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长条诗笺又名短册,一共有绿、红、黄、白、黑五种颜色。自江户时代始,人们就会在七夕节这一天将自己的愿望写在这种长条诗笺上,然后把写好的长条诗笺系在竹枝上,等到第二天再将竹枝与诗笺一起放到河流或海洋里,任其漂远,祈愿他们写在纸上的愿望有得以实现的一天。
只是这一次……
“一期哥。”
一期回过神:“嗯?”
“我们大家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吗?”即将踏上修行之路的五虎退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主公大人在离开我们之后,还会回来吗?”
“会的。”一期一振说着不知重复过多少遍的回答,“退不是马上就要去修行了吗?等你修行回来后,主人就会回来的。”
“可是,为什么主公大人不来送送我呢?”五虎退抱紧怀中的小老虎,“之前平野哥和药研哥去修行的时候,主公大人也没有回来……明明今剑离开的时候,主公大人是一路将他送出鸟居的。”
“……”
一期一振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在五虎退面前露出难过的表情。
“退。”他半蹲下身,双手扶住弟弟的肩膀,严肃地说道:“主殿在现世忙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此,她虽然很想念你们,但是却无法及时从现世赶回来,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五虎退抿了抿唇,努力地对上兄长温和而坚定的视线,小声说道:“可是,如、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一期哥、平野哥和药研哥……会、会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收起笑容,郁郁寡欢呢?”
在某些方面敏感得惊人的短刀,像是早已明白了什么似的,目光悲伤。
“一期哥……你们都在瞒着我们。能不能告诉我,主人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
“许愿?”
鹤丸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许愿……希望她早一点回来吗?既然是有这样的愿望,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阻止她,不要让她离开?”
“因为万叶樱。”烛台切回答道:“万叶樱正在衰弱……我们猜测主殿的身体出了问题。这种时候,如果还强留主殿,反而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压力。”
他们的主人,星野纯夏,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晚上,向三日月宗近、膝丸、莺丸、烛台切光忠和一期一振等刀剑付丧神宣布了她即将离职的消息。而在那之前,几乎所有的付丧神都已经注意到了本丸的万叶樱衰败的问题——尤其是最早一批与星野纯夏定下契约的刀剑。不过,他们都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因为星野纯夏过去也曾因为术的失败出现过这种情况。
再加上星野纯夏最近总是往外面跑,回来后就躲在二楼的房间里不肯出门,连早、中、晚三餐都是由当日的近侍专门送到她的房间里解决——付丧神们根本没有时间与她接触。好不容易与她碰到了,刚一提到“万叶樱”“灵力”等关键词,就被她打哈哈糊弄了过去。
而与她最为熟稔、亲近,甚至可以随意进出其房间的鹤丸国永,在那段时间里则是被星野纯夏派遣到远方出征。等他回来后,得到的就是“主人即将离职”的消息。
想到这里,烛台切光忠看向鹤丸的目光也复杂起来。
这段时间鹤丸先生的性格大变……连石切丸殿、太郎殿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天天找机会为他净化,追究到底,是否也是有这个缘故呢?
“万叶樱……那又怎样?”
鹤丸将这一盘点心推到一边,站起身,神情冷漠。
“如果我那时在本丸的话,不论怎么样……就算是选择神隐,也不会让她走的。”
“鹤丸先生!”烛台切皱眉。
“……”
仿佛清醒了一般,鹤丸眼底的晦涩骤然散去,金眸又恢复了先前的璀璨与澄澈。
“抱歉,小光。”他僵硬地拉扯了一下嘴角,说道:“我先回去休息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头也不回地说道:“短册你就帮我写吧,随便写点什么就好,但是就不要写‘希望她早点回来’这种话了。”
烛台切愣住。
“再过几天。”鹤丸说道:“再过几天,我去找她。”
第54章 诅咒
纯夏确定鹤丸的状态不对。
她对上付丧神晦涩冰冷的视线, 犹豫了一下,最后,对他的担忧之情还是战胜了自己的行动被“真名”禁锢住的恐慌。她暗暗呼出一口气, 冷静并迅速地摆脱了鹤丸对她的控制, 然后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双手撑在他的耳边。
“你怎么了?”她认真地问。
鹤丸沉默许久, 眼底的阴霾渐渐散去。
“吓到我了。”他避开纯夏的目光, “主人竟然不受真名的影响吗?”
“受影响。”纯夏说:“如果鹤丸再多用点力气的话, 我就无法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地挣脱了。”
他一怔, 然后轻轻笑了起来。
“是嘛, 我可不想伤害到主人啊。”他抬起头,摸了摸纯夏的脸颊,“抱歉,刚才有没有吓到你?这种惊吓以后不会再有了。”
太好了,恢复了吗?
她放下心中悬着的大石,准备好好地跟鹤丸再说一些话,可是她刚想要从鹤丸的身上下来,就被他握住了手腕——重心不稳,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了他的身上。
“鹤丸?”纯夏又惊又惧。
“哈哈, 吓到了吗?”与欢快跳脱的语气不同的是鹤丸的动作:他的手臂紧紧地抱着她, 就像是怕她离开似的, 不愿意放松丝毫。
纯夏心中一紧,但是她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乖巧地用脸去蹭他的胸膛,恳求道:“放我下来啦——我今天要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出差。”
“是是是,知道了。”鹤丸抱着她翻身,随手抽了条薄毯盖在两人身上,然后安抚地拍了拍怀中主人的头,“这样可以了吗?睡觉吧。”
“……你不走么?”
“不走。”
“那我就不管你了。”她自暴自弃地把脑袋埋进付丧神的怀里,闷声说道:“晚安,鹤丸。”
“晚安,主人。”
付丧神安静地回答。
第二天,纯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柔软的床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凉。
竟然走了……?
她对这不符合鹤丸国永平日习惯的举动疑惑起来。
门口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主殿!”
是烛台切光忠的声音。
残留的睡意瞬间散去,纯夏随手将睡衣外套搭在肩膀上,下床,拉开了门。
烛台切光忠静候门外,神情严肃,看到她无恙后,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烛台切?”
“主殿。”他点了点头,说道:“鹤丸先生变回本体了。”
……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
-
星野纯夏的手放在光滑洁亮的刃面上,清凉如水的灵力从她的手心留向刀剑本体,刀身微微震颤,却没有给予她想要的回应。
她撤回手,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石切丸说,鹤丸在我离职的那段时间,就出现了一些堕化的征兆,在我回来后才有所好转。而在他处理完乙-1本丸的事情以后,堕化的气息突然加重,情绪和性格也变得反复不定。髭切、烛台切、清光他们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但是远没有他这么严重,调整几天就差不多好了。”她冷静地分析道:“虽然本灵与分灵之间有特殊的联系,但是,本灵与分灵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因此,原则上,根本不会存在这种程度的影响。并且,在这之前,鹤丸处理过这么多任务,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被暗堕的分灵影响而暗堕’的情况。”
“所以,唯一一种解释是,鹤丸的堕化与我有关。”
自从时之政府逐渐在与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战争中占据上风后,其内部矛盾就层出不穷。
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很多本丸的暗堕事件。
星野纯夏已经处理过无数起暗堕了,暗堕的原因千奇百怪,导致的结果也各不相同。有审神者最后被刀剑付丧神神隐的,也有审神者恶意虐待刀剑付丧神最后被反杀的,还有刀剑付丧神们一直没有反抗,最后跳刀解池的……只是,她没有想过,“暗堕”会发生在自己的本丸、自己的初始刀上。
“嗯。”
她的上司,森川,在接到消息后立即从时之政府赶了过来,此时正与她一同探究鹤丸国永堕化的原因。
“——的确和你有关。”
“当初你知道,凭鹤丸国永与你之间的联系,他会轻而易举地发现你灵力的异常,而且他一定不会同意你离开。”森川解开领口的扣子,疲倦地说道:“所以你才特意把他支出去,不让他长时间待在本丸发现端倪。等五年合同一到,你就递交离职申请,收拾包袱逃回现世,等待第二年正式退休的准许到达。”
……
“是我太自私了。”
纯夏揉了揉眉头。
“我在宣布离职这件事后,烛台切他们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就连短刀,也只是更加不舍地看着我,愈发珍惜与我相处的时光。我复职后见到鹤丸,鹤丸也没有露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我以为……”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明石/国行打断了她的话,“不过,大部分短刀并不知道你离职的事情哦。”
纯夏愣住。
森川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我也知道。”他接着明石的话说:“因为怕短刀们过于伤心,一期一振他们就告诉短刀,你要在现世处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回本丸,要在很久之后才能回来。”
“那鹤丸……”
“他啊,远征回来后就来政府找过我,问你去哪里了。”森川回答:“我说连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他看了我一眼就回去了,听说又去远征了。”
纯夏心中苦涩。
“对不起,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实话实说道:“我没有完成与叶王的约定,自己又因为作死失去了灵力,同时身体也受到较大的损害……再加上溯行军步步败退,时之政府的胜利显而易见,所以我就……”
没有灵力的她,无法再为刀剑付丧神提供任何力量。
战争即将结束,敌人也会消失,刀剑付丧神们不需要再为她而战……只要她离开,他们就可以获得完完全全的自由。
就像之前她对江雪左文字说的那样。
可是——这是多么自私,多么懦弱的想法啊。
“现在想起来,我真是被驴踢了脑袋。”
明石偏过头,不去看她。
“你知道就好。”森川淡淡地回答道。
回想起那阵子的鸡飞狗跳,连他也觉得烦躁。
但他看到纯夏垂下的头,终究不忍心,便若无其事地补充道:“但是,鹤丸国永的堕化不止有你的原因。”
纯夏努力地调整状态,问:“乙-1?”
“嗯,乙-1本丸,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代号为乙的本丸,是时之政府与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战争陷入僵持时成立的一批新本丸。
“乙-1的审神者,原本只是社会中一个得不到赏识的小职员。他整天勤勤恳恳地工作,对上司唯唯诺诺,节假日送礼送得比谁都快——但仍然得不到晋升的机会。他只能借酒消愁,回家后对家人发脾气。他的妻子受不了他时不时家暴的行为,带着他的儿子出走了。”
“后来,他那个时空的狐之助发现了他。”
就这么一个不得志的家伙,他的体内却蕴含着非常强大的灵力。
“成为审神者后,他一开始做得很好。”
他的初始刀选了看起来很好相处的陆奥守吉行,后来又在狐之助的指导下锻出了厚藤四郎、秋田藤四郎和五虎退。这些孩子模样的短刀付丧神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或许是移情作用吧,他对他们非常好,几乎是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
“后来他又锻出了萤丸、一期一振和和泉守兼定。”
这个开局算是不错了。
“不符合一般暗堕本丸的条件。”纯夏说道:“后来发生什么了?”
“接下来就很奇怪了。”
之前说过,时之政府是很为审神者着想的。
不但长期派遣狐之助帮助审神者处理事务,而且还定期发送各种资源的补贴。为了鼓励各座本丸的审神者进取向前,时之政府还设立了年终战绩考核制度,在考核中被评为“优等”的审神者将会获得巨额小判和升职的机会。
是的,升职。
无论审神者听起来多么高大上,它在时之政府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罢了。而时之政府则为很有进取心的审神者提供了升职的机会,即:进入时之政府内部,成为政府专员。
“哦,这个制度我也知道。”纯夏有些无奈地说:“你们好像还有过一段时间拿我做宣传吧?什么唯一获得将本丸迁往时之京资格的审神者——恰好那段时间在举办祭典,无数审神者带着付丧神有意无意地从我本丸前经过,有一些人还破坏了我布置的结界,让我烦恼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