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贞治推了推眼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啊,这就是只有前辈们才知道的故事了。”
手冢国光带着她来到青学附近的一间甜品店。
绘里不知道该怎么开头,因此一直不安地沉默着,手冢国光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见她没有说话,在点单时驾轻就熟地帮她点了饮料和零食。他对她的口味把握的十分熟稔,这让绘里更加愧疚起来——毕竟,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来送甜品的人从服务生换成了店主,她看见绘里,隔了好几张桌子就笑着对她挥手。
绘里看着她,神色有些迷茫。
“沼田秋子。”在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见对面少年清冷的声音,“你叫她名字就可以了。”
“绘里!”话音刚落,看上去开朗大方的店主姐姐已经来到他们桌前,笑着说,“最近还在想念你呢,你就正好过来啦!”
“……我也很想念你,”绘里顺势露出笑容,“秋子。”
“诶?”秋子神色有些惊讶,过了一会才欣慰地说,“绘里的性格变了很多呢……恩,更加直爽了一些。”
“……是吗?”她顿时有些讪讪。
“这样的绘里也很可爱哦,”秋子背对着手冢,对她眨了眨左眼,“我就不打扰你们啦,绘里,好久不见,这次要跟人家好好相处才行!”
也许是因为秋子特地的安排,他们周围几张桌子都没有客人,给谈话空出了一大片的空间,绘里这才对两次帮她解围的少年说了第一句话,“……谢谢。”
“不客气。”他抬起眼睛,望向了女生,“你怎么了?”
当然不是在问询失忆的事情,毕竟这件事……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推测出来了。
绘里犹豫了好久,才低声坦白:“………………从树上摔下来。”
少年盯着她的额头看了一会,直到脸皮厚如绘里都不自在起来,才移开视线。
“严重吗?”
“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晕和想吐。”也许是少年的气场太强大,绘里在他面前,不自觉地变得老实起来,“不过,出院的时候就好的差不多啦。”
少年之后又问了一些基本的事情,在确认她的伤势真的没有大碍之后,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谈话因此暂停了下来,绘里从视线的余光里,发现了窗外绿化盆栽边围着一群人,她一开始想要尽力无视,但是由于那边的视线实在太过炙热,她终于败下阵来。
“你的朋友们……”她忍不住向少年求助,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唔,他们很闲吗?”
少年冷淡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但是她想再探究时,已经寻找不到痕迹。
他没有望向窗外,而是直接对女生说,“换个地方吧。”
绘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这个对她来说算是初次见面的少年走到了东京街头,刚刚离开时,秋子还对她比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像是很期待他们之间能够发生什么一样。
少年走得不快,因此就算她一心二用胡思乱想,也能跟上他的步伐,到某个地方,他忽然停下脚步,绘里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直直地撞到了他的身上。
“唔……”她伸手揉了揉鼻子,望着少年笔挺的背影,“怎么啦?”
他们正停在一个巷口,两边的墙上都是艺术涂鸦,手冢国光站在这面……恩,十分抽象派的画作前,侧过身来,夕阳从天际倾斜,将他冷淡的身影渲染成热烈的颜色。
“这里。”
他顿了顿,似乎是为了让接下来的话能够显得更加认真和郑重。
“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绘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面墙被涂的乱七八糟,上面遍布了许多字迹,即使如此,记忆像是铭刻在灵魂里,她瞬间就在一片涂鸦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现在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的椅子上乱划了,毕竟是有前科的。
还有同样字迹,与她名字紧挨着的、另一个属于男生的姓名。
墙上的痕迹已经随着时光渐渐褪色,在昏暗的光线里模糊不清,她花了一会时间才辨认出字体。
于是她对着墙面,轻声念出那个名字。
“手冢……国光。”
少年这才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像是某种重逾千斤的感情一寸寸压在目光里,他最后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是我。”
【两年前。
在没有接管青学网球部之前,除了比其他正选更加认真一些,手冢国光也只是个严于律己的普通少年。
在放学回家必经的那条路上,他经常会看见一个女生,有时候她手里拿着书包,有时候拿着零食,还有时候干脆抱着一只脏兮兮的野猫,唯一不变的是,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独来独往。
也许是遇见的次数太多,她偶尔也会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冷淡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手冢国光一直隐隐约约地觉得,她如果愿意笑起来,一定非常好看。
后来有一天,他在路过巷口时,发现她身边居然出现了其他人。
那两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少年,将她逼在墙角,不怀好意地开着玩笑,“小绘里,听说你家里很有钱啊,可以借点给朋友们买包烟吗?”
女生的神色还是很冷淡,虽然手冢觉得看样子她完全不需要帮忙,但也许是正义感作祟,他还是拦在了女生面前。
“喂,”那两个人兴味索然的离开之后,女生在他背后轻笑了一声,带着某种心知肚明的意味,“我一直在想,你到底会不会过来搭讪。”
手冢国光回头。
他第一次看见女生笑起来,那笑容藏着凉意,像是跟全世界都过不去一样,毫无恶意,却不肯收起棱角。
“……很紧张吧。”女生说着,伸手探向他挺直的背脊。
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的温度,从她的掌心传来。
“唔,”女生察觉到他身体变得更加僵硬,毫不留情地指出,“现在更紧张了。”
手冢国光转过身来,她的手落在空中,然后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他低头看着她,皱起眉头,“你这样的女孩子……”他想了想,说出了一直很想对她说的话,“总是出现在这里,并不安全。”
女生显然没有想到会听见这样一句话。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歪头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不仅没有理会他话语里告诫的意味,反而是抓住了另一个词汇,重复了一遍,“我这样的?”
“……”
“我是什么样的?”女生像是被撩拨起兴趣,恶趣味地凑近他,暧昧的吐息在半空中交缠,她佯作好奇的模样,问道,“无聊的?奇怪的?莫名其妙的?”
手冢国光却没有如她所愿——像被调戏的纯情少年一样慌忙退开。
不管内心如何,他看上去颇为镇定,那双冷淡的视线望进她的眼里,否定了她给自己下的所有定义,低声陈述道,“……长得很漂亮的。”
他的语气非常严肃,在女生看来,就显得格外诚实了。
那双被他注视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惊讶,然后,渐渐漾起单纯的笑意。
果然,跟预料中一样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你以前很不良啊(亲妈担忧脸
※、第10章 岳人
手冢国光站在夕色中。
大片的霞光从苍穹尽头蔓延而来,像是画家碰倒了调色盘,色彩浓烈的让风声都变得疏狂起来。
热烈的风吹起少年的白色衣角,他在写着他们名字的墙面前,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北川绘里望着他,她知道他们之间隔着漫长回忆,那些本该是他们共同创造的东西,时至今日,只有他独自握在手里。
他被她遗漏在那段时光之中。
绘里终于明白,在她任性的说出不愿恢复记忆和逃离言论时,幸村精市的脸上为什么会露出不认同的神色。
因为……这真的是一件对被遗忘的人,很不公平、甚至有些残忍的事情。
“所以说啊,”北川绘里在樱兰公关部空旷华丽的活动室里,掷地有声的宣布道,“我一定要想起来!!”
“……”
她侧头望着众人,“为什么你们都不是很兴奋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你的名声吧,”外表可爱的honey前辈仰着头,眼神天真无邪,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温柔,“我以前听说过哦,惹到你的人被你丢到了沙漠去极限生存之类的传说。”
北川绘里:“…………”
她艰难地选择了相信自己,“这怎么可能……”
就连平常热衷于捉弄她的常陆院双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消沉的表情,“绘里啊……”
“恩?”
“我们会想念你的,”双子泪眼汪汪的,“如果你恢复了记忆,那就是敌人了!敌人!”
“……”北川绘里对他们翻了个白眼,“谢谢,不用恢复记忆,我跟你们现在也可以成为敌人。”
他们的态度让绘里也有些怀疑起自己,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看上去非常靠谱的凤镜夜身上,“……他们一定在开玩笑吧?”
凤镜夜把手里的笔记本摊开在她面前,只见她的名字下面血淋淋孤零零的写着一行备注:「最好不要跟她扯上关系。」
“诶??”须王环显得很惊讶,“有那么夸张吗?我觉得还好啊?”
“就是呀,”春绯也为她打抱不平起来,“北川小姐明明是个好人呢!”
绘里莫名其妙的拿着一张好人卡,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想要追求春绯的事情已经失败了一半。
“唔,听说的。”凤镜夜推了推眼镜,“圈内有一种应对北川绘里的方法一直广为流传。”
“是什么?”须王环问。
“跑。”
“……”
春绯见绘里被打击的一蹶不振,立刻去到她旁边安慰她。
他双手握着女生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之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我相信你。”
“诶?”
“我相信我所见到的绘里。”春绯的神色柔和下来,“失忆怎么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绘里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基于某些原因,不得不在以前隐藏起来的一面。”
绘里无视掉双胞胎在身后不满地大喊“她这样子是我们教出来的啦!”的噪音,专注地看着清秀少年,感动的热泪盈眶,“呜,春绯小天使……”
“因为我相信你,”春绯稍微歪着头,认真地说着,“所以,你也要相信我才行。我啊,直觉绘里是个非常好的人!”
“……”
毫无预兆的接连拿到两张好人卡之后,绘里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樱兰。
一直到周一上学时,她都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神色恍惚的在校园里闲逛。
花斑猫从墙头轻盈地跃下,停在她身前,蹭了蹭她的小腿。
“喂……”女生蹲下来,好奇地打量这只对她表现的非常亲昵的野猫,歪头问,“我们认识吗?”
野猫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
“问你干嘛,”她叹口气说,“你又听不懂。”
野猫蹭了一会,衔着她的鞋带,一副要带她遛弯的姿态。
绘里闲着没事做,正好跟着它去散步——堂堂校内一霸,令人闻风丧胆的校园传说就这样沦落到被一只猫带着溜,想想也是不务正业,十分堕落。
绘里跟着这只猫来到它的大本营,一群正在进食的野猫听到动静,都望了过来,那视线可比她在人类社会受到的待遇温和多了。
野猫放开了她的鞋带,也凑过去进食。
正在喂猫的高大少年转过头来,一点也不意外地笑了起来,“前辈,你来啦。”
“额……”绘里当机了。
她不知道她在这个学校还有熟人啊!
绘里觉得国际坑爹组织应该给她弟松野一成颁个特别贡献奖。
少年好像也不在意她的沉默,笑容依旧很温和,在金色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起来。
他见女生一直站在原地,走了过去,在后者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蹲下来为她系上被野猫拉扯开的鞋带。
“……谢谢。”绘里迟钝的说。
“没事啊,前辈总是忘记把鞋带系回去,我已经习惯了。”少年说着,站了起来。
绘里才发现这个称呼她为“前辈”的少年长得非常高大,站在她面前,像是竖起了一道遮光的墙。
绘里随意应了两句,借口看猫结束了这场对话。少年也蹲在她旁边,一脸专心致志的模样,“小白最近好像瘦了呢……抢不到食物的原因吗?”
绘里听了几句旁边少年的自言自语,忍不住笑出来,“你这样,有点像操心的爸爸。”
“诶??”少年露出一丝「原来前辈也会开玩笑!」的惊讶,反应过来后,也笑了起来。
“前辈,今天心情不好么?”笑过之后,他望着女生的脸,这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