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南国质子夜月笙?”宫南枝突然记起前些日子爹爹在府中提到南国要送他们太子到北朝做质子,而北朝的二皇子风北城则需在南国为质。
觉察到言语有失,宫南枝缩了缩头,“正是。”夜月笙点点头,
“月笙哥哥你手上的笛子跟你一样好看。”宫南枝只觉得那笛子碧绿通透,映着光竟有种缥缈的意境。
“这不是笛子,它叫箫。”夜月笙耐心的与她说道。
自此以后,夜月笙与风北墨,莫春风等人一起受教于李翰林。
而宫南枝,也开启了夜月笙迷妹的光辉生涯。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斗转星移间,铜镜中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身穿粉色小夹袄,竖起的领口绣两朵毛茸茸白球,下面着素色褶裙,滴溜溜一转,宛若飞舞的蝴蝶,灵动纯洁。
这个少女就是宫南枝。
窗外不时传来扑簌簌的落雪之声,枝头积压久了饿,便再也撑不住,咯吱断掉惊走前来觅食的鸟雀。
冬日里本来鸟禽走兽就少见,偏偏宫南枝院子里植有不少四季常绿的草木,引来各种稀缺动物。
“冬青,帮我拿来那件粉色披风,我要去外面走走。”宫南枝一边往外探头一边跟侍奉的冬青吩咐道。
“小姐,这种天气,你还是在房中歇息吧,风寒刚过,大雪满地的,一会儿莫雨小姐那边来人也不迟。”冬青手里虽然已经拿了披风,却还是想阻拦一下。
一手抓过来,宫南枝自己穿上披风,冬青只得过来替她系上领口锦带,翘脚给她戴上毛绒帽子。
漫天的白雪,厚厚的积了一地,远远看去,宛如人间仙境。
宫南枝穿着小靴踏过去,伸手摸摸绿植上面的白雪,瞬间融化,手指沾着雪水,落在唇间,真甜。
桥边,荷花池畔,盈盈白雪,河面已经结冰,宫南枝小心的扶着桥栏,一步一步踏雪而上。
远远看去,柳枝挂着雪花,枝头压了一朵一朵,,煞是好看。
一只黄色的鸟儿站在冰面上,低头啄着什么,宫南枝玩性大起,悄悄下了桥,弓着身子往前走,待到冰面,宫南枝把披风一脱,只剩下粉色夹袄。
俯身趴在冰上,一蹬一蹬往前划去,唯恐惊了那只黄鸟。
越来越近,宫南枝大气不敢喘,眼见着只有一掌的距离,突然凌空探出一只手,嗖的一下把黄鸟抓在了手中,随机踏雪弹起落到一旁的柳树上。
“哪里来的登徒子!”宫南枝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回头却见莫春风一脸得意的挂在树上,一手拿着黄鸟,一手摸着它的羽毛,“宫南枝,你为什么要学乌龟冰面爬啊。”
“不去找杨倾城,跑来我这里做什么,还我的黄鸟。”宫南枝因为冰滑走的甚是不稳,摇摇晃晃,眼看要跌倒,有人伸手过来拉她。
“不用你好心。”宫南枝看也不看那只手,只以为是莫春风。
“南枝,拉住我。”夜月笙淡淡的一笑,月白色裘衣愈发显得清俊不凡。
宫南枝甜甜笑道,“月笙哥哥,你怎么来了。”
“李元说你邀我们赏雪,莫雨拉我们来的。”夜月笙说完指指身后,宫南枝这才发现桥上不知何时站了几排人。
正是素日里一起上课的师兄妹。
“南枝。你趴在冰上做什么”莫雨过来拉住她小手,替她哈哈气,因扶着冰面太久,两手都是寒凉。
“捉鸟啊,不过现在那鸟在莫春风手里。”宫南枝仰头看着树上一荡一荡的莫春风,现下后悔平日里怎么没学好功夫,连棵树都爬不了。
“还给你,谁稀罕这女人气的黄鸟,只不过来逗你玩罢了。”莫春风从树上跳下,将手中的鸟塞到宫南枝这,拍拍屁股上面的融雪。
几个女孩都围着黄鸟逗弄起来,冬青提了个笼子,黄鸟此时便挂在门前的柳树上。
“这鸟叫肉肉如何,看它圆滚滚的,多像一团绵软的肉球。”宫南枝对着黄鸟越看越喜欢,小心的喂它一口黄米。
黄鸟轻巧的跳过来啄几下,宫南枝便认定它很喜欢自己的名字,肉肉。
☆、又笨又丑的肥鸟
多数人还在河畔赏雪,风桐拉着夜月笙,杨倾城伴在莫春风旁边,莫雨眉眼含笑的盯着风北墨,李元布置好纸笔,众人落座。
应景,作诗,作画。
一点鹅□□上,丰雪圆日,三两枝头漆鸦,残荷弯月。
夜月笙落笔题名,“了残”
李元评道,“清冷之中一丝暖意,简练生动。”
莫春风唇边凛然,端端望去,宫南枝正好撒丫子回来了。杨倾城念道“千里雪飘万里晴,北风吹落满冰晶,遥借银河一线牵,乌龟要寻小黄莺。”
众人皆笑起来,宫南枝刚跑到就听到杨倾城的诗,“杨倾城你怎么跟莫春风一样下流。”
杨倾城掩鼻一笑,真真是个美人。“南枝妹妹可误会我了,这诗本来就是春风所作,太应景了。”
又是莫春风,宫南枝小脚一跺,双手便掐住了莫春风的胳膊肉,用力一拧,他皱眉却没有逃开。
“也就你敢掐我,宫南枝。”莫春风声音压低,只有两人能听到。
“谁让你总是捉弄我,美人在侧你就不能安分点。”宫南枝贴在他胸前也愤愤地回过去。
“莫公子近日可是要去我南国,不知何时动身。”夜月笙放下手中茶杯,看着莫春风。
莫春风剑眉横挑,冷然一笑,“殿下倒是消息灵通,昨日皇上才下的旨,还没外宣,不知殿下从哪听来的。”
夜月笙素然抬眉,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温温暖暖,眉眼间素来是从容不迫,“那倒是我听错了。”
“后天启程,殿下莫不是想同行?”莫春风虽是疑问,口吻确实无比肯定。
“莫公子说笑了,既为质,怎能说走就走,在下要提醒莫公子一句,此去路途遥远,还望珍重。”夜月笙星如浓墨,鼻梁□□,。
“自然,”莫春风答道。
宫南枝抬眼看向莫春风,“你怎么说话阴阳怪气,别忘了给我们学堂的师兄妹带点北朝礼品。”
“全学堂就你最傻!”莫春风拂袖而去,宫南枝气的追上去又是一顿死掐折腾,众人只看得他俩背影一个打一个躲。
夜月笙皱了皱眉头,侧过脸来。
半夜雪已停,宫南枝趴在窗前看着新搜刮的闲情小说《捉鱼记》,不多会儿眼皮子便睁不开了,迷糊中手碰到了一旁的果子糕点,叮当落了一地,登时醒的差不多了。
“子夏,我的肉肉今天喂了吗。”说罢也不顾没穿鞋子,从地上捡了几块糕点往外奔去,子夏追着给她披上了外衣,又赶回屋里去拿鞋子。
蹬上小靴,宫南枝挥挥手让子夏进去了,“外面太冷了,子夏,你回去和冬青睡吧,今晚不用值夜了。”
子夏暖暖一笑,回去的时候把房门轻轻掩住,尤能听到外面风凛冽的声音。
真是一个寒冬。
肉肉激动地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你在跟我说什么肉肉,这是蜜枣团子,好吃倒是好吃,就是有点甜腻的厉害,给你了。冬青他们都喜欢。”
宫南枝掰得很细碎,一点点塞进去。
抽出腰间绿箫,放在嘴边吹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终于惹恼了树上那人。
“宫南枝,这管箫跟你无冤无仇,你吹的这样瘆人不怕招鬼啊!”莫春风嗖的落地,俯身看她。
两人的脸挨着很近,呼吸的声音,吹起的发丝,明亮幽深的双眼,宫南枝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应该是空气都被眼前这个家伙抢走了,竟然胸口憋闷。
她伸手用力推开莫春风,“你大半夜躲在我家树上干嘛,我警告你,肉肉现在是我的了,你可别打她主意。”
莫春风冷哼一声,支起身子,目若寒星,“除了你谁还稀罕这只肥鸟,又笨又丑。”
“就你聪明,就你漂亮,莫三,你不是明天要去南国,为什么在我这?”宫南枝趴上前去,想看清楚莫春风的表情,“莫非你......”
“我什么,我怎么可能喜......”他话还没说完,宫南枝接着说,“莫非你良心发现,特地过来问我要带什么,总算平日里没白被你欺负,莫三,听说南国有一种丝质的布匹,薄若蝉翼,夏日里穿来轻盈凉快,还有那边有种好吃的,用几种鲜花制成,还有......”
莫春风一把抓过她的手,紧紧握住,俩人呼出的气喷到彼此脸上,宫南枝只觉得痒痒的,热热的,怪怪的。
“宫南枝,你要的东西不少呢。”他轻轻吐出这句话来,“我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你拿什么谢我?”一口气悠悠落在宫南枝耳边,她顿时觉得浑身无力,赶忙挣开莫春风的手。
宫南枝缓过神来,“你今天有点奇怪,定国将军府还缺这点钱不成,你给莫雨带的东西分我一点就好了,不用太刻意给我。”
“宫南枝,我不在的时候你会不会想我...会不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
“莫三,你今天吃错药了,麻死了,本来就够冷了,看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了。”宫南枝嫌恶的瞪他一眼,愈发觉得这家伙是故意过来寒碜自己的。
“对啊,今天多吃了点疯药,要不然我会来这吗,真是脑子烧坏了。”莫春风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了柳树上,惊起一滩水鸟,落了满地散雪。
宫南枝腰间一紧,反应过来已经跟莫春风坐在了高高的柳树上。
“你听我说,宫南枝,此次南国之行,时日不短,最快也得半年光景,”莫春风看着她,眼睛里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清风冷月。
“我不在的时间里,你离夜月笙远一点,多跟先生学一下轻功,以后打不过别人还能跑。”
宫南枝定定的望着他,一时没回味过来什么意思。
只好抬头看看那轮有些惨白的明月,风袭来,额前碎发飞舞,在她未动手梳理前,莫春风已经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手指触碰到她肌肤,点点微热,终是放下手揽住她肩头望那孤独的月亮。
☆、马蹄空留梅花香
第二日,宫南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挂中央了。
晚上怎么回房的一点都记不起来,空留着那一轮月亮的余光在脑袋里晃啊晃。
梅岭坡,点点人群隐隐若现。
一身劲装的莫春风立于马上,湖蓝的缎衣,瘦削的身影。
“莫雨,帮我照顾好她。”吐出这一句话,莫春风扬起马鞭,已如一阵疾风奔驰而去。
马蹄空留梅花香。
“三公子,天像是要变了,今晚很可能有大雨,我们先整顿一下车马,明日启程吧。”副将马晓琳一手扶额看天。
莫春风皱了皱眉,走到山顶高处,“马副将,我们得加紧赶程,今晚不只是要下大雨,看山势如此,很有可能会有泥石滚落,我们雨下之前必须出山,通知下去,加速前进。”
走了一整天,军将们都有些疲惫,终于在天完全落黑之前来到一处庙宇。
“马副将,安排下面在此安营扎寨,将帐篷接连扎起,依次相连,今晚风大,每个帐篷留一个看守,轮流值夜。将礼品车辆悉数赶到庙前,等我吩咐。”莫春风跨步迈上台阶,叩开正红大门。
一个年轻小和尚带他来到正殿,“施主稍等片刻,住持从后院赶来。”
说罢垂头退了出去。
莫春风看着殿中的佛像,威严庄重,他取了三炷香,点燃,对着佛像拜了三拜,插在香台里。
背后传来声响,莫春风回神,却见一老年僧人,白发白须,眼睛炯炯有神,完全不似垂老之人。
“施主久等,诚心拜佛,佛庇佑之。”双手合十,老僧念了几句。
“在下冒昧,住持。”莫春风还礼,“今日大雨将至,无处可依,还请住持行个方便,暂留我们在此叨扰一夜,明日天亮即刻启程。”
老僧眉眼一弯,唇角微颤,“施主多礼了,马车所载之物可随虚影安排放置库房之中,算不上打扰。”
“如此,多谢住持。”莫春风吩咐了下去,然后,仍留在殿中望着那尊佛像出神。
“施主,可是心中有所求,老衲不才,愿闻其详。”老僧此时坐于一蒲团上,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执掌。
莫春风一手扯起衣袍下摆,坦然坐于老僧对面的蒲团上。
“住持,南南北北,来来往往,我这一行,际遇如何,可有凶险。”
老僧方才睁开眼,灼灼目光看着莫春风,十四五岁的少年,剑眉横挑,墨玉般流转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微微凛起的薄唇。
暗叹一口气,此相分明就是人中龙凤,可惜,却又是因情所困,为情所扰,折情于此。
“施主,万物皆可过,万物皆可纵,您这一生跌宕起伏,三起三落,生死不明,若幸得拨开云雾之日,必定甲光向日,贵不可言。”老僧说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也。”
莫春风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眼神一变未变的清冷,“如此说来,住持倒是泄露天机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之话,且在你我之间,若第三人知晓......”
老僧抬头看他,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黯淡了许多,“老衲已是透漏太多天机,若不是施主命里高贵,却无端被一丝浊气所扰,老衲断不会向施主透漏半分您的命相。”
“何谓高贵,总不过一条命一段生而已。”莫春风站起身子,负手而立,“今晚打扰了,住持。”转身离去。
“阿弥陀佛,愿施主早日得偿所愿。”老僧捻着佛珠,一遍一遍。
夜里,果然暴雨滂沱,疾风骤雨间,诸多树木都被摧毁倒下,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直接被硬生生劈断。
到处都是风声,雷声,呼啸的闪电燃亮这漆黑的夜空。
翌日清晨,已是大晴。
军队整顿好,即将启程。
莫春风两步跨上马,夹紧马肚,刚欲扬鞭,只听得庙里穿来低沉肃穆的钟响,一声,两声,如此反复,九声钟响,接着是庙里人群悉悉索索奔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