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叶芊沐浴过,就躺到了床上。她还是觉得有些累了,想着自己肯定能很快睡着,白珍和绿翡是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平时也没受过这样的苦,她也不让她们守夜,打发到厢房去好好睡上一觉,不然这一路下来,肯定会累坏的。
叶芊身体平躺,双腿伸直,双手乖巧地搭在肚子上,闭着眼睛。脑海里全是路上见过的高山、旷野、麦田、小河……
她翻了个身,眼睛睁开朝窗外瞥了一眼,却被那摇曳的树影吓了一跳,黑乎乎的影子映在窗上,有种张牙舞爪的感觉。“不怕不怕,只是树影。”她又翻身朝向里面,闭上眼睛继续睡。
可是面朝里的话又总觉得不安全,好像会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的感觉,她又赶紧翻了回来。
豫王还没睡,坐在堂屋里听着她的动静,她第一次在外面住,又心疼丫鬟不让她们守夜,他不放心,打算等她睡熟了再去睡,结果就听见她来回翻身的声音,隔着一堵墙都能感觉到她的不安。
“芊芊。”他站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
“言哥哥!”叶芊立刻就回应了,这大晚上正有些害怕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安心多了。
豫王推门进来了,走到她的床边,外袍解下,靴子脱掉,躺到床上,揭开她的被子,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芊芊睡吧,我陪着你。”
有了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叶芊一下子放松了,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地窝在他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豫王原本打算等她睡熟了就离开的,可是她一只小手揪着他腰间的衣服,一只小手抓着他的衣襟,他刚轻轻扯了一下,她的手就抓得更紧了,小眉头也皱了起来。罢了,小丫头毕竟是不安心,还是抱着她睡吧。
豫王把她柔软的小身子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她毛茸茸的发顶,闭上了眼睛。很快,两道呼吸交缠着,一起变得绵长。
早上,白珍轻手轻脚地进了堂屋,却见康公公朝她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东次间。他早上过来就发现自己的王爷没在他原本睡的西次间,而东次间里也毫无动静,估计两人都睡着,就安安静静地等在堂屋了。
豫王其实早就醒了,不过小丫头在他怀里睡得正香,他不想把她吵醒,就一直没有动。
叶芊浓密的睫毛扇动两下,大大的杏眼睁开了,刚刚醒来,她还有点茫然,对着豫王笑了笑,“言哥哥。”
“芊芊醒了?”豫王把她睡乱了的中衣拉好,又帮她把脸颊旁边的乱发拨到耳后。
“唔。”叶芊慢慢回过神来,“言哥哥昨晚在这里睡的吗?”
豫王抱了抱她,又放开了,“我还从来没有睡过陌生的地方,一个人睡竟然有些惶惶不安,和芊芊一起睡才好些,这一路上,芊芊陪着我一起睡,好不好?”
好啊,太好了!叶芊本来就有些害怕,没想到豫王和她一样,这下两人作伴就都不怕了。她高兴地点点头,“那真是太好了!”自从她出痘的那年,豫王抱着她歇午觉,后来她在豫王府的时候,中午都是豫王陪她午睡的,两人睡在一起,她从没觉得不对。
见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豫王坐起身来,回手也把她拉了起来,“洗漱一下,咱们用早膳。”
第二天再坐马车,叶芊也不板板正正的了,豫王的马车极大,两侧都是软榻,长度足以躺下一个人,叶芊干脆把腿也放到上面,舒舒服服地靠着大软枕,和豫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到了第三日,叶芊眼巴巴地看着外面,郑寒他们都是骑马的,看起来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啊。
豫王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一套衣服来,“芊芊,把这件衣服换上。”
叶芊奇怪地把衣服展开,发现是一件男袍,和豫王身上的极相似,就是小了一大截,“这是,给我的?”
豫王点点头,“嗯,换上这个,我带芊芊去骑马。”姑娘家的裙子不适合骑马,这男袍是他在出发前就给她准备好的,按照她的身量做了好些套,都给带来了。
“骑马?”叶芊兴奋了,“我这就换上。”她也不害羞,直接把衣裙解开,当着豫王的面就换上了,主要是这两年两人常常在一起,她穿着中衣的样子,豫王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她没穿过男袍,有些摸不着门道,豫王帮她把袖子拉开,衣襟掩好,衣带系上,又整理平顺,想了想,又把她头上的发髻拆开,挽了个男士的发髻,这下叶芊变成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少爷了。
叶芊好奇地扭着身子看来看去,豫王从暗格里摸出个镜子来递给她,叶芊美滋滋地照了照,“言哥哥,这样甚好。”要是穿着男装出门,可不女装方便多了。
豫王让马车停了下来,跳下车,回身又把叶芊抱了下来。周围的侍卫随从眼看着豫王从车里抱了个小少爷下来,眼睛都差点直了,后面马车里的白珍和绿翡仔细看看,才发现是自家姑娘。
郑寒把豫王的马牵了过来,叶芊站到那马跟前,才发现比自己想的要高大,高兴的心凉了半截,她有些胆怯地看了看豫王,不知道该怎么爬到马背上去。
豫王也不急,慢慢地教她,告诉她先把一只脚放进脚蹬,抓着马鞍用力,另一条腿抬起。叶芊个子小,抬起腿也够不着,豫王顺势把她举了一下,叶芊稳稳地坐到了马鞍上。
“言哥哥,我上来啦!”叶芊白嫩的手指紧紧地抓住马鞍,又兴奋又紧张,她从未骑过马,觉得自己此时特别高,离地面特别远,她一动都不敢动了。
豫王身子轻轻一纵,轻巧地上了马,坐在叶芊的身后,双臂环过她的身体,拉过缰绳,笑道:“芊芊放松些,有我在,不会摔下去的。”
叶芊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她被豫王圈在怀里,一下子安心多了,感觉这下无比安全,“言哥哥,让这马走起来。”
豫王闻言,一抖缰绳,骏马迈开脚步,前后的随从也随着动了,整个队伍又开始缓缓向前。
虽然是第一次骑马,但是有豫王陪着,叶芊很快就不害怕了。“言哥哥,原来骑马这么好玩,以后咱们也骑马,好不好?”她觉得骑马比坐马车要有意思多了,别看只高了一点儿,可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看各处的景色都感觉不一样了。
“当然可以了。”豫王笑了,“只要芊芊不累,随时都可以骑马的。”这一路过去,千山万水,就算他的马车再舒适,总待在里面也难免无聊,只要她愿意,其实做什么都行,他都会陪着她的。
“一点儿都不累!”
虽说不累,但骑了半个时辰,叶芊的腰还是有些酸了,腿也有点疼。豫王看她没有刚开始那么欢愉了,就知道差不多了,勒住马,自己先跳下来,又把叶芊抱了下来,“芊芊第一次骑马,今天就到这,咱们明天再骑。”
叶芊这才知道骑马比坐马车要辛苦得多。
此后,叶芊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骑半个时辰的马,当然是豫王带着她,而不是让她单独骑。走了十几天,到了一个很大很繁华的城——原州城。豫王决定,在这城里歇息两天,让大家缓缓劲再上路。主要不是担心那些侍卫随从,而是担心他的小王妃受不住,干脆在知府宅邸住两天再走。
第69章
原州城又大又繁华, 知府的宅邸也建得疏朗开阔, 知府早早从前锋那里得知豫王要来的消息, 赶紧派人把府里最大最好的院子收拾干净,带着原州城的大小官员去了城门口迎接。
直到申时,才看见豫王的仪仗远远地出现, 一大队人马缓缓驶来, 众官员纷纷行礼, 豫王摆摆手,“本王只是从这里路过,暂歇两日而已, 各位不必大张旗鼓地迎接, 凡事从简, 不要扰民。”
知府还携手下官员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豫王拒绝了,他这一路过去篷叶,打的是为父皇祈福的名义,亲王的仪仗是要有的,可是却没打算和地方官员过度接触,免得引起父皇的猜忌。所以, 别说晚宴, 这些官员的拜见他都给免了, 只带着叶芊住进知府准备的大院子, 院门一关, 顿时清净下来。
“芊芊累了吧?”豫王心疼地捏着她的小腿, 帮她活络经脉,“咱们在这里住两天再走,听说这原州城有一种蜜桃,个头小但却极甜,这些天正是成熟的季节,明天我带芊芊去桃林转一转,好不好?”
蜜桃?叶芊的眼睛一亮,用力点点头,“好啊,言哥哥,我要亲自挑选。”
“好,芊芊挑好了,我帮芊芊摘。”豫王笑着应了。
次日一早,两人就出发了,康公公和白珍跟着,郑寒带着一队侍卫随行。
城外不远就有一大片桃林,知府已经派人把这地方围了起来,不让闲杂人等进入,免得冲撞了豫王和王妃。
萧言风拉着叶芊的手进了桃林,正是蜜桃的成熟季节,空气中都是桃子的甜香,叶芊抬起头看看树上的桃子,果然都不大,握起拳头比了比,也就比她的拳头稍稍大一点,迎着阳光的一面是诱人的粉红色,背阴的一面是白色,叶芊怀疑地皱眉,“这么小,能好吃吗?”虽然闻起来味道不错,但是她以前吃的桃子,都是个头大的才甜。
“好吃,芊芊尽管放心地挑。”萧言风接过随从递过来的一个长杆,杆子头上是镰刀形状,镰刀下面是个布兜子,这样切下来的桃子就会掉到兜子里,不会摔到地上。
叶芊很是信任他,他说好吃的东西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她仰着头,认真地挑着蜜桃,要红得好看的,个头饱满的,形状漂亮的。她挑好了,指给萧言风,他就用长杆给她切下来,再从布兜子里拣出来,放到康公公的提篮里面。
她也不贪心,挑了一篮子就打住了。豫王又拉着她在桃园转了转,才回到知府宅邸。
白珍把蜜桃仔细地洗干净,盛在一个甜白瓷的大碟子里,端了上来。
叶芊试探着在桃子最红的地方咬了一口,不是蜜桃那种软软的感觉,而是脆脆的,但是特别甜,“言哥哥,真的很甜!”她满意地笑了起来,两个小梨涡也跑出来了。
萧言风也捏了一个咬了一口,“果然很甜。”不过,没有他的小王妃甜,不远千山万水地陪着自己,十多天了也没喊过累,就算有什么不舒服的也从不抱怨。
次日,两人决定去原州城最繁华的街上转转,这次没带康公公和白珍绿翡,只有郑寒带着几个侍卫远远地跟着。
“这大街的格局以及卖的东西和京都差不多,没感觉到什么不同。”叶芊边走边看,她还以为出了京都会大不一样呢。
萧言风点点头,“这里离京都还是太近了,再往西走,越远就会越不一样。”
正说着,叶芊见前面围着一群人,议论纷纷,“言哥哥,看看那里是卖什么的。”叶芊拉着萧言风走了过去,郑寒忙带着侍卫靠近了。
人群中跪着一个白衣女子,身前一张白纸,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叶芊抽了口气,她只是在戏文了听过这样的事,没想到竟然真的遇到了。她看了看那女子旁边的草席,里面裹着一个人,看不清样子,但露出来的赤脚颜色灰白,明显不是正常的颜色。
叶芊抓住了豫王的手,草席里裹着死人,让她觉得有些紧张,她看了看那女子,跪在那里低着头抽泣,只能看到一个尖尖的下巴。
豫王和叶芊衣饰华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们挤进人群,原本议论纷纷的人们都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人,男的才十六七岁,长眉凤目,身如青竹,面如冠玉,漂亮得不像真人,旁边的小姑娘才十岁左右,白嫩嫩的脸颊,大大的杏眼,看上去十分可爱。
那低着头的女子感觉到气氛的变化,抬起头来,叶芊这才看清她的样子,约摸才十四五岁,生得很是好看,双目盈盈,我见犹怜。
她看见豫王,眼睛一亮,“请贵人买下小女子吧,只要安葬了父亲,小女子愿意做牛做马地服侍贵人。”
豫王尚未说话,旁边一个肥头大耳满脸凶相的男人喊道:“我买了,多少银子?”
有人笑了起来,“你家里都好几房小妾了,还买啊?”
男人哈哈一笑,“漂亮女人不嫌多,走,跟老子回去,老子自会派人安葬你爹。”他说着话,就去想去拉那女子起身。
那女子吓得脸色苍白,扑到豫王脚下,“请贵人买下小女子吧!”
她脸上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啪噼啪地掉了下来,叶芊看得心中不忍,回头吩咐道:“郑寒,给她二十两银子,让她好生安葬了父亲。”母亲有孕的时候,是父亲陪着她掌管中馈,物价几何她心中很是有数,二十两银子足够这女子安葬父亲,还能安稳地过日子。
郑寒看了眼豫王,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摸出二十两银子来递给那女子。
满脸凶相的男人见有人出了银子,心中不快,但豫王身边还有好几个人跟着,一看就是侍卫,他也不敢惹。
那女子感激地看着豫王,“多谢贵人,小女子以后定然尽心尽力地服侍贵人。”
叶芊摆摆手,“不用了,你安葬了父亲就好好地过日子吧,我们不需要你的服侍。”
女子看了眼叶芊,又目光楚楚地看着豫王,“这位姑娘想必也是贵人身边的,她年纪还小,有些事想必还不会做,贵人身边还是需要别的人服侍的,请贵人将小女子带在身边,小女子定会让贵人满意。”
围观的人中传来吃吃的笑声,叶芊心中有些不舒服,明明是自己让郑寒给了银子,这女子却一味地缠着豫王说话,还想让豫王把她带在身边,她的话也有些不对劲,看周围人笑得那么猥琐就知道了。不过,豫王身边从来没有女子服侍,只有内侍。
叶芊的小脸板了起来,“我说了不用你的服侍,你拿了银子去吧。”
那女子却置若罔闻,目视豫王,柔柔弱弱地唤道:“贵人……”
豫王看了她一眼,“等着。”他拉着叶芊,往一旁走了十几步,那女子目露惊喜之色,看来他是决定要收下自己了,这是拉着那小丫头安抚去了。
豫王确实是去安抚叶芊了,那女子来历不明,又纠缠不清,他担心小丫头一番好意被辜负后心中难过,这才拉着她走开几步,“芊芊,那女子——”
“我不想让言哥哥收她!”叶芊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想到豫王身边有别的女子,服侍他跟着他,心里就不舒服起来了,她拉着豫王的袖子晃了晃,“言哥哥,你别收她,我不喜欢言哥哥身边有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