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川澜
时间:2018-07-12 09:23:52

  天生带着蛊惑人心的能力。
  就连她,也没办法例外。
  下午的太阳没有那么毒了,但闷热感反而变本加厉,林知微内衣要湿透,全身脱了水似的,坚持站在现场。
  补妆已经进行了好几轮,今天场地复杂,人员又多,她实在做不到全权交给别人,自己去阴凉地方偷懒休息。
  陆星寒每次见她都把眉皱更紧,但什么也不能多说,只能趁着接触的短短片刻,给她遮住太阳。
  “我速战速决。”
  林知微强调,“是稳扎稳打。”
  等进行到第三层时,陆星寒只是喘,容瑞已经累弯腰,梁忱说不出话,直接跪了,女明星们个个垂死挣扎,可越是跑不动,越是忍不住去看表现最抢眼的那个。
  导演宣布暂时休息,拍点有爱互动的节目花絮,刚一声令下,陆星寒身边就围满了人。
  梁忱汗水滴滴答答往下淌,抬眼盯着陆星寒,再看到自己争取来的一线小花也被他吸引去了,牙关渐渐咬紧,手扣着地面上的人工假草坪,硬是狠狠拽掉一簇。
  十分钟后,拍摄继续进行。
  陆星寒带着搭档一路开了挂似的猛冲,很快踏上六层。
  梁忱仍在三层苦苦挣扎,一线小花有点小抱怨,顺便羡慕陆星寒的队友躺赢,嘀嘀咕咕的声音不大,但梁忱听到了,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心态瞬间崩盘,冲动之下,他猛地站起来朝导演示意,“我申请跨层挑战!”
  满场寂静。
  陆星寒的目光淡淡扫下来。
  整个六层的游戏场地是个砍掉了尖顶的锥形,越往高,面积越小,但也正好能对下面一览无余。
  梁忱抬头向上,跟他对视。
  莫名燃起的火|药味大家都闻到了,导演搓搓手,虽然跟之前预设好的走向不同,但有波折才有高潮,目前除了陆星寒,没人能上到顶了,加上梁忱的话,哪怕上去就直接跪,也不是坏事。
  结果正如导演所料,梁忱体力早到了极限,全凭着一股气,到六层的第二关,动了真格立刻承受不住了,跌进快要干涸的泥潭里爬不起来。
  这段放在节目里必定是笑点,倒也不亏,导演挺满意的。
  紧接着,陆星寒成功拿到顶层代表着顺利通关的标志,被镜头一丝不漏完整记录下来。
  导演神清气爽,心满意足,但接下来还要继续拍摄梁忱的后续镜头,不能让他就这么灰头土脸脏着,他拿起对讲机朝下面示意,“让星火娱乐的化妆师上来补个妆。”
  林知微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听到上面传下来的指示,回身去找负责梁忱的同事,结果这小姑娘瑟瑟发抖要哭了,“知微姐,我,我恐高。”
  六层露天,差不多二十米,确实有点高。
  而且不能像嘉宾们那样一层层绕上去,太费时间,要从外设楼梯往上爬,更挑战了。
  小分队有两个人去忙容瑞,其他的回去准备游戏结束后马上要换的衣服,她安排了何晚跟着去监督,现场只剩下她自己。
  这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林知微按按热到昏胀的头,伸手接过她的工具,“我去吧。”
  “知微姐,对不起啊,”小姑娘泪眼汪汪,“要不我还是去找别人,我看你脸色也不好。”
  林知微摆摆手,“不用,她们都有事在忙,”说着她绕到场地后方的台阶口,“你留下,有什么事先应付。”
  上台阶倒不困难,比普通住宅的六层高些,陆星寒三层后战果飞速,没再需要补妆,她也是头一次上到这么高。
  一鼓作气爬到目的地,林知微快喘不过气了。
  喉咙里要着火似的,眼前看东西有点重影,她晃晃头,稳住。
  导演催促她快点,梁忱还坐在地上,脸上身上沾着泥和灰,形容狼狈,发现来的人是她,有点意外。
  六层面积再小,也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陆星寒正在另一边,看到林知微上来,抓紧和跟拍摄影师配合,想快点弄好最后几组镜头,过来找她。
  林知微蹲下身,先把梁忱的脸抹一抹。
  梁忱全身僵着,赌气似的躲,眼眶发红,“……怎么是你?你来嘲笑我的是吧!”
  林知微手上用力,把泥擦掉,“姐姐很忙,没空。”
  梁忱更想哭了,“我就一点也比不过他?你说什么良性竞争,怎么良性,我再怎么努力,还是哪哪都赶不上!”
  林知微有点堵心,真不想给他当知心姐姐,但涉及到陆星寒,做不到不闻不问,她把梁忱脸摆正,动作加重些,“小学生都知道扬长避短的意思,你非要拿弱势去跟他强势比,比不过就抱怨不公平,能有什么出息?良性竞争,是让你找特长,闪光点,有自己的市场,很难懂吗?”
  梁忱半天没说出话,嘴干巴巴动了动,“……反正你们就是偏心他!什么都是他对,什么都是他好!”
  林知微眼前黑得更厉害了,彻底没力气跟他再沟通。
  不远处导演监督着陆星寒拍好,指挥架在六层的大型摇臂摄像机撤下去,全景任务已经结束,剩下的用跟拍小机器就可以解决。
  正说着,他忽然抬头看看天,“要下雨?”
  海岛的天气说变就变,几分钟前还风和日丽空气窒闷,转眼间乌云层层地漫上来,海浪翻起,拍打声加重,气温开始下降,风也明显变得强劲。
  尤其身处六层,感觉尤为明显。
  导演户外经验十足,表情迅速凝重,打开喇叭大声吼:“快点先把摇臂收了!别磨蹭!”
  六层的摄影师是个新手,初次用这么长的摇臂,天一变,他有点手忙脚乱,越想收越出错。
  林知微也站起来,此时风劲更大了,她手上只剩小半瓶的防晒喷雾一不小心被掀飞,飞得很近落地,她舍不得放手,想抢救一下,无奈瓶子太轻,咕噜噜往前滚,等捡到时,她距离六层的边缘只剩下一步之遥。
  护栏什么的只是片装饰用的矮小篱笆,聊等于无。
  她有些后怕,赶忙往回退,陆星寒刚才已经喊了她两声,她都应了,但就在转身的时候,他的音调猛然间变了,爆炸式的拔高,无比惊恐,夹在风里震得人心碎。
  林知微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声音。
  茫然了一瞬。
  可就是这一瞬,她看见距离相对比较近的梁忱从地上爬起来,苍白着脸似乎想上来拽她的衣服,头顶也有什么古怪的声音在迅速清晰,无法再忽视。
  她悚然抬头,伸长的大摇臂正好转到她的上方,在狂风里剧烈颤抖,上面架着的摄像机没有卡稳,在又一个错误操作下,摇臂上“咔嚓”一声,摄像机被风撼动,彻底翻下,正要对着她直直地砸下来。
  林知微呼吸停滞,身体的虚让她做不出更好的反应,本能往后错开,一脚踩上塑料做的小篱笆。
  背上没有倚靠,她收不住力气,脚腕再被碎裂的篱笆绊到,整个人落叶一样往下栽。
  她脑中一片空白,恐惧尚未来得及涌起。
  从六层跌落的最后一刻,陆星寒的身影穿破狂风,疯了一样狂奔过来,掉下的摄像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肩上。
  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毫不停顿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扯进怀里,就着倾倒的姿势在虚空中转身,让自己后背朝下,紧箍住她,重重坠落下去。
 
 
第48章 四十八只崽
  风声呼啸,天幕黑沉, 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 各种游戏设施被卷得纷飞四散, 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怪响,梁忱惶恐无望的大吼淹没在其中。
  林知微大睁着眼睛,死死揪住陆星寒的衣服, 泪水夺眶而出。
  后悔,恐惧, 心疼一起轰炸,炸得心全成了碎末, 坠落的短短片刻里, 她想狠狠哭叫,恨透了自己的沉重, 无路可退地压着他,压着他的命。
  她知道意味着什么。
  陆星寒抢上来垫在身下, 要么一起死,要么一命换一命。
  林知微用力咬住舌头,尝到血腥味, 疼痛让人镇定,不管还剩下零点几秒, 她不能这样等死!
  她不能,不能让陆星寒受更多伤。
  手臂从他怀抱里努力挣出, 伸高护住他的头, 下一瞬, 相拥的身体“砰”地撞上五六层中间凸出的翅膀形装饰物,撞击的板材破裂声隐匿在风里,疼痛几乎全部被他承担。
  “星寒……”
  林知微更紧地搂住他,舌头咬出更多血,几近崩溃。
  整个世界都要爆炸了,多少噪声惊呼也进不了耳朵,只有他半合的双眼和极低极哑的一句话,“别怕,有我呢。”
  林知微想朝他歇斯底里地反驳。
  怎么能不怕。
  她怕死了,怕他有危险,怕会失去他。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比他更重要。
  林知微面朝着下方,看到等待他们的是跳桩游戏用的一片金属棍,冰冷地林立在雨里,如果直接下去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她四处张望,注意到旁边有一块跟别处不太一样的地方,正铺陈在五层的最外圈,轮廓不小,被越来越大的雨搅出密集水花。
  她神经蓦地一抽,想起那是其中一个关卡里用到的小型水池,当时还被嘉宾们吐槽冷水被晒成开水,进去搞不好会烫伤。
  对,没错,就是在五层!
  她整天一直站在下面,仰头把整个游戏场地看了无数遍,构型清晰,历历在目,她逼迫自己回忆,勾勒起他们现在身处的位置和可能存在的转机。
  六层总高差不多二十米,但整个游戏场地的构架并不是直上直下,而是从低到高面积递减,每个下层都要比上层大出一个圈,这个圈相对于人的体型来说,堪称宽阔,足够让他们容身。
  一到五层举架高度相同,只有五层到六层之间格外挑高,是相隔最远的,为了外观好看,中间增加了好几个大型装饰物,就包括刚才撞到的翅膀,紧接着向下,应该还有一个凸出的猫头。
  虽然会受伤,但也增添了应变的时间。
  只要能掉进那个水池,有水做缓冲,哪怕不够深,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林知微想到了,陆星寒亲身在五层经历过来的,自然也反应过来,但他背对下方,看不到具体位置,坠落的过程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没有多做思考的余地。
  身体再次撞上猫头,陆星寒喉咙里不可自控地发出闷哼,林知微咬紧牙关,看准角度,借着一瞬的缓冲,拼命搂住他往左下方扭转,继而调转方向,想让自己垫在下面,却被陆星寒早有准备地死死按住。
  纠缠不过一呼一吸之间,水池已经近在咫尺。
  深度不足,下面的人必定会撞到底板。
  角度也不够好,可能会磕到水池的大理石边缘。
  无论哪个,都是重创。
  林知微本就护着他的头,在最危急的时刻,更是不管不顾地用身体挡住,人随着瓢泼大雨一起坠下,发出巨大响声,她来不及调整自己,避之不及,额角狠狠|碰|在坚硬的大理石上,眼前当时一片花白。
  紧接着沉入水中,陆星寒在下,用尽全力把她包进怀里,极速触底,受伤的肩背在池底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又被微微弹起,借着冲击力和浮力向上颤抖着摇晃。
  她额角的血散进水中。
  他肩膀后背鲜血染透的衣服也被水冲开,氤氲出大片的红。
  血渐渐靠近,交缠,直至融为一体。
  林知微眼前越发模糊,最后感受到的是陆星寒几乎渗进她骨髓里的体温,最后看到的,是他的脸。
  绝望的,彻底崩溃的脸。
  她想说星寒别怕,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但到处都是水,她艰难吞咽,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直至跌进黑暗。
  陆星寒的世界随着林知微渐渐合上的眼睛完全崩塌,心脏被她掏走,全身没了知觉,脑子里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他拖着背后飘开的血水,机械地死死抱着她向上够。
  眼睛不会眨动,也想不起要呼吸。
  只想把她湿淋淋的身体碾压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那个念头。
  不能有事。
  知微,如果有事,我死给你看。
  林知微以为她只睡了几分钟,但等到吃力地睁开眼时,才发现已经躺在床上。
  视线依然模糊,全身沉重,手指动了动,却抬不起来。
  空气里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到处是白的蓝的,床边有仪器滴滴的轻响,但这轻响里,似乎还夹杂些粗重混乱的吐息声。
  不是她的。
  那是——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警觉到声音不对的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的半边身体格外火热紧绷,充斥强烈的挤压感。
  她猛一扭头,顿时昏得想吐,等了片刻勉强静下来,眨眨眼,就看到小小的病床上,她身边仅剩一条的空余位置,正侧躺着充斥她满心满脑的人。
  陆星寒睡着了,脸色白得像纸,只有嘴唇殷红欲滴,显然在高烧。
  他右臂护在她的头上,左肩受伤严重,左臂也连带着动作不灵活,艰难地抓着她的手,睡梦里依然十指紧扣。
  林知微愣住,傻傻看着他。
  病房门轻声一动,何晚轻手蹑脚挤进来,看到她醒了,眼睛一下子润湿,转身要出去喊医生。
  林知微急忙压着声音叫她,“晚姐,先过来。”
  一开口,才发觉嗓子哑透了。
  何晚在门口抹抹脸,平复下情绪快步进来,小心翼翼挨到床边,多看了陆星寒一眼,摸摸林知微的头发,悄声问:“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有点晕,”林知微身体不敢动,生怕吵醒了他,音量更小,着急问,“他呢?怎么会在这?伤重不重?”
  何晚一肚子的话想说,但陆星寒敏感地拧起眉,下意识贴得更近,手指牢牢扣紧,破碎地喃喃什么,听不清楚,可只是语气,已经足以让林知微心要碎掉。
  “你昏睡了快一天,他始终没合眼,除了医生,谁也不许接近你床边,刚才他看着你打完针才凑过去睡的,要不我也不敢进来……”
  何晚说话都快成气音了,陆星寒还是有所感觉,神色不安,随时要醒过来。
  林知微顾不上何晚在不在场,轻轻揽住他,在他身上一下下柔柔地拍,他总算稳定下来,睫毛有点濡湿,头使劲儿往她脸边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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