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珩突然站了起来,拍了几下手,似乎是在鼓掌,可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曲轻歌注意到他身躯有些微微的颤斗,他似乎正在拼命抵抗着那股操控力。
为何要如此抗拒?
这个问题还没在曲轻歌脑中转几圈,她就见凌珩突然放松下身躯,又坐了回去,而身旁的柳溪宇却站了起来,鼓了几下掌,扬声喝彩赞扬了那跳舞女子几句,紧接着态度傲慢道:“此女我今夜包了,妈妈记得让她洗干净一点,送进我房间内。”
“好的柳爷,奴家一定将一位干干净净的蝶舞姑娘送上您的床榻之上。”那老鸨似乎是已经预感到自家商品今晚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了,脸上的笑意幅度大得粉都要掉了。
曲轻歌感觉自己瞬间得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猛地转头瞪向凌珩,却见凌珩正一脸淡然地回望着她,不知为何,曲轻歌竟从那张清冷的俊脸上看出了几分无辜委屈之色。
心中的火气顿消,想着他不也没被控制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曲轻歌顿感自己无理取闹,又转头继续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了。
在柳溪宇不由自主地说出想要那舞女之后,又有几位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不悦地站了起来,表明想要包下蝶舞,几人因为一言不和,顿时争闹了起来。
正吵闹中,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紧接着原本还在台上旁若无人地舞动的蝶舞身上突然燃起了幽蓝色的鬼火,她惨叫着,疯狂挣扎地在舞台上翻滚不休,周围的绸带都被她身上的鬼火点燃,整个舞台顿时燃烧了起来。
人群顿时混乱起来,他们慌张地到处逃窜,意图远离那可怕的火焰,有几位靠得近的,身上溅上了几点火苗,顿时也落得跟台上的蝶舞一个下场,周身燃起烈火,惨烈的叫声四处响起。
曲轻歌三人所在的雅间似乎变成了一个隔绝地带,整座花楼都被鬼火点燃了,唯独他们这里还是一片洁净,一丝丝火苗的影子都见不到。
时间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一般,周围的一切人事物景象突然加快变化。
曲轻歌他们就那么坐在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雅间内,冷眼地看着,看着原本繁华精致的花楼变为了一栋焦黑的荒废之地,看着官府的衙役前来收拾走了地上的尸骨,唯独台上那具焦黑丑陋的女尸无人敢去触碰,怕沾染上什么污秽之物。
从他们的交谈间,他们知道了外界在传闻那生燃鬼火而死去的蝶舞姑娘是遇上了什么厉鬼索命,肯定是做了什么孽事,才会遭此报应。
此地从原本的烟柳繁华之地,变为了鬼煞之所,再也无人胆敢踏足一份。
虚空中一道穿着残破红衣的焦黑身影一直在不断地舞动,断断续续的嘶哑歌声从她口中传出,竟是说不出的诡异恐怖,真真是应了那句鬼煞之地的传闻。
十年时光转眼即逝,那蝶舞所化的女鬼就一直徘徊在荒芜的花楼之内,一直地舞动,一直地歌唱,歌声中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的悲惨往事。
“千金娇躯,家道中落,流落烟尘,沦为舞妓,一遭献舞,倾国倾城,小鬼作祟,鬼炎燃身,死于非命,凄凄凉凉,转眼百年,独落成鬼……你们说,到底谁是凶手?”
她唱到最后,突然抬起了被火燃烧到融化得不成人样的双眼,充满怨恨疑惑地直直盯着曲轻歌三人。
“谁是凶手?你自己不是心中有数吗?”曲轻歌一手撑在侧脸,神色冷漠地反问道。
蝶舞一楞,随即又恍恍惚惚地跳了起来,幽幽怨怨的嘶哑歌声再次响起,“佳人绝色,贵人爱慕,小鬼心妒,引来鬼火,焚烧佳人,毁其容貌,烧其皮肉,夺其性命,坏其名声!”
“啊啊啊啊啊……好疼,好烫,为什么要烧我,为什么要烧我!好疼啊啊啊啊……”唱到最后,蝶舞突然浑身激动地颤抖了起来,她痛苦地抱紧自己,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地响起,陷入了疯魔之中。
“为……为什么?”她茫然地抬起了头,双眼中流出了血泪,泪水滴落在地面之上,燃起了黑色的火焰,蝶舞却还不知自,她口中张张合合,缓缓地说出了那个身份令人震惊的凶手:“我是你……”
“亲姐姐啊啊啊啊啊……”一声凌天的愤怒尖叫,一股黑雾突然将蝶衣包裹起来,她化为了一只周身焦黑的狰狞厉鬼,浓浓的烟雾从她身上冒出,从那各处的龟裂之中,还隐隐能看出道道汹涌的火焰从中冒出。
厉鬼暴怒地尖叫声,庞大的身躯撑破了残破的花楼,手脚并用地向着某个方向快速爬去,凡是她所过之地,均被她粗暴地毁坏,燃起熊熊烈火。
“追上去!”在蝶舞变成厉鬼离开后,曲轻歌他们身上的禁锢就消失了,他们三人猛地站了起来,御剑追着蝶舞爬出去的方向追去。
第245章 小鬼蝶衣
“夫人,这是这个月的账目, 请您过目。”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将一本账本放置于托盘之上, 恭敬地呈给成家如今的当家主母过目。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素手轻摆,随即便有侍女上前接过大总管手中的托盘, 将托盘交手之后, 大总管却并未离开, 而是偷偷抬眼打量那塌上之人, 神色隐隐有些为难。
软塌之上慵懒地侧卧着一位绝色佳人, 哪怕佳人已年过三十, 却保养得宜,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罢了,依旧风华绝代、美艳绝伦。
见他交完账本还未离去,佳人不禁疑惑地抬起头来, 蹙眉问道:“还有何事?”
“夫人, 老爷至今还将自己锁在院内, 日日酗酒,您……”大总管响起老夫人的吩咐, 神色间的为难之色越发浓烈。
“是老夫人让你来叫我去劝她的?”佳人了然,柔声反问道。
“是。”大总管似乎羞愧地深深垂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塌上之人的绝色容颜。
“你去回禀老夫人, 这事我会处理的,下去吧。”佳人摆了摆手,继续闭目养神, 表明自己不愿再交谈之意。
“是。”大总管对着主母行了一礼,随即便转身退出去了,在他踏出屋门之后,脸上恭敬卑微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屑与厌恶:“蛇蝎妇人!”
整个安阳城之人皆知,成家如今的当家夫人乃是犯官之后,曾经流落风尘,好在被成家大爷英雄救美,将其从中赎出,还带回家中,盯着父母的压力,将其以正妻之礼迎娶进门。
这本该是一桩风流韵事般的美谈,却不曾想,那成家夫人进门十年,却一无所出,惹得成家二老心焦不已,更是频频打算给成家大爷纳妾。
可惜,他们刚刚有了这么一个苗头,就突然出了意外,成家老爷梦中猝死,老妇人中风瘫痪在床,原本外界还有些风言风语,说是成家夫人是个蛇蝎之人,为了霸占成家大爷,而暗害了成家二老。
但后来成家夫人尽心尽力地侍奉瘫痪的婆婆,丈夫又染上酒瘾,成日酗酒成痴,不顾家业,眼看成家即将落败,是她一个女人以纤薄之躯撑起的成家,才没让成家倒下,安阳城内百姓才对她渐渐改观。
只有成府之内的部分老人知道这位夫人可真真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鬼怪,专门来祸害他们成家的女鬼,可他们无力将其驱赶,只能麻木地装作什么都不知,看着成府被渐渐祸害成鬼窝,成家主子个个死的死,瘫的瘫,疯的疯,以求保全自身一命罢了。
“纱莲,连你也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吗?”闺名名唤蝶衣的成家夫人忧郁的黛眉轻蹙,似乎为外界对自身名声的污蔑而感到伤心。
“怎么会?我家夫人可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当初若非夫人相救,纱衣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随身伺候在蝶衣身旁的大丫鬟纱莲温顺地蹲下身,一边轻轻地为蝶衣捶腿,一边柔声宽慰着她。
“是啊,若不是我……纱衣怎么还会存在呢?”蝶衣素手赞赏似地轻抚纱莲的小脑袋,垂下的美目中潋滟出丝丝诡异的涟漪。
另一旁的另一位大丫鬟纱兰端着大总管送来的账本托盘,睁着空洞的双眼,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早就习惯地麻木了一般。
从她双眸的倒映之中,却可以清晰地看到,蝶衣手下所摸的哪里是一位娇俏的丫鬟,而是一具双眼冒着幽蓝鬼火的骷髅!
正当蝶衣略显疲惫地躺在软塌上准备休息一会儿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长空,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声刺耳。
蝶衣瞬间被惊动,猛地坐起身来,敏锐地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浓郁怨气正在快速地接近她,往常淡定从容的神色突然变得异常惊慌起来,她从袖中摸出一把暗黑色的小旗子,对着随她站起的纱莲冷声吩咐道:“随我出去看看。”
“是,夫人。”纱莲恭敬应声,紧随在蝶衣身后,向着屋外快步小跑而去。
被独自留下的纱兰突然转动了一下空洞的双眼,缓缓地转头,看着夫人与那具恐怖的骷髅消失在屋外,突然一把将手中的账本丢开,转身向着窗户跑去,从窗户上费力地翻窗而出,拼命向着关押着大爷的院子跑去。
“妹妹啊啊啊啊……”蝶舞所化的厉鬼横冲进安阳城之内,她凄厉地尖声大叫,不顾城中百姓惊恐的神情,径直向着成府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爬去。
曲轻歌、凌珩与柳溪宇三人的身影也跟在这厉鬼蝶舞身后,出现在了着安阳城上空,此时此刻,垂眸看着城中凡是被蝶舞所爬过的地区,全都化为一片烈火熊熊之地,曲轻歌叹了口气,认命地挥手招来一场大雨,将那怨恨之火逐渐浇灭。
好在早在蝶舞爬过去之前,凌珩与柳溪宇便已经将沿途的无辜百姓全都送到安全之地,也不至于让其遭受无妄之灾,枉送性命。
“我们如今怎么办?”柳溪宇看着发狂的蝶舞,有些为难。
听那蝶舞歌声所诉,他们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位被奸人所害的可怜之人,但此时可怜之人做出了可恨之事,却是令他们三位陪伴了蝶舞十年的看客有些不知如何处理了。
“等着。”凌珩冷淡的一句话,决定了他们接下来继续所做的事情。
他们需要继续等着,等着看事情后续的发现,这蝶舞既然将他们拉进她的怨恨之境中,那就是想要让他们得知某种真相,所以他们目前只需要等着,等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才能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接下来,御剑飞于空中的曲轻歌他们便眼睁睁地看了一场孪生姐妹相残的大戏。
只见发狂的蝶舞冲进了成府之中,口中喷出一股股烈焰,将整个成府化为了一片茫茫火海,而正在这时,一面黑色小旗突然被从成府之内祭了出来,小旗之上散发着阴邪鬼魅之感,不等曲轻歌三人反应,眼前的世界再次被按下了快进键一般,开始快速地发展着。
厉鬼蝶舞从成府之中逼出了她的孪生妹妹蝶衣,从两人充满对对方的怨恨嫉妒的交谈中,他们大概知晓了当年的真相。
蝶舞蝶衣原本是官家之后,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本该无忧无虑、按部就班地长大、嫁人、生子的两姐妹因为父亲的突然犯事,而成为了罪臣之后,因为那绝色的容貌,姐妹俩被卖进了当时都城最大的一家青楼之中,成为了其中的一堆孪生花魁。
蝶舞擅舞,蝶衣擅绣,可青楼之中绣花之艺理所当然地没有什么用,自然地,蝶舞的名气比之蝶衣出众许多,一次意外的相遇,让安阳城第一富商成家大公子看上了蝶舞,随着接触,两人逐渐相爱。
成家大公子决心为蝶舞赎身,带她回家,好好爱护,这个消息被蝶衣知晓,心中对于姐姐的嫉妒,与唯恐被独自留在着青楼之中的恐惧,让蝶衣策划了一场狸猫换太子之计。
姐妹因是孪生,所以二人长得一模一样,旁人根本辨认不得,在成家大公子给蝶舞赎身的那一日,蝶衣将姐姐打昏,藏于屋内,自己则随着成家大公子顺利地离开了青楼。
那成家大公子与蝶舞是真心相爱的,对蝶舞也是极其熟悉的,容貌上的欺骗只能短暂地欺瞒他一段时日,两姐妹长得再像,也是两个人,肯定有不一样之处。
蝶衣心中知晓自己隐瞒不了几日,就会被揭穿阴谋,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蝶舞醒来后被老鸨妈妈逼着上台献舞之时,让纱莲去放了一把火,将蝶舞连同那座令她厌恶的青楼一起烧成焦炭!
纱莲正是蝶衣所养的小鬼,蝶衣在蝶舞出事的一年前,曾因烦闷姐姐比自己更加受人追捧而烦闷地外出散心,结果意外得了那面招鬼幡,学了其中的养鬼之法。
后来蝶衣又意外遇上了濒死的纱莲,故意秘密将其带回青楼之内,给她喂了掺杂着毒药的饭食,令她死亡了,利用招鬼幡将其养成了自己的小鬼。
不曾想变成小鬼,再次醒来后的纱莲忘记了自己的死亡,还以为她还活着,并且将蝶衣视为了救命恩人,全心全意地侍奉她,以报恩情。
最后,得知真相的纱莲暴怒之下反噬蝶衣,冒着被招鬼幡烧死的危险,将其吸成人干,而化为厉鬼的蝶舞则被突然从成府之中背着老母亲跑出来的成家大爷叫出真身。
在成家大爷见了蝶舞如今狰狞的厉鬼模样之后,竟然表示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依旧还爱着她,无时不刻不想着她,酗酒是为了能在梦中多见她一面,且从未碰过她妹妹一根手指头之时,蝶舞心中无尽的怨气突然消融殆尽,又化为了那道丑陋可怜的幽魂。
“成朗。”蝶舞幽幽地哭诉,“昔日的蝶舞如今已经变成了这股鬼样子,你真的不嫌弃我吗?”
“傻瓜,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我爱的是你的人,而并非那倾国倾城的容貌。莫非,你还在怀疑我的真心吗?”成家大爷满足地笑着,温柔地环抱着怀中的蝶舞。
人鬼殊途,成家大爷其实是碰不着蝶舞,可他怀抱的姿势却是那么地珍重,如同抱着一件绝世珍宝一般,令蝶舞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与温暖。
“姐姐……姐姐……救我,我不想死,我错了,原谅我,救我…救我…”被反噬的纱莲吸尽了生气,变成了一位干枯老妪的蝶衣趴在地上,艰难地向着蝶舞伸出了老树根一般的的手,沙哑着苍老的嗓音祈求道。
“蝶衣,你说你觉得我抢了你的风头,你说你害怕被我抛下。”蝶舞转头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孪生妹妹,原本风华绝代的孪生姐妹全都变成了一幅不人不鬼的模样,就像是命运的一种无情的讽刺。
“呵呵呵……难道……不是吗?”看出了蝶舞并无救自己之意,蝶衣也不再做那可怜相,她嘶哑地干笑几声,厉声反问道。
“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强,都是爹娘的女儿,可他们最宠爱的却是你,我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可旁人的目光总是在你身上流转,从未分与我一分一毫,就连成朗……明明是我先爱上的成朗,可他爱的却一直都是你,十年了,十年了!再冷的石头都能焐热了,可他从未正眼看过我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