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圆寂了!”一个洪亮悲凉的声音穿来,众僧席地而坐,神情肃穆悲伤,全都双手合十,念起经文,超度声起,沉重哀悼。
整个庙宇上空弥漫着一股肃穆的气氛,悠远怅然。
莫春风望着紧闭的庙门,扑簌的风灌了一整袖,唯感清凉刺骨。
“驾!”最终扬鞭而起,飞驰而去。
“莫雨,你觉得我需要再学一下功夫吗?”宫南枝趴在学堂的桌上,侧脸望着一身紫衣的女孩。
“你早该有这个觉悟了,整天闯祸,再不学点功夫,以后跑都跑不了。”莫雨白她一眼,“哎,我最是烦写字了,你来看看,我这个墨字写的如何?”
宫南枝双手捏住纸张,看着莫雨废了半天墨迹出的这个墨字,暗想,老天真是公道,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莫雨一身俊俏功夫,唯独这个诗书字画样样不通。
“你教我功夫,我陪你练字可好。”宫南枝抽出自己的南枝小体,在莫雨面前摆了摆。
“我的字,李翰林可是提过好多次了啊,怎么样。”
莫雨挽了挽衣袖,继续扯出一张纸来写字,“傍晚我教你功夫,可是你别教我这个什么南枝小体了,李翰林整天在我耳边念道,现在别说看到,就算听到我也真真是头痛欲绝了。”
“我爹也拿你的字给我看,哎呀,莫雨,你这一手的乌龟爬什么时候能变成南枝的南枝小体啊,看这字,这风骨劲然,哪像女子的手法,你再看看你那字你那叫字吗?南枝,你就别刺激我了。”莫雨叹了口气,继续在纸上慢慢画乌龟。
“莫雨,我发现我越来越爱你了。”宫南枝拉过莫雨的手,靠在她肩头,“傍晚在柳庭院等你,一会儿朱师傅要给我上一堂丹青,肯定又是我家那位宫师傅教导的,立志于培养我成为大家闺秀二十年不改变。”
“辛苦辛苦,你快去吧,你应该庆幸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莫雨一手托腮,一手挥袖。
☆、厚脸皮的丫头
宫南枝画了一下午的青山绿水,乌龟王八,走向柳庭院的时候只觉得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酸胀麻。
耳边还是朱师傅笑眯眯的夸赞,“南枝,你是我这一生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了,好好练习,他日必能成就一番气候。”
以后难不成还得靠卖画为生吗?
溜达到柳庭院,莫雨靠在走廊的石墩上闭目休息,双手抱胸,已经换了一身紧身衣。
宫南枝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往前靠近,屏住呼吸,还未出声,莫雨已经站起,一手提剑,一手扶了下头发,“南枝,你动静太大了,那边柳树都被惊动了。”
宫南枝垂下眉毛,绞了绞衣摆,“哪有那么大动静,明明已经小心再小心了。”
“要不是我哥......”莫雨说了几个字便停了下来,“你哥又说我什么了,是不是说我笨,学不会。”宫南枝一屁股蹲到石凳上。
“我哥说的真对,除了书法丹青,你还真是一无是处,哈哈哈哈哈”莫雨笑的前仰后合,“而且真的是笨死了。”
为了表示自己不笨,宫南枝每天都会学的分外认真,之前也是因为无心与功夫,所以学了那么多年毫无章法。
现在估计是受到了莫雨莫春风一系列的刺激,学起来格外认真,较劲。竟然进步神速,一月之后也能一跳至柳树上。
对付几个混混啰啰完全没有问题。
是以,又开始了弃课逃课。
莫雨仰天长啸,哥,我尽力了。
最后,师傅莫雨再也不来教课了。
柳庭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院中,一袭白衣,一袭绿装,“殿下,院中难得清闲,想是那宫南枝不会再来了,这丫头真够烦人的,若不是她,我们也不需接连两个月躲在院中不出声。”
说话的是段飞。
白衣站在柳树下,眉清目秀,俊朗非凡,眉头微微皱起,夜月笙握紧手,许久,摊开来,一张很小的信笺,被汗水已经打湿,字迹斑驳,看不出原来写了些什么。
“段飞,马上开岁了。这已经是我们来北朝的第十个年头了。”夜月笙音色冰凉,听不清是喜是忧。
“音小姐昨日给殿下的信,是不是提到了朝堂上的事情。”段飞忍不住握紧利剑。
“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巴不得我死在这里,这次莫春风刚到南国,夜中庭就跟他私下碰面了。”夜月笙眸光忽转,一抹狠意爬上脸庞。
“那就别让他活着回北朝了,音小姐那边想必安排妥当了。”段飞虽然不知道信里写着什么,但是白音定然不会放任危险靠近夜月笙。
夜月笙嘴角难得温柔一笑,似是想到了最心爱的人,满面春融。
信上,“月笙,待到春花烂漫,便是你我相见时分。”
白音,我在这里,一直等你。
将手覆上心口,长睫垂下,风吹过,柳树摆枝,偶有的绿意飘过阵阵清香。
“月笙哥哥,你怎么也在这。”宫南枝上完朱师傅的丹青,出于惯性,随意溜达着就到了柳庭院。
夜月笙抬眸看她,云淡风轻的神色,不远不近,嘴角微微翘起。
段飞抢先挡到夜月笙面前,抽剑示意,“丫头,离我们殿下远一点,一个女孩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那你告诉我,什么叫矜持,段飞,你怎么比杨倾城还矫情。”宫南枝径自推开他,一手拉着夜月笙的衣角,一手理所当然的挎着他的胳膊。
段飞抖了下嘴角,恨恨的说,“真不害臊!”
“哈哈,段飞,你说的真对,你说什么都对,我不跟你一般计较,等你遇到心爱的姑娘,你再说这些话。”宫南枝朝他挤眉弄眼半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夜月笙轻轻拉开她的手,“南枝,你怎么在这?”
宫南枝想了想,得意的笑道,“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对,我们还没点呢,怎么就在这里遇到了,刚下了朱师傅的课,不知怎么的就溜达到这里了。”
夜月笙跟她一起坐到石凳上,打开折扇,轻触她额头,“你啊,朱师傅的课一般人还不能上呢,我们学堂里面就你对此颇有灵性,可别辜负了师傅的一番殷勤教导。”
“知道了,你能给我吹一段箫吗,你好像很久没吹过了,你也知道,乐理课的李师傅并不喜欢我,从小到现在我上的乐理课加起来不到十节。”宫南枝自顾自的抽出夜月笙腰间的长箫,一只手摸在莹绿的箫面,一手托住粉白小脸端望着他。
“太晚了,我家殿下一会儿还得去李师傅那边,开岁之时,有一些歌舞表演,殿下到时候会很忙,你就少来打扰他了。”段飞突然横亘在他俩之间,一把推开了宫南枝。
宫南枝到也不跟他生气,刚才那一推差点跌倒在地,慌乱中抓住一根葡萄枯藤才稳住。
“那你快去吧,开岁时候记得看我啊,月笙哥哥。”宫南枝朝他挥挥手,自己也一边后退一边跳着离开了。
段飞喃喃抱怨,“这丫头脸皮厚极了,真不知道莫春风看上她哪里。”
听到这话,夜月笙眉头皱了起来,“连你都看出来莫春风喜欢她,可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莫春风喜欢她。”长吁一口气,夜里风变得格外凉,沁人心骨。
☆、无人知是旧人来
南国
凉亭月下,孤风冷影。
石桌旁两人抱臂坐着,大眼瞪小眼,一人是南国二皇子夜中庭的贴身侍卫,另一人便是莫春风的陪读陪练屈然。
房中,一盏灯幽幽地亮着,昏黄的光映在明纸窗上,投出两个硕大的黑影。
“回报是什么?你要我留住夜月笙,那你能给我什么有利条件来交换。”莫春风手中把玩着一颗透明的珠子,丝丝盈盈的绿意透过光隐隐呈现,价值连城。
夜中庭呵呵一笑,起身推开窗户,凉风吹进来,灯影摇曳。
“我不信莫琊将军能生出你这个儿子,你俩哪点像,他耿直正义,你,总让人捉摸不透。”夜中庭忽然凑过脸来,“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哦?不知让二皇子想到了谁,莫某洗耳恭听。”莫春风也探过身子,用夹子绞去了烛心黑色的余烬。
“哈哈,罢了,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是那个人的孩子。”夜中庭想了想还是摇了头,心想自己这是中邪了似的。
那人到死都没有嫁人,怎么会有孩子。
“若你帮我留住他,将来南国若是北朝来犯,必当想方设法送你一城,只是送你,如果来的是莫琊,莫秋北,哪怕是你们风皇,我定然一城不让,唯独你。”夜中庭捏紧拳头,给他最大承诺。
“听上去很诱人,有凭证吗?”莫春风笑语盈盈。
打开桌下暗盒,夜中庭拿出一张纸笺,接到手里,莫春风凛眉细看,“寡人今送一城与春风兄,北朝元三年”
北朝元三年,也就是明年。
寡人,好大口气,还没称帝,莫春风讽刺一笑,很快消失于嘴角。
“好,那就提前恭贺新君了,莫某明日也将启程,来日方长,细水长流,我们这约定,说不定我也用不到这一城。”莫春风拂袖欲走。
“慢,明日莫兄还请带一个人去北朝。”
“何人?”
“白峥”夜中庭回眸看他,“他是我的人,还请莫兄一路照料好他,安全交到夜月笙手里才好。”
“未来陛下的旨意,莫某自当全力以赴。”莫春风吱呀一声开了门,屈然见状赶上前去,俩人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二殿下,音姑娘去北朝,是不是有所不妥?”侍卫段天涯犹豫再三说了出来。
“哈,甚是妥当,去北朝的是白峥,不是白音。怎会不妥?”一抹冷意隐隐欲发,“希望他不会让我失望。”
“二殿下和音姑娘从小青梅竹马,必不会辜负殿下一片真心。”段天涯信誓旦旦。
“音儿......”喃喃的声音随清风逐渐破碎,飘远。
但愿如此。
临近年夕,宫里府里分外热闹,小丫鬟来来回回换着窗纸,挂着灯笼,打扫院落。
冬青打开肉肉的笼子,仔细清理它的粪便,吃食。
“小姐,这肉肉才几个月时间,已经比原先大了一圈,这笼子看上去也小了,明早我们去早市买个新的吧。”
宫南枝剪了几个彩人,将其贴在一张山水图上。
又将它拿起来映着外面的太阳看了再三,调皮的撇撇嘴,眼角弯起,宛若冬日里的一个小暖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画中高山,流水,丛林中隐隐有种仙气,这几个红彤彤的彩人被贴到了丛林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又有种似乎本该如此的感觉。
画的右下方,盖着宫南枝的印章。
宫家小姐
“冬青,明早跟子夏一起,我们去南门早市转一圈,我这屋里总该添一些新鲜玩意了,顺便给肉肉买个新家。”
“小姐,我看别人家的印章起名字都飘飘欲仙,或是大气凛然,或是悠然一梦的,你这印章怎么就这么俗气呢,宫家小姐”子夏往窗户上挂了几朵红色彩绸花,稍稍将身子挪下来,把手里的剪纸小画贴到一旁刚换了明纸的窗户上,登时颜色鲜亮了不少。
宫南枝抄起桌上的暖炉,护在肚子上,手指微微有些泛红,青葱般点缀着梅花似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顺耳就用了。”
“小姐,明天带上你的书画几幅,听说早市最近有古玩字画买卖,看看小姐的字画值几钱,可好?”子夏快步从外面闯进来,双手反复搓着,摸摸脸,掐掐耳朵,,带进来阵阵白雾,飕飕寒意。
宫南枝眼睛一亮,小嘴一翘,哈哈笑起来。
“子夏主意甚妙,你帮我选两幅,一幅字,一幅画,只两幅就好,别带印章的。”
“子夏,你撺掇着小姐卖画做什么,老爷一直教导小姐锋芒不可外漏,小姐本就天真烂漫,心机不深,一心更是扑在夜殿下身上,不知哪天便是无限伤情,你没瞧见夜殿下脸上稍一挂着笑意,小姐便能回来高兴数日,我怕,我怕有一天小姐终会被情所伤,为情所困,倒不如真真随了莫三公子。”冬青私下悄悄拉了子夏,语气有些着急,又有些恼怒。
子夏熄了灯躺下,“冬青,我倒是瞧着夜殿下对咱们小姐也是有情的,此中缘分,不是你我便能决断的,早些睡吧。”
风凄凄,透过窗户一阵阵的萧索之意。
☆、落魄少年郎
清早天还未全亮,蒙蒙雾雾中,一个清丽的身影掀开屋中厚重的门帘。
“太冷了,冬青,看我穿这身好不好。”来人正是宫南枝。
冬青和子夏惊得差点摔到床下,掩了被子,半坐起来,“小姐,你为何一身男装,又为何起的这样早?”
宫南枝跳着走到床头,一屁股坐下。
伸手撩起冬青一缕头发,肩靠着肩,眯起桃花眼,“小娘子,快跟小生郎情妾意去吧,哈哈哈哈哈。”
头发只是高高竖起,镶白玉湖蓝发带,身穿月白中衣,外罩湖蓝长衫,一手折扇,豆蔻少年,风度翩翩。
冬青和子夏快速起身换完衣服,子夏去了里间,出来时手里拿了件蓝色袍子。
“小姐,早上外面露气重,还是再套上这外袍吧。”
宫南枝低下头,稍微俯身,子夏轻轻将里面的发带拿出来,披到外面袍子上,又给她整理了微乱的发丝。
俩人俱是小厮装扮。
出了门,三人直奔南门早市。
虽是清早,早市却已经开了许久,熙熙攘攘的。
宫南枝变换了脚步,装模作样打开折扇,略微庄重的走了进去。
“小姐,这可是大冬天的,街上哪有人手持折扇的。”冬青嘀嘀咕咕了一路,宫南枝只当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