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拖着脚镣,尽可能保持平衡不摔跤,好不容易才一步一步走到了栏杆边上——前面的这些步骤都很顺利,但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两人的尾巴都不够长。
其实原计划的第三步,就是当两人走到牢笼边上后,用尾巴将不远处的那张桌子给勾过来,或者直接将放在上面的太刀拖回来……但是以上计划中的距离都是目测,以至于出现了偏差也毫不奇怪。
现在,可该怎么办?
不知道是三日月这老人家实在是太累了还是怎么回事,也有可能是脚链把人给绊了一下,就在审神者思索之际,忽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呜?!”
牢房里一片死寂,传进耳朵里的,只有翻身时带起的阵阵锁链声,很是清脆。
“呜呜呜!”
安原感觉自己宛若一只可怜的乌龟,肚皮朝天不说,四肢还动弹不得。
然而罪魁祸首脸朝下的躺在地上没了声息,吓得安原都开始担忧此人身上最后也是唯一的优点——脸——是否会因此受损。
“唔……?”
躺在下边的三日月宗近缓缓地醒来,此时他却发现自己趴着的地板,由于凹凸不平,没了席子遮挡后,些许尖锐的地方就露出来了。刚才这一摔实际上没怎么受伤,反倒把他脸上的胶布撕开了一条缝。
接下来几分钟里,他就一直耐着性子,用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在地上蹭啊蹭……搞得安原时羽也只能心惊胆战的配合他,继续当那只仰面朝天思考人生的小乌龟。
终于,在安原都开始恍恍惚惚的想刚才外头那阵异响是不是自己的幻听时,一声不大的撕裂声从后面传来。
“哈哈哈哈!”在隔了快三千字后,三日月宗近总算能够说出人话来了。只见他大大地松了口气,刹那间面露笑容,“甚好甚好。”
看着潮湿漆黑的天花板,思考许久的审神者整个人都快萎了:“呜呜呜,呜呜呜!”
——那倒是快来帮我啊!不要只顾自己呀!
“……恐怕暂时不行,老爷子我现在也没办法转身来帮主君。”
面对这种背对背拥抱外加双手束缚在身后的神经病场面,哪怕是三日月宗近,也想不出自己要怎么帮审神者撕下脸上的胶布。
安原很快也想到了这点,于是她顿时很懊恼地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哀鸣声,类似小猫咪得不到鱼干的那种喵喵声。
三日月的耳朵抖了抖,他似乎觉得审神者这样的表现十分有趣。
然而没等他说什么,安原就腹部发力,身体向侧边倒去,顿时猛地翻了个身!
……现在轮到她趴着,老人家仰面朝天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了。
“哎呀,小姑娘的腰不错啊。”
“呜呜!”
——闭嘴!
如果生气能杀人,整座地牢估计都要被安原的怒意给撕烂了。
可惜不能。
审神者忍气吞声地折腾了片刻,最后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背着两具精钢枷锁外加一位刀剑男士的重量,进行诸如咸鱼翻身的活动。
不过她最后还是好不容易地从地上跪着爬起来,连带着三日月都不由自主地跟她一起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安原时羽弯着腰喘气,背后传来老人家那骨头松软的“啊啊啊”惨叫。
理所当然的,满脑子都是越狱计划的审神者照例无视了这种日常惨叫。
——等等,主君这一副准备撞墙的架势,难道是……
“哐!”
精钢所打造的枷锁重重地撞在栏杆上,后者纹丝不动,付丧神瞬间明白了安原的意思,当即一边忍着腰痛,一边故作轻松地笑道:“主君,这样是没用……”
“轰隆隆——”
外界的那股如同雷声版的巨响再度传来,然而这次震得比上次更加猛烈了,连带着天花板都在哗哗的往下掉灰尘。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一眼上边,都觉得没什么机会可趁,于是又试着撞了几下栏杆。
不知为何,他们在里头制造出了比先前更大的噪声,一时半会居然没有狱卒冲进来制止他们。
审神者连忙趁着这个时机,将自身的枷锁作为重物,猛击栏杆的同一处位置。
果然,在连续撞击了十几下之后,原本笔直坚韧的那几道栏杆出现了细微的弯曲。
安原时羽一见到此招有效,不敢松懈,连忙抓住时机,继续使得开始变形的栏杆变得更加向外弯曲——进度一切都很好,除了三日月宗近被她拖得不得不配合行动,以至于他跟着晕乎乎起来了。
“呜呜!”安原时羽见到栏杆已经弯得够厉害,足以让三日月把尾巴伸出去,将桌子腿勾过来。
不过在叫唤了几声后,她发现这位老人家还在那里晕着,当即气得用尾巴狂抽他衣摆,扫来扫去的炸毛。
这家伙能不能靠谱点!算计她的时候就那么厉害!
“哈哈哈哈,不要急嘛。”三日月慢吞吞地说道,头顶的耳朵也同样慢条斯理地抖了抖,简直气死人。
两个不想当逗比的逗比几乎是脸都要贴在冰冷的栏杆上,才勉强把那边的桌子给一起用力拖了过来。
…………
当那把太刀终于千辛万苦的回到了三日月宗近的手里时,两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那么主君,”付丧神温和地对她说,“我先回去了。等会再召唤我化形。”
“呜呜!”
安原时羽拼命点头,表示自己为了自由,绝对会把老爷子再度召唤出来的。
伴随着一阵华光闪过,原本身着深蓝色狩衣的付丧神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一振华丽的太刀和失去目标的枷锁一起眼看着要砸落在地。
审神者当然不可能坐视同伴被精钢枷锁砸到变形,连忙用自己的尾巴一卷——“哇呜!”
胶布下的嘴愣是多冒出了一个古怪扭曲的音节,原来是对方那具空枷锁在往下掉的时候,边缘碰巧擦着砸中了她的尾巴尖!疼得小姑娘瞬间热泪盈眶浑身一颤,失手将太刀给扔回地上。
安原时羽疼得尾巴都蜷缩起来,蹲坐在地上半天没发出声音来。
但她好歹还是记得要赶快把人放出来的,于是连忙用背缚在腰后的手在刀剑上摁了一下,花了快半分钟才将往常不用一秒就能召唤出来的付丧神重新召唤出来。
“诶啊……”
三日月宗近一脸懵逼的躺在地上,腰间缠着一圈毛茸茸的金色尾巴,胸口上还压着那具四五十斤重的枷锁。
是了,刀是被枷锁压着的,忘记把它抽出来再叫人化形……敢情审神者疼到脑子都不够用了。
“主君,”他扭过头,看着蹲在一旁泪汪汪的小姑娘,安原愣是从他微笑的脸上看出了幽怨的表情,“你没事吧?”
智商都快被疼没了,你说呢。
安原时羽:委屈巴巴.jpg
好歹现在是放出了一个犯人,接下来,不需要枷锁的钥匙,安原同学也能解开自己身上这具破枷锁了。
那么,方法当然是……
手持利刃的付丧神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主君,做好准备哦,我要砍下去了。”
作为名扬天下的刀剑,三日月宗近即将向他的主君展现刀斩钢铁的锐利和勇猛。
如果换一个场景,安原时羽绝对会很愿意欣赏这一幕。
问题是……这家伙之前就想捅自己一刀的样子啊!现在还背对着他,等会不会真的直接被斩首吗?就像——安定说的那样“首落”??
“呜呜呜呜,呜呜呜?”
——要不你还是去找狱卒,拿钥匙回来开锁吧?
“啊?”三日月手上的刀缓缓举起,对准了她的背脊,哪怕是隔着衣物,审神者都能感觉到刀锋上的寒意,“您在说什么?遗言吗……哈哈哈哈,无需惊慌。”
你都说“遗言”这个词了,到底要让人怎么不惊慌啊!
偏偏在这时,头顶的外界传来了熟悉的雷鸣声。
在雷声大作的同一瞬间,略微失神的安原只觉得有一阵风从自己后颈吹拂过,吹得她寒毛倒立,眼瞳猛缩。
“咔嚓——”
身上的枷锁忽然传来了断裂成两截的声音,伴随着掉落在两侧的异响,她整个人终于重新拿回了自由。一边活动着重新得到解放的双手,安原一边随意地低头看了一眼断裂开的精钢制品,发现上面的裂口光滑如镜面,显然三日月在挥刀砍下的那一刻,内心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这要是对着她的脖子砍,大概也是类似的漂亮斩击效果吧……
内心这样哀鸣着,安原时羽还要一把扯下嘴上的胶布,转头强颜欢笑的表扬老人家的这一刀真是又快又好,没“不小心”把自己脑袋砍下来真是表现得更好了。
实在是应该表扬啊!
被表扬的三日月宗近倒是很开心的样子,仿佛没听出审神者的暗中讽刺,只是一脸笑意将刀锋调转,似乎想看看能不能砍断面前的牢笼。
安原表示自己虽然现在恢复了灵力,能用灵力直接冲毁这牢笼,但这种体力活你想干的话,就让给你来吧。
“没问题哟,放心的交给老爷子我吧。”
安原时羽眼睁睁地看着他超有信心的朝牢笼边上走去,然而眼看着就要准备动手时,不远处房间的唯一出口——那扇铁门,就被人从外面“砰!”地一下子砍开了!
铁门砸在地上,溅起不少烟尘,烟尘之中,那个前来劫狱的人影显得格外高大伟岸。
但是里头的两个正准备越狱的犯人都惊呆了,现在外头正是老国王的大喜之时,谁会专门跑来救他们两个来路不明的可疑人士呢?
“啊呀呀,”劫狱者用慵懒的声线开口说道,“问了星河那个小家伙,人家才知道你们两位跑到这里来玩了呀。”
被迫前来此地玩耍的审神者&天下五剑:……
“我可没有玩耍啊,我明明超辛苦的想方设法在救人和救自己。”
安原时羽扶着额头叹息,不过原本站在她身前的三日月宗近倒是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挡住了门外那人的视线。
“喔,是次郎殿呀。”
老爷子微微睁大了一点眼睛,像是要看穿烟尘后的伪装。
果然,来者是本该出现在婚宴上的次郎太刀。
仔细想想,曾经的主君和同伴被关在如今未婚夫的地牢里,次郎还能专门跑来救人,已经很够意思了。
“好久不见啊,三日月殿。”
随着灰尘渐渐散去,露出站在门外的次郎,只见他单手拄着自己的刀,同样面带笑容。然而怎么看,神色里似乎都有些焦急。
“事到如今,人家也不问你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了。”这位女装大佬用左手尾指轻轻地挠了挠头,收敛起了笑容,“星河是偷偷来找我的,具体什么情况他没有说,但是……主人,还有三日月殿,麻烦你们现在就离开这个国家吧。”
“哟,能容爷爷我问一句,”三日月宗近不为所动,依旧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小姑娘,“原因何在吗?”
“你说原因?”
次郎太刀歪了歪头,无意间露出背后躺在血泊里、生死不明的几只狱卒猫,妩媚又兼具阳刚之气的脸上重新露出了某种漫不经心的笑容。
“因为这个国家的政变,已经开始了。”
听闻此言,三日月还一副镇定如常的模样,倒是安原时羽忍不住大惊失色道:“什、什么,政变?!”
“是的哟。”
由于外面的房间修有天窗,刚才次郎就是从上面一路闯下来的。碰巧此时外头又闪过一道雷光,隔着天窗,瞬间照得整间房间都刺眼白亮无比。
在转瞬即逝的白光之中,次郎的笑容愈盛。
“两位再不走的话,怕是要来不及了唷~”
第62章 第五天(二十一)
就在次郎太刀紧急将王宫政变的消息带给位处地牢的两人之际, 与此同时,外边原本长年白昼的天空也不知不觉变成了漆黑如墨的夜晚,无论是厚重的乌云汇聚还是阵阵雷声, 都像是在预示着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开始下雨了啊。”
老国王摁着栏杆扶手处, 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的平原。就在刚刚,第一滴雨滴跌落在他的脚边, 在那块米白色瓷砖的表面留下了淡淡的印记。
大雨将至之前所特有的闷热气息一直笼罩着这座城堡, 那些掠过平原的风更是肆意地吹拂着他蓬松的毛发, 却无法老国王彻底静下心来。
在他身后的宴会大厅空空荡荡, 原本前来参加宴席的各国外宾和当今的国王等人, 早就从紧急通道逃出去了。
其实老国王本来是想在宴会上发难,但无奈V先生与自己手下的军师拿多里都反对这条计划,他们认为此次政变的目标是月牙国王,不应该把那些无辜的外国猫给牵扯进来。所以他们宁可放那些无关要紧的家伙离开,也要把目标范围缩小到月牙一个人身上。
当然啦,肯定不是因为月牙自己的国王卫队突然蹦出来,战力惊人不说,还与支持老国王一方的叛乱军队打了个不相上下的结局, 一时间打得碗筷横飞, 猫毛四溅, 这才让月牙和小雪抓住空隙而撤离宴会厅。
想到儿子离开宴会大厅时, 回头看自己的那一眼……老国王就烦躁的浑身毛发都立了起来。
还好,这时负责收拾残局的拿多路笑眯眯地跑了过来,虽然他肥胖的身子使得他看似跑不快, 但动作始终很敏捷。
“陛下陛下,我回来啦~”
老国王立刻扭过头来,拿多路看见他的前额已经重新戴上了当年象征王权的猫眼石护额,在黑夜中像是第三只眼睛一样,冷冷地看着自己。
“局势怎么样了?”
“咳咳,”褐色的猫咪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耍宝,连忙汇报道:“我们的军队已经抓住了十几位四散逃跑的外国嘉宾,还有几只吸食猫薄荷过量的贵族们,以及七八只躲在横梁与角落处谈情说爱的无聊侍女与逃班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