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问了问贾元春在宫里的情况,叹了几回气,王夫人趁机回了贾元春在宫里要钱的事。贾母皱着眉说了句“这无底洞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随便让鸳鸯拿了几件金银器交给王夫人,说了些“我老太太活了一辈子,也没攒下什么钱,把这几样东西卖了且凑些罢”的话。
王夫人谢了赏,脸上便不好,心想这能卖几个钱?
至晚间,叫来王熙凤,又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王熙凤,让她去筹钱。王熙凤装模作样的筹了几日款,回来告诉王夫人能挪借的都挪借了,才得几千两银子。王夫人还是舍不得动用自己的私房,只问王熙凤手里还有没有,先拿些垫上,等秋日里收了租子就还给她。
说是垫上,其实就是有去无回,王熙凤哪里肯,只是哭诉:“我要是有,不用太太说,我自个儿就先垫上了,奈何我没有。太太也知道我们二爷正经事不干一件,就知道跟一帮子公子哥飞鹰走马眠花宿柳,一个子不往家里拿,月月银子流水似的花,我劝他也不听。我便是有万千嫁妆,也不够他这么糟蹋的,我常跟平儿说,再这么着,我以后不跟着他讨饭我就谢天谢地了。”
王夫人明知她扯谎,也不好拆穿,想了想说:“唉,既这么着,你看看咱们家里有什么用不着的,先抵些银子钱,还有那些收成不好的田庄,也卖几处,好歹凑够娘娘要的钱。记住,要悄悄的,别让老太太老爷们知道。这件事你好好办,娘娘会记着你的好。”
王熙凤忙表忠心说好话,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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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林忆昔知道孙淑媛要谋害自己之事后,十分生气,当即便叫来王府统军杨元辰,命他将孙淑媛居住的小院封了,丫头全部发卖出去,独留孙淑媛和雀儿两个,每天只给一碗水一个馒头,能撑多久,但看她们主仆俩的造化了。那孙淑媛不是爱撑淑媛的场面么,当一切尽失的时候看她还怎么摆她那臭架子。
一碗水一个馒头,一个人吃都不够。
雀儿平日对孙淑媛唯命是从,干了不少丧良心的事么。她林忆昔倒要看看,当生存受到威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时候,雀儿还会不会那么处处忍让、受人欺压。
至于周淑媛,鉴于她并不知道汤里下毒的事,以往也都是受孙淑媛摆布,虽然干了不少坏事,但是手上并未沾血,就网开一面,只是封了她的院子、撤了伺候之人,等徒祺宇回来处置。
杨统军已经布置下去,二人与宫里的联系不会中断,只是,他们也只能看到该让他们看到的。
初六这日,林忆昔一早便梳洗完毕,命慧香亲自去厨房查看。
林黛玉这日也起得早,带着雪雁来到林忆昔的房间,手里拿着花,问林忆昔戴哪一朵好看。林忆昔亲自挑了一朵给林黛玉簪上,又留她一起用早膳。饭毕,丫头撤去残羹,又摆上果子、瓜子等物,林黛玉一边嗑瓜子一边问:“昔姐姐,侯爷夫人他们多早晚才来啊?”
林忆昔好笑道:“你急什么,他们吃了饭就来了。”
林黛玉吐吐舌头,笑说:“好些日子没见,我想夫人了嘛。还有馨儿,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长高了没?”
☆、一家团聚
林忆昔同林黛玉坐着吃了会果子, 如云过来给林忆昔诊脉。慧香忙在小炕桌上摆上迎手, 林忆昔轻轻捋起袖子,将手臂放在迎手上。如云诊了一只手,又换另一只手,然后又问王妃可有不舒服。林忆昔答说没有, 如云便笑道:“王妃不用担心,小主子很健康。”
林忆昔说了声多谢,便留如云一起说话。
皇家规矩多, 尤其是男女之防, 十分严格。以往御医们来诊脉的时候,虽然不像某些书中所写那般悬丝诊脉,而是放下幔子, 盖上丝帕, 但即使这样, 也无法做到中医要求的望闻问切。仅凭丫头婆子们的描述,有时候还真免不了有些出入,长久下去, 说不得便延误了病情,不是玩的。
林忆昔将如云留下, 除了是出于善意护她周全外, 也有留一个女医在身边方便随时防范查御医之漏之意。毕竟, 豪门之中隐私众多,而孕期又是最危险的时候。
三人正说话,丫头来报:“王妃, 侯爷夫人他们已经走到昌荣街了。”
过了昌荣街便是吴王府了,林忆昔忙道:“快派人去迎迎。”
丫头领命而去,林忆昔有心去仪门迎迎,奈何她如今贵妃王妃,于礼不合,少不得且忍耐片刻。林黛玉见她眼睑低垂似有沮丧之意,心知其正因嫁于皇家不能全家人之礼而伤感,遂轻轻扯扯她的袖子,道:“王妃姐姐,我替你去迎迎夫人如何?”
如云听了也说:“王妃娘娘,我也去吧,我还没见过夫人呢?”
林忆昔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二位了。”
说着命人拿出自己的狐裘斗篷,给林黛玉披上。
如云早把自己来时穿得猩猩毡斗篷披了,拉着黛玉的手起身告辞。
林黛玉素来体弱,最怕冷的,夏日还好,尤其一到了冬日,手脚常是冰凉的。伺候她的丫鬟都知道她这种体质,一进了十月,到哪都捧着手炉。而如云则恰恰相反,即使寒冬腊月,手脚也都是温热的。黛玉一被她拉了手,便怔了一下,轻呼:“如云姐姐,你的手好热,我要是像你这样多好,冬天就不怕冷了!”
如云的手比一般女子的都大,而黛玉的则比绝大部分女子的手都小。如云一拉,黛玉便觉得自己的手被一个温暖的东西包裹了起来,比最好的手炉都舒服。
“傻丫头!”如云笑着在黛玉额上一点,道:“等你身子调理好了就行了。”
黛玉点点头,问:“如云姐姐,我的身子何时才能调理好?”
“你照我给你的方子按时吃药,再有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
说着便拉着黛玉带着一众丫鬟出去,出了仪门,一直走到垂花门附近等候。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崔夫人携三房太太方氏并林忆馨在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走来。见了黛玉,不等她行礼毕便一把拉住搂在怀里,叫了一声“我的儿”,在她头上摸了又摸,最后拉着手问:“好孩子,有些日子没见,你瘦了……”又问,“王妃娘娘呢?”
林黛玉想说我哪里瘦了,在王府里吃得好住得好,倒是胖了些。还没开口,又听崔夫人问王妃,便道:“王妃娘娘在正厅呢,派我来迎迎您。”
说着便引崔夫人等人往正厅而去。
林忆馨长高了些,只是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不敢跟黛玉答话,只是跟在身后偷偷拉她的衣襟。
林黛玉笑着拉了她的手,问:“这些日子都了什么书?”
林忆馨糯糯的答:“姐姐送我的那本诗经还没读完呢。”
林黛玉笑道:“不急,诗经不比旁的,须要慢慢研读才有味道。”
二人一路说着悄悄话,林忆馨似乎大胆了些,又问林黛玉大姐姐好不好,有没有想她。林黛玉告诉她王妃常常提起她,还说今儿王妃特命厨房多做了几样新巧点心,说要给馨丫头呢。
林忆馨听完喜的咧着嘴笑个不住。
不大一会儿,便到了正厅。通过层层通报,崔夫人终于见到了坐在主位几个月未曾见到的女儿,想起侯府刚刚劫后重生,多赖女儿女婿之力,否则,还不知能不能或者出府门呢。想着,不觉心头一通,眼睛一热,落下泪来。眼前之物变得影影绰绰起来,崔夫人下意识的把膝盖一曲,正要见礼,却感到一只有力的双手托住了她。
“母亲~”林忆昔喊了一声。
“孩子,好孩子……”崔夫人的眼泪越发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好不容易停了泪,便盯着林忆昔的肚子,喃喃的说了句:“有六个月了吧,肚子都这么大了……”
林忆昔手轻轻抚在肚子上,脸上带着笑:“再有几个月就要出来了,娘您要当外婆了。”
“好好,好啊!”崔夫人连说了几个好,眼里不觉又含了泪。
崔夫人虽然被林忆昔拉住,但三太太方氏及随行众人可是结结实实行的跪拜之礼。林忆昔看了一眼众人,摆摆手说:“都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快别多礼了。”说着便拉崔夫人坐下,自己也做了。
没有林忆昔的允许,旁人可不敢坐,地上站了一溜人。
林忆昔忙命丫头搬椅子,让大家都入座。林忆昔问怎么四姑娘没来,崔夫人告诉她侯府出事前四姑娘刚巧说了亲,是一个翰林家的公子,虽然出了林铮之事,但翰林府并未退婚。如今眼见婚期在即,四丫头正在家里绣嫁衣呢,不好出来。
林忆昔问:“那翰林公子人怎么样?”
崔夫人说:“侯爷亲眼见过,说是人生得风流俊俏,学问也好。十六岁的时候便中了秀才,今年十八岁,正准备着考举人呢。侯爷之所以看中了这家,乃是因为那翰林刚正不阿、清廉传世的家风,咱们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都没有提出退婚,可见传言不虚。他们虽然不是世代的官宦,家底也不如那些世家豪强们丰厚,到底也算是书香世家,亏待不了四丫头。”
林忆昔点点头,心想,这倒也不错。
四姑娘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缺心眼儿,真到了豪门深宅,还真的很难生存下去。
林忆昔又问男丁来的都是谁。
崔夫人说:“你父亲、哥哥,还有弟弟们都来了。”
男女有别,男丁是不能随便进入内宅的,如今林致远等人都由长史及统军杨远辰在花园招待。林忆昔想了想,命人传命,让他们入内觐见。在下人们去传话的功夫,林忆昔找话题跟三太太聊了几句。林忆馨跟林黛玉、如云两个凑在一起说话,边说边还不住的往林忆昔那里瞟
林忆昔好笑的摇摇头,勾了勾手说:“馨丫头过来,让姐姐瞧瞧长高了没?”
“王妃姐姐!”走到林忆昔跟前,林忆馨乖巧的站下。
林忆昔笑着摸摸她的头,命慧香把新做的点心给她吃。正要再问几句话,丫头进来报说:“侯爷他们已经来了。”
说是觐见,其实不过是隔着屏风问几句话。
林忆昔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日在府中父亲哥哥无不对她疼爱有加,如今,她嫁了人,竟连见一面都是奢望了。古代人真是迂腐,搞什么男女大防,父女兄妹相见都像搞地下*党似的。
一家人能有什么,真是多此一举!
还有什么女子不能轻易出门,就算出门也要坐马车坐轿子,不能抛头露面,在这么下去,她真要郁闷了。
不行,等徒祺宇回来,一定要让他想办法让自己道外面畅快的玩一回。
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现在一想起徒祺宇就不免变得任性起来。
用过午饭,崔夫人等人便告辞了。崔夫人有心再多待些时辰,奈何一大家子人,太过忙乱,又怕累着女儿,只得早早的回去,心想等哪天得了空,自己一个人来再陪陪女儿才好。
林黛玉、如云也怕林忆昔累,等安平侯府的人走了,也都各自告辞回住处。
林忆昔看着丫鬟们收拾停当,又小睡了一会儿,便到了黄昏时候。慧香送来一份密报,却是说贾府最近卖田庄的事。林忆昔看过之后,沉思半晌,命慧香去找杨统军,告诉他不懂声色的将贾府卖的田庄买了。横竖古代是农业社会,地多就代表财产多,田庄窝在手里,砸不了。
却说王熙凤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喜得一双柳叶眉翘得老高。
她是个善能钻营取巧的,既得了王夫人的话,要卖田庄,便忙行动起来,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就卖了五六处。贾府早年风光的时候,置办下不少田产房产。两位老爷,大老爷只是一味好色,旁的事什么都不管,二老爷呢,又是个腐儒,只是死读书,连家里有什么产业都不知道。大太太是继室,身份本来就低,又不得老太太喜欢,这些田产房产的她更是摸不着边儿。老太太久不管事,更无从问起。
因此,王夫人、王熙凤偷偷倒卖田产的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可王熙凤是谁,心眼子比比干还多呢,钱经过她的手,还能不刮下一份油水?卖了一万的说五千,卖了五千的说两千,就这么半卖半赚的,平白得了一两万银子。
她自己的腰包鼓鼓的,见了王夫人仍是哭穷。
☆、大比之年
“太太, 不是我不尽力, 几处偏远的平常老太太老爷们查不到的田庄都卖了,才只得四万多银子。我想着这也不够啊,没办法只得把屋里常摆着的一个玻璃炕屏当了,又当了几样手势还有我们巧姐的一个金项圈, 左凑又凑才凑够这五万银子。”
王熙凤说着便把眼睛一瞟,给平儿使眼色。
平儿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当票,点头哈腰走到王夫人跟前儿。
“太太, 您瞧, 当票子都在这呢。”
王熙凤皱眉斥道:“平儿,你作什么呢,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当都当了, 你还拿它出来干什么, 不是白让太太看了伤心么?还不赶紧收了, 再这么不知好歹,仔细我打你!”
平儿忙收起来说:“奶奶教训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王夫人摆摆手说:“凤丫头, 你也别怪平儿,她不还是为你好?她把当票子给我看对她有什么好处, 还不是让我知道这事你是尽了心的, 为你请功。你放心, 你为娘娘办的每一件事,我心里都有数,娘娘心里也有数, 总亏不了你的。”
说着,沉思半天,方喃喃道:“凤丫头,你再好好想想,当真没有其他的法儿了?”
王熙凤遥遥头:“能想的法儿都想了。”
“咱们在南京也有几处老宅,如今又没人住,卖一处你觉得老太太老爷能发现么?”
贾府的情况如何,王熙凤心里一清二楚,看着是贵胄之家,花团锦簇,钟鸣鼎食,其实早已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如今卖了几处田庄宅子,日常花费中捉襟见肘的情况会更凸显出来。她本就是瞒着老太太老爷干的这事,若以自己这姑妈的意思,再卖南京的宅子,自己就真兜不住了。
想了想,王熙凤皱着眉头,几次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王夫人一再让她说,她才叹口气道:“太太,这恐怕难了。南京那几处宅子老太太老爷都是知道的,况且在那里看宅子的都是当年老太□□排下的人,媳妇我,我是鞭长莫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