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忘记了人类都有一个通病,好了伤疤忘了疼。
2017年的夏玉堂伤疤早就好好的了。
但是2003年的夏玉堂刚刚给夏野上完户口,正准备买房,就为了让女儿和外孙能不看见那些嘲讽的目光。可以这么说,血淋淋的伤疤啊,口子比碗还要大,多疼只有他自己知道呢!
——
2017年。
窦燃没有任何征兆地流起了鼻血。
夏晴多手忙脚乱地把纸巾递了过去。
“怎么了?”夏晴多问。
“没什么!”
窦燃用手捏住了鼻子,暂时沉默。
夏晴多说她以前生过一场怪病,醒来的时候,在市三院的隔离病房。
窦燃便提议,他们一块儿去市三院看一下。
看什么呢?
看看十几年前的档案还有没有留存。
其实希望不大的。
市三院最有名的科室是脑神经内科,其他的科室当然也有。
当年的很多细节,夏晴多全都不记得了。
那年SARS,闹得人心惶惶。
就记得她没得非典,却莫名其妙发了很久的高烧,烧坏了脑子。
出院的时候脑子还混混沌沌的,就记得医生告诉她,没得非典多庆幸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约过去了五分钟。
窦燃的鼻血止住了。
夏晴多也把汽车停在了市三院的门口。
两个人打听了一圈,跑到院长那里。
问明了来意,院长说:“医院每天接待的病人成千上万,从2003年到现在,医院不止换过一次档案系统,那些个陈年的档案,没有什么特点的,早就没有了,除非是疑难杂症。”
夏晴多赶紧说:“我得的病是疑难杂症啊,没有原因的高烧……”
院长抬手打断她道:“孩子啊,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我跟你说实话,你当年那场病要是换个时候,还凑合能算上疑难杂症的范畴。可你碰上了SARS,当年的人手本来就不够,好多医生都被调到了真正的一线隔离区。不是我不给你找,是我真的找不到。”
早就做好了找不到的心理建设,夏晴多还是失落了片刻。
她和窦燃正准备离开,有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医生敲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哦,薛医生,有什么事吗?”只听院长问。
那位薛医生迟疑了片刻。
明显有外人在不好说的表情。
窦燃和夏晴多转身出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夏晴多又回头看了那位医生一眼。
那医生也正好看着她,还冲她点了下头。
“认识?”
出了院长的办公室门,窦燃问她。
夏晴多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她迟疑了一下问,“你说,我的记忆是不是被人动过?”
真的很有可能。
要不是她回到了十八岁,十八岁的她来到了未来。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窦燃的跟前,那么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的记忆会骗人。
窦燃其实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
他想到的更多。
但一切都只是推测。
夏晴多转身下楼的时候,头皮突然一紧。
她回头,只见窦燃很无辜地说:“我以为是根白头发……对不起,这两天我真的是累花眼了。”
夏晴多没有在意。
窦燃迅速地掏出了一张纸巾,把那根头发包在了纸巾里。
他的心跳的很快。
回到公司,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乔家兄妹早就回了家。
夏野还在公司里等夏晴多。
其实也不是专门等夏晴多,前些天,夏野的心总是在飞,没有好好练习,他想多练一会儿。
听见练习室的门响了一下,夏野回头,只见一块儿出去的两个人,又一块儿回来了。
夏野什么都没有问,从电子琴前站了起来,收拾了琴谱,准备和夏晴多一起回家。
象征性地和窦燃挥了下小手,就算告别了。
“小野!”窦燃忽然叫住了他。
夏晴多已经打先出了练习室,窦燃叫的又不是她,她肯定不会再回头的。
窦燃拍了下夏野的肩膀,表情严肃的好像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说的却是:“别动,这根头发怎么这么长?上次谁给你设计的发型?”
说着就动手,扯掉了夏野的某一根据说有点长的头发丝。
夏野不在意地挠了下头,“头发长了。”
“嗯,让刘总给你约个好发型师。”窦燃说:“你妈等着你呢!快走吧!”
夏野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空荡荡的练习室里只剩下窦燃自己。
洁白的手帕纸上放着三根头发。
有一根是很久之前,在度假村时,窦燃从夏野的梳子上取下来的。
他又扯掉了一根自己的,鬼使神差的,把四根头发一起装在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给柏涵打电话。
DNA鉴定是三天后出来的。
窦燃看着那白纸黑字的鉴定报告,沉默了很久。
柏涵撇着嘴说:“这下放心了,小野就是哥的亲儿子。”
人的感情很奇怪的。
他哥要是一开始就去做这个亲子鉴定,他一定是支持的。
可过了这么久,他和夏晴多、夏野也处出了感情,他哥再去做这个亲子鉴定,连他都替那母子俩生气。
什么吗?
真是的!
柏涵敲了敲桌子,又说:“哦,不知道为什么袋子里的头发有四根!那根头发的主人确定了和你和晴多姐都没有关系,鉴定中心的人出了两份报告。”
窦燃咧了咧嘴,没有说话。
他眼睛又不瞎,要不然他为什么愣神愣这么久!
第83章 哭了你哄吗
2017年。
这其实是一个没办法解释的现象。
一个人的DNA怎么可能会变呢?
窦燃只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在度假区拿到的头发根本就不是夏野的。
第二种:十八岁的夏晴多已经生孩子了。以前的夏野真的不是他和晴多的孩子,晴多的记忆被误导了。
而现在的夏野真的是他和晴多的孩子。
没办法解释的清楚,只意识到现在改变了过去,过去也改变了现在。
很惊悚是吗?
其实他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确确实实吓了一跳。
夜已经很深了,窦燃睡不着觉。
自从他感觉自己不会再做梦了之后,觉一直都很少。
出了医院,夏晴多把以前的手机和以前的日记都给了他。
她说:“我觉得你更需要。”
对她来说,她想要知道的只是谁动了她的记忆。
窦燃想要的却有很多,问她:“你现在还想回到十八岁吗?”
夏晴多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却直视着他的眼睛,微笑:“窦燃,其实是你想让十八岁的我回来对吗?她热忱,我灰暗。她积极,我消极。她可以勇往直前,我却总是踌躇不定。最重要的是你们相爱,我却恨你!对吗?”
窦燃没法回答是或者不是。
夏晴多好像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淡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了。
人真正的成熟了之后,会忽然间发现,其实有很多问题,根本就不需要答案。
就像有些事情,永远也分不出来谁对谁错。
夏晴多确实没想过要回答,可真的没有得到回答的她还是忍不住失落。
他永远都不知道她有多恨!
就像永远都不知道她曾经有多爱一样。
——
2003年。
窦燃的鼻血已经止住了。
他正襟危坐。
因为他的对面坐着夏晴多的父母。
紧张。
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晴多的父母。
尴尬。
他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肯定非常不好,鼻子里塞的纸团就证明了。
窦燃稍微斜了下眼睛,去看婴儿车的肉团子。
粉粉嫩嫩的一团,还穿了件粉红色的小衣赏,怎么跟女孩子似的?
他看不出来粉团子像谁,即使给他个镜子,让他对照着瞧,他也看不出来。
更别说他现在手里没镜子。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还没长开呢,可能长开了就和他一个样了。
要不是晴多的父母,现在正紧盯着他看,他会伸出手戳戳粉团子的小肉脸。
他想试试戳上去是什么手感。
一旁的夏野已经睡熟了,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忽然间咯咯笑了几声,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
夏玉堂其实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他准备怎么办?
转念又一想,自己的女儿是个不成熟的。孩子,眼前的这个孩子不也还是孩子吗?
孩子有了孩子,这就愁坏了真正的大人。
“我母亲一直在山上清修,我爸爸在国外。叔叔阿姨,我不是要推卸责任的意思,很多年前,我自己的事情就是我自己来做主了。我十分愿意,现在就和晴多结婚,我也会把夏野抚养成人,我……”
夏玉堂抬手打断他:“我不会让我女儿现在就和你结婚,没到法定的结婚年纪,谈结婚为时过早。我女儿的孩子,我也会帮她抚养成人。我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犯的错,我砸你是因为我生气,但你们的事情我不管。”
夏玉堂顿了片刻,又说:“不过,如果我女儿哭了,你还要挨打。”然后就拉着周珍丽进了房间。
年轻人的误会还得年轻人自己解决。
尤其是一男一女之间的问题,掺合的人多了,反倒是更加的掰扯不清。
夏玉堂的存在就是给夏晴多底气。
而不是添气。
客厅里只剩下夏晴多、窦燃,还有熟睡的夏野。
这时候,夏晴多想起了她那本日记本,匆匆忙忙地回到了房中,拿了日记本,又匆匆忙忙地出来。
她摊开了本子,趴在茶几上准备写字。
“你写什么?”窦燃凑近了问。
夏晴多说:“你自己看啊。”
她既然拿出来写,就没有打算藏着掖着。
窦燃看见了,她在写——
2003年虽然没有2017年的高科技,但我还有青春。我的脑子虽然不好,会记不住台词,但我会努力。
而且2003年有小野和窦燃,我们三个在一起。
我相信,只要我努力,2017年我一定是娱乐圈里最有价值的明星。
窦燃看糊涂了,“2017多遥远的事情。”
“我说我去过,你相信吗?”夏晴多偏着头说:“说了你可能也不相信。我去的那个2017,我们并没有在一起,是我自己把夏野养大的。我也不是明星,我退学了。不过后来我和2017年的你相遇了,你帮我演戏,帮我记台词,还说要重新和我在一起……”
“他好还是我好?”窦燃眯了眯眼睛,很突然地问。
“什么?”夏晴多没听明白,倒是想起:“你三十多岁之后,真的心眼特别多,总是算计我!”
“所以现在的我好是吗?”窦燃又问。
夏晴多笑了起来:“你自己在吃自己的醋吗?”
话音落地,她自己就笑不出来了。
她回到了这里,那30多岁的夏晴多回去了是吗?
如果她知道是有人故意动了她的记忆,故意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她会成为什么样的自己?
夏晴多眨眨眼睛,不管窦燃相不相信,她自己都会怀疑,仿佛做了一场梦,梦很荒诞。
现实也有。
现实是她得赶紧复学去。
多大的误会,也不能耽误了人生…对不对?
想到这里的时候,夏晴多的脚准确地踹在了窦燃的屁股上。
窦燃正在偷窥夏野睡觉,甚至还伸长了嘴,想要亲一亲他。
夏晴多道:“哭了你哄吗?”
“好啊!好啊!”
夏晴多从窦燃的回答里,听出了迫不及待的味道。
就是这个时候,夏野发出了一记响亮的哭声。
夏晴多轻轻地拍了拍他,还不见好。
窦燃手忙脚乱地抱了他起来,学着电视里哄小孩的模样,抱着他摇啊摇,一边摇,还一边说:“哦,不哭,不哭啊!”
但是夏野极其不给面子,没有睡好,心情不好,哭声响亮。
房间里的周珍丽听见了外孙的哭声,就想出来。
夏玉堂却拉住了她,摇摇头。
做家长的总是要学会放手,要不然那些个小孩,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
2017年。
夏晴多睡到自然醒。
黄可可给她打来电话,通知她即将正式进入宣传期。
鲁导的电影开始路演,一共得去二十三个城市。
这就意味着一天可能要去好几个城市,在不同的院线之间奔波。
夏晴多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路演。
第一站就是北市。
所有的主创人员全部到场,只有窦燃因为其他的行程而没有到。
来的粉丝却有很多都是来看窦燃的。
主持人便一直围绕着窦燃问问题。
他问鲁导,初次和窦燃合作愉快吗?
又问其他人,窦燃好相处吗?
这些都是铺垫,问夏晴多的问题是她和窦燃什么时候结婚?
夏晴多展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主持人却没有打算放过她,接着又问:“这题不好答,那我再换一题,燃哥一般都是怎么称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