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听褚看着他们冷笑,“一副怂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老爷们?就是你们,害老子不能早点回去看我小侄女儿,真是该千刀万剐。”最后那四个字,慕听褚几乎是从牙齿间碾出来的,其中杀意凛然,不似假意。
一股浓重的尿骚味在帐篷内弥漫,慕听褚猛地后退两步,嫌弃的低吼,“把他们给老子拖出去,还有,帐篷拆了!”
半个月后,一份急报被送入夙京城,直入宫城,被方元引进大殿。
早朝上,霍伯霖不耐的听着下面众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嘴仗,本该调解一二的公仪宰相却一副漠然模样垂眸不语,任凭他们争吵的面红耳赤,皇叔霍云霂也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仿佛这些人的言语都未入他耳。
霍伯霖本想吼一嗓子让他们都静了,但想到小姨夫的计划,只能按捺下来,默默安慰自己:让他们吵吧,往后再想直抒胸臆可就不容易了。
他百无聊赖的抬眼,眼尖的瞧见远远小跑来的方元,默算好日子,他精神一震,坐直起身来。有几个悄悄关注宣德帝的人一见他这般,偷觑了眼身后,心下明了后慢慢低了声音,还未等传报的人入殿,大殿已恢复了森严安静。
传报的使者从未入过大殿,进来叩安后见四周如此安静,忍不住心跳极快,张口几次才将话说出来。
“大捷?好好好!朕的慕大将军就是厉害!”霍伯霖抚掌笑着说,他有骁勇之将、善谋之才,如何赢不了这场战,自知晓这位兄长的打算后,他一直在给他机会,可惜,眼下的形势,是不死不休了。
襄南郡王府自从老郡王去世后,除却一些皇族亲眷的聚会,鲜少再能看到新郡王夫妻二人。不过也正因如此,私底下不知从何时起有了夸赞襄南郡王夫妇低调恩爱的传言,而在襄南郡王妃有孕的消息传来后,竟也收获了不少看不透形势人的祝福。
霍伯曦从外面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几位相处不错脑子又不太好使的同僚,被他们恭喜了几句,起初他还以为是弄错了,一连遇见三个人说同样的喜话后,他便察觉不对了。
疾步回府,他径直往宁蕴居住的宅院去,不待丫鬟通报就推门进去,正巧看见宁蕴抚着肚子在廊下逗鸟。
霍伯曦愣怔的望着她隆起的肚子,只觉脑子里一阵轰鸣,“…你、你何时?”
宁蕴扯唇,“夫君忙于大事,岂会在意后院的妾身呢?”除了几月前他夜半回来迷糊的那次后,他就再未踏足过她的院子,更何况,她刻意掩饰,身边就有懂医的婢女,外加用宽松衣服掩饰着又足不出户,这几月来除却她贴身的婢女,竟无人发觉。
霍伯曦望着她的肚子,久久不能言语,他从未想过这辈子还会有孩子,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奇异的,现在他却在惊喜的同时有了一种罪恶感,他此生最爱的女子是筠妹妹,给自己的努力理由亦是她,可他却同旁人有了孩子,那他还能拿什么与公仪疏岚比?比不过,什么都比不过他公仪疏岚!
宁蕴看着他的眼神从震惊到喜悦,再到一闪而过的懊恼和绝望,她的心也渐渐凉下来,果然,瞒着他是她的正确抉择。
“夫君可要留下用膳?”
霍伯曦最后看了眼她的肚子,挪了眼神平声说:“不了,前院还有些事,王妃既然有孕,就好好注意歇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管家。”
宁蕴望着他的背影,倏地冷笑,吩咐丫鬟青梅,“将门关了。”既然他不在意这个孩子,往后就莫要随意进来了。
不,还不知有多少往后的日子。
别人家的事情,慕听筠自从有了女儿后就鲜少过问了,只要夫子能每日平安回来,她就安心了。
女儿昭昭性子很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吐泡泡和睁着滴溜溜的黑眼珠子看娘亲,经常能喷的慕听筠一脸口水。
“咿呀……”坐在榻上玩九连环的昭昭忽然小手指向门外,抬头看向捧着画册冥思苦想的娘亲。
慕听筠闻声抬首往门外看去,果然是夫子回来了,她眼睛一亮,踩着绣鞋就扑过去,被公仪疏岚接个正着。
“怎么?想为夫了?”公仪疏岚余光瞥见小女儿正对他傻笑,口水流到衣服上也不自知,只得先在她软嫩的粉唇上轻咬一口。
慕听筠笑眯眯的冲着他笑,然后轻车熟路的从他袖笼里掏出一小包糕点来。
“贪吃鬼。”公仪疏岚无奈,走过去将女儿抱起来亲了口,也被糊了一脸口水。
昭昭‘咿咿呀呀’的露出缺齿的笑来,肉乎乎的小手臂不断摇摆,不小心打到公仪疏岚的脸后,原本就圆滚滚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似乎是找到什么好玩的游戏,又要打第二下,被看到自家夫子被‘欺负’的慕听筠眼疾手快的抱过去。
“小坏蛋,怎么能打爹爹呢?你现在才多大,打人一点都不疼的。”慕听筠自认苦口婆心的跟女儿将道理,奈何女儿只知道傻乎乎的笑,顺便吹个泡泡。
站在一旁的公仪疏岚看着相处融洽的娘俩,既是窝心又是想笑,尤其是在听闻小姑娘的话后,他又产生出养了两个女儿的想法。
“净手了没?没净手就抱昭昭?”公仪疏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慕听筠心虚的不敢看他,顺手在女儿身上抹了两把,昭昭以为娘亲在跟她玩闹,‘咯咯咯’笑个不停,末了还扑上去对着她‘吧唧’一口。
“……过来。”被她极其自然的动作噎了噎的公仪疏岚无奈,将昭昭抱过来交给奶娘收拾,而他亲自提溜着心爱的小妻子进净室,过了一个多时辰后方用大不巾包住在他怀里困倦入睡的小姑娘走出浴桶。
次日,日光较前几日明朗些,艳艳的日光透过树缝映在地面。慕听筠难得早起一次,抱着女儿在庭院里散步,而后踩着一地的斑驳,送下朝回来取东西的公仪疏岚。
“你今日会早些回来吗?”慕听筠逗着女儿,顺口问道。
公仪疏岚顿了顿,应声道:“许是会回来晚些,不用等我,早些休息,嗯?”
“好啦,那你还是尽量早点回来。”慕听筠勾了勾小拇指,示意公仪疏岚探头过来,抬手掩住昭昭的水灵双眸,在他薄唇上轻轻一碰。
公仪疏岚轻笑,又在她鼻尖上咬了口才直起身子告别,“我走了,你乖,昭昭也乖。”
“我们等你回来呀。”慕听筠握着昭昭的小手对她晃了晃。
慕听筠原以为夫子说的晚些回来,最多不过两个时辰左右,哪知她等到深夜也没见人回来。从熟睡的女儿身边起身披上外衫,她刚打开房门要出去,就被守在庭院里的久安拦住了。
“夫人要去哪?”
“夫子还未回来吗?我去书房瞧瞧。”
久安仍旧拦在她面前,“夫人,公子回来怎会不提醒您呢?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
“嗯,那他回来后,记得道小厨房去将夜宵端给夫君。”慕听筠困得脑袋木木的,闻言也未多想,转身回了内室。
直到翌日,她问清楚墨芜,说是夫子一夜未归,才感觉有些不对劲,要知道除了夫子逼不得已的出门,还未彻夜未归过。
青雉听到这消息,脱口而出,“难道姑爷在外面养了外室?”
“……青雉,昼食你莫用了。”慕听筠黑着脸说道。
第95章 完结
慕听筠从晨起后就坐立难安, 女儿醒时就陪着女儿玩耍,若是睡了,她就愣愣的看着窗外, 旁人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墨芜以为自家姑娘将青雉那句话当了真, 无奈的瞪了几眼青雉, 端着杯茶过去劝解。
“姑娘,姑爷不是那种人,定然是有是绊住了。”
“是啊, ”慕听筠点头,若有所思, “什么事儿呢?”
这……墨芜与青雉面面相觑, 还真以为姑娘怀疑起姑爷了呢。不过也是,她们家姑娘这么好, 姑爷怎会再寻旁人。
慕听筠是从午后才发觉不对的,彼时宁国公夫人正携着三个小孙儿过府, 同行的还有二嫂嫂。起先她很是欣喜他们都来了,只是坐定后说了几句话,她蓦然一顿。
“爹爹呢?”
宁国公夫人笑容浅淡了些,“在家呢, 兜儿怎的问起他了?”
“……他不过来避一避么?”慕听筠垂眸看着茶盏里荡出的细细波纹, 试探着问出心里的疑惑。
只不过她这么问, 总是有大半把握确定的, 果不其然, 宁国公夫人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反应过来, 干脆的应声道:“约莫今晚就会有动作,疏岚他今儿一早就差人报信来府上,说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这是一部分缘由,其实还有一部分,也是公仪疏岚这个女婿对他们的上心。
幸而小女儿嫁得如意,若是如同大女儿一般…….既是过了多年,宁国公夫人想起长女来依旧满心愧疚。
对于霍伯曦来说,这一日既是普通又是难捱,若是还不知他有了孩子,或许对这世间的牵挂还能少许多,然眼下却有些舍不得,孩子还差几月就出生了,而他,却不能看见。
在书房里从天色微亮坐到正午,他起身去宁蕴的院子,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的看上几眼。平心而论,他总是对他们有些愧疚的,尤其是他明知今晚绝对不会成功之时。
但他被那群人以各种名头压制的太久了,对于那个位子的渴望也渐渐消退,成为一个麻木的傀儡。
今晚,一切都可以了结了。
“付岩,为王妃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回王爷,俱已准备妥当。”
“嗯,”霍伯曦眼神在廊下逗鸟的宁蕴肚子上转了圈,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温柔,“待我走后,尔等就带着王妃离开。”
这一夜如同数个秋夜一般,清冷微寒,似乎又比以往更冷了些。墨芜抱了床软被来压在锦被上,因着小主子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惊醒她,。
慕听筠愣愣的凝视着怀里的女儿,随着月份渐长,小巧的脸颊也长开了,能看出女儿的眼睛和嘴巴像极了夫子,尤其是那双眼睛,不笑盯着人看时,活脱脱就是个小公仪疏岚。
不知道眼下夫子在做什么。
她脸上再没有白日在宁国公面前的恬静,如画的眉眼间染上些许担忧。
夜深了,除却细风掠过树枝发出的飒飒声响,整座夙京城仿佛都在沉睡,直到不知从哪传来的尖啸,划破夜的宁静。
慕听筠被惊得倏地坐起,她原本就睡得不安稳,听到这声音,不过呼吸间就想到无数可能。
未及一刻,珠帘轻动,墨芜披衣进来,小声道:“姑娘,刚刚晚霜姑娘传话来,夫人稍会儿来看您。”
“嗯,”慕听筠垂首瞧瞧睡得极香的女儿,眼神微柔,“到外间去吧。”
那声忽如其来的尖啸如同一个信号,而后的夙京城渐渐能听到吵闹,甚至偶尔声音高了些,平民百姓家尚好,他们只需要关紧门窗,可是在夙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们却是转辗反侧,甚至不敢睡下,时时刻刻警醒着。
而宰相府注定不会平静,云栖院还是没甚声响,可是那隐隐约约的兵器相交的声音,以及推开窗后的淡淡血腥味都昭示着,在慕听筠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杀戮。
宁国公夫人走来,将她面前的窗户掩上,“行了,夜风清冷,莫要冻着了。”
“娘,爹爹在府里不会有事吧?”虽然爹爹从小偏心,但那毕竟是父亲,怎么着都会牵挂。
宁国公夫人紧了紧她身上的衣物,斩钉截铁道:“他肯定不会有事儿的,不愿意来女婿府上,不过就是舍不得他后院的美人儿,现在应当躲在暗室。”
“好啦,娘这些年过得并不委屈,娘有你们就知足了。”宁国公夫人捏捏她的手心,她早在宁国公一门妾又一门妾抬回来时就已经看开了,之后数年想得不过是儿女能过得好,现在她如意了,哪还有什么不好。
慕听筠闻言没出声,她起初未嫁人时还没觉得怎样,但是嫁了夫子后,她才清楚感受到,两个人中间有了别人,会是多痛苦的一件事。
杀声似乎更大了,慕听筠攥紧手指,心慌不已,她知道夫子不会有事,但是刀枪无眼,若是不慎伤着了呢?
“兜儿放心吧,女婿不会有事儿的。”看出她的担心,宁国公夫人出言安抚她。
慕听筠勉强笑了笑,“女儿知道的,只是还是有点儿担心罢了。”
直到天亮,那些嚣杂的声响才慢慢安静下去,宁国公夫人歪在榻子上睡着了,慕听筠一夜未睡,那双杏眸还是显得清醒,自那声音变小之后,就一直盯着房门看,累了才趴在矮桌上歇一歇。
知晓两位主子精神应当都不是很好,墨芜天还未亮就去小厨房里煮了热粥,先盛了碗端给慕听筠。
小口小口喝了半碗粥下去,慕听筠将小被子往娘身上拉了拉,进内室见女儿还在安稳的睡着,小手攥得紧紧的,粉嫩小嘴旁边口水蜿蜒,然看在慕听筠眼里,那口水都是可爱的紧。
天色已经大亮,明艳的阳光透过窗户漏隙溜进来,铺在地面上构成一幅天然画卷,细细瞧去,能瞧见微小的尘末浮在空气中。慕听筠盯着光柱看了半晌,蓦然听见门外的响动,心神一动,身子已经往门口走去了。
拉开门,入眼的就是一俊美公子匆匆往她走来,见到她时,唇角微扬起,墨染般的深眸也浮现浓浓暖意和柔色。
“兜儿,为夫回来了。”
明明不过一日多未见,慕听筠却觉着仿佛过了许久,她猛地铺上前去,不顾他满身的污迹和浓重的血腥气,撞进他怀里。
“……夫子,你有哪儿受伤了吗?”
“没有,我很好。”亲亲她的额发,疲惫奔波整日整夜的公仪疏岚只想抱着小妻子和女儿好好睡一觉,现在怀里有她,他才终于觉着安稳了。
慕听筠仰脸啃上他的下巴,“你若是受伤,我就不理你了,一个人在书房自生自灭吧。”
“我的兜儿舍得吗?可是为夫舍不得离开兜儿,光是想想就难耐得紧。”公仪疏岚逗她。
“我也舍不得你的……”慕听筠喃喃,更深的埋进他怀里,恨不得就这么待一辈子好了。
醒了扶着晚霜手出来的宁国公夫人看着小女儿女婿相拥的场景,高升的日光披洒下来,为他们镀上一层融光,仿佛是上天的恩赐与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