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动天下——子醉今迷
时间:2018-07-13 09:33:41

  他长年征战在外,平素在军营中也时常有东西会损坏。大家伙轮番上阵去修葺, 时日久了早就摸透了这些东西的结构。在他们眼里, 弄这些跟玩似的, 根本不用费力气。
  虽然郜五爷只简短几句话, 可玲珑也从中琢磨出来郜五爷平素在外时候的不容易。差点脱口而出喟叹几句, 又觉得此时此刻说这些太过伤感了些, 转而笑道:“五爷当真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前些天心兰还夸您会做饭呢。现下她若是知道了您连车子都能修,少不得更要日日在我跟前赞您。”
  听闻女儿被提及,郜世智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硬挺的五官少了些冷厉, 多了些柔光。
  “她这丫头就爱念叨这些。平时我如果在家, 她就缠着没完, 好像一刻不跟着就会走丢一样。”
  “可不就是这样么。”玲珑特意说道:“先前她还与我提过,就怕哪天您突然又要走,所以要时时刻刻跟着您才安心。和怕走丢是差不多的道理。”
  郜世智是头回听到这样的事儿。他知道玲珑是特意提点她,沉吟了下,点点头。
  他终究亏欠妻女太多。没有他在的日子里,她们受了不少委屈。
  听闻妻子说,倘若不是有玲珑在,心兰因着口吃而被人嘲笑。而她自己,也是被大房的人给害得缠绵病榻。
  思及种种,郜世智牵了马守在玲珑车边,拍拍车壁,“等下你跟着我们去吃饭。今儿晚上我给你们添菜。”
  车子缓缓行驶,玲珑扒着车窗奇道:“你帮了我,不是应该我来负责让厨房给添菜么?怎的成了五爷?”
  郜世智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和郜七爷订了亲,是未来的七太太了。所以两人相见的时候,说话间很多时候更像是平辈人。
  郜五爷哈哈大笑,扬鞭策马,“小丫头们乖乖吃饭就好,管那许多作甚!”啪地下抽着马鞭,当先走了。
  玲珑忍不住嘀咕:“原先没觉得像两兄弟。如今看这样霸道的脾气,倒是一样一样的。”
  玲珑便是这天在五房用晚膳的时候,从郜世智那儿听闻了大皇子入皇宫的消息。
  郜世智与郜世修的脾气并不相同。
  郜世修早就把玲珑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平素和她谈论起宫里皇上和太后她们的事情时,俩人之间毫无顾忌,想到什么说什么。
  可是在五房,甚少论及宫里贵人们的事情。郜世智把话提了几句,点到即止。
  其实,如果不是玲珑刚好在的话,他可能一句也不提及。之前听心兰说过,大皇子曾经也去侯府求娶玲珑,他这才上了心,隐约察觉出不对劲。所以当着玲珑的面提了几句大皇子的事情。
  玲珑暗自思索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了自己的一套主意。她正兀自想着,就听外头一阵轻声喧闹。而后丫鬟扬起声音说:“老爷,四老爷和四太太来了,正在外头等您呢。”
  郜五爷正给心兰夹菜,听闻后与妻子卢氏对视一眼。
  卢氏轻声问:“他们来做什么?平时半句话也懒得和我多说。最近来得倒是勤。”
  事关自己的亲哥哥,郜世智没吭声。
  旁边郜心兰撇了撇嘴,哼道:“娘你哪有郜五爷厉害。他们,只攀着有权势的。瞧不上你没权没势,所以没来往。”
  “你这孩子!”卢氏生怕夫君不高兴,嗔了她一眼道:“瞎说什么呢!”
  玲珑这个时候从沉思中回过劲儿来,笑眯眯说:“咱们心兰可不瞎说。心兰说得句句都对。”
  郜心兰猛点头,“就是。”转向卢氏,“娘,你还不如玲珑看得准。”
  “可不是。”玲珑在旁边帮腔。
  卢氏被这俩好友弄得哭笑不得,指了她俩与郜世智道:“真是说不过她们。”
  其实郜世智并不觉得俩孩子的话有甚不妥当。他只是有些意外,也有些高兴。
  意外的是,玲珑在闷葫芦的七弟跟前长大,居然是个爽利的脾气。
  高兴的是,玲珑居然这般不见外,和心兰好得比亲姐妹还亲。这孩子的脾气对他的路。他觉得往后就算老七成了亲,五房和七房也疏远不了。
  心里这般想着,郜世智口中说道:“让老四他们去书房等我。”随意扒了几口饭就大步出了屋。
  卢氏看得心疼,免不了抱怨几句;“这些人真是,偏要瞅着饭点儿来,都不让人好好吃饭么。”
  郜世智去往书房后,略等了片刻,郜四爷和四太太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发现只郜世智一个人,四太太愣了下,回头看了几眼,“五弟妹呢?”
  “正在吃饭。”郜世智的口气算不得太好,直截了当地道:“有什么事儿和我说就行。”
  虽说郜四爷和郜五爷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可是俩人自小就不太亲近。
  后来有了郜七爷后,对待这个年岁远小于自己的弟弟,郜五爷倒是多了些兄弟情义。
  ——即便那个生性清冷的七弟不见得领情。
  郜世智曾经回想过这般情形的来由,仔细想了很久,最终觉得应当是自己从小就没有受到过四哥的关爱,所以没有那种同胞兄弟的感情。
  而对七弟好,则是因为孟小将军很疼爱他,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一样看待的缘故。
  孟小将军不在了,他自然应该替那个英姿飒爽又温柔慈爱的女子多照顾下她的儿子。
  毕竟那也是他的亲弟弟。
  现下他更多了条需要多照顾老七的缘由——七太太这般关心他的女儿,真心实意地待心兰好,他自然更得对七爷和七太太好。
  身为武将,而且是身居高位的武将,郜世智并不喜欢做表面文章。且以他的地位,也没必要自降身份做这种事。因此心里头不舒坦,面上就显了出来。
  郜四爷早已习惯了老五对待他时不冷不热的模样,自顾自地找了椅子落座,又拉了自家妻子坐下,方才笑道:“你出门在外多年,我们兄弟两个许久没有好好说话了。你嫂子想要给你另办个酒席,就定在城中最好的酒楼里。希望你和弟妹还有心兰到时候出席。”
  “接风宴的话,之前父亲已经为我置办过了。”郜世智道:“四爷不必如此客气。”
  郜四爷被这般拒了一番,语气更为热情,“客气什么?在这个府里头,我和你才是最亲的人。你是我弟弟,我自然要照顾你。”
  他的话音落下很久了,郜五爷依然没有反应。郜四爷觉得没面子得很,侧头悄悄朝妻子使眼色。
  四太太撑起笑容,“五弟,不瞒你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和五弟妹——”
  “我听爹说过,这些年来,唯独长乐郡主时常来看望内子和心兰。所以我很感激郡主,也很感激帮助郡主照顾妻女的七弟。四哥若是没甚事情的话,不若赶紧回去吃饭,免得天色暗了下来,饭菜都要凉了。”
  虽然说的都是不相干的事情,但是郜世智这分明是在表出态度,他是支持七房的。
  郜四爷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阴沉沉的,“五弟,想当初娘生了你后,头一个抱你的可是我。你总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吧。”
  郜世智不耐烦和这些没甚良心的人多唠叨,听闻后挥了挥手,“我不知道旁的,只知道我当年发烧差点病死的时候,是谁在日夜不停地守在我床边照顾我。我懂得的也不多,只知道人确实不能忘恩负义。旁人待我八成的好,我就得回以十分。旁人既然已经待我十二分的好,我就只能百倍千倍的回过去。至于那些个平时不露面,想起来后才攀关系的,我可没甚耐心去应付。”
  这些话简直是字字句句都在戳着四房人的脸面。
  郜四爷脸一阵红一阵白,慢慢地转为铁青。
  四太太羞愧得很,不顾郜四爷的反对,硬生生把他给拉了出去。
  看着这对夫妻远走,郜世智全身猛地力气泄尽,仰头靠到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的彩绘,沉默不语。
  ·
  虽然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可是没有丝毫影响到大家品茶买茶的兴致。品茗阁里,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
  这天程大掌柜的一早就开了门,似以往一般准备去外头溜达几圈散散步。结果刚迈出了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落到实处,偏头就望见了自家大门旁边蹲坐着的黑乎乎身影。
  程九把那人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打量了好几遍,最后终于恍然大悟,唤了一声:“胡先生。”又阴阳怪气地说:“您在这儿做什么呢?西席先生,您不是应该在大皇子府么?”
  程九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着实不算小。
  胡立抬着手用衣袖半遮着脸,嗤道:“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
  程九呲了呲牙,“卖东西习惯了,声音小不下来。”说着又要大声继续说。
  胡立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好似都在往他身上扎。
  最近不知怎的了,他身为男人不太行的事情居然被传了出去。刚开始是他被人指指点点的却不知道是怎的缘由。后来找了个人打了一顿后方才知道了是这话的关系。
  他想反驳。
  可是原先的妻子没有给他留下一儿半女。现在的妻子也没能给他留下子嗣。瞧他一把年纪了却还这般,更是印证了那话的真实可靠。
  胡立当即发了脾气,问清楚了向他说实话的人,知道消息是大皇子府的一个小厮说给这人听的,他就伺机捉住了那小厮给揍了一顿。
  可是小厮相貌清秀可爱,平时很大皇子的宠爱。
  大皇子本就烦了胡立,赶他出了大皇子府。因为那个小厮,直接与胡立翻了脸,而且还派了人四处寻他,扬言要灭了他。
  胡立无处可去。
  他知道这京城里恐怕只有两人能够护住他。一个是郜七爷,一个是长乐郡主。前者不在京城,故而只能硬着头皮来寻后者。
  国公府、傅家、侯府他都去不得。最终择了品茗阁这个郡主常来的地方。
  程九知道胡立的来意。不过他之前得到了玲珑的叮嘱,打算先把胡立放到旁边晾一晾,于是眼睛左转右转就是不看他。
  谁知这么一瞧,居然被他看出了点门道。
  远目眺望着一个街外的地方,程九拧眉嘀咕道:“那边好像是京兆府的衙役?他们押了一队的人在走?那些人犯了什么错儿,犯得着这么多京兆府衙役出动。”
  程九虽然是漕帮老大,到底是跑惯了江湖的,对于朝堂的事情知道的不多。
  胡立有心讨好郡主和郡主身边的亲信,也朝着那边瞧了瞧。略看几眼就明白过来,赔笑着说道:“那是京兆府在抓夜宿花街柳巷的官员。想必是突然出动,所以抓到了不少的人。”
  说着说着,那些人越走越近。
  胡立“咦”了一声,指了被押队伍里的一个人,张大了嘴巴合不拢,“那不是郜世子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程九乐了,“哟,还真是郜世良那个蠢货。”
  身为一个平头老百姓,叫一个世子爷是蠢货,胡立都有些看不过去这个掌柜的了。
  不过想想也是。
  谁让人家背后有长乐郡主做靠山呢!
  胡立笼着袖子,低着头不敢妄言。眼睛不住地往郜世良那边飘。
  程九也在看郜世良。不过,是正大光明地当笑话看。
  秋日的天气已经寒凉,现下郜世良却衣衫不整地浑身打哆嗦。他脸上脖子上都有红红的唇印,而且颜色不一样,显然是不同女子留下来的。
  他在队伍的中央。前后有数名被突袭捉住的官员。最后是几个身子袅娜的青楼女子。她们倒是不惧周围路人的眼光,只斜着眼儿瞪周围的人。
  看着郜世良狼狈的样子,程九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胡立嘁了一声,“什么好戏?左右都是一家人,他们再折腾又能怎么样。”
  “话可不是这么说。”程九嘿笑道:“你原先的主子和他兄弟们不也是一家人?怎么没见他少折腾?”
  想到大皇子为了权势所做下的那些事儿,胡立终于被他堵得没了话说。
  郜世良被抓,大太太谢氏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左思右想没有办法,只能到处求人帮忙。
  她先是去了五房。
  卢氏当年被她害得缠绵病塌下不来床,对她暗恨至极,压根就不会帮她想主意,当即房门紧闭,旁人谁也不见——当然,玲珑之外。
  谢氏去五房没有寻到出路,急得满身大汗。
  当即想转去求国公爷,可是记起自家公爹那黑沉沉的脸色,脚步一收不敢了。
  左思右想,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求玲珑。
  玲珑自然是不肯见她的。
  但是在听闻谢氏现下急得抓耳挠腮的状况后,玲珑心中一动,有了个主意。当即喊来了长河,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通。又叫来了长海,嘱咐了几句。
  长河身为‘鬼手断刀’,板起脸的时候那样子可是一等一的凶。扶着腰间兵刃往菖蒲苑的门口一站,那就是活脱脱一尊门神。还是最吓人的那种。
  谢氏被长河那种凶神恶煞的模样给惊到,全身发抖地退了几步,警惕地问:“你想做什么?”
  “没事。”长河目不斜视,远远地望着几十丈外的一棵杨树,道:“郡主现下没空见你。不过,听闻你想去见世子爷?我和你说,这是有律例的。如果被抓之人已经确定有罪,他的直系亲属去当街拦住审案官员的轿子的话——”
  这句话长河没说完,稍微拉了个长音。
  谢氏正盼着他继续说下去呢,谁料菖蒲苑里传来了另外一个飞翎卫的喊声。
  “长河!”长海在里头叫,“快快,有个案子需要你帮忙。赶紧进来一趟。”
  长河自然而然地大步转了回去。
  谢氏就在心里琢磨开了。有罪之人的直系亲属去拦轿子,会怎么样?
  莫不是还有转圜余地不成?
  故而在第二天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谢氏手捧一张状纸拦在了京兆尹的轿子前。
  她美滋滋地等着旁边的人接了状纸,然后她就可以声泪俱下地言说自己的不容易和世子爷的被冤枉。而后在动用动用关系,说不定世子爷就被放出来了。
  不怪谢氏想得这般好。实在是她做世子夫人做惯了,而定国公府地位甚高,她被人时时处处捧着,养成了想当然的习惯。总觉得自己以为的就是最正确的,不多去琢磨研究。身边也有人提醒过她,凡事多想想。她却不以为然。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