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风仙君原本说得严肃,只是说着说着,他的话语却又稍稍一顿,自言自语般地道:“说起来,妖王其人,倒是与将军正好相反的……”
白秋听到齐风仙君提及妖王之事,心里不由一紧。但不等她多问,齐风已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谦逊地朝白秋道别。
白秋自是晓得齐风仙君论辈分论年纪都比她强得多,且又是在战事中殉职的仙君,哪里受得起让对方先行礼道别,连忙郑重地回了礼。
齐风抿了抿唇,郑重道:“仙子不必多礼,去吧。我在这里稍待片刻,便也回去了。”
白秋连忙点头,又行一礼,便朝齐风仙君之前给她指的路走去。
白秋飞快地走了几步,她起先能够感到齐风仙君笔直地站在她背后目送她离去,后来目光便移开了。白秋走了一段路后,还是没有忍住,回过头来,朝齐风仙君的方向再去看去。
齐风果然已经收了视线。
他一身整齐的浅色衣衫站在漫山遍野灼灼的桃花之中,后背挺得如屋梁一般笔直,此时,他眼眸微垂,抬手轻抚桃花,目光之中不知在思索何物。
……
因齐风到底不是真实之人,白秋看他看得晃神了一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即便齐风刚才十分肯定地说他迟早会归来,这种心绪也未能有所缓解。
于是白秋回到屋中之事,还有些心不在焉。等推开门,看到坐在桌前的奉玉,她才重新找回了些踏实的安全感,大大地松了口气。
奉玉一顿,搁笔,朝她招了招手。
白秋看奉玉的动作,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扭捏了一下,还是欢喜地跑了过去,把自己朝他怀里一扎,脑袋自然地在奉玉下巴上蹭了蹭。
因为知道奉玉胸口还有伤,白秋不敢靠得太重,只是虚藏在他怀里。说来也巧,由于奉玉要高她许多,白秋稍微缩一缩,窝在他怀里倒是正好。奉玉比她稍高的体温顺着单薄的衣物穿了过来,莫名就让人有些安心之感,白秋挪了挪身子窝得更舒服,连心跳都稳了几分。
由于觉得蹭一蹭很开心,她见奉玉没什么反应,眼睛一眯,就又抬头用力地蹭了蹭。
这个时候,虽然白秋靠得比往常小心,奉玉却是不大介意的,也随着白秋把脑袋顶起来蹭他。他随意地抬袖将白秋往胸前一搂,便问道:“你怎么回来得晚了?我原以为你一炷香之前就该回来。”
大约是因为他的下巴搁在她脑袋上,奉玉的声音淡淡,没有逼迫之意,却有些发沉。白秋愣了一下,便回答道:“带我的天兵临时有公事,就被叫去帮忙了。我路上迷路,就像找人问问,结果在桃花林里遇到齐风仙君,他替我指了路,所以我们顺便聊了几句……”
说着,白秋大致将事情的经过,以及他们聊天的内容也同奉玉神君说了。奉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淡淡地“嗯”了一声,大约是知道军营里比较安全,他倒也没有太急,只是见白秋没事,也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白秋却是有些在意之前齐风仙君话里的意思,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对方那句“说起来,妖王其人,倒是与将军正好相反的……”,虽说这句话是齐风仙君随口自己对自己说的,她却有点莫名其妙地在意,也有些不解其意。
想了想,白秋问道:“那个……神君,妖王的事,今天是出什么事了吗?很棘手吗?”
奉玉微顿了一瞬,道:“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白秋慢慢地整理思路,一边斟酌着语句,一边回答道:“刚才给我带路的天兵,原本带路带的好好的,但是突然被叫回去了,原因也是妖王……还有齐风仙君,他刚才说他们在讨论妖王之事,遇到了些难以推进的部分,所以他才出来透气,我也因此遇到了他。另外,齐风仙君还说了些别的话,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刚才出了什么事……”
白秋说着说着,便有些不安地红了脸。说得时候说得畅快,可是说完了就不安。她这些话也是推测的,并没有实际根据,生怕说错太多让奉玉神君笑话。
然而奉玉倒是没有吭声,只是道:“刚才的确出了些小事,故而进行了讨论……”
“话说回来……”
白秋微微一顿,有点不确定地道:“妖王是不是个子很高,身材偏瘦,眼睛是这样……然后穿得很华丽……”
白秋用手将自己的眼睛拉了拉,眼尾拉长,试图弄出一双狭长的眸子来。她连说带比划地将自己用阵法第一次来妖境时碰到的那人的相貌描述了一遍……尽管从当时那些喽啰的称呼、妖境的状况,她心里有八九分确定那就是妖王,但终究还是得确认一下。
等描述完以后,白秋便疑惑地看向奉玉,等着他回答。
奉玉默默地看着怀里仰头将眼睛拉得很长给他看的小狐狸,意思他是明白了,但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有点想笑。结果就奉玉面无表情地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亲完一口不够,又迅速地在脸和嘴唇上亲了两口。
然后他才轻轻皱眉,问道:“是这个人……你如何知道?见过?”
白秋点了点头。
其实她遇上妖王这件事,昨日就应该同奉玉说的,但是她看到奉玉还活着太激动,后来又担心他的伤,乱七八糟的事一口气发生太多,结果就忘了。先前齐风仙君一提醒,白秋重新想起来,连忙和奉玉说。
尽管未必是什么重要的事,白秋还是想尽量给奉玉提供信息,赶紧事无巨细地将她的经历都说了一遍,一句话都没有漏。说完,她见奉玉神情紧张,便紧张地看着他。
奉玉沉了沉声,良久,心情复杂地问道:“……他夸你漂亮?”
第102章
这个时候, 奉玉低着头看着用手将眼尾拉长, 茫然地微微张着嘴, 还疑惑地歪头“诶?”了一声的白秋。
到底底子生得好,哪怕做这般怪里怪气的扮相, 看起来都是可爱得要命。
奉玉已经不大分得清她到底是真这么可爱,还是因为自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才觉得她这么可爱, 反正他有点受不了, 将白秋的两只手都握在掌心里捉了,十指交扣地握好。白秋没有手拉着眼梢了, 一双眸子又恢复成漂亮的杏眼,迷惑地望着奉玉。奉玉顿了顿,又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飞快而轻柔的吻就像是羽毛温柔地点在水上。然后奉玉执起白秋的手,将她的手指拉到唇边, 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耐心地吻过去。
吻完,他的凤眸不轻不重地在白秋脸上睨了一眼, 口中吐词道:“……招蜂引蝶。”
明知道这着实不能算作是白秋的错, 可是吃味的情绪上来了止都止不住, 奉玉将白秋搂在怀里,将她牢牢地用手臂拘住,用无奈又不高兴的眼神低头看她。
白秋被奉玉这双冷然的凤眸凝视着,莫名有种被什么虎视眈眈的野兽盯上的感觉。因为白秋的手还被他捉着, 看起来难免乖巧了许多。她心里一慌, 尽管不知道奉玉是怎么回事, 但小动物求生的本能让她迅速意识到神君不开心了就得哄哄他。
于是白秋赶紧在他怀里回过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见他依然还是板着脸没什么反应,又试探地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亲,然后学着爹娘和哥哥当年哄她的样子将手伸到奉玉背后摸他头发,给他顺毛。
奉玉到底长得比白秋要高许多,她这番动作便要靠得极近,女孩子身上的馨香扑面而来。白秋这番举动几乎称得上勾引,偏偏她自己还意识不到。
奉玉尽管还是冷着脸,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哪怕被白秋当作小孩子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他埋首到她颈项中,抱住她柔软的腰肢,轻轻地吻了数下,吻完,仍是不愿离开,继续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白秋见奉玉被哄好,有点高兴,但转念又想起刚才妖王的事,问道:“不过,那些小妖说妖王‘不是狐狸’,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交谈之时,这本是句寻常之言,可白秋却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些在意,此时与奉玉谈起,就忍不住发问。
奉玉听她提起这事,心中便是一沉,开口道:“寻常妖物大多是灵性不足但开了灵智的生灵,当不了灵兽,便入了妖道。大多无非是生性活泼爱玩爱闹些,但某些生了恶念而伤害他人的,便成了恶妖……这点你可晓得?”
尽管白秋在世间的阅历不足,但这点小事还是很清楚的,连忙点了点头。
奉玉道:“但妖王却不是如此。他在世间本无实体,是万千恶妖的怨意集聚而成,由万千恶妖的恶念之中生了妖心,天生便有世间万妖的法力心神,天生便与天庭不睦。他诞生于世后,当即便集结了千万恶妖大军,连当时有名有姓的大妖都归服与他,一群妖聚在一起要立妖庭。世间妖物原本放浪不羁得多,难以为一人所驱使,可妖王的先天之力毕竟得天独厚……妖王在俗世中战败之后,世间妖物效仿其者甚众,可都小打小闹,弄不出名堂。若他们只是一群没有恶意的一般妖物,聚在一起玩闹,天庭便也不会管……不过这些年来抓到的恶妖称的妖王,倒也的确是不少。”
奉玉解释了一下大概的情况,又微微停顿了片刻,方才又言道:“妖王既然是万千恶妖之集聚,便也有其他妖兽的辨别之力,看其他妖兽灵兽的眼光自是不同。想来是那些恶妖里也有狐妖,所以看你的样子,也能辨别出一些来。”
说着,奉玉淡淡地扫了眼白秋的样子。
白秋这会儿自是人形,她一头乌发披散在脑后,睫毛修长,鼻子精致小巧,丹唇朱美,即便是在美人如云的仙子中也是一副好相貌。不过,她的原型奉玉自也见过,哪怕是全然无关的人,看到白秋的原型,也绝对能判断出这是只漂亮的小白狐。
想了想,奉玉又言道:“……不过你也不要看他笑嘻嘻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他是恶妖之念,最是冷心不过,心中本没有什么情绪,即便是笑着夸你,其实也没什么感情可言。”
这个时候,白秋脑海中也回忆起了她之前见到的那人相貌,她赞同地点头道:“如果不是你说,光看他的样子……的确是想不到他是那般狠厉之人。”
当初了解奉玉的时候,白秋就查过仙妖之战的事,自然是晓得妖王的穷凶极恶。不止是天庭被针对,因为恶妖修炼无道,食人、食灵植灵兽,甚至是食同类来增进修为,当初恶妖大军所踏之地,近乎寸草不生。天庭之所以急于消灭妖王和恶妖,除了对方所谓的要立妖庭之外,也有其伤及生灵的原因。
对方穿着华美,生得面善,笑起来也有亲和力,倒仿佛是个好人一般。
若非是他身上那股令人近乎喘不过去、澎湃到可怕的充沛妖气,白秋许是都意识不到那是恶名昭著的妖王。
奉玉应答道:“凡事不能以貌取人。”
白秋听完他说的话,正要点头。忽然感到奉玉呼吸乱了一刹,似是微吸了口气,“唔”了一声。白秋一慌,连忙将抱在他脖子上的手松开,怕是自己压到了他,慌张地离开一定距离,拉着奉玉上下打量,口中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伤口疼了吗?”
其实他的伤口发疼不关白秋的事。大约是这段时间分开久了,白秋这两天的确是比平日里要更亲他,可是奉玉亦能感到白秋迟钝归迟钝,但对他这个病号身上的伤却是在意得要命,无论做什么都能虚虚留出几分距离,生怕再弄伤他。
他前胸这道旧伤乃是妖王亲自击的,也因此残余了一些妖气在伤口处,刚才奉玉感到伤处妖气涌动,自也能感到些疼痛。
他说:“正常现象,不是大事。”
可是哪怕奉玉镇定地安慰了她,白秋仍是急得团团转,脑子一时短路,想也不想就开始扒奉玉衣服。一回生二回熟,奉玉隐隐看着白秋熟练地坐在他怀里解他腰带,心里仍是觉得不大妥当,但反正已经被她扒过一次了,这次也就没再拦。
奉玉是神君,身体恢复的能力自是不必说,哪怕只隔一日,看起来都好了许多。可是等看着他身上一片一片的伤处,白秋还是忍不住难受,她眼角一酸,立刻慌张地从奉玉身上跑了下来,急着要去找医官,不过这次还不等她站起来,已经被奉玉抱在怀里摁下。
他说:“不用叫医官了。我屋里就有伤药和纱布,我的衣服是你脱的,你不能把我就放在这里晾着,劳烦你负起责任来,亲自帮我换。”
白秋听他这么说,仿佛这时才意识到奉玉赤了上身,当即红了脸。
奉玉见她这般反应,便淡笑了下,问:“怎么?难道你虽然替我伤心,却要我这个伤患亲自给自己换伤药不成?”
“那当然不是!”
白秋急急道,可是迎上奉玉带着笑意的脸又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按照奉玉说的位置,将伤药和纱布取来了。
这时奉玉已经自行将原本的纱布褪下,等着白秋来帮他换伤。白秋捧着东西端正地做到他对面,她以前未帮人换过伤,对象又是奉玉,难免紧张得要命,手都发抖。
奉玉看得好笑,安抚道:“怕什么,弄得不好,拆了重包就是……你不用急,我会等你。”
奉玉说得柔情,因他生得高,白秋坐在他面前要矮上一节,要包扎又靠的近,奉玉微微弯腰,就像是贴着她的耳畔说话一般。白秋只光是听着,便能感受到他话中的温柔之意,耳梢不受控制地悄悄红了,只得加快手里的动作。
手指触到奉玉温热的皮肤,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伤又是男子,他身体的温度比一般要高。
白秋过去是不曾帮人包扎过的,自己也极少受伤,只得学着奉玉之前帮她包扎时的经验,再听听奉玉时不时的从旁指点,偏偏她的小身板没法把奉玉搂在怀里操作,只能时不时起身又伏身,看着有点笨手笨脚,有时候奉玉看着她摇摇摆摆的怪不安心,还得分神扶着她。瞎折腾了老半天,白秋总算是弄完了。
她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薄汗,因为帮奉玉包扎,她的头发都有些散了,松松垮垮地垂到一边。只是包是包完了,白秋看着自己包的,感觉总归是不大满意,有点愧疚,只是奉玉制止,也就没有拆了重包。
医官按着点进来,本是过来替奉玉看身体,谁知敲门进来,就瞧见奉玉已经换了一身新药,正一边的手臂入了袖口,从容地穿着衣服。
虽是白秋包好了伤药,但终究还要再由医仙重新看过。他走过来,放下东西查看奉玉身上的伤,继而有些惊奇地道:“将军自己换得伤药?你什么包得这么考究了……以往不都是随便弄弄了事,这次倒是包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