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奉玉站得有几分远,又是大半背对着她,不是很看得清,但白秋对奉玉的背影身形很熟悉,看着便觉得像。她已很久不曾见到奉玉,揉了揉眼睛看他的身影还在,就觉得是在梦中,抖了抖毛从洞里钻出来。
奉玉听到声音微愣,一回头,便看到一只额间有红印的小白狐从不远处的假山里钻了出,惊喜地迎面朝他跑来,不过是他诧异的功夫,对方已经冲到他面前,狐狸弹跳力惊人,头一撞就要往他怀里扑,奉玉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就见这小白狐无比熟练地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在他怀中埋好,旋即蹭了蹭他的衣襟,呜咽地叫了两声。
白秋跑近一点就看清了是奉玉,顿时开心不已。因她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也没有奇怪奉玉怎么会在天宫花园里,只当是自己的梦终于换了场景,便努力冲他撒娇打滚。
滚了好一会儿,白秋才感到奉玉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反应也有点不对,她迷茫地转过头看他,见奉玉一副没有回过神来的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梦中的样子是和她来天宫时的样子是一样的,和与奉玉相处时多有不同,凡人不大分得清狐狸的长相,她额间多了枚红印、身后多了几条尾巴,奉玉可能就没认出来。白秋忙变回人形,想了想,又将额上的红印也一起抹了,这才期盼地看着他,道:“夫君,是我呀。”
奉玉原本看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小狐狸的相貌、声音,就觉得是白秋,但因她额间那枚红印出神,谁知不等他反应过来,怀里的狐狸就变成了女孩子。他怀中忽然便是一片柔软温暖,白秋仰着头看他,一双眸子生得明亮,眼中像灌满了星辰。她虽是变作了人身,可背后的尾巴却还留着一条拖着,在身后甩得飞快。
奉玉怔怔地望着她,喉咙微动,过了许久,他才将手放在她脸上,声音发哑,沉着声唤道:“……秋儿。”
白秋见他认出她来,高兴地眼前一亮,尾巴摇得更快了,一下扑进他怀中,不等奉玉回过神,已将他扑翻在地上。奉玉本来抱着她动作就小心,没怎么用力,被她一推,也就顺着她倒下,然而下一刻,他便感到白秋勾着他的脖子蹭蹭磨磨地亲了上来。
奉玉脑海中“轰”的一声。下一刻,来不及多想,他的手臂用力,不过一瞬就将她反身压在身下,手飞快地扣住她的后脑,头一低,狠狠吻了上去。白秋只来得及“唔”了一下,就被他死死钳制在身下。
要知道这一月以来,他自是始终思念于她,闭上眼便是她笑容满面的模样,思之若狂。
不同于白秋先前主动亲吻时撒娇似的小啄,奉玉一上来便是狂风骤雨、侵略城池。他双腿用力禁锢住她的身体,一手扣住肩膀,一手压着后脑。白秋没能找到一丝躲闪的机会,便被完全困住、吻住,他的鼻尖碰着她的鼻侧,因奉玉握着她肩膀的太过使劲,白秋觉得有些疼,但她被奉玉的气息包裹着、被吻得晕乎乎地也无从分心,只能尽力应对对方落下的密不暇接的亲吻。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时,白秋便忙拿手“啪啪啪”地拍奉玉肩膀,请求道:“你、你慢点……唔……”
奉玉哪里慢得下来,近一月以来强行压制的焦躁和强烈的思念都在一瞬间爆发,奉玉自己也晓得自己有些失了分寸,白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剩下的声音就又被他尽数收入口中,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处。
白秋无法,若是她的耳朵有放出来,此时大约已经羞涩地垂了。她只得微微蜷了蜷身子,缩在奉玉怀里,勾着他的脖子仰头应对适应,只觉得今日这个梦比往日来得真实,真实得令她又高兴,又隐隐有些害怕。于是在两人分开片刻喘息的功夫,白秋捧着奉玉的脸摇尾巴,望着他的眼睛,不禁小声道:“……这回我若是醒了,你要何时才会真的回来找我呀?”
白秋说得很小声,与其说是问他,不如说是自言自语一般的感慨,然而奉玉却听见了。他本还想再吻下去,可这会儿看着小狐狸绯红的双颊和迷蒙的眼神,又听到这一句话,忽然便感到些不对劲来,不禁蹙了下眉头。
白秋叹完气,就又蹭了蹭奉玉的脸,仰起头吻上去,小心翼翼地亲他的鼻尖、脸颊和唇角,继而又壮着胆子去吻嘴唇。也不知她是胆子小还是力气小,亲的动作总是轻轻的,顶多不好意思地吮一下,像偷偷摸摸的小动物。
若是搁在之前,奉玉定是要凑上去将她没做到位的连本带利讨回来,但此时他一愣,却由她吻着而未动,只仍用手拖着她的肩膀,免得白秋掉下去。白秋挂在他身上,亲亲蹭蹭地碰了他一会儿,思维忽然有些发散,就疑惑地四处看来看去,不解地询问道:“奉玉,你的马呢?你今日没有骑马来吗?”
以往白秋梦到奉玉时他总是骑马而归,翻身下马再将她抱入怀中。倒不是白秋有多在意那匹马,只是日日都一样,今日不见她便觉得奇怪,然而左看右看还是不见。
奉玉一顿,扳了白秋的下巴,沉了沉声,方问道:“秋儿,你道我是何人?”
白秋微怔,歪了歪头道:“你不是我夫君奉玉吗?”
奉玉看着她的眼神,凤眼中微有几分幽色。他喜欢白秋口中说的“夫君”二字,但却未就此接受,道:“……我是奉玉。但你可知你认错了人?”
白秋一愣,一时不知所措。
奉玉稍稍一滞,从她身上起来,又将白秋抱起,让她好端端地在自己对面坐好。他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地望着她,只问道:“你觉得这里是何处?你看我,可有什么和平日里不同?”
白秋被他几句话说得不安起来,心脏不知为何开始跳得厉害。她朝四周望望,只见周围的景色都与她睡着前相同。她原先刚睡醒困意还未散,后来又与奉玉纠缠在一起、被他吻得发晕无暇顾及其他,此时一看,这才发觉这里的景色极是清晰,原以为是朦胧的地方连一片叶、一道波文都看得清。天宫花园的湖水水波荡漾,能清楚地瞧见湖边花木在水中的倒影。
白秋呆滞了一瞬,又去看奉玉,只见他五官深刻分明,一双凤眸幽深,眼神中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意味。
奉玉见她半晌不作声,就又问一次道:“秋儿,你可感觉出我有什么不同了?”
白秋一惊,一时不知所措。奉玉只静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着回应。
奉玉自然还是奉玉,他这几年是神身下凡,外貌身材皆无变化。只是他历劫时终究是凡人,失了万年的记忆,自己亦当自己是个普通人……即便是同一个人,阅历记忆差了如此之多,此时又是神身,神态总是有些微的差别的,白秋望了一会儿,便发觉奉玉眼中的冷锐之气比她回忆中更盛。
她感觉到他周身强盛的仙气,突然慌乱起来。恰在此时,只听从天宫大殿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白秋下意识地往那里看去,就见一个天兵急匆匆地从大殿方向跑来,看到她和奉玉,便恭敬地一笑,朝奉玉标准地一拱手道:“——将军!”
白秋听到从天兵口中说出“将军”二字不觉一震,虽说奉玉在凡间时就一直被人叫将军,但这会儿说出这两个字的人是天兵,那么意味便分外不同。
然而相较于白秋的吃惊,奉玉却是对这个称呼习以为常。他稍稍一顿,先看了眼白秋,便抬眸看向天兵,问道:“何事?”
天兵维持着拱手的姿势,答道:“将军,天帝与华风仙君得知您今日在场,想邀您共饮一杯。”
奉玉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白秋,他在这里的事原本还没处理完,但看白秋一脸茫然、触他的目光又紧张地一颤,坐得又拘谨了几分,奉玉便晓得这小狐狸多半是一时半会儿明白不过来,他若是待在这里,耗时还要更长,倒不如给白秋一点自己的时间好好想想。
故而他对天兵略一点头,道:“好,一会儿我自行过去。”
等天兵离去,他一回头,又问白秋道:“秋儿,你名字当真是叫白秋?住在何处?”
白秋脑子发晕,等回过神来,已慢吞吞地都答了。奉玉将她口中之言记下,只说了句“好”,便道别起身离去。白秋望着他一身玄袍渐渐在路的尽头消失,过了良久才有点回过神。
她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大殿之中,大殿之中仍是弥漫着混杂了仙酒与高涨情绪的暖和气息,她四处扫了扫,不久就在天帝入席所坐的位置周围看到了正在饮酒交谈的奉玉。她四下望望,随便拦了一个看上去颇好相处的女仙,朝奉玉那里指了指,问道:“仙友,你可知那位仙人是谁?”
此时,奉玉不知是不是感到了什么,抬眸往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相貌向来俊美,五官如画,只是一双凤眼颇有锐气,神情总有冷意。他扫她那一眼,给人的感觉亦是淡淡。
那仙子本是被拦住下意识地转身,谁知一抬头看到白秋的长相,饶是天界美人甚多,她也不禁呆了片刻。等恢复过来,仙子见白秋年纪不大,以为她是刚刚飞升上天的仙子,便友好地解释道:“你不晓得?那位便是掌管天庭三十六军的奉玉神君,前一阵子刚刚历了天劫回来,平日里不大露面的呢。”
第11章
玄英回到仙殿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妹妹白秋坐在仙殿中她本应坐着的坐席上,因为坐得太端正而显得僵硬,脸色通红,看起来整只狐都快烧透了。
玄英看她这个模样就觉得好笑,猜到多半是出了些事,不禁走上前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叫白秋回神,等她呆呆地望过来,才笑着道:“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
白秋见是兄长回来,愣了一瞬,眼神闪了闪,不安地朝奉玉所在的示意了一番,然后问道:“哥哥,你认不认识那位神君?”
玄英顺着她所说的方向一看,看见她所说之人,顿时一笑,答道:“那不是奉玉神君?”
白秋眨了眨眼,呆愣刹那,说:“哥哥你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
玄英失笑,又在她额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道:“你忘了我现在也就职于天庭三十六军?奉玉神君可是顶三十六军统帅,天庭的将神。”
“那、那怎么你从来没和我提起过?”
“和你提这个做什么?你年纪这么小又不会进军营……说起来,真没想到将军今日也会来。秋儿你在这儿等等,我去打个招呼。”
说着,玄英便起身去了,白秋还坐在远处,只是脸上烧得愈发厉害。
其实说起来,她在凡间第一次听到奉玉的名字时就觉得耳熟,但当时没有想起来,只当是碰到过什么名字相似的东西,现在仔细想来,说不定她之前就是听说过“奉玉神君”,只是后来遗忘了。白秋懵在座位上,想起自己一小会儿之前还挂在对方脖子上亲亲蹭蹭,顿时脑袋发烫,恨不能原地消失,因为头脑中想法太多,反而愈发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却不自觉地朝奉玉神君望去,只见玄英已经走到了奉玉神君所在的位置。从白秋这里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得出兄长与奉玉还有周围的其他神仙相谈甚欢。过了好一会儿,玄英归来,很是高兴地道:“奉玉神君前几年都在凡间,近期才从凡间回来,我上回错过了大家迎他回天的日子,之后又一直请假在家休息,算起来也有数年不曾与将军见面……嗯?秋儿,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没、没什么。”
白秋本就处在精神绷紧的状态,听玄英问起,立刻有些局促,飞快地摇了摇头。
玄英狐疑地挑了下眉,但看白秋摇脑袋的样子,微笑了下,只觉得别的不说,这妹妹至少比早晨出门时精神多了。玄英原本担忧的心总算放下一半,他抬手掐了掐白秋的脸,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
群仙之宴按理来说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因为碰到了奉玉的事,白秋心不在焉地又待了几天便着实待不下去,急匆匆地回了位于浮玉山的家。玄英年纪已近两百岁,除了那些天庭常常举办的各种形式的仙宴聚会,群仙之宴他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本就对此兴趣不大,主要是替父母露面,并且陪陪白秋,故而白秋想回家,他就也跟着回来了。
回家以后,因为白秋看上去感兴趣,又有意无意地打听,玄英便主动跟她说了些关于奉玉神君有关的事。
天生战神、战无不胜这等事自不必再多提,玄英主要讲了几场与奉玉神君相关的重要战役。既有上古天庭未定、诸神割据皆要为天下主时,奉玉为天帝掌兵立下的功绩;亦有后来数千年前自命不凡的凡间妖兽不服天庭管教、拥立妖王,嚷着要自立妖庭,并为此大闹仙界人间时,奉玉率领天庭三十六军平定各方的功绩……除此之外,竟是有数场与凡间王朝气数更迭有关的大战,也是与奉玉有关,甚至就是出自下凡的奉玉之手。
玄英道:“前段时间不是大家都知道奉玉神君下凡历劫后终于回天了?他此番下凡,便是为人间定天数去的,果真又是漂亮的十场大胜,不负战神之名。这本是不可泄露的天机,不过现在凡间已经定了,我们说说也无妨。”
听兄长说起那凡间十战,白秋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不自在的神情,眸子闪了闪。除了这件事之外,饶是白秋先前已有些心理准备,可听玄英说得越多,她仍是忍不住愈发心惊。
她虽然不太懂军事上的事,但关于玄英口中说得大战,她还是知道的。上古时仙神混乱,但凡是个有野心的神仙,只要占据一方土地,便可号称为天帝,短短数千年间,便起码有过数百个天庭,上千个天帝,要将这等天界乱世一统绝非易事,然而如今的天帝不仅一统了天界,且现在天庭成立已有万年,竟是未曾再乱过。
至于仙妖之战……妖不能飞升主要原因不在修为,而在心境,故而妖中修为极高者的确是有可能与天上之仙一战的,虽说不是所有妖都生性为恶,但其中没有是非观、不分善恶者甚众。当年那位妖王可谓气焰滔天,集结上万大妖为祸人间、攻上人间,然而被奉玉平定后,所有妖物元气大伤,哪怕直到如今还是动不动就要跳出个妖号称自己是万妖之王,可自奉玉一战后,再未能有成气候的,安稳已有数千年。
奉玉的名字耳熟、无父无母横空出世、战无不胜、中箭后消失……
白秋如今想来,只觉得奉玉当年的各种痕迹多得让人头皮发麻。愈是知道得多,她就愈发不敢回想她在花园里是如何抱着奉玉亲亲啃啃的。
白秋脸上一红,但旋即又显出些不安之色。
玄英将想说的都说了,见白秋神情低落,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问道:“说起来,你近日怎么突然对将军的事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