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里变了好多。”沈瑶和苍筤坐在回廊上,沈瑶看着园中的悠悠翠竹,笑着赞道。
“放心了?”苍筤递给沈瑶的水,带着青绿的色泽,入口有种若有若无的清香,但仔细去品,又不带甜味,在暮春快要入夏的天气喝来,分外的爽口。
沈瑶捧着洁白的瓷杯,笑得狡黠,“不,不,现在你才是本丸之主。”隔壁的刀剑们,又不是需要人扶持才能活下去的幼儿,他们也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她可以帮忙,却没有指正他们选择的权利。
更何况,苍筤也有自己的傲气,哪里需要她来做无谓的担心。天生地养的精怪不差一个保姆,关心帮助是一回事,指手画脚是另一回事。
所以,她也不过是闲来感慨一下而已。
闻言,苍筤不但没恼,反而微露笑意,他确实是沈瑶帮忙找来的,但现在这里是他的本丸,他的刀剑,他自然会负责,也无需别人指手画脚。
他喜欢和沈瑶相处,其中就有沈瑶很明白什么是自己的责任,什么是别人,不会对别人的事这也操心,那也担心。好像要把所有该承担的不该承担的通通背负,或许有人会喜欢这种朋友,但他不喜欢,他是茕茕孑立的竹,更喜欢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心情好了,就算是说话不好听的竹子精语气也软和了半分,“牡丹花已经没问题了,但是,”苍筤加了重音,“再有下一次,我就不会帮忙了。”为了这盆花,他可是把上次从长老那里弄来的清气都用上了,沈瑶不想养花就算了,既然要养,就好好养。
“不会啦。”沈瑶使劲点头,“这次一定会用心照管的。”
苍筤看了沈瑶两眼,沈瑶只是笑,又清又甜的笑容,清澈的眼睛很是真诚。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沈瑶认错态度良好,苍筤让自己的近侍刀搬来牡丹花,原本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花草,现在又重新焕发了生机,枝叶亭亭玉立,生机盎然。
“哎呀,这就是我刚买来的样子。”沈瑶接过花盆,放到面前,仔细看了看道,“不不,比我买回来的时候看起来还要好啊。”
“嗯,这花可不好养,太娇贵了,你没养过怎么想养这样一盆花?”苍筤可不觉得沈瑶会突然萌发了对草木的热爱之情。
“说来话长。”沈瑶叹了口气,“我还没和你说过此行的经历吧。”
“没有。”虽然沈瑶上次说了要去族里还珠子顺便和长老道谢,但这段时间长老在闭关,所以暂时珠子还是保管在沈瑶手里,自然苍筤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沈瑶发生的事。
将这次的经历详细和苍筤说了说,“所以,我觉得,以后有时间的话,你真的该回去看看。”
那里才是他们的根,是其他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孕育出的源远流长的文明和澎湃的辉煌大气。
“我会去的。”苍筤也没隐瞒,虽然现在他是暂时答应了长老不以身犯险,但总有一天,他会回去的。
对于自己成功化形,有着漫长生命的精怪来说,这点时间,他完全等得起。
沈瑶笑了,两人又说了几句沈瑶此次的见闻,才把话题重新移回牡丹上,沈瑶顺口说了这盆牡丹之所以最后会成为那种惨状的原因,说完了,该自己负责的地方还得负责,“其实确实是我的错啦,我当时也没想这么多。”沈瑶现在想到只觉得好笑了,让刀剑们照看娇嫩的花朵还是太勉强了。
苍筤很不文雅的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就说呢,好好一盆花怎么会这样!
不过这也是给他提了个醒,千万不要让他本丸的有些刀剑去照看植物。
“你想养好这盆花的花,大概还要费些精力。”苍筤指着那盆牡丹花道。
没想到沈瑶直接摇头,“我对养花并不在行,大概也是没这个精力的。把这盆花搬回来我本来准备交给歌仙的。”爱好风雅的文系名刀,应该能养好这盆花。
苍筤本就是说话直接的人,当然也不会讨厌沈瑶这样说话,而且,他觉得与其勉强去养一盆花,不如一开始就承认能力不足或者喜爱不够,勉强去打理的好。
所以对于沈瑶说不养,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确定歌仙兼定没问题?”
“唔,这嘛……”沈瑶想了想,她虽然对于歌仙兼定养花还是很放心的啦,不过这到底是从故国搬回来的牡丹之王,大概比平时的牡丹还要娇贵,“你还是给我讲讲注意事项吧。”
要论起养花,大概没有人能比苍筤他们一族更精通了吧。
认真的拿笔记下了苍筤所说的,沈瑶的觉得头又有点疼,“感觉好像很难养。”
“品种的关系。”苍筤也没否认,“同样是牡丹花,有些品种也会相对的好养活一些。”
沈瑶合上笔记,“尽人事听天命吧。”
希望,这盆花能坚强的在异国他乡活下来。
从苍筤那里接回牡丹花并交给自家刀剑之后,沈瑶终于等来了兴致勃勃准备来八卦的三七。
隔壁灵力大佬的本丸向来就引人注目,更何况这次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让多少人幸灾乐祸。
现在早就传遍了,不少人就等着看隔壁本丸的笑话了。
沈瑶如果不是因为最近一直在忙在大学的事,只怕也早就和好友一起搬板凳排排坐等看戏了。
当然,现在也不晚。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那天,因为沈瑶的拒绝,所以隔壁本丸的审神者下定决心依靠自己的力量解除言灵,她成功了。但在她成功给鹤丸国永解除言灵之后,却吐血晕倒在了鹤丸国永身上。
隔壁本丸的审神者这一昏迷,就引起了隔壁刀剑们的一致恐慌,毕竟上次主人就是这么突然昏了过去,之后好久都无法醒来,而这次似乎比上次还要严重,主人还吐血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刀剑们虽然慌乱,但他们也觉得通知时之政府是没什么用的,只能将自家主人抱回床上安顿好。
什么也做不了的刀剑们,只能不停的祈祷着主人无事,能够平安醒来。
然后,最先醒来的不是隔壁本丸的审神者,而是她救下的鹤丸国永。
解除言灵之后,鹤丸国永就慢慢从那种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等鹤丸国永醒来之后,发现本丸的一切都变了。
本来对他尚算友善的刀剑们无一不对他怒目而视,甚至在他主动打招呼的时候还摆出一副不愿意理睬他的样子,好像他们之间突然有了什么解不开的仇恨。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鹤丸国永,最先想到的肯定是寻找最重要的主人。
然后,鹤丸国永就在主人的房间外碰到了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主人在哪里?我又是怎么回事?”鹤丸国永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对战骨喰藤四郎,他本想折断那把刀,结果力量反弹了。
等等,这么说起来,他自己不是应该折断了,为什么会完好的出现在这里。
结合本丸其他刀剑的态度,鹤丸国永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难道是主人为了救他出了什么事?
不,绝对不会!
主人绝对不会有事的!
但是,他的主人那么善良,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牺牲别人,如果是为了救他的话,主人很有可能……
三日月宗近刚从主君的房间里出来,就碰到醒来后急匆匆赶来的鹤丸国永,他倒没有对鹤丸国永怒目而视,而是语气平和的向他转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以及主人为了救他,最后吐血昏迷的事实。
因为语气冷静,所以听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主人,主人没事吧?”鹤丸国永脸色煞白,心里全是恐慌和担心,甚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没有人能想到,那双杀人如麻仍旧能稳稳握住刀剑的手,也有如此不安稳的一天。
三日月宗近转头看了看关上的屋门,眼底全是担忧,“现在还不知道,只希望主人没事。”
鹤丸国永像无力支撑般退了两步,直到靠上墙壁,才缓缓的无力滑倒。
下一刻,他把脸埋进双掌之中,微微的颤抖着身体,无声的悲恸。
如果,如果主人为了救他有丝毫的意外,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不管去哪里,他一定会追随主人的!
哪怕是下到黄泉地狱也一样。
不,在此之前,如果主人有什么意外,哪怕是拼着性命,他也要拉着隔壁本丸那个审神者下黄泉。
如果不是她对他下了那什么言灵,主人又怎么会为了救他,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三日月宗近看着鹤丸国永的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比鹤丸国永想得更加深远,除了主人之外,他还担心着另一件事。
从二楼的窗户望了出去,三日月宗近脸色逐渐沉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人的昏迷,在肉眼不可及的地方,虽然是非常缓慢的,但本丸浓郁的灵力,确实在渐渐减少中。
三日月宗近不知道本丸的灵力到底会减少到什么程度,如果仅仅是比之前稀薄,只要主君无事,其他一切都可以无所谓。
但如果减少到不能维持本丸这么多刀剑的化形呢?
回归刀剑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是为了主君,也未尝不可,但之后,谁来照顾还在昏迷的主君?
好在,三日月宗近的担忧并没有成真,本丸的灵力逐渐减少到本丸刀剑们基本上都发现的程度的时候,就稳定了下来。
而隔壁本丸的审神者也就在此时苏醒了过来。
原本有些慌乱的刀剑们都安下心来,只要主人醒来,就都有了希望,都会没事的。
吐血昏迷了几天,审神者的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不太好,但看到鹤丸国永平安无事的样子,她还是笑得很是高兴。
不管过程再艰难,再痛苦,只要结果是好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鹤丸国永拉着审神者的手,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审神者又是心疼又是心急,看着这一人一刃的样子,三日月宗近在旁边轻声的劝着,不能让身体还不好的主君再伤心了。
鹤丸国永也明白这个道理,擦干泪水之后,就露出审神者最喜欢的明朗笑容。
一切,都似乎按照最好的轨迹在发展。
审神者醒来之后,身体慢慢的恢复了健康,鹤丸国永也不再受言灵的束缚。
虽然本丸的刀剑们仍旧有些不满鹤丸国永,但在审神者的调解下,这些不愿让主人不开心的刀剑们,也在慢慢放下成见,重新接纳鹤丸国永这把刀。
但是很快,隔壁本丸的不管是审神者还是刀剑,就迎来了重重的一击,让他们清晰的意识到。
现在,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审神者身体恢复之后,本丸自然就恢复了平日的出阵远征任务,毕竟,他们本丸是作为抵抗时间逆行军的主力存在的。
因为灵力减少,平时只是略微有些不适应的刀剑们,在出阵的时候,立刻就感受到了很大的不同。
原本很容易就消灭的时间逆行军,就像突然强大了起来一样,让战斗变得异常艰难起来。
之前因为刀剑们都战力惊人,一般隔壁本丸派遣刀剑出阵的时候,很少会一队六振刀满员派遣,都是两振或者三振刀出阵,也不需要顾忌什么刀种配置,也不需要选择什么有利阵型,甚至连小短刀都能够在日战中,发挥出堪比其他本丸打刀的实力。
所以每次的胜利,都是异常轻松。
但在灵力骤减的现在,不满员的队伍,随意的编成,轻忽的态度,这些都是致命的错误。
出阵的三振刀,一把打刀一把短刀一把太刀,短刀重伤折断,打刀重伤折断边缘,太刀中伤。
三振刀回来的时候,是本丸今天的近侍刀去迎接的。
看到回来的两把刀的惨状,还有他们带回来的折断的小短刀,近侍刀完全是不敢置信,什么时候时间逆行军竟然强到了这种程度了!甚至导致了他们本丸刀剑的折断!
这,这要如何汇报给身体刚好起来的主人?
不但是主人,连他们都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惨状啊。
但是再不想说,也得说。
除了那振折断的短刀之外,还有两振受伤的刀必须进行手入。
之前,只要进入本丸的范围内,刀剑们自然就会被修复,但是现在,哪怕已经进入本丸的范围之内,受伤的刀剑还是受伤的刀剑,并没有任何恢复的样子。
所以,只能立刻回报给主人。
隔壁本丸的审神者,这时正和三日月宗近坐在一起喝茶,虽然她很喜欢鹤丸国永,但在这个本丸里,她最敬重的还是这把五花太刀。
三日月宗近本想着趁此机会,和审神者说一说本丸最近的事,虽然之前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灵力的减少并没有影响到本丸刀剑化形的程度。
但主君醒来之后,本丸的灵力却并没有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对于身为人类的主君来说,或许并没有多大感觉,但对于刀剑们来说,却是分外的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君身体还未恢复的关系,还是有其他原因。
而这些灵力的减少,会不会影响到其他方面,这些都是三日月宗近想和审神者谈谈的事。
结果,三日月宗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急匆匆赶来近侍刀的话,震惊得连衣袖带翻了茶杯,都尚且不自知。
刀剑,折断?!
而反应更激烈的是隔壁本丸的审神者,她慌忙的想站起来,眼前就是一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她差点摔倒在地。
三日月宗近连忙起身扶住主君,就见脸色难看的小姑娘睁开眼睛,死死的咬住了下唇,“三日月先生,我没事。我们,我们立刻过去。”
那天,审神者抱着被折断的刀剑,无论怎么输入灵力,都无法像当时的鹤丸国永一样被接起来。
直到审神者伤心欲绝,又透支了所有灵力,再次晕了过去。
这次隔壁本丸的审神者昏迷的时间并不长,但醒来之后,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折断的刀剑依旧折断,无法修复,而重伤中伤的刀剑还等着她去手入修复。
审神者心痛得快要麻木了,却不得不强忍着悲伤,先给被重伤搁置的刀剑们手入,她下意识的就使用起以前使用的方法,把手放在刀剑的伤口上,强行用灵力去治疗。
然而,没有用,什么也没发生。
之前只是需要接触就能修复的伤口,现在却再也无法被轻易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