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桥用余光看到，那张满是肥肉的脸上果然阴沉地要命。随时都能跟人打起来的感觉。
等吴良心从前门走过去，从窗边也走过去，估摸着该到隔壁二班的时候，顾桥回过头，往教室后门看了一眼。
透过门窗玻璃，那双尖细的鼠眼透彻出来的阴毒寒意，像是淬满毒液的坚韧冰锥，刺地她脊背发凉。
第14章
程舟说的对，顾桥这段时间必须老老实实的。
在他的一路看护和教育下，顾桥本就不是个很出格的孩子。她也没什么把柄好给人抓的。
放学的时候，顾桥想着要不把网吧的工作先辞了吧，一会到家就给老板打电话。
虽说赚钱很重要，但她更加不能出事，不能被当成包夜的给抓了。真被抓到了，本来没什么，介绍一下批评教育，写一下检讨也就算了。但眼下她被吴良心盯上了，那人多阴毒啊，肯定要抓着这事做文章。
真不是她举报的啊操。
程舟买了一个烤地瓜，剥好了吹了吹递给顾桥。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天边闪过一个闪电，接着滚下来一声雷，像是要下雨。
顾桥啃着烤红薯，一手抓着程舟的书包，跟着往家走。
到了家，红薯也啃完了。
顾桥走进家门，叫了声妈。爸爸还没下班，她将书包放在沙发上，直接去厨房洗碗。
从今天的碗筷看，爸爸妈妈又没做饭，吃的是外面带回来的，只有几双筷子要洗。
洗好筷子，顾桥拿起书包，准备回房间。
江琴削了个苹果递给顾桥。
顾桥有点意外，怔了一下，接了过来。小声说了谢谢。
看得出来，妈妈今天心情应该不错，不然不会想起来给她苹果，还是削好的。
今天厂里发了季度奖金，江琴将手上的零钱一起凑了个整，存进了买房子专用的银行卡里。
“桥桥，你抽屉里的钱我拿了点，就那个小红包里面的，没拿完，给你留了两百。”江琴说道。
顾桥已经走到卧室门口了，听见江琴的话，转过身，眼神冷了冷，“你翻我抽屉？”
而且那个小红包里的钱，已经是她的全部家当了，加上昨天在网吧赚的，总共也就六百块！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不是我的，翻你个抽屉怎么了。”江琴走过来，指了指顾桥，“你身上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的。”
想起刚刚吃下去的那块地瓜，橙黄橙黄的，又香又甜，带着热气。想起程舟家永远热腾腾香喷喷的饭桌。顾桥冷笑一声，“还真就没吃您的。”
“你这什么态度跟大人说话呢你！”江琴指着顾桥，气得手指发抖，“要不是因为你，我能窝在那个破厂里受气……”
江琴话还没说话，只听见“砰--”地一声，顾桥将手上的苹果往地上一扔，转身进卧室，使劲带上了门。
江琴在门上踹了一脚，大声骂了几句，“小白眼狼！”
顾桥将耳机塞在耳朵里，书包往床上一扔。
等门外没了动静，顾桥将耳机从耳朵上拿下来，打开抽屉，拿出那个小红包。
里面果然只剩下两百块钱了。
马上又要交班费，三十块钱。
还有小舟哥哥的生日。
要是妈妈没有把她的钱拿走就好了，她就不用去网吧打工了。看来还是不能辞掉。
顾桥看了看时间，过一会就该出门了，今天天气不好，希望一会能下雨，这样就不会有老师守在网吧门口堵人了。
再不济她可以从老板告诉她的梯子那边走，那边通网吧后门，没什么人知道。
等客厅没了声音，时间也差不多了的时候，顾桥拿起一把伞，悄悄出门往网吧那边去了。
快到地方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雨。
顾桥撑起雨伞，在网吧附近观察了一会，确定没有巡查的老师了，才走了进去。
程舟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
不是他怕打雷，而是她怕打雷。
顾桥的胆子在女孩子里面不算小了，唯独就怕打雷。小时候一到打雷下雨的时候，顾桥就往程舟家去，在他床上挤着睡。
后来长大了，再遇到这种天气，程舟就会过来陪她，在床边坐着，看着她睡。等她睡着了，他就趴在她的书桌上睡。只要雷声一响，他立马就醒，过去在她被子上轻轻拍几下，安抚着她。
程舟穿上衣服站在床边，往外面看了看，雨下的很大，伴着闪电和雷声。
她现在一定很怕吧，一定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程舟看了看手机，她没有联系他，他以为她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叫他过去陪她的。
是不再需要他了吗，她为什么没有打电话叫他过去。
他心里的失落渐渐放大，堵地慌。
正在这时，他手机亮了一下，看见顾桥的名字，微微弯了唇角。
“小舟哥哥，不用过来陪我了，我戴了耳机了，不怕打雷。”
那份失落感再次席卷过来，比之前更甚。
他烦躁地将手机往床上一扔。
然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今天下雨，来包夜的人少，顾桥坐在网吧收银台前，低头帮老板修手表，修好了给五十块。
手机响了起来，看见程舟的名字，她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开表器扔飞。
不如就装作没听见吧，他以为她睡着了就不会打过来了吧。
程舟看着拨出去的电话没人接，外面一道长长的闪电划破夜空，一阵阵滚雷像是要把人的耳朵震聋。
大雨拍打在屋檐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这个时候她不可能睡着，所以她到底在干什么，还是出了什么事了。
江琴打她了？
程舟披上一件雨衣，走进雨里，出去翻过墙头，跳进了顾桥家的院子。
她房间亮着一盏小台灯，程舟拿出钥匙打开门。
床上没人。
她人不在。
他慌了，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那边没人接，等电话自动挂断之后，顾桥的消息进来了。
“刚睡着了，没听见电话。”
程舟看了看空着的床铺，她从小打到还没对他撒过这么大的谎。
“我在你房间。”程舟回复完，脱下雨衣，坐在顾桥床边。
窗外的雷声一声比一声大。
顾桥看见程舟发来的消息，差点被吓死了。
“我饿了，出去吃东西了。”顾桥回复道，“这就回去啦。”
老板被雷声吵地睡不着，又看顾桥满脸焦急，便过来说道，“家里人知道了？”
顾桥捏着手机，手指都在抖。
这比家里人知道还要惨。江琴和顾建邺不大管她，程舟就不一样了。
要是知道她在网吧打夜工，会打死她的吧。程舟脾气一向是好，尤其是对顾桥，比对其他人都要温柔好几分。但这样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会把屋顶掀翻的吧。
“今天没什么人，反正我也睡不着，你先回去吧，我看着。工资照发。”老板说道。
顾桥也来不及客套了，赶紧收拾东西往外窜。
从二楼下去的时候，听见后面跟来几串脚步声。
是上完网的人准备走了的吧，顾桥没往心上去，继续往楼下走。
到一楼，撑开伞。
听见后面有人吹口哨，混合着流里流气的声音，“下雨了啊，没带伞怎么办，那个妞，能稍一程吗，就在前面的如家旅馆停下就行。”
第15章
顾桥转过身，看见一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手里夹着一根烟。
周围几个小喽啰跟着起哄。
“哎，妞，毛哥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
顾桥没说话，举起伞，准备回家。
程舟教过她，遇到小混混，不要跟人家对骂，除了激怒别人，没有任何用，只需要闭着嘴巴沉默，回来告诉他就可以了。
然后他负责把人揍飞。
看顾桥不理人，也不说话，几个人觉得没意思，调情就要有来有回才有意思，跟一个哑巴有什么好说的。
顾桥撑着伞冲进雨里，跑了起来。
几个人站在屋檐底下说话，“毛哥，还看呢，人都走了。”
“发型那么丑，跟狗啃似的，随便找个也比这好看。”
被叫毛哥的人点了根烟，瞟了那人一眼，“你懂个屁，那妞要是换个发型，这整条街，还真没比这好看的。”
“呦，毛哥动心了，要不咱给追回来？”
毛哥吐了口烟，眯了眯眼睛，“不用，样子那么乖，八成就旁边一中的，要不隔壁三中的，校门口轮着守就行。”
顾桥踩着地上的积水一路奔回去，回到楼道里的时候鞋子全湿了，裤腿也湿了一大半。
她收起伞，悄悄打开门，偷偷摸摸地到自己卧室门口。
吸了口气，推门进去。悄悄转身关上门，反锁。
“你他妈大半夜的跑哪去了！”
程舟的声音不小，带着一股子寒气，把顾桥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捂住他的嘴巴。
爸爸妈妈都还在睡觉。
被伞柄上的雨水浸湿了的小手又冰又凉，触到他温热的唇上。
程舟看了看顾桥，茶色的眸子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顾桥松开手，低下头来，小声说道，“我肚子饿了，出去吃东西了。”
她屈起一只脚，脚尖在地上蹭啊蹭，心虚的小动作。
她裤管还在滴水，头发前面也被雨水打湿了一小片，拧成一缕缕的。小脸煞白煞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一双大眼睛闪躲着不敢看他。
看她这幅样子，他有点心疼，刚才是不是太凶了。
他把她摁在床边坐好，拿起她的枕巾，帮她擦头发。
顾桥坐着一动不动，犯了错的人不敢乱动。
“到底去哪了，嗯？”
他的声音明显温和了下来，像是有意安抚她。
这温和中又带着凌厉，很明显还在生气。
顾桥抬头，头顶在程舟肚子上蹭了蹭，笑了笑说道，“嘿嘿，吃东西去了。”
这个软硬不吃的小东西，程舟把手上的枕巾往床头狠狠一扔，“去到那边墙边上站着面壁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过来。”
说完自己往顾桥床上一躺。
顾桥不想面壁思过，于是弯下腰，拉了拉程舟的胳膊，开始撒娇，“小舟哥哥--”
尾音拖地又柔又长。
程舟甩了甩胳膊。
顾桥就跟个小猫似的，再次黏上，拖着他的胳膊撒娇。
程舟甩了甩，哪知她缠得这么紧，被他拉地整个人跟着他的胳膊扑到了床上。
刚好压在他身上。
她脸色已经不似方才那般煞白，染上了几丝红晕，刚刚擦干的头发微微垂下，殷红的双唇离他的唇只有两三厘米的距离，只要一动，就能触碰上。
她的床小，又老又旧的木头床，被她一压，发出吱呀一声。
窗外雷声已经停了下来，哗啦哗啦的雨声落在屋檐上，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犹如她的心跳声，清晰地像一帧帧的慢动作。
她的身体柔软，带着点凉意，他的怀抱却异常温暖。
顾桥认为自己是喜欢程舟的，毕竟看见他跟别的女孩说话的时候，她会吃醋，会不开心。
但看到程舟对程橙好的时候，她也会吃醋不开心。
所以她有点分不清楚，对程舟的喜欢，究竟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还是仅仅只是小妹妹对哥哥的依赖和占有。
在理清楚自己的内心之前，她不敢采取任何实质上的行动，怕一旦打破现有的平衡，事情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不能承受哪怕任何一点点可能失去程舟的后果。
但耍耍嘴皮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她偏了偏头，凑上他的耳朵，小声说道，“小舟哥哥，你真帅。”
若有若无的橙花香气飘来，扑在他耳垂上，像羽毛挠在心尖上。
她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弯了弯唇角，俏皮道，“小舟哥哥你身上真香，跟小时候一个味。”
程舟偏过头去，问她，“你到底去哪了？”话一出口，才发现声音染上了沙哑。
他感到喉咙有点发紧，从床上起来，拿起她书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喝掉。
“我去网吧上网了。”顾桥不想瞒着程舟，也不想他担心她的经济问题，只好折了个中。
程舟每回塞钱给她，她都会说，她还有。加上过年的时候，程爸爸程妈妈程奶奶还有程舟每人都给她塞一个大红包。
这个程舟是知道的，足够她花一年的了。
但程舟不知道的是，那几个红包早就被江琴收走了。
程舟看了一眼顾桥书桌上的电脑。
顾桥赶紧说道，“网吧玩游戏比较有气氛。”说完笑了笑。
赵何和崔久就经常这样，家里的电脑不玩，跑网吧玩去。
程舟靠在顾桥的书桌前，沉声问她，“你一个人？”
顾桥赶紧点头。
“只是去玩游戏？”程舟问道。
顾桥赶紧点头，正要说话的时候，下巴就被他捏住了，他手指是用了力气了，不似帮她擦头发时的温柔。
“不说实话是不是，嗯？”程舟往前，将顾桥逼地倒退到墙边上，退无可退。
顾桥应该庆幸，幸亏程舟的爱好是捏她的下巴，而不是掐她的脖子，不然这回早就该被他给掐死了吧。
“疼，小舟哥哥，我疼。”顾桥小声地柔柔地说道，很明显的是在撒娇。
程舟紧了紧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指甲险些都要嵌进她的皮肤里。
“说。”他已经没剩下多少耐心了。
“不说也行，从明天开始，我每晚都会过来查岗。”程舟说道。
绝不是说着玩玩。
顾桥赶紧说道，“保证下回不去了，真就去了这一回还被你逮到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