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付晨大概是真心喜欢篮球，才会跟姐姐一起出现在这里。不然这个年纪的叛逆男孩儿怎么会陪姐姐出来看姐夫比赛？想也不可能。
她不敢看得太明显，视线又投回场上，只是眼神却没有焦点。
刚刚那阵眩晕时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太过凌乱，她这才有机会沉下心来将记忆的线索一一捋清。那些记忆里出现了周子岳和付晓薇的脸。
应该是受到先后见到周子岳和付晓薇的冲击刺激出来的属于中年苏遥的记忆。
不过这段记忆很短，很多片段看起来非常零碎，小夭只能靠着后来知道的苏遥人生结局去揣测，试图把本就不全的记忆拼接起来。
然后拼凑出来的“事实”却让她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要说这段记忆其实跟苏遥本人没有太大的直接关系，小夭神色复杂地看向场地中潇洒奔跑肆意挥洒着汗水的苏远，怎么会是这样……
在苏遥的记忆里，认识周子岳大概也是这个时候，从小眼里只有大哥高大背影的女孩儿的心里第一次住进了别的男人。
也是从那时开始，假小子苏遥开始注意外表蓄起长发，她开始懂得羞涩也有了自己的心事。看大哥打球不再是站得远远的，而是每次都亭亭玉立地守在球场边。
跟周子岳的接触也渐渐多了起来。
记忆里关于苏遥初恋的片段就这么些，接下来场景就突兀地转换到了一场对苏家人来说的晴天霹雳上，苏远在家里被公安带走了。
罪名是强|奸未成年少女。
苏遥那时候大概一颗心全都放在了周子岳身上，她的印象中并没有关于苏远恋爱的事情，小夭看到的片段全都是苏家人的惊愕和愤怒，对家里唯一的男人苏远的愤怒。
还有母亲刘小云撕心裂肺的哭泣，被闻讯回来几年都不曾照面的丈夫苏建民指着鼻子大骂她没有管教好儿子，她生养出来的孽子云云……
后来是父母离异，苏远坐牢，家庭分崩离析。
那个时候苏遥还是个学生而已，她对大哥最后的记忆就停在了他被公安带走时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上。后来审讯到审判入狱，苏家人几乎就是放弃态度，大家都没有去怀疑苏远是不是被冤枉的。
因为这件事情的受害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县长家的千金付晓薇！
那是个天仙般的存在，对于普通的家庭来说是远远高攀不上的，苏遥不知道苏远和付晓薇恋爱的事情，也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苏远鬼迷心窍犯了错。
更何况后来听说不仅有当事人指证，这起事件甚至还有目击证人。
据说是案发现场是在付家的小别墅里，苏远被付家的儿子看到从付晓薇的房间匆匆跑走。
再后来的事情小夭就无从知晓，虽然苏遥不知道，但也可以推测，九十年代对强|奸罪本来就判刑很重，加上那个时候付晓薇还没满十八岁，苏远就算不是无期也是几十年的重刑没得跑。
球场上篮球撞击声，运动鞋在地板上磨擦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又有人进球了，周围欢呼声震耳欲聋。
“进了又进了！”
付晓薇声音喜悦，拽着小夭的胳膊一阵激动。
小夭这才回神，看看旁边精致女人脸上毫不作假的爱恋和崇拜，再看看场中骄傲地朝这边摆了摆手的苏远。
她不相信！
不说苏远这种提到女朋友都会脸红的纯情少年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来，以他顾家的性格，怎么会为了一时的畅快不去考虑家里的妹妹和形同寡居的母亲？
他是被冤枉的。
但同样的，付晓薇这么喜欢苏远，就算意外跟他发生了关系也不至于就要报公安把事情闹大，这背后肯定还有别的曲折。
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肯定牵扯到后来苏遥跟周子岳的关系，甚至周子岳也许就直接参与其中……如果真的有“强|奸”发生的话，她更愿意相信那个人是周子岳。
小夭暗暗握紧了拳头，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既然她来了，就不会让事情再次发生。周子岳这个渣渣她会好好收拾，而苏远这个哥哥她也要好好保护。
“过一下。”
这时坐在付晓薇旁边的付晨又站了起来，想往外走。
小夭顺势挪了挪腿，看着高大的男孩儿在面前投下一层巨大的阴影慢慢离开。
付晨？
她立即想到苏遥记忆里那个目击证人，付家的儿子，应该就是付晨吧。
“你哥太帅了！”
“咔嚓！”
一阵闪瞎人眼的闪光在旁边爆开，小夭吓了一跳，偏头发现付晓薇手里端着一个老式傻瓜相机，刚刚似乎是捕捉到了苏远一个漂亮的跳投，正笑得一本满足。
果然是有钱人。
原来是新县长家的千金。他们这里虽然是县城，但已经被列为地级市，加上周边有国家重点支持的产业，是个富庶的地方。
当然九十年代可没有打老虎这种事情，权钱勾结最厉害的就是那个时候。
“晓薇姐，我去上个厕所。”
小夭还惦记着去追付晨，趁付晓薇拍照的间隙跟她说了一声就站起来沿着通道往外走。
付晨离开就一会儿，小夭想着应该走不远，也不往体育馆外面走，琢磨着男生比赛中途出来无非就是两件事——放水和抽烟。
果然往洗手间方向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付晨。
但他不是一个人。
小夭立即躲在拐角的阴影里，偷偷往外面看。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在专心看比赛，厕所这边几乎没人，付晨背靠在厕所外面走廊的白墙，一条腿抬起来踩在对面墙上还打不直只能憋屈地曲着。
他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食中二指间夹着一根烟，刚刚送到唇边啜了一口就放下来垂在腿侧，嘴里缓缓喷出烟雾。
付晨脸上都是不耐烦。
而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短裙披着头发的女孩儿，小夭眨眨眼，这人她认识，是苏遥的同班同学胡丽丽！
在学校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的把头发扎成马尾，没上学的时候居然在男人面前小短裙穿得这么风骚，啧~
“他们都要带男朋友去……”
胡丽丽声音很小，小夭听不清楚，大概是要让付晨陪她去参加什么朋友的聚会之类的吧，很显然，被付晨残忍拒绝了。
原来是男女朋友啊。
小夭捂嘴想笑，跟十几年后不同，这个时代初中生谈恋爱就像是过家家似的，男的女的都把对方当成是个面子。
像付晨这种家里有钱人又长得好的男孩儿，身边没有个校花级别的女朋友肯定会被人笑话。
小夭在苏遥的记忆里搜了一圈，嗯，胡丽丽长得不错，勉强也算是校花级别吧。
“不去。”
付晨再次果断拒绝，声音冷冷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真可怜，小夭默默地同情了一下胡丽丽同学。
果然小女孩儿的自尊心被无情地击碎成了渣渣，嘤咛一声就转身跑了，小夭赶紧往后面缩了缩，看着胡丽丽毫无所觉地从面前跑过。
“出来。”
付晨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51章 丹心如蜜06
“出来。”
胡丽丽哭着跑走之后, 付晨的声音却在狭窄的走廊里突兀地再次响起。
已经隐隐成熟的嗓音让小夭心神一颤，下意识缩了缩脚，居然被发现了！
他属狗的么！还是天线宝宝啊！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 再躲着就没意思。小夭掸了掸裙摆, 背着手先探了个头出去看了看。
发现付晨还是那副拽不拉几的姿势，听见她的动静抬手又吸了一口手里的烟, 甚至眼神都没朝这边偏一下。
原来错了, 付晨才不是汪星人, 也不是萌宝宝……
应该是不装逼会死星人才对！
“我什么都没看见~”
小夭这才从转角走出来, 投降似的举着双手掌心向外, 径直走到付晨面前。因为他脚踩墙身子重心下沉的关系，视线正好跟他的眼睛齐平。
“借过，上洗手间。”
但付晨听她这么说却一动不动。
跟他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切诺基前的尴尬一瞥，先前被付晓薇介绍的时候又比较震惊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现在仔细看，付晨的长相其实跟付晓薇不是很像。
他眼皮内双，带着轻微的卧蚕，眼尾狭长, 看起来有点邪气。
但他鼻梁格外高挺, 脸颊轮廓刀削斧劈似的, 又是很男人的长相。
站得近才发现, 他额前被定型水抓得立起的头发竟然挑染了点不显眼的银灰色，不知道是一次性的还是趁着没开学在初三毕业之后的暑假过了把瘾。
不过还好，没有打耳洞带耳钉穿鼻环之类的……
付晨挑眉看她, 几乎是放肆的眼神，先在她摊开的掌心停了半秒，紧接着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时他指间的烟已经拖出一截烟灰，只剩下个短短的烟屁股。
小夭看他终于收起长腿，身高的压力骤然把她笼罩在他身体的阴影里，这回视线的角度变了。
她微微仰着头，付晨却错开视线。
他挡在路中间，半点没有让道的意思，垂首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捻了捻熄灭那点火星。同时嘴里鼻孔里一齐喷出白烟。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用烟喷自己，但那瞬间烟雾让大男生像是置身云海似的，刹那间小夭竟然看得有些错不开眼。
不过，那烟味是真心难闻，即便她已经瞄见付晨裤兜边露出的烟盒一角——
黄鹤楼1916！
比邓爷爷爱抽的熊猫香烟还难得的好烟，据说是一根一根全手工卷制，估计是从他爸收的进贡里搜出来的吧。
付晨似乎有些意外她被烟喷到不避不闪连呛都没呛一下，顿时有些无趣，撇撇嘴双手插袋越过她就朝外走。
小夭以为他真的一言不发就要这么走了，嘴唇动了动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再说点什么，毕竟她的目的是接近这个很可能会影响到今后苏远命运的关键人物，就听他头也不回丢过来两个半句——
“下次也像这么打扮的话……”
“我会让你上车的。”
那尾音似乎还隐隐带着笑，不用怀疑，是嘲讽的笑！
wtf？！！
反应过来之后小夭差点被憋出内伤，他果然是认出来了……但让她上车是几个意思？难道付晨以为那天她是知道车上有人，故意在窗边“卖弄风骚”？！
小夭很想爆粗口，鬼才要上|你的车！
上|你还差不多！
她憋了一肚子气，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洗脸才慢慢平静下来，心里暗道千万不要被苏遥本身的性格影响，现在已经有了方向，只要朝着那个目标走就好。
那些陷害苏远的人，还有害苏遥跳楼的周子岳，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抬眼看看镜子，年轻就是好，花季少女，不化妆也是眉眼如画，被冷水浇过之后更是显得唇红齿白皮肤细滑紧致。
哼，难怪之前周子岳也好，刚刚付晨也好，都看得挪不开眼，当然，两人的表现方式完全不同。
周子岳是露骨的让你直接能感受到的欣赏，而付晨则是用冷漠和不屑把眼里的激赏伪装起来。
再回到座位的时候付晨又恢复成了在家人面前的老实样子，专心地盯着场上看。付晓薇则是热情地拉着小夭细说刚刚被她错过的精彩，她都微笑着一一应和过去。
一场比赛时间就那么点儿，似乎一晃就过去了，最终苏远带领的三中队伍赢了比赛。
而本来以为是苏付两家的兄妹姐弟四个人一起吃饭，却因为队伍赢了大家高兴，笑着闹着一通起哄最终变成了一场由球队出资、全员包括替补还有家属都一齐参加的盛大聚餐。
付晨明显跟球队的人不熟，连应酬都不愿敷衍，中途就借口有事离开。
而苏远和付晓薇一对小情侣也没机会坐在一起，跟牛郎织女似的分坐喝酒的男桌和不喝酒的女桌，全程没有机会单独说过话。
小夭一直默默观察，二人这时候大概正处于热恋期，时不时地就能看到苏远手里捏着筷子，筷子夹着一片肉望着这边发愣。
等付晓薇回首视线交汇的时候脸上又开始泛红，被其余人逮到他就猛地把肉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咽下去，一个劲儿摆手，说出下面这样低水准的借口：
“这家的牛栏山二锅头后劲儿也忒大了！”
热恋中的男女就是这样，根本分不出那根神经去想他们之间悬殊的家庭背景。小夭心里叹口气，就算没有后来出的那件事，这两个人应该都是没有结果的。
虽然没能像预期中那样带着女朋友和妹妹好好认识认识吃顿饭，但苏远还是非常开心。
大男孩儿的心思特别单纯，开心和不开心也非常简单，聚餐结束之后趁着在前台用球队经费结账大家堵在饭店门口的时候跟路过的付晓薇迅速地拉拉手指就够他借着酒劲儿傻笑半天。
小夭看得既无语又放心，这样的哥哥就算喝醉了也不会发生什么酒后乱性的狗血，可以排除喝多了搞出意外这种可能。
而她也仔细观察了同样在场的周子岳，这男人社交能力显然比苏远强多了，酒桌上左右逢源绝对不会让周围出现冷场的情况。
他跟付晓薇之间看起来暂时是并没有什么交集，倒是好几次小夭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周子岳在借着跟旁边人说话的角度其实是在盯着她。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恶鬼盯上似的，小夭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这种男人，长得再好看也不是她的菜。
吃饭的时候男孩儿们跟教练喝酒吹牛，女孩儿们这边各种八卦，两桌的人一直没什么机会交流，现在吃晚饭大家站在门口，周子岳立即就挤了过来。
“晓薇，小遥，下午去唱歌吗？他们都要去。”
苏远还在前台结账，周子岳自诩跟二人最熟，主动请缨过来邀请。那帮小子里面没有女朋友的可都是蠢蠢欲动，希望队长大人家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能够赏脸。
“我不去了，下午还要陪我妈去市里逛街。”
付晓薇立刻就拒绝了。虽然陪妈妈逛街很可能是个借口，她就只是看不上球队里这些臭小子而已，即便现在她的男朋友就是臭小子之一。
周子岳露出个失望的表情，但眼里却闪着期待的光芒看向小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