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逆女啊!怎么能做出如此放荡之事?!
起先在接过马文才的信时,祝员外也没上心,心里还想着是不是未来女婿又来讨好自个儿了,没想到堪堪读到第三行,马文才讲在萧山书院遇见了一个与他长得相像的书生时,祝员外就心知不好。
说到底这事就祝家几个主子并几个管事奴才还有马夫人知晓,马文才是定然不了解的,那么只能是马家这小子太聪明发现了不对劲才来向他求证。
祝员外猜得不错,只不过算漏了他这未来女婿可不仅仅是来求证的,更是来告黑状的。
待看到信上说自家大闺女在书院成天与梁姓书生纠缠一块时,祝员外险些没把手里抚着的胡子给薅下一把来,同吃同住?真真是气煞他也!
祝员外是真的气啊!你说这大女儿当初是怎么在他跟前赌咒发誓的,家里没有好师傅要出去学,出去了一定好好学,学成像班昭、蔡文姬那般的大才女!
可她是怎么做的?课上与那梁书生交头接耳,平日里更是跟在那姓梁的后面做跟班,这就是他的好女儿信誓旦旦说的好好学习?!
祝员外伤心啊,这次是真的伤了心,家里总共三孩子,他作为父亲,不偏不倚,打下一片家业不还是为了让夫人和孩子能过得更好?虽然私心里更喜欢软软糯糯又贴心孝顺的小闺女,但他可从不在大闺女那边表现出来,两人的零花钱、首饰向来都是秉持着平等原则的。
就这样,英台那孩子也不满足,已经不止一次地在他和老妻面前说他们偏心英钰这种糊涂话了,她也不想想,家里近一半的产业那都是英钰在打理,可以说她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她大哥赚回来的?偏生一点感激体恤之情也没有,这便罢了,还和她大哥处处比较,你说你又不是家里顶梁柱,担不起那个责任还要享受那个权利。
英钰那孩子一向懂事,这要搁旁人家指不定就怎么闹起来了,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个好的,他怕家里人难受,受了他大妹这么多委屈硬是忍住了,只暗暗地疏远。对祝英钰这个做法,祝员外又是心疼又是难受,他何尝不希望家里和和气气的,偏摊上了这么个糟心闺女!
还有,你说这哥哥和妹妹处不到一块儿去许也是正常的,这怎么两个闺女也玩不到一处呢?想起小时候还不知事的那段日子,英台还是很喜欢和小闺女猫猫玩的,大了大了,倒是很少瞧见两姐妹走一块儿去。
祝员外纳闷啊,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怎么会形同陌路呢?后来还是一次出远门做生意带了礼物回来才揭开这个谜底。
虽然是个大男人,但祝员外一向把家人放在最首位,哪次出门不是把马车塞得满满的?那次是去京城谈生意的,京城人多且繁华,就连珠宝首饰衣裳坠饰也比他们这上虞县要精致得多,他想着女儿家爱俏,在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拾掇了两样最流行的头饰回去了。
一个是细细且长的蓝田玉簪,首处刻着一朵精精巧巧韵味十足的兰花,他想着英台一向爱标榜梅兰竹菊四君子什么的高洁精神,索性就将这价值不菲的簪子给买了下来。
另一个则是碎钻额饰,是天蓝色的碎钻拼凑在银链上,银链稍细,钻石也是小小的,店掌柜的拿起来轻轻晃动时流光溢彩,他霎那间就想起了生得极为出色的小女儿,他家闺女戴上了想必是极美的,祝员外毫不犹豫就将额饰给一并买了回来。
分配礼物时,大闺女英台还是很高兴的,偏等她妹妹戴上碎钻额饰了,脸唰地就拉下了,当时还跟他说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不公平,什么好的都偏心她妹妹。
天地良心啊,祝英台当时是真的冤枉祝老爷了,要知道钻石一向都是大颗的才能卖出好价钱,碎钻一向都是不值几个钱的,要说值钱,他买的那枚蓝田玉簪的价钱可是小闺女碎钻额饰的好几倍。
你不能因为你妹妹长得好看戴上额饰也远胜于你就把锅甩你老子身上啊!
打那以后,祝员外更是默默留意了祝英台许多次,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闺女嫉妒她哥资源多嫌弃他们做父母的不公平!大闺女嫉妒她妹妹貌美嫌弃他们做父母的偏心!她大哥读书读得好她心里不平衡,对着英钰向来冷冷淡淡;她妹妹贪玩不爱念书她又觉得堕落,对着猫猫向来鄙视不屑。
那么,综上所述,家里没有一个人是合她心意的。
祝员外不止一次地默默思考过,家里好几口子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打骂不得又说不通的蠢货,难不成他家娘子在生产时把大闺女的脑子当胎盘给扔了?
后来啊,祝员外也想通了,等这作天作地的大闺女把班昭、文姬的才能给学透彻了,赶紧找个读书人把她给嫁了,嫁妆给弄得丰丰厚厚,只求她出嫁后去婆家造作吧!
没想到啊,祝英台给他这当爹的这么大一惊喜!
纵是他这做生意的人吟不了几首诗,也做不了几篇文章,但这最基本的常识他还是知道的,人家班昭先生和文姬先生可从没做过在书院这种神圣之地和异性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之事!就她这样,还想效仿两位先生?脑子里都被情情爱爱塞满了还能学得进知识?
打死他他都不信!
最后瞧见便宜女婿劝慰之言,祝员外才觉得心情舒服了许多。也是,他可不止祝英台一个孩子,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呢,都是又聪明又孝顺懂事的,他又何必一心被这么个糟心闺女糟蹋呢?
伤了心的祝员外很快收拾好乱成一锅粥的心绪,开始思考着怎么给这胆大包天的祝英台善后。
善后嘛,自然是将她嫁出去最为稳妥了。
猫猫这个当妹妹的都订了亲,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是要在妹妹之前嫁出去的,说到这嫁人,祝员外免不得揣着信件去找祝夫人张氏,这种事还是得女主人来做才叫稳妥。
那头张氏正小口尝着心肝宝贝明橙送的鲜花饼,见自家夫君急匆匆地赶过来,面上表情也是不大好,心神倏地不安了。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老爷,这是出了什么事?瞧把您急得。”张氏拿起绣花丝帕轻轻地帮丈夫擦拭额头上鼻尖上的摇摇欲坠的汗珠儿,柔声询问着是发生了何事,又忙不迭地拿起茶壶倒了杯清香扑鼻的温热茶水。
祝员外很是受用张氏的体贴,握着妻子的柔荑让她坐下,“事情不大,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张氏轻笑几声,回答道:“老爷您说吧,我指定不生气。”
“先坐下,我慢慢说。”祝员外很是复杂地看了妻子一眼,唉,不想让这糟心事污了自家媳妇耳朵还偏偏得告诉她,也不知是好是坏。
……
“事情就是这么个样子,我想着咱家猫猫已经订了亲,英钰也快说亲了,万一谁把这事捅出来,兄妹两名声不是受损吗?到时别人再到处嚼舌根说三道四的,咱家不得被传成什么样?”祝员外握着妻子的手,有条有理地叙述着自己的想法。
只不过张氏自打看了那封信脸色就一直淡淡的,叫人瞧不出个所以然,反倒让祝员外心提到嗓子眼了,他娘子不会想不开了吧
将信纸合上,张氏婉然一笑,神色睿智的叫人惊叹,“就按老爷说得去做。”
“你,当真同意?”其实祝员外想说的是你当真舍得吗,再怎么说也是养了十好几年的孩子。
张氏轻轻拍了拍祝员外放在自个儿手背上的大手,眼神平静,说出的话极为掷地有声:“打她上次绝食闹着要去求学的那天起,我就将这个闺女放下了,她那么狠心,能用自己作伐子来威胁我们做父母的,就说明她一点也不体恤父母的一片心意,那我还费尽心思的留着她作甚?”
“再者,我们还有猫猫和英钰,为了她一个舍弃整个大家,我自问做不到。”
“但,于她而言,我这个当娘的问心无愧!”
祝员外呆愣愣地瞧着果断决绝的妻子,不由心生感慨,“我又何尝不是呢!”
第42章 818那个妥妥被绿的太守之子
作为一个家风尚佳的大家庭的主事人,祝员外自然做不出派两三个小厮直接将祝英台绑回来的粗鲁事,他是有计划有谋略的。
首先,让家里管事送给祝英台和书院山长各一封祝员外的亲笔信,信中也不直言,就说家里出了大事让她赶紧回来一趟,家里人都很挂念,同时还附有祝员外的私章,先让管事将信交予山长,萧山书院管理虽然严格但山长还是通情达理得很,他是一定不会拒绝自己让祝英台回家一趟的请求。
然后,管事再带着另一封信以及山长的准许去找祝英台,至此,她找不出任何不回家的理由,只能乖乖跟着管事的回来。
至于回来后怎么闹腾?祝员外笑了,他有一百种方式叫这个逆女乖乖听话!
严父严父,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果真如祝员外所料,大庭广众之下,即使她不想回去,也不得不屈服在山长的吩咐与众人的劝说中,尤其是心地纯善的梁山伯,他比任何人都热情地劝同窗回家看看,不要让家人挂念云云,这让本就委屈的祝英台心是酸了又酸。
这个傻子,自己留在这儿还不是为了多和你相处?祝英台娇嗔地向梁山伯投递了一个小眼神。
可惜尚未察觉同窗这份绵绵情意的梁山伯特别不解风情,只觉得同窗今个儿怕是抽了眼睛。
一旁围观的吃瓜群众马文才被未来大姨子的所作所为彻底汗颜了,看来他这个状告的还是特别正确特别英明的。
此行来的管事是祝员外最器重的一位手下了,办事既稳妥又迅速,不出三日,已是平平安安带着祝英台回到了祝家庄,对外愣是没泄露一点风声。
“老爷,大小姐已经被我带回来了,保证没向外露一点风声。”管事的回到祝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向祝员外复命,顺便将所见所闻给讲了一通。
“老爷猜的不错,大小姐与她身边一位书生极为亲密,看来便是马公子所讲的梁书生了。”
见管事的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祝员外又让他敞开了讲,管事的这才大着胆子上前道:“只不过这梁书生好像并不知晓咱们大小姐的身份,对大小姐和寻常同窗无异,倒是大小姐她,似乎对这梁书生有了那么一点……”
哼,还能有什么,当然是有了情意啊!
祝员外不由冷哼了一声,看来他倒是冤枉这梁书生了,敢情这还是个正人君子的作风,这倒真成了襄王无梦,神女有心了。
原来上杆子给人倒贴的还是他祝家的闺女!
祝员外在心底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大女儿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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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
祝英台刚进家门就被母亲张氏身边的心腹婢女翠荷给领进了正院内室,一路上翠荷也没和她这个大小姐说说笑笑,倒叫祝英台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暗自犹疑着她娘叫她到底所谓何事?
难不成自己在书院里做的那些事被家里人知晓了?
不可能啊,萧山书院根本没有人认识自己,更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祝家大小姐的身份了,那么,到底还有什么事值得她娘这般慎重?
愈往前走,祝英台就愈是心慌慌。
说到底,她还是害怕甚至畏惧张氏这个娘亲的。同为女子,祝老爷不一定看出来她的心思,张氏却总能一阵见血。
譬如,在她八岁时,张氏就不大愿意让祝橙和她一块儿玩了。祝老爷总以为是她们姐妹俩爱好不同,玩不到一块儿去,实则不然,是张氏窥见了她这个姐姐对妹妹丑恶的嫉妒,窥见了她内心最隐秘的秘密,所以才渐渐让祝橙远着她。
可是,她不该嫉妒吗?
同是一个爹娘生的,凭什么后爬出母亲肚子的祝橙五官比她好、皮肤比她白,就连气质、身姿也远胜于她?而她却只能顶着一张清秀有余、娇艳不足的脸蛋过一辈子,就连大哥也是向着祝橙多一点,可她也是他的亲妹妹啊?!
所幸,祝橙空长着一张貌美如花的脸蛋,脑子却蠢得紧,天天儿尽看一些没有内涵的话本,长这么大连首诗也没做过,十足的草包美人一个!
脑海里天人交战了一番的祝英台总算从明橙身上寻得了一些安慰,踏进张氏房间时心思也镇定了许多。
“娘,您……”找我?
祝英台走进内室,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氏狠狠地一巴掌打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被打得通红一片且残留五个手指印的脸颊,细声吼叫道:“您做什么?您叫我回来就是为了打我?”
“闭嘴!”张氏看着祝英台毫无悔意仍然冲着自己不知所谓吼叫的模样,顿觉无力,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你自己做过什么混账事还要我这个当娘的给你一一道来?”张氏双目圆睁,已然满腹怒火。
祝英台不依不饶道:“那您说,我做了什么值得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我?”
看来这个闺女真的是一丝羞愧悔改之意也没有了。
“看来你是非逼着我说了?”张氏勾起唇角,笑了,她是真寒心了,也好,就趁着今天把事都给一一说清。
“你小的时候嫉妒你妹妹把她不少首饰都给弄坏了吧?还有去年周夫人的宴会上,你妹妹的裙子也是你前一天弄脏的吧?你背地里嘲笑过你大哥和你妹妹也不止一次了吧?我都忍了!谁让我是你母亲呢?”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借着求学的名头在书院里与那书生勾勾搭搭,同!吃!同!住!你可知道这事捅出去会给你们兄妹咱们家造成多大影响吗?你还有没有羞耻心?”
祝英台被张氏说得脸色发白,单薄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好似风中飘零的落叶。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张氏也不看眼前糟心女儿的一举一动,继续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说的班昭、文姬之才就是像你在书院的所作所为,那你这个才女还是不要当了!我们祝家受不起你这等大才!”
一字一字,犹如重石一般砸入祝英台内心深处,心跳得愈发急促,她想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若是开口了她娘会不会再给她一个巴掌?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的祝英台捂着脸退了出去,张氏让她回自己屋子里好生地反省一番,明日有事要与她说。
自尊心极重的祝英台万是不想让家里下人丫鬟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的,把跟在身后的两丫鬟喝退后,一人悄悄地往自己院子走去。
恰好走到游廊拐角处,听见两个小丫鬟的嬉笑声,祝英台急忙将自个儿隐匿在角落里,只待两个丫鬟走过再现身。
没想到倒叫她听见一个大秘密!
“姐姐,听说再过些日子马公子要来府上?”一小丫鬟笑问另一个年龄稍长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