁忱在这方面不是强项,要换以前早慌了,可这次一点不着急,好像胸有成竹似的。”
林知微也不禁存疑,看向正在场中的梁忱,他站在陆星寒身边,稍矮小半头,但身体略前倾,镜头里会显得更扎眼一些。
节目录制到下午三点多,终于进行到现场作唱的环节。
四周山明水秀,阳光正好,嘉宾们清一色穿着改良款的民族风服饰,画面相当赏心悦目。
节目组给每人发了把吉他,担当串场引导角色的工作人员再次在镜头前说明,创作时间十五分钟,不要高深文艺,不要悲情消极,找来的五十个苗族姑娘评审团喜欢简单上口的,要争取让她们打出高分。
苗族姑娘们坐成好几排,个个笑颜如花。
容瑞很不幸,抽签第一组就轮到他,他心底里其实很听陆星寒的话,唱的是吊脚楼下的小草,虽然曲子单调重复,词也直白得过分,但刚好跟他的儿歌式唱法很搭,再配上符合他人设的严肃表情,意外的可爱,姑娘们不吝啬地给了好几个高分。
其他专业歌手们则各有风格,气氛一路推高,到达第四组梁忱时,几乎是最好的时间点。
梁忱起身来到场地正中,调整话筒架的位置,坐下按住琴弦,手指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悄悄打颤,他稳住,深吸口气,对着近镜头一笑,“临时写的,有点粗糙,大家随便听听就好。”
但第一句歌刚出口,现场众人看他的眼神就隐隐变了。
如果临时写的能有这个水平,那梁忱实力绝对不简单。
虽然唱的是苗寨里随处能见的普通竹叶,可无论词曲都很成熟,完成度相当高,只可惜唱功弱了些,稍显瑕疵。
等他唱完,苗族姑娘们纷纷举手欢呼,高分送上,还有大胆地给他飞吻,梁忱有些激动,下意识看了看最后一组的陆星寒。
陆星寒不闪不躲跟他对视,还大大方方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梁忱目光游移了一下,也给他回了同样的手势。
等跟梁忱同组的另一位嘉宾唱完,场地空出,陆星寒把衣袖挽了挽,提着吉他走到中间,他没坐,把话筒架拉高,吉他背在肩上,顺手划弦。
苗族姑娘们纷纷屏息,聚精会神盯着他的脸完全移不开眼,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全场无声,都在看他。
包括正在场外的林知微,她默默抓紧包带,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
陆星寒手指一扣,琴声消失,他抬头,余光留意到人群边缘不起眼的地方,由远走近的秦然,秦然戴着渔夫帽平光镜,低调得让人难以发现。
另一边,秦思思换掉满身名牌,穿着节目组的工作服,站在跟秦然相反的另一边,正在躲躲藏藏偷瞄着他。
陆星寒收回视线,唇角挑起,不再理会那些不值一提的闲杂人,专注地望向林知微的方向。
他把话筒架提起,转转角度,正对着林知微。
“这样可以么?”
导演给他连连比OK。
陆星寒骨节明晰的修长手指一拨,琴音干净清透,尽数拢进现场的收音话筒。
他桃花眼微弯,溢满细碎的光芒,“歌是认真写的,我也认真唱,词曲可能有点幼稚,要是不好听,拜托大家也给给面子。”
苗族女孩们和嘉宾组全笑了。
很快恢复宁静。
陆星寒撩动琴弦,轻叹口气,笔直凝视林知微,悠然又深情地缓缓开口唱。
“让我做只小狗好吗?
每天对你摇尾巴,
不吃不喝也好,不眠不休也好,
只要你招招手,笑一笑,
我就义无反顾朝你奔跑。”
林知微脚钉住了一样不能动,被他黏稠的目光紧紧箍着,呼吸不由自主放慢,拥堵在胸口。
他笑起来,曲调变得更轻快,声音清甜,满是爱意。
“让我做只小猫好吗?
每天紧紧缠着你呀,
小鱼干都给你,毛线球也给你,
只要你亲亲我,抱一抱,
不要留我在孤单里煎熬。”
明明很轻松可爱的词曲,可林知微说不上原因,竟然涌起难以言明的鼻酸。
整个拍摄现场密集的人潮,那么多高身价的大咖明星,旁边还有五十个如花似玉的苗族姑娘,全都像不存在了。
彼此的目光穿过各种障碍去交缠,有时对视,有时被隔开。
但隔开的那些东西,又变成透明的,不需要去躲,也能准确找到对方在哪里。
林知微手心里全是汗。
烈日再高,仿佛也没有他晃眼。
陆星寒继续对她唱——
“让我做只宠物好吗?
不用很高,不用太大,
能跟着你就好啊,
能被你爱,就够啦。”
第41章 四十一只崽
指尖仍在拨弦,琴音不停。
陆星寒歪了歪头, 把面前相隔不远的那道身影完完整整装进眼睛里, 揣进心里, 笑容逐渐收敛,化成只有她能懂的执着渴求,再唱一句,“能被你爱,就够啦。”
余韵消散。
他压住弦, 歌声停止, 摘下吉他提在手里,扶住话筒架。
导演精神一凛,以为他要说什么创作感言,挥手示意摄像机快点拉近, 拍特写,全场还没从歌里醒过神的旁观听众们也竖起耳朵。
陆星寒盯着林知微, 抿唇笑了, 清清楚楚说了两句话。
大家面面相觑, 啥?不是普通话,貌似是苗寨的本土方言?而且是苗族老师根本没教过的句子?
旁边评审团的苗族姑娘们被他唱得面红耳赤, 互相拍着问:“他说什么?你听懂没?”
“没有啊, 好像是老辈人才说的那种,我爸妈都不会, 咱们哪学过啊!”
姑娘们才十来岁, 从小苗寨就对外开放了, 接触的全是现代教育,平常根本用不到的本土老话没人听得懂,不过话说回来,连她们都不会,陆星寒怎么可能会的。
嘉宾组里不乏综艺感强的,马上举手表示:“寒寒,快翻译翻译!”
陆星寒扬扬眉,故作正经说:“唱完一抬头,不小心看见了咱们节目组导演,顺口夸他长得帅性格好,不好意思直说,就用方言表表白。”
全场哈哈大笑。
导演正探着身子听,发现话题居然转他身上了,在镜头后面闹了个大红脸,冲陆星寒挥挥拳头,摄影师很会抓笑点,赶紧把镜头甩过去,让导演的大胖脸和络腮胡也入了镜。
又有人问:“怎么学的?我们都不会!”
陆星寒往后退,弯月似的眼睛锁着林知微,笑答:“苗寨里有老奶奶看我长得可爱,非要拉着我教,我学来学去,就只学会两句。”
有人跳起来怒摔,“哇过分!寒寒你在炫耀自己老少通吃是吧!”
哪是炫耀啊,大家都眼睁睁看着呢,自打陆星寒唱完,五十个苗族姑娘全荡漾了,齐刷刷举着最高分的牌子冲他尖叫。
陆星寒垂下眼,唇角翘着,回到自己位置。
通吃?呵,他只想吃知微。
林知微就站在导演后面,听着导演自言自语笑骂,“小兔崽子,长那么好看白瞎了,满场漂亮小姑娘不去撩,跑来逗我这老头子玩儿,欠揍!”
导演一扭头,正看见林知微,跟了这么多期节目早熟悉了,知道她是负责陆星寒的,指指场中求认同,“你说是吧,那小崽子就欠揍!”
林知微松开汗湿的手,喘了两口气,压住胡乱猛跳的心,认真点头,“您说得对,欠揍。”
节目流程继续进行。
陆星寒灼热的视线总能找到机会看过来,无论林知微换哪个位置,站到多密集的人堆里,他也能毫不费力地轻易找到她。
像装了定位小雷达似的。
中途补妆时,陆星寒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低头看见林知微鼻尖的汗,还有肩上微微湿润的长发,忽然就特别后悔给她脖子上吮出了红痕,这么热的天,她连扎头发都不行。
陆星寒眼底暗下来,小声说:“知微……”
“嗯?”
“对不起,以后我不乱亲了。”
乱?亲?难道不应该是对不起,以后不亲了吗?
凶巴巴瞪他。
陆星寒黑眸转动,无声回答,以后……换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亲。
林知微拿粉扑狠狠戳他,“把你脑洞收起来!”
陆星寒噙着笑,怕她举高手臂太累,弯下身,望着她问:“好,收起来,那你告诉我,歌你喜欢吗?”
“……不喜欢。”
“最后那两句话,我是说给你的。”
“听不懂。”
“我可以解释给你听啊,我特意去找手工店的奶奶学来的。”
“不想听。”
“很难学的……”
林知微把他往外一推,“补完了!快点去做正事!”
跟她说的,能是什么正经话,不听都已经够受的了,再听?还不得原地炸掉他。
日渐西斜,气温终于降下来。
剩下的环节不多了,补过一次妆后,应该可以撑到结束,陆星寒存在感实在太强,林知微不胜其扰,跟何晚交代两句,准备先回去。
她临走时,刚好节目组和嘉宾团也要转移场地,陆星寒跟容瑞并排,前面一个最近很红的歌手在笑着和他说话。
梁忱走在后面,低着头,看不太清楚表情。
他随意踢着地上散落的小石头,看似百无聊赖的动作,但林知微看了片刻,觉得没那么简单。
石头都很小,梁忱的脚碰来碰去,那些被他沾过的,无一例外都在往陆星寒脚边滚。
噼噼啪啪撞在陆星寒的鞋上,有些会直接遛进脚下,好在体积小,还不足以让人有明显感觉。
林知微目送他们的背影走远,她还站在原地,心里窒闷。
她想起早在好几期节目前,造型小分队的大家背后闲聊时,就曾经议论过可能会发生的男团内部矛盾,当时她制止了话题,现在看来,恐怕快要成真了。
收敛锋芒,让出镜头,无形中从主力往花瓶推,还要被暗地里踢石子……
下一步又是什么?
她从小就教陆星寒要谦让,少计较,多宽容。
可现在大环境换成娱乐圈,以后的路越走越深,却不知道她耳提面命的这些到底是对是错。
林知微揣着心事往回走,走出不远就看到迎面过来一双笔直长腿,停在她前面一米不到,她抬头一看,秦然打扮低调,戴着帽子眼镜,温温脉脉望着她。
“秦然?你……还没走吗?”
秦然苦笑,“知微,见面这样问,太伤人了吧?”
林知微不自觉拉开一小步的距离,“你那么大的家业,肯定很忙,怎么有时间放这里浪费。”
秦然欲言又止,正了正神色,沉声说:“我马上就走,走前再过来看看你,秦思思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是我家教不严,我替她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