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宋昙
时间:2018-07-14 11:24:50

  这唐小狐狸瘪着小嘴儿,瞥了那徐三两眼,先缓移娇步,走到那徐三身边,给她倒了茶水,随即又盯着她那脸儿细细看着,蹙眉问道:“娘子早上出门之时,奴给娘子描了眉,画了眼,搽了粉也抹了口脂,怎么娘子再一回来,这小脸儿上光光净净的,甚么脂粉也没了?”
  徐三娘笑了一下,随口搪塞道:“日头儿晒了一身的汗,脸上黏答答的,全都糊到了一块儿去。我心里头一寻思,这既不舒坦,又不好看,还不若用那巾子,全都抹了去呢。”
  唐小郎忙道:“是奴考虑不周。早知今儿个这样热,合该用些轻薄脂粉,也省得娘子遭这罪了。”
  徐三娘唔了一声,心思全不在此,而那唐玉藻却是不一样了,他这满心满意,全都付在了主人娘子的身上,只想着能寻个话头儿,也好和这徐三娘多说上两句话儿。
  这小郎君稍稍一想,提起砂瓶,给徐三娘满上茶水,随即眯着桃花眼儿,又笑道:“今儿个娘子出门之后,咱家阿母便进了搁钱的那屋子里去。奴这么一瞥,就瞧见她开了钱箱,拿了金锭,先往怀里头揣了一个,接着又将那金子掏出来,再搁回去,再之后,又拿出来,又搁回去。这来来回回,三番五次,耗了不少工夫,也实在教奴,颇有几分捉摸不透。”
  一听这话儿,那徐挽澜搁下茶碗,眉头微蹙,又冷声问道:“那她最后,是拿了还是没拿?”
  先前这一番话儿,唐小郎乃是当做玩笑说的,哪知说完之后,便见这徐三娘沉下了脸来。这唐玉藻不由得有些慌张起来,连忙应道:“奴瞧准了,阿母最后没拿。”
  徐挽澜闻得此言,心上稍安,可这眉头,却还是紧紧蹙着,只等那徐阿母回来之后,再对她仔细盘问一番。
  她这一等,便等到了金乌西坠,黄昏月上之时。那徐三娘正坐于书案之后,捧卷而读,忽地听得外间传来声响,却是那徐阿母喜滋滋地回了家来。徐三缓缓抬眼,扫量了那妇人一番,方才搁卷起身,对着那徐阿母问道:“今日乃是休沐,你又不必上工,却不知这是忙甚么去了?这么晚方才归家。”
  徐荣桂一听女儿盘问,便有些气急起来,抬杠道:“徐老三,你见天儿一大早就出去,忙活半天,也没个正事儿,你可曾见我盘问过你?今儿个外头恁地热闹,庙会上甚么东西都有,怎么,还不许你娘我出去逛逛了?”
  徐挽澜闻言,皮笑肉不笑,缓步入得院内,眯眼扫量着自家阿母,又讥讽道:“阿母说的没错,那庙会上,确实是甚么东西都有,便连那摆博戏摊子的,都多了不少花样,我说的对不对?我瞧着阿母这副喜眉笑眼,今儿个至少也是赚回了本儿罢?”
  先前那唐小郎提起这徐荣桂拿银子的事儿,徐三娘一听,立时便猜中了前因后果。这徐阿母偷拿金锭,且几番犹疑,为的不是别的,定然是见家里头宽裕了,便又生出了赌钱的心思来。
  早些年徐挽澜刚穿越来的时候,这徐家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偏那徐阿母,还沉迷于赌博之中,见天儿是吆五喝六,斗鸡走马,欠了一屁股的债。徐三穿越之后,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使了三十六计七十二策,总算是令这徐阿母,勉强走到了正道上来。
  近些年来,这徐荣桂虽还是会赌上几个小钱儿,可赌的数额都不大,赌的频次也不高,徐三娘知她心里有数,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将她逼得太紧。哪知现下这徐家的小日子,才有了那么点儿奔头,而这徐家阿母,却立时又犯起了赌瘾来了。这可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偷腥,实在叫徐三娘很不高兴。
  徐荣桂听了自家闺女这番话儿,难免有些心虚起来,只梗着脖子,强自辩驳道:“徐老三,你倒能耐了,还跟你娘我打起官司来了!你说我去庙会赌钱,你可抓着真赃实证了?你这小妮子,少往你娘头上泼脏水!”
  徐挽澜故意唬她,垂眸冷笑道:“你这是七月半说瞎话,骗鬼呢罢?我都在庙会上瞧见你了,且还唤了你两声呢。你赌得两眼发红,充耳不闻,只顾着盯着那骰子。我便想着,这到底是在外头呢,总要给你些面子,待到夜里头,再追究也不晚。如今可好,你是仨钱买头蚂蚱驴——本事不高,犟劲儿倒是大,还学会死不认账了!”
  这徐三娘,可算是将徐阿母摸了个透。那妇人一听她说庙会,又说骰子,已然是心虚得不行,连忙又扮起了委屈,不再似之前那般嘴硬,只哼哼唧唧地说道:
  “我本不想去的,偏那冯牙婆,死命拉着我去。她跟我说,庙会上有个摊子,那摊主啊,蠢得不行。人家的摊子,都是十赌九输,偏她这摊子,是十赌九赢。我便想着,这等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
  言及此处,这徐阿母自腰间解下那沉甸甸的荷囊,急步凑到那徐三身边,讨好地笑着道:
  “徐老三,你瞧瞧,今儿我满打满算,就投了一两银子,可谁知竟翻了三番,赚了足足三两!你不知道,那摆摊儿的婆娘,眼都急红了,我和那冯牙婆才赌完,她便急着要回去。我们几个,拦着她,不叫她走。她便只好说,家里头有事儿,明日再出摊儿。老三你说,这怎么能叫赌啊,这就是白拿啊!”
  徐挽澜一听她这话儿,不由得冷笑尤甚。这徐家阿母,到了这个点儿才回来,指不定轮番赌了几个摊子呢,她这嘴里头,当真是吐不出一句老实话来。
  徐三也懒得和她多言,只摊开手来,蹙着眉朝她看了过去。那徐阿母一看,自是晓得了她的意思,犹疑半晌,嘴儿一撇,终究还是将那钱箱的锁匙递到了她手里头。
  徐三收了钥匙,细细收好,随即抬眼看向那徐荣桂,缓声说道:“为人子女,有子女的本分。为人父母,有父母的根本。我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那小娘子也没说甚么恶言恶语,可却还是听得这徐阿母心上一紧,敛容屏气,缄口结舌,不敢多言。这徐阿母,原本还想着,左右明儿个也不必上工,还不如和这冯氏再去那摊子占占便宜,可如今听了这徐三的话儿,她只觉得面上发臊,心中有愧,彻底将这番心思歇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赌博这事儿其实是个阴谋啊~
  不过这个阴谋,暂时不用管它~再甜一会儿吧哈哈哈
  话说如果真的开车,还希望大家低调一点,不要说车啊肉啊什么的……可以说开课啦之类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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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青荷叶子画鸳鸯(二)
  青荷叶子画鸳鸯(二)
  眼见得那徐家阿母服了软,且乖乖交了锁匙, 徐三娘便也没再多言, 转身回了屋内, 寻思起那晁四郎的生辰之事来。她坐于案侧, 以手支颐,眉头紧蹙, 红唇紧抿, 绞尽脑汁地思量起来。
  要不然有样学样, 也送他些花种子?只是她并非个中行家,不过草草读了两三本册子而已,着实不擅此道, 唯恐闹出了笑话儿来。再说了,她能在街边随手买着的花种,他约莫也瞧不过眼罢。
  送吃的罢, 没一会儿就嚼巴没了, 倒没个长久的意思。
  送书罢,倒是长久了, 只可惜他大字儿不识一个。
  送太值钱的, 怕惹他多想, 送太便宜的, 又怕他误以为自己并不上心。
  纵是这徐三聪明绝顶, 此时陷入这儿女情事里来,也是颇有些拿捏不准,持疑不定, 左右为难起来。这徐三娘思量半晌过后,总算是做了决定。
  她匆匆立起身子来,翻箱倒柜一番,总算是自妆匣底下寻出了个荷囊出来。她半蹲着身子,将那荷囊捧在手心,皱眉扫量了一会儿,这便站起身来,唤了院子里的贞哥儿过来。只是她这一唤贞哥儿,那唐小狐狸也听了动静,心上一动,这便假装是端茶送水,缓移娇步,凑了过来。
  唐玉藻微微垂眸,将那满上茶水的砂瓶置于桌上,随即提起那小耳朵,细细听了起来,便听得那徐三娘对着贞哥儿笑道:
  “贞哥儿,你还记得不?几年以前,阿姐我一时兴起,还跟守贞你学过半个月的刺绣。只可惜我这人,口巧手拙,干起绣活儿来,粗笨得很,你瞧我四年前绣的这荷包,如今看来,真是丑得入不了眼。”
  稍稍一顿,这徐三娘又轻声道:“我……我有个相熟的小娘子,明儿个是她生辰,我也没甚么好送她的,便想着将这荷包再缝补缝补,多少也算是份心意。我央你过来,便是盼着贞哥儿你不吝赐教,帮我一回。”
  唐玉藻在旁听着,颇有几分不信,自是那徐守贞听了之后,自是深信不疑,连忙将那荷囊搁在手中,细看起来。
  他借着灯烛,定睛一看,便见那荷囊乃是石榴形状,深蓝布子,其上绣了半朵粉白莲花,虽说针脚着实有些笨拙,但乍一看来,倒也是有模有样,足以见得这徐三娘,远不似她说的那样粗笨。
  贞哥儿轻轻抿唇,细声道:“阿姐可要儿帮你绣完?儿绣得快,约莫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将余下的补完。”
  徐挽澜连忙笑道:“不不,我不是叫你替我绣。我是说,我若是有甚么不明白的,便想请守贞小师傅指教于我。”
  那徐守贞闻言,微微一笑,这便应了下来。姐弟两个凑近灯下,一个低着头,蹙着眉,手上拈着针线,细细绣起莲花,另一个静静陪伴在侧,偶尔出言,指教两句。
  唐玉藻瞥了两眼,晓得没自己插足的余地,心上没来由地有些酸涩,只给二人端了茶水,这便瘪着小嘴儿,出了屋去,浣衣扫地去了。
  徐三娘这一绣,便足足绣了两三个时辰。那贞哥儿原还想陪着她,徐三娘却不忍让他熬夜,花言巧语,哄了他回屋上炕,剩下自己一个,点着孤盏烛灯,埋头低首,手拈针线,穿花纳锦。
  待到丑时之初,夜深人静,这徐三娘揉了揉眼,总算将那荷囊绣好。她手捧着荷包,瞧了半晌那翠茎风荷,愈想愈是高兴,忍不住眼含春意,弯唇而笑。
  徐挽澜搁了荷囊,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一抬眼,便见那唐小郎就在身边站着,眉眼间晦明不辨,虽瞧起来好似是不大高兴,但他今日的这不高兴,却和往日的那撒娇撒痴,截然不同,全然两样。
  徐挽澜止了哈欠,定定地朝他看了过去,而那唐玉藻却忽地笑了,眉眼间与往日一般无二,只端来锡盆,摆上盥洗之物,细心伺候她洗漱。那徐三娘只当自己是犯了困,瞧花了眼,倒也不曾多想,只一手撑腮,由那唐小郎洗着脚,迷迷糊糊间,便听得那唐玉藻低头轻声道:
  “贞哥儿接连几日,都不曾出过门了。今儿那邻家郎君来了咱家院子,言谈间说起了那观莲庙会,不过是三两集市,倒教他说得比开封府还热闹。贞哥儿听了之后,虽不曾明言,但奴瞧着他那模样,确实是动了心,想要去那庙会上逛逛。”
  徐三娘一听,以手支腮,睡眼惺忪,含笑说道:“你这小狐狸精,分明是自己思了凡,想要去那庙会逛逛,却偏还扯来贞哥儿做幌子,当我看不透你那点儿小心思么?”
  她稍稍一顿,又轻声说道:“最后一日罢。最后一日人少,我便带上你和贞哥儿,出去玩儿上一整日。”
  唐玉藻见她应下,不由得眯眼而笑。徐三娘却是顾不得领会他的心思,熬了两三个时辰,已然是十分倦怠,洗漱罢了,便和衣而眠,闭眼睡去。唐小郎看在眼中,心上一黯,兀自有些慨叹起来。
  却说隔日里晌午过后,那徐三娘先将那绣莲荷囊系于腰间,接着又包了几块亲自做的糖饼,紧紧抱于怀中,这便提步出门,赶着去赴那晁四郎的长塘泛舟之约。整一路上,这徐三娘是春心荡漾,胡猜乱想,只顾着快步流星,穿街过巷,却不想行至半道,偏有那枝节蔓草,横生出来,惹了一起事端,挡了她的去路。
  却说有个偷鸡摸狗的小儿郎,正在街上来回晃荡,忽地瞥见这小娘子,腰间竟挂了两个荷包。这小子一琢磨,只当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娘子,这便蹑手蹑脚地凑上前来,手儿一抽,把那绣着莲花的荷包,立时给扯了下来。
  他只当是得了手,不曾想那徐三娘却是反应极快。他才一扯下那荷包,还来不及掂量,便见那徐三回过头来,伸手向他抓去。
  这偷儿吓得一身冷汗,匆忙将那荷囊塞入怀中,这便撒开丫子,拔足狂奔,拿手撇开众人,急急往那桥上跑去。徐三见状,火冒三丈,哪里肯将他放过,这就敛起裙据,势若脱兔,紧追不舍,猛冲过去。
  这徐挽澜虽说自打穿越以来,疏于锻炼,体力也比前世差了不少,但她此时却是怒火中烧,气得不行,一心只想将那小子拿下,再将那绣了两三个时辰的荷囊拿回手中,因而也是跑得极快。那偷儿才跨步上桥,尚还喘着气,便被这徐三娘给紧紧揪住了后领子,直勒得这小子脸色一白,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偷儿却是并不甘心,还想着要挣脱了去,死命往前一扑,却又被徐三娘狠狠一拽,他这身子一歪,便靠到了那桥边上去。这小子倾身向前,那怀里的荷包竟也跟着飞了出去,徐三娘杏眼圆睁,紧抿红唇,急急伸手欲抓,可仍是扑了个空,只得眼睁睁地瞧着那荷包坠入水中,打了个转儿,便倏忽不见。
  徐挽澜倚在桥边,心上一沉,冷冷抬眼,朝着那偷儿逼视过去。那小子被她这眼神一剜,直吓得打了个激灵,他这张了张口,才打算摇尾乞怜,蒙混过去,不曾想却听得那小娘子冷笑道:
  “人言道是,窃货曰盗,害身曰贼,你小子窃了我的祸,害了我的身,是死罪不可免,活罪逃不得!依照《宋刑统》所言,若是被捉获窃盗,那赃物值几两银子,便要被打上几十板子。若是满了三十两,那可就不是打板子的事儿了,非得押至刑场,斩首示众不可。而若是贱籍郎君犯得此罪,但凡满了十两,便要处以极刑。”
  那偷儿听得心里发凉,口中仍强自狡辩道:“你说奴偷了你的荷囊,你又有何真凭实据?”
  徐三娘却偏要仗势欺人,哂笑道:“你这小贼,还敢抵赖!你可知我是谁?我本姓为徐,家中行三,不巧不巧,正是讼师一名。那县府衙门,我出出进进,不知去了几百十回。我若想说你偷了,那你就一定偷了。我若说那荷囊能值百两,那它就一定值得起。”
  那小儿被她一吓,哆嗦了半晌,这便开始求饶。徐三娘揉了揉眉心,压低声音,又对他沉沉说道:“这池子不深,流得也不快,你赶紧下去给我捞。若是捞上来了,这荷囊便只值几十文钱,若是捞不上来,那它便当得起百十银锭。”
  这偷儿闻得此言,忙不迭地找河边人家借了渔网,又跳入那河水之中,急急捞了起来。捞了好一会儿后,见还没有动静,徐三娘心里着急,而那偷儿却更是着急,这便丢了竿网,纵身一跳,去河底寻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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