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听筠瞪大眼睛,她是因午后被允许出去玩,才晨起急急忙忙将课业赶完,可是娘却不允她去了,她愈发不喜欢慕听芮,坏了她出门玩的好事。
她嘟嘟囔囔着要回院子,宁国公夫人唤住她:“你手里的那只小兔子……”
“呀,正好三思还少个玩伴,就把这个给它玩吧,娘,我回院子去了。”三思是她养的一条鱼。
不过,让她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慕听筠回到蓁姝阁,差青雉去看看后门,青雉回来说后门有丫鬟守着。她托腮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
“习嬷嬷,兜儿想去暗香园玩儿。”她凑到给她做衣裳的习嬷嬷面前说。
习嬷嬷看她,“那让墨芜陪你去吧,青雉在这儿,给老奴卷丝线。”
“好啊。”慕听筠知道习嬷嬷是觉着青雉会武,怕她带着自己乱跑。
青雉不情不愿的坐到习嬷嬷身边,墨芜福了福身子,随慕听筠出门。
她似模似样的在暗香园内逛了一圈,还折了两支花插在团髻上。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招招手,带着墨芜拐进偏园。
“我从这儿爬过去,你在这儿守着,若是有人来就说我趴着睡着了,莫要打扰。”她常在偏园玩耍小憩,府内许多仆婢都是知晓的。
公仪疏岚站在墙的不远处,看着手里的府院地图,与久安说何处何用。“这块儿,在树下摆上石桌就够了。”他正说着,忽听有细微的动静从墙上传来。
他转眸一看,一个小姑娘正扶着花树粗壮的枝桠,从墙那边翻过来,许是有些辛苦,她瓷白的小脸染了几分绯色。
好容易坐在墙上,上半身趴在树干上,只见她长舒一口气,偷笑两声,那声音的灵动像是偷吃了鱼干的小猫,喜滋滋的。
宽大的袖子被他敛在身后,仰脸静静看着墙上的动静,久安也垂眸不语。
约莫是她歇够了,直起上半身来,瞅了瞅墙角的石块,准备顺着延伸至这边的树干,踩上石块。
她小心的抱住树干,似乎是不经意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公仪疏岚。公仪疏岚见她终于看见了自己,还未说什么,就见她目瞪口呆,手一松就要滑下来。
他向前紧走两步,然见她手忙脚乱的抱紧树干,两只脚胡乱蹬着,竟然又瞪着坐回了墙头。
慕听筠心砰砰直跳,她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特地揉了揉眼睛,可是放下手,公仪疏岚还站在她几步远的地方,面色冷淡的瞧着她。
“公仪夫子……”慕听筠僵硬的挥挥手,“您怎么在这儿?”
“我住在这儿。”公仪疏岚淡声道。
咦咦咦?慕听筠疑惑道:“夫子何时搬进来的?”
“今日。”
她忽然想到前两日在树下听见了掮客声音,恍然。可是,她搓了搓手臂,跟前世的冤家做邻居,她会夜夜做噩梦的,并且往后都不能从这儿偷溜出去了。
“你来得正好。”公仪疏岚低声吩咐久安几句话,久安躬身快步走开。
她来的怎么正好了,慕听筠挠挠耳朵,没懂他的意思,又不敢问。
久安很快提着一个食盒过来,公仪疏岚接过食盒,朝墙边走了几步,仰首看她说:“这是糯米糕,烦请慕姑娘将它送给令尊令堂,我还有事,改日再亲自上门拜访。”
慕听筠愣愣点头,她是听说过,但凡搬了新居,都要送糯米糕给邻居,意味着好好相处。只没想到,看起来淡泊的夫子,也这么懂人情世故。
其实,公仪疏岚并不知道,还是久安从掮客那儿听来的,他新买的府院是禾汀坊最后一间,算起来,邻居只有宁国公府一家。
慕听筠只顾着看他,忘记接他提高的糯米糕,直到公仪疏岚又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她才回过神,赶忙接过来。
“莫要忘了。”
慕听筠眨眨眼睛,忽觉这般居高临下看着他有些不对劲,胡乱应了声,转脸就要喊候在偏园外的墨芜,哪知她动作太大,倏地从墙上滑落,稳稳当当的连人带食盒,都落进公仪疏岚怀里。
果然还是掉下来了,公仪疏岚心里这般想法一闪而过。
第8章 福宜
居然是暖的,这是慕听筠对公仪疏岚怀抱的第一感觉。
等公仪疏岚将她放下来之后,她还恍恍惚惚的。公仪疏岚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敲了敲她的眉心。
慕听筠立马捂着额头退了两步,“夫子?”
“回去吧。”公仪疏岚双手负在身后,声线浅淡。
慕听筠正有此意,但她刚转身,又回来朝公仪疏岚行弟子礼,恭声说:“借夫子家墙头一用。”
久安咳了一声,被公仪疏岚看的,背过了身子。
她看了看手中的食盒,有些苦恼。
公仪疏岚轻叹,沉声道:“你不如从府门回去,总归你手里提着东西,还是会被问来处,又何必折腾。”还危险。
对啊,慕听筠拍拍小脑门,又是一礼,朝这儿的府门走去,她来来去去过多次,对这儿熟悉得不得了。
见慕听筠离开,久安才上前道:“公子这么做,怕是有些失礼,莫不是为了让慕姑娘回去不挨骂?”
“我确实有事要出府一趟。”公仪疏岚说着,也朝府门走去。
慕听筠一回来就去找宁国公夫人,将糯米糕的来处说了,宁国公夫人掀开食盒盖子瞧了瞧,说:“公仪夫子有心了,不过,兜儿,既然公仪夫子有事儿,你是如何接过他的食盒的?”
“我先前在墙那儿玩耍,听到隔壁的动静,声音耳熟,我就趴在墙头看了看,发现是夫子,夫子也瞧见了我,就让我把食盒带回来,可是这样就拿了不好,我就翻墙过去,又从正门回来。”这理由是她在路上就想好了,不过越想越觉得,到还不如翻墙回来!
果然,宁国公夫人似笑非笑地问:“兜儿怎么不从正门出去拿呢?”
“夫子有事急着出门嘛。”反正公仪疏岚不在,慕听筠干脆将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宁国公夫人摸摸她温热的小脸,“行了,你回蓁姝阁去,我会让习嬷嬷看着你,明日回书院前,都不准出来。”
慕听筠欲哭无泪,今日真不是个好日子。
翌日,慕听策先将妹妹送到书院,才策马回少府。有几日未见到乔涴琤,慕听筠一边跟她往书堂走,一边将这几日的见闻说了。
“我偶然听见长姐说水患已解,你爹爹可回来呢?”说完了她的近况,慕听筠转而问起乔涴琤。
乔涴琤摇摇头,不过眉眼间没多少忧色了,“昨儿我娘还收到了爹爹的书信,爹爹说他一切都好,很快就能回来了。”
坐回书堂,与其他小姐妹们说了一会子话,就听见‘铛铛铛’的敲铃声。
铃声响后,不见讲课的公仪疏岚,倒是进来了一个女子,慕听筠连连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兜儿,你可认识?”乔涴琤写了张小纸条递给她。
“是宝和公主。”
许学官跟着宝和公主的身后,微微弓着腰。他对满脸倨傲的宝和公主笑了笑,说:“这位是宫中的宝和公主,今日转到承豫书院。”他不敢说‘好好相处’之类,盖因宝和公主看着就不像能好好相处的人。
“宝和公主,您看,您要坐哪儿?”
宝和公主环顾四周,昂起下巴,指了指慕听筠,“本公主要坐在她前面。”
慕听筠恍若未闻,在纸上画圈圈。
许学官很快出去了,未过几息,一袭白衫的公仪疏岚走进来,嗓音平淡:“今日续说律史。”
宝和公主蓦然起身道:“公仪夫子吧,本公主初来书院,请夫子多多指教。”
慕听筠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忽然明白这宝和公主为何放着宫里好好的宫学不去,反到豫承书院来,原是看上了公仪疏岚,难怪前些日子踢毽子,公仪疏岚走了之后她还魂不守舍的。
在宝和公主说完话后,满场寂然,公仪疏岚淡淡看了宝和公主一眼,道:“书院乃传授学问之地,若是公主有学问不懂,大可问夫子们。”
说完,公仪疏岚继续接上上次堂课的内容。宝和公主脸色又白又青,不过还是没说什么就坐下了。
讲完课后,公仪疏岚一刻未停的就走了,仿佛没看见宝和公主上前的脚步。
慕听筠装作没看到宝和公主对她投来的莫名其妙的眼神,凑过去问乔涴琤:“你想不想出去走走,下堂课是安夫子的琴艺,需得坐很久呢。”
乔涴琤点点头,从坐榻上起身。
宝和公主挡在她们面前,看着慕听筠,阴阳怪气道:“听皇兄说,你跟公仪夫子成邻居了,可真是好福气。”
“这有什么好福气的,禾汀坊还有许多空宅子,等公主建府,也住过来不就好了。”慕听筠不咸不淡的说。
宝和公主冷哼道:“那是自然,等本公主建府,不仅要住那儿,还要与公仪疏岚一起。”北霁国的传统,公主建府,一般是因出嫁。
慕听筠‘哦’了一声,“那就先恭喜公主了,公主能让开了吗?你挡着我的路了。”
“放肆,跟本公主说话怎能不用敬语,即便你再受太后娘娘疼爱,也莫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宝和公主气恼,伸手推搡她。
慕听筠往后退了两步躲开,听这话觉得有些耳熟,转念一想她也跟白姨娘说过,不禁感叹风水轮流转,不过她太重了,风水估计也转不动她。
慕听筠忽的冷下脸色,水灵的双眸也蒙上幽深之色,“是,你是公主,但是我若是公主,就不会咄咄逼人。”
她母妃是当初在长姐庇佑下才能好好坐至妃位至今,都久居宫内,生活在长姐身边,知道长姐疼她,还巴巴着来招惹她,真不知着宝和公主是怎么想的,她若是男子,确实得恭恭敬敬的对待宝和公主,可她是女儿身,闹得过了也不过是小女儿家打闹罢了。
慕听筠实在不懂自己究竟哪儿惹到她了,总是这么针对自己。看着宝和公主愣住,慕听筠拉着乔涴琤的手转出去。
“兜儿,我们去哪儿?”
“去看许学官的宋梅兰花。”慕听筠兴冲冲地边小跑边说道。
只不过,他们刚跑到教舍,就看见许学官正与公仪疏岚说话,慕听筠傻住了,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不好。
许学官一转眼就望见了她们,“诶,将要授课,你们跑这儿来做甚?”
“不是还有一会儿......”话音刚落,就听敲铃声响起,她默默闭上嘴巴。
许学官眼睛眯起,“知道逃课的惩戒吧。”
“知道,五十页大字。”慕听筠垂头丧气道。
“嗯,明日交给元夫子,一页都不能少,快去吧。”许学官挥挥手,让她们快去。
慕听筠和乔涴琤小跑着离开时,慕听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许学官又在笑吟吟的跟公仪疏岚说话。
许学官领着公仪疏岚边走边说:“前些时日一直忙,也没请你去看看宋梅兰花,今日总算寻了个空,公仪夫子能好好看看了。”
“确实。”公仪疏岚侧眼看向女孩消失的方向,神思莫测。
半个时辰后,有个宫女打扮的人低着头匆匆走进景寿宫。慕听筝侧躺在榻上,翻看手中的物册,霍伯霖坐在几步处执笔写字,听见雪映的禀报后母子二人都抬头看过来。
“怎么?今日三姑娘遇事了?”慕听筝启唇道。
那宫女一五一十将豫承书院内宝和公主和慕听筠之间的话说了,慕听筝眸光难测,叮嘱道:“知道了,想办法让舒太妃也知晓这事儿吧。”
等宫人走了,霍伯霖才说:“母后,宝和妹妹为何总是想找兜儿的麻烦?”
“因着她是公主,兜儿不过是个世家女,我疼爱兜儿,你又亲近她,宝和自然有些不舒坦。”慕听筝嘴角轻扬,柔声解释。
霍伯霖想了想,“母后,宝和去豫承书院,若是欺负兜儿怎么办?”
“其实,是有个法子的。”
霍伯霖连声追问,慕听筝却含笑不语,只在最后说:“霖儿莫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日落之时,大片大片的云霞遍布天空,煞是好看。然舒太妃一点欣赏夕阳的心思也无,宝和公主一回宫,就被她拉着要去景寿宫。
“母妃,你非这时候带我去景寿宫做甚?”宝和公主挣扎不休,宫里她最不喜的就是去那儿,不能随意言语,还得规规矩矩的听训。
舒太妃气不过,停下脚步压低嗓子问:“谁让你去招惹慕三姑娘的,那可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妹,太后都捧在手心的,你竟敢去惹?”
“即便太后再疼她,也不过是个世家女罢了。”宝和公主不以为然。
舒太妃都要气死了,紧抓着女儿的手臂气怒道:“你把慕三姑娘惹了,太后能对你好吗?对你不好,你就别想有宝石翡翠赏玩,别想穿金丝绣线缝制的衣服,也别想着成天吃这吃那儿!”舒太妃气急,说起话来也直白许多,她数出来的都是宝和公主平日里最喜欢的。
宝和公主拧眉,“我毕竟是公主,太后怎能这样对我?”
“为什么不能这么对你,你瞧瞧长你五岁的宝宁公主,她曾经顶撞太后,一及笄就被远嫁,在这宫里,但凡是让太后不顺眼的,你瞧瞧还有几个在的!况今上也亲近慕三姑娘,若是以后今上亲政,对慕三姑娘也是不薄的......”舒太妃忽而后悔先前为了让女儿过得无忧无虑,什么事都不与她说,才让她许多事情都看不透彻。
“母妃,你说的,都是真的?”宝和公主这才有些惊慌。
舒太妃摇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足,非给母妃惹事儿呢,现在满宫里都传遍了说你在豫承书院欺负慕三姑娘。快,去给太后道歉去,就说是与慕三姑娘玩闹罢了。”舒太妃急急朝景寿宫走去。
景寿宫内,瑞兽镂花香炉青烟袅袅,慕听筝一手抵着额角闭目养神,另一只手里还握着本书册。云盏远远瞧见舒太妃和宝和公主过来,碎步进来向慕听筝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