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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料到,太子会做主让乔玉哲和玲珑认干亲。听闻这消息后,所有人都惊得一愣一愣的。
京城里谁不知道乔状元心仪长乐郡主?
现下乔状元心爱的人变成了他将要亲自送上花轿的义妹,也不知道他心里作何感想。
不过这个义兄倒是好似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当得十分理所当然。
第二天一大早,玲珑将要出嫁的这个日子里,乔玉哲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敲响了怀宁侯府的大门,锲而不舍地要求进府探望郡主,顺带着还要和长乐郡主说几句话。
倘若是平常,莫说是这么一大串的麻烦要求了,便是仅仅其中一个要求,侯府里也没人会搭理。
偏偏今日今时大不相同。
前一天的时候在太子殿下的见证下,乔状元和长乐郡主认了干亲。现下两人算是异姓兄妹了,做哥哥的来给妹妹送行,来再早都不为过。进屋看看更是没什么不对。
于是乔状元终是被人给请进了院子里。
而后,他在全府上下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愣是面不改色地钻进了玲珑的屋中。
怀宁侯府的三爷穆承辂并没有回来。这也是为什么太子殿下能够那么理直气壮强行塞给玲珑一位义兄的主要原因之一。
倘若穆承辂回来的话,八成就没乔玉哲的事儿了。人穆三爷可是玲珑正儿八经叫一声“三哥”的人。
有宾客提出了疑问,悄声问傅氏:“三爷怎的没回来?”按理来说,陛下赐了成亲的日子也有许多时候了。消息快速传到三爷那儿,他急急赶着,也能凑上参加婚礼。
“他说军务繁忙。”傅氏提到这个,不由得眼神黯了黯,“所以未能及时赶回。”
平日的时候虽然三爷在府里日子不多,但是大家都能感受到他很疼爱这个妹妹。现下妹妹出嫁,他却无法回来,许多人都喟叹不已,暗道可惜。
傅氏的心情十分复杂。
知子莫若母。她能看出来,儿子对玲珑还是很有情意的。八成是不愿意看到她嫁给旁人,所以特意地让自己忙起来,又没有时间赶回京城。
傅氏很是自责。想着若是自己没有之前的那些打算和安排,事情怕是不会到了这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但是,思量过后,傅氏又怨起了大皇子——倘若不是大皇子横插一脚,就算是有乔玉哲前来提亲,也不至于惊动了郜七爷赶着也来提亲。若七爷不出动,旁人的话都不足以放在心上。
这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下来,饶是穆三爷心智过人,也受不住这样冷冷热热的气氛。
玲珑的屋子里现下挤满了人。光是女性长辈便有十余人。是以就算多了个乔状元,旁人也没空搭理他,懒得去管他会做什么多余的事儿来。
好在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最起码他知道他一个大男人,这种时候不要去多管新娘子的事情。只静静地站在门边儿看着,一个字儿也不多说。
全福太太给玲珑梳好了发。眼看着到了吉时,大家伙儿说了吉祥的话后,玲珑就被喜婆搀扶着往外头去。
大红色的盖头遮住了眼前的视线。
玲珑一步一挪地走着,默默细数从自己脚下第一步开始,往门口那边去,究竟距离了多少个步数。
一下。
两下。
三下。
……
数字逐渐递增后,她突然认识到了一个问题所在。既然乔玉哲来得那么早,也不知道他吃早饭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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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之中,锣鼓声响。
原本玲珑该是由傅家出嫁。但是她自幼在侯府中成长,虽然挂了个姓傅的名头,却实实在在是由侯爷和侯夫人带大的。故而邓氏和傅茂山商议过后,决定玲珑由侯府出阁。
今日敲锣打鼓的这班人是从南地来的,口音和京中不甚相同。这种时候说多错多,倒不如闭了口不言语。因此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做好的本分工作,该敲锣打鼓就敲锣打鼓。
新娘子出了屋子,扑到侯夫人的怀里,泣不成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侯夫人出面安慰,细细叮嘱了许多话语。
玲珑一一听着。垂头只哭泣,并不啃声。直到乔玉哲背起新娘子来往外走,她的抽泣声才渐渐消停下来。
乔玉哲一步步往外走。每一步都迈得十分小心,谨慎。
眼看着就要走出宅院大门了,突然,一个穿着男装、手中拿着唢呐的人突然冲出了队伍,尖着嗓子喊道:“傅四,纳命来!”
第108章
冲出队伍的那人身穿灰布短衫, 脸上略带脏污, 看着灰头土脸的。
周围人发出了一声“咦”的怀疑。只因这人的样子很有些不妥当。要知道这样的大喜事, 一般都会要求吹奏喜悦的人衣衫整洁干净。不然的话,主家一个不高兴克扣银子都是有的。
现下眼前这个人,却是脸上有灰土。瞧上去看不清相貌, 隐约是被遮掩了许多。
班头瞧着不对劲, 拦了他一下喊道:“你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干净了去!”再低声嘟囔, “刚才出来的时候还白白净净的看着挺喜庆啊。怎么会这样。”
那拿着唢呐的人却像是丝毫不闻一般。等到班头收了手, 立刻咬着牙往前冲。而后也不知他在唢呐中央哪个地方扣了一下,手一抖, 唢呐竟是从中间被拆开。新近露出的那一截东西被太阳光一晃,闪出亮眼的光。
“有刀!”那班头失控地大声喊道。
周围的人哗啦一下散开。大胆的在前面依然不动, 胆小的已经往后面跑过去了。
那人拿着半截唢呐朝着乔玉哲背上的红衣女子刺去, 高声恨恨重复道:“纳命来!”
虽然班头喊的是刀, 实际上这是一把短剑。剑尖很利, 削铁如泥。
那人直直往前冲。
乔玉哲像是吓傻了一样,呆立在当场。
那人窃喜, 暗道书生就是手无缚鸡之力,毫无阻拦地往上冲过去。
就在那剑尖刺破了新酿大红衣裳的一刹那,突然,变故陡生。新娘子一撩衣衫下摆,抬脚就朝冲过来的那人踹了过去。
不过一脚而已, 那人就吐了一口血跌倒在地, 手支撑不住软了下来。利刃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这时候有人凑上来细看, 恍然惊叫:“呀,这不是沈家的六姑娘么?怎的在这儿!还穿了男人的衣裳!”
沈静玉没料到被人认出来,连唇边的血都顾不上擦了,赶紧用袖子遮住面庞。
可是她算盘打的好,旁人却不会轻易饶了她。
傅氏当即高喝道:“把这人给我绑起来!”
沈静玉挣扎着想要逃跑。
无奈周围都是侯府的人。而郜七爷又带了大批人马堵在外头。她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两名飞翎卫和四名侯府家丁给当场堵住。又是打又是绑的,立刻给制服住。
沈静玉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所有人,委屈地呜呜直叫。
可是没有人理会她。更没有人同情她。
现下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一个问题。齐刷刷地望向了乔状元的背上。
傅氏也狐疑地看着乔玉哲背上之人,迟疑着问:“……玲珑?”
红衣之人一个翻身下来,揪下了头上盖头,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
却不是个女子,而是男人。只不过他站直后众人才发现,他很瘦,身量不算高,比玲珑略高一点,比起乔玉哲他们却矮了一大截。
“长峻见过侯夫人。”长峻拱手行礼,“本无意冒犯。只不过为了擒住凶徒,所以不得不略施小计。”
“你还说呢。”乔玉哲气得抬脚对着长峻就是一下,“你好歹也悠着点。我背你容易?翻身下来的时候你倒是提前说一声啊!”
长峻但笑不语。
周围的人纷纷四顾,“那郡主在哪儿?”
玲珑闻声从屋子里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此刻的她穿着一身寻常的衣裳,又因刚才刻意在旁人的遮掩下躲在角落,所以未曾被发现。
之前‘新娘子’在傅氏她们跟前哭泣的时候,玲珑也在旁边角落里悄悄抹眼泪。只不过强忍着伤感没有出声。
玲珑也是刚才七叔叔身边的暗探长峻现身时方才知道,这是太子殿下、郜七爷和乔玉哲一起使了的一个计策。
沈静玉最近一直在谋划着一件“大事”。步步为营,想的很是周到。就是为了刺死长乐郡主之后全身而退。
只可惜沈静玉算盘打的好。却因长久的太过自负而有些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想到的计划完美无缺,甚至于没有发现自己的行动已经被庙中比丘尼注意到。
比丘尼欣赏长乐郡主,惦念着郡主为了江南百姓而做的一切善事,所以悄悄把事情透露给了郜七爷身边的飞翎卫。
飞翎卫禀与郜七爷后,太子宋奉谨也知道了。
宋奉谨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沈家人。偏沈静玉之前脱身干净,没有参与到太子的‘计划’当中去。所以,宋奉谨和郜世修商议过后,由长峻暂时代替玲珑来挨这一次刺杀。
当场擒住沈静玉,这女人就也在劫难逃了。
只不过这事儿若是成的话,必须得有背着玲珑出嫁的哥哥帮忙配合。
傅清行和傅清言都不适合。
最后宋奉谨盯上了做事大胆的乔状元。
不过乔玉哲也有自己的要求。
“既是要我帮忙,”他道,“认个妹妹是免不了的。可我想着,既然做了哥哥,总也该做到底。”
乔玉哲对着太子殿下笑的畅快,“晚一些,郡主出嫁,我要亲自背了她上轿。”
……
沈静玉倒也聪慧。看看神色淡然的乔玉哲,再看冷若冰霜的刚刚赶来的郜七爷,她恍然明白了什么,顿时痛哭不已。
郜世修随意地朝那边瞥了一眼。飞翎卫会意,一个手刀敲晕了沈静玉,把人拖了出去。
这一次‘暗杀’,没有见血。
有郜七爷和飞翎卫在,根本就算是虚惊一场。
婚礼照常举行。
玲珑之前的那身嫁衣让长峻穿着的时候,被沈静玉带来的利刃所划破,不能再穿。
好在郜七爷早就有准备,另拿出了一身火红嫁衣,交给了傅氏,由她给玲珑换上。
“也不知道错过了吉时怎么办。”在卧房里,傅氏忍不住絮叨,“你看你们几个,真是胡闹!这事儿怎么能这样乱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该怎么办!”
说到这儿,傅氏又有些自责,“刚才那叫什么——长峻的是吧?在我跟前哭,我愣是没认出那不是你来!也是怪我。平日关心你不够,居然换了人都没发现。”
玲珑笑了笑,“长峻我不熟悉。不过,听说他惯于模仿和伪装。既然是飞翎卫,您认不出也没甚可自责的。”
简单几句话让傅氏重新开怀。也是,郜七爷的手下,能差到哪里去?那些在朝堂上混久了的官员们,各个人精似的,在飞翎卫手底下都讨不到好处。她又能怎样?
说着话的短短时候,玲珑已经重新穿戴妥当。
傅氏和她一同出屋来。
房门打开,门口站着的高大年轻男人缓缓回过头来,朝着玲珑温柔地挑了挑眉。
“妹妹今日倒是漂亮得紧。”乔玉哲笑道,“哥哥背你上花轿,可好?”
短短两句话,一声妹妹一声哥哥,却是让玲珑瞬间泪如泉涌,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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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内,热闹非凡。
郜老太爷今儿高兴,把能请来的人都请了来,庆祝自家小儿子终于出嫁……啊不,娶妻的大喜日子。
“世子爷人中龙凤,天人之姿啊。”有人高声赞郜七爷。
“郡主风华绝代心怀天下,当真是令人叹服。”又有人赞玲珑。
郜老太爷听得那个高兴啊,口中却道:“哪有?一个个的都还是孩子。唉,总要老夫操心才行。”
众人忙恭维老爷子一番,“能者多劳!老爷子宝刀未老,给年轻人们做表率!”
这些都是武将。多是跟着郜老太爷征战沙场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能用的不能用的词儿都往上套。
难得的是对了老爷子的胃口。郜老太爷哈哈大笑,心情好得很。
在大家的期盼和祝福中,新人们来到了家中,行礼后送入洞房。
玲珑被扶到了床边坐下,忐忑不安中,大红的盖头被挑开。
烛光下,七叔叔清隽的容颜半明半暗,温柔异常。只那双眼眸幽暗深沉,带着深不可测的某种危险。
饮合卺酒。
喜婆说着祝福的话语。
待到周围安静下来,郜世修牵了玲珑的手,扶了她在床边重新坐好。
“我去去就回。”郜世修凝视着眼前的小妻子,慢慢说道:“你稍微等我下。酒席结束我立刻回来。”
卸下沉重的钗环,沐浴过后,坐在喜床上静等。玲珑闲得无事,索性唤了芍药她们来和她说说看最近发生的重要事情。
海棠平素叽里呱啦地很能说。可是到了这样需要‘特别消息’的时候,她是不知道的。
反而是芍药对此知道得多一些。
周围既是没有旁人在,芍药就捡了一些说简单不简单的问题。比较重要,但是被旁人知道了也没甚大不了。但是,特意提起来,又能让自家七太太更加重视一下。
说着说着,这便提到了郜太后和沈皇后的争吵。
“太后娘娘觉得皇后娘娘做事太过意气用事,不够沉稳,特意命她去一处宫殿休养,”若是平日里,郜太后自然不能让一国之母这般去做,但是,沈皇后可是逆贼生母,这事儿就可以另行讨论了,“说来也巧,去的正好是清梅宫。”
清梅宫?
玲珑闻言心中突地一跳。
这个时候芍药又说起了旁的,玲珑也只能把满腹心思压下,默默思量着。
……
没多久,外头喧闹声渐渐消停了些。
屋门被打开,一人进入屋中后,丫鬟们尽数退了出去,门而后被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