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想做这个交易。”黄太太没有害怕,也没有迟疑,说,“我想让我的丈夫知道,这件事他并没有错,他尽力了,这种罪责,不该由他来背。如果不把这根刺拔掉,就算是退休了,再活六十年,他也会一直记得这件事。”
临退休前的最后一次手术,却没有成功。
黄医生无法释怀,作为妻子的她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他没有错。
那杨大闯的妻子也没有责怪他,谁都知道手术的成功率只有三成,这一点都不高。
但丈夫一直在自责,夜里说的梦话,都是“对不起”。
“好。”南星说,“条件是你要交出你下一世的眼睛。”
哪怕是今生的双眼,黄太太也不会迟疑。她轻轻点头,又有些怀疑,小心问:“只是……真的可以办到吗?”
“嗯。但不会这么快,我还需要去找一件东西,可以复活杨大闯的东西,大概需要一段时间。”
黄太太感激说:“谢谢,拜托了。”
她从陶家店出去时,铃铛作响,清脆的铃声震着她烦躁的心,似乎平静了些。她走了十余步又回头看,看着那奇怪小店,忽然想起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信了这些。
大概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
丈夫是医术高超的医生,却医治不了自己的心病。
她不是医生,却想治好丈夫一次,哪怕要付出双眼的代价,也没有关系。
黄太太想着,心中燃起了丝丝希望,但愿能成功。
还在陶家店的南星已经合眼冥思,她希望这一次的东西不会离得太远,不要耽搁她去找赵奇。
然而很可惜,她所能感知到的东西,离这一点也不近。
南星揉揉额头,是先去找赵奇,还是先去找那件古物?
迟疑片刻,南星决定先找古物。
订好机票的南星给陶老板买了一堆水果,临走前对他说:“还是你靠谱,等这件事办完,我要解雇冯源。”
陶老板说:“冯源不是那种人,是不是被什么事给牵绊住了,不然实在是不像他的性格。”
南星没有吭声。
陶老板又说:“这次出门要小心。”
“嗯。”南星出门了,又是一个人。人还没到机场,就又收到邱辞的一条简讯。
一个逗号。
远在外省的邱辞一会收到回复。
不再是一个句号,而是一排省略号。
他哑然失笑,南星的性子还是很要强的。不过他今晚是不是要庆祝,终于收到那位星星姑娘的第二种回复了。
一个句号,一排省略号。
等符号用完了,大概就会回个“嗯”什么的了。
旁人见他心情很好,笑问:“什么事这么开心?跟女朋友聊天?”
“不是。”邱辞收起手机,往远处看去,说,“挖出什么宝贝了?”
“不知道啊,看起来像是明朝时期的墓地,一会才能知道。”那人拍拍他的肩头,说,“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这么快确定这个位置,你倒是教教我是怎么凭着一双肉眼掘地三尺的,连探测仪都不用。”
“秘密。”
“啧,告诉我们多好,为国家立功啊,不过你可别拿这本事去给盗墓贼干活,否则我得举报你。”
邱辞笑笑,望着远处正如火如荼探测衡量的人群,说:“快去吧。”
那人笑了笑,只喝了一口水就回去干活了。
邱辞远眺,墓地的主人是明朝人,从气场来看,说不定还是哪个武将的坟墓。
不知道会挖出什么宝贝来。
不过不管挖出什么,都得上交给国家,作为酬劳,他要进入博物馆,看看那些没有展示出来的古董。
看完后他就回去,不知道南星的手有没有换药,他总觉得没有,她实在太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第39章 断喉宝剑(六)
秋风萧瑟, 下了飞机的南星觉得这里比上海要凉一些, 迎面冷风, 低头打了个喷嚏。
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南星握了握自己的手腕,连脉象都弱了很多。她收手的时候,视线落在被纱布缠过的手掌上。
忘记换药了。
她想到了邱辞, 虽然他临走前提了一次要换药,在简讯里又提了一次, 但南星还是忘了。
算了, 反正不会碰见他, 回去再换药就好。
南星从机场乘车往北, 司机听见她要去的方向和地方, 又见她带着个大背包, 说:“姑娘也是慕名来的?”
“慕名?”
“嘿,还装作不知道, 我瞧你大包小包的就知道了。不是有个明朝人的墓地被发现了吗?考古队都去了, 还挖出了一堆宝贝,到现在还在挖。国内媒体啊, 你们这些考古爱好者啊, 去了可不少。不过我说姑娘,死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也不怕晦气啊。”
“人都是会死的。”南星说着,又问,“有报导说是谁的墓吗?”
“没啊, 事情就怪在这,一般来说墓主人不都有块碑文吗,可这人奇了,东西不少,却没名字,不过肯定是个武将。”司机一口就说。
“为什么断定是武将?”
“他的身边有把宝剑,就在刚才才出土,我看电视直播了,好家伙,都多少年了,那剑身亮的,啧!”司机说着又说,“不过身边还有好多书……大概……大概是文武都会的家伙吧。”
南星听着司机东一嘴西一嘴的分析,离目的地也渐近。
到了下车的地方,远远就看见有一块地方拉着隔离带,还有十几个人正在隔离带圈起的地方埋头工作着。
有些人站在外面围观,大多都是来这的看客。
南星也往那边走,因为小白纸正在空中慢慢飘往那边,东西在那,但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取走,似乎不容易。她走到人群中,朝那墓地看去。
墓地并不算很大,但东西倒不少,杂七杂八,摆放得并没有什么章法,简直像是临时放进去的。
东西在现在看来值钱,但大多是寻常百姓家的蒸煮器皿,在当时应该不算是什么宝贝。然而南星感觉出了那柄宝剑的气息,那柄剑气场强大,哪怕是被困在层层装裹中,也没有削弱它的气势。
应该是一把非常凌厉的剑,甚至隐约有君王之气。
但这座实际上有些简陋的坟墓看起来并不是帝王之墓,那只能肯定,这柄剑曾经侍奉过君王。
被考古队伍小心放入箱中的宝剑躺在那,南星只能看见缠裹在上面的布,不能亲眼看看剑。
宝剑随同其他古董一起,暂时送往文物局保管。
南星转身折回大马路,开始查询当地文物局的信息。如果能得到它的建筑图纸,那要进去偷也不难。
但……这件事要么得找陶老板,要么得找冯源。
她不想陶老板太操劳这些事,那就只能找那个无故失踪的冯源了。
南星到底还是拨通了那个她现在并不想拨通的号码。
“喂——”
那边气息微弱,像是电话主人被人殴打过一顿。
“南星小姐……我……我病了,等我好点了,立刻就、就给你找、咳咳咳,找活。你、你不要炒我鱿鱼,也不要投、投诉我……咳咳咳。”
冯源的声音微弱,哪里像是被殴打了一次,简直是十次。南星微顿,问:“你也会生病?”
“当然会啊!”那边的冯源突然就激动起来,连声音都大了点,“我们比你们更惨啊,你们病了有人治,我们病了只能自己扛,惨死了,等我好、好了,我要跟我们老大提议,培训个医生,告诉他,天地哪都不能没有医生!”
南星想到无比敬业的冯源,信了他。临挂电话时说:“你养病吧。”
那边一顿,突然有了哭音:“南星小姐……你真的是个好……”
“嘟——”电话挂断了。
南星收好手机,准备去找资料。
文物局的安防措施不算太复杂,现代社会,一般都是依靠监控来阻止盗窃的发生。
文物局的监控不少,南星准备了很多黑纸,等夜幕落下,就潜入了文物局。
朱砂红线指引着宝剑的方向,很快南星就找到了它。
宝剑被锁在柜子里,正准备着日后被重新开启,以作研究之用。
南星很顺利拿到了剑,用长布一裹,往里面放了了一张黑纸,等它化作宝剑,就带着真剑往外面跑去。
上午回上海的飞机有两班,如果快的话,她可以坐上近中午的那班。
刚离开文物局后门,不等南星计划完,就听见背后有脚步声。那人跑得很快,方向也是她这边。南星皱眉,被发现了?
南星总觉得不可能,怎么会被人发现。
追踪那疾奔人影的邱辞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有人潜入文物局偷东西,刚要躺下的他忽然觉察到这边情况不对。白天里那气场强大的宝剑让他印象深刻,分外留意,结果刚才他突然就感觉到剑气变了。
他不放心,起身去看。
结果就看到有人影从文物局离开,怀里还抱了什么东西。
剑被人偷了。
邱辞又追了一段距离,那人突然消失不见,前面没有了踪迹。他顿下脚步,突然感觉到剑在背后,转身之际,就看见那个人影从后面出现,一道掌风劈来。
邱辞偏身闪开,这人出手真凌厉,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像是要一掌就把他打晕。
这一带晦暗无灯,又在高大房屋的背光地,根本看不清人。那人出手又快,很久没认真过的邱辞终于认真起来,几次挡住对方的手。
那人的手不像是男人的手,滑过手掌,甚至……
系了布?还是纱布?
不知为什么,已经抓住剑鞘就要将那人拽过来的邱辞猛地回过神来。
“南星?”
暗夜中传来的声音无比耳熟,正要朝对方劈掌的南星猛地收住了手势。
邱辞发现对方停了下来,更加确定是她。
“为什么你会在这?”
邱辞循着剑鞘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离这里,到了外面有灯火的地方,看清了她的脸。
南星皱眉,收回自己的手。邱辞看见她手上缠过的纱布了,纱布外面有些脏,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没有换。他抬眼看她,问:“句号的意思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做好了?”
叮嘱她换药,她回个句号,邱辞以为她收到了,也换了。
可结果并没有。
南星不习惯他这样问她,像是在怪她不爱惜自己的手,但这手明明是她的,为什么要担心,还要责怪她没听。她说:“我忘了。”
邱辞问:“是忘了,还是对自己根本就不在意,连伤口都可以不在意?”
南星没答,莫名心虚,她说:“宝剑借我一用。”她又说,“药一会就换。”
邱辞没有再追问,他身边没有药也没有纱布,只能往住的地方带,但离得太远。他说:“你要带去哪里?文物局的人对宝剑看得很重,明早如果被发现,不早点还回去,事情会变得棘手,恐怕会查到你的头上。”
“小黑已经在那里撑着了,我立刻回上海,会尽快替换回来。”
邱辞倒是信任她对这些古物的保护,想了想说:“我替你把风。”
“谢谢。”她看着邱辞,不想过多欠他什么,说,“我给你报酬。”
她说着就拔剑,剑出剑鞘,一身寒光慑人,瞬间爆发的剑气划破了南星握剑的手,又见血痕。
邱辞已经能感觉到它的嘶鸣抗拒声,还没完全出鞘,震得剑鞘剧烈颤动,嗡嗡作响。
他跟南星历经了几次这种事,还是头一次见到在南星手上气场还能这么强大的剑,一点也不简单。
“这把剑应该在帝王身边待过。”南星紧握着剑,低声,“我不会伤害你,哪怕你伤了我,我也不会伤你。”
剑仍旧鸣叫,依旧抵抗。
邱辞伸手握住剑,手也被剑气划出几条血痕。南星看看邱辞,不明白为什么他也这么做。
剑渐渐平息了怒气,不再反抗。它的气场逐渐消失,这意味着它冷静下来了。
南星温声,像哄着一个孩子。
“不要怕,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剑身的寒光再次冷冽,瞬间穿过历史长河,回到了那个用铁骑建立起来的朝代。
1340年,元朝,寒冷的腊月天里,有个孩子在土匪窝里出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这个单元很多人质疑黄医生年纪都这么大了,因为这场手术一蹶不振不合理。
然而一蹶不振的前提是手术失败后的医闹,医生也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退休手术失败,远比年轻时历经的无数场手术打击更大,更何况还有说话那么恶毒的医闹家属。
第40章 断喉宝剑(七)
天赐是在土匪窝里长大的。
贾氏怀孕五个月时, 从娘家回婆家的路上, 遇到了劫匪。
劫匪让葛家拿五十两来赎人, 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错,葛家一直没有人来赎人。贾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等土匪头子想起她要送走时,下山的路上, 贾氏要生了。
贼首犹豫着是要把她送到山下产婆那,还是挪回去。最后听着贾氏吃痛声越来越大, 就赶紧把她背了回去, 交给村里的老妇接生。
1340年, 元朝, 腊月天, 天赐出生了。
贾氏并没有给他加上姓氏, 而是直接取名天赐。
贼首继续给葛家信函,说生了个男孩, 赶紧来把母子俩领回去。
但葛家依旧没有消息。
一晃过了两年, 等贼首都快忘了这件事时,这天回山寨, 刚到洞门口, 就被个奶娃子抱了腿,声音脆亮地喊了他一声“爹”。
贼首本来也不是真的贼, 只是战乱年代,想过安稳日子也难。年轻气盛的他想集结了人去起兵抗元,但势单力薄, 最后大家散了。他回到村里,发现村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一想,占地为王,仗着人多,偶尔打劫过路商人,养活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