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先是转到卖花鸟虫鱼的地方,专心给肉肉挑起新家,选好后子夏付了钱,便急急去追她家小姐。
这早市种类纷杂,只有想不到的,却没有不卖的。
你这玉佩刻的什么东西,非龙非凤,这花的模样也未曾见过。
就是,这么高的价钱,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种花看上去稀奇古怪,这倒是什么玉佩。
寻着声音,宫南枝往前探头看热闹,一群人围了一个落魄公子。
原本应该是白衣白袍的,此刻不知是遭遇了什么,破败不堪,头发也是杂乱的在脸前飘着。
那人神情倒是镇静,一脸淡然,紧抿的双唇,因为寒冷有些发紫。
脸上脏了不少,看不出原本样貌,看举止似是个落魄公子哥。
“此花名曰阚栀子,每年夏日开花,花骨朵酝酿七天后,于半夜时分悄然绽放,洁白无瑕,幽香迷人。教中...家中以此花为主花,尊贵无比,做成玉佩的,堪堪不过两枚而已,我现下遇了难,若非迫不得已,定不会以这个价钱卖掉它......”落魄少年虽看不清本来面貌,一双眼睛确是澄清无比,干净透彻。
“子夏,手中还有多少钱?”宫南枝退出来,扯过子夏手中的钱袋哗啦倒出来,估计还不够。
“子夏你在此待着,看好这个人,冬青,你我去前方卖画去。”
说罢拉着冬青急急往前奔去。
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数一白胡子老头面前收画最多,宫南枝将手中画摊开摆到他桌上。
“老爷子,帮我看看这画值几钱?”
老头子眯起眼睛,一手按住画的边缘,一手细细沿着画中颜色慢慢走下,许久,皱眉看向这小公子。
“你是朱颜顺的什么人?”
宫南枝心下一惊,却不漏声色,“怎的,这画是一朋友所赠,老爷子可是识宝之人,我这好友确实提过朱颜顺朱师傅乃其授业师傅。”
小老头笑眯眯的看着她,伸出五根手指头,“给你这个数可好?”
宫南枝一时摸不着头脑,往小了猜未免掉价,往大了猜到底多大是个大呢。
于是乎,一鸣惊人,“难道老爷子认为我这画值五万两?”
老头子两眼一睁,胡子一翘一翘,眼角的皱纹堆了一叠又一叠。
“你这小子,老夫能给你五百两已经是看在朱颜顺的面子上了,等你哪天拿来朱颜顺的画,我也不会给他五百两。这画就这价格,你卖就放着,钱两给你,不卖就赶紧快走。”
宫南枝眉开眼笑,赶紧将画退给老头子,拿了钱两打了个鞠就要走。
背后老头子喊道,“莫再轻易卖画了,本是无价宝......”
后面的话宫南枝也没听清楚,一溜烟已经到了落魄公子面前,将钱袋塞到他怀里。
宫南枝站起来拍拍手,“你这玉佩看起来很好看,好好留着,既然是尊贵无比的玉佩,就别轻易给了别人。”
少年抬头看他,那样干净澄明的眼神,飘然若仙。
“这银子也不是我的,全然就是借花献佛罢了,你也不必理亏,哪日保不准我落难了,也能遇上个好心人就好。”宫南枝言笑盈盈,身上外袍已经落到冬青手臂上挂着。
一身湖蓝色外衫衬的如皎皎明月般耀眼。
“它叫执子佩,我既说过今日要卖它,能卖给公子,也是有缘之人,钱两我收了,五百两也不多,可惜我现下实在落魄,所谓无功不受禄,公子替我好生保管好这块玉佩,如若有缘,下次见面之时在下就要拿回了。”少年起身,虽然刚才坐在台阶上,却丝毫没有一丝腌臜之感,转身欲离去。
“你等一下,真是较真的人。”宫南枝将玉佩塞到腰间,从子夏手中取出那一幅没有售卖的南枝小体,掷给少年。
他接到手中,一脸迷惑。
“这可是当朝大臣李翰林墨宝,我虽不知你为何落难,钱还是越多越好,等下次没钱了,你将这字画找个识货的人卖掉,可别少于五百两啊。”宫南枝微微一笑,折扇打开,掩住半面桃花。
少年双手抱起,微微涵身,当是谢过。
转身,悄然走远。
宫南枝抽出腰间的玉佩,放在掌中细细端看,,恍然间似乎闻到一股清香,脑清目明。
果然是极品,纳入掌心,宫南枝带着冬青子夏又逛了不少时辰,选购了花灯,还有水船,玉穗子等小玩意。
☆、夜宴伊始
回府时已经日挂正上了。
“南枝,今夜随父入宫,除夕之夜,宫里今年分外热闹,陛下说要大办,你且跟你学堂师兄妹一起去凑个热闹吧。”宫展换上崭新便服。
“你娘给你新置办了一身衣服,去换上随我出门吧。”
傍晚时分,宫南枝着一身白色内衬,外罩正红白毛领小夹袄,下面正红褶裙,看起来分外娇艳可爱。
宫南枝听说晚上珍珠泉畔有夜市,为了庆祝开岁之夜。
她拿了个鬼面面具,跟冬青打了声招呼先出去了。
沿着泉畔正好最后可以走到皇宫正北门,到时候直接跟父亲汇合,既能游完夜市灯会,又不耽误入宫时间。
因时辰尚早,天色还只是微暗,摆摊的却早早五花八门,珍奇百变。
珍珠泉畔,各色花灯高高挂起,俏皮可爱的小兔灯,婉转可人的花鸟灯,雄壮伟岸的狮灯雄鸡灯,长龙灯,花样奇多。
夜市慢慢人多起来,宫南枝加快了脚步,虽然忙着看热闹,却也知道今晚的开岁之夜万万不能迟到。
走到游船处,鼻间窜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不同于脂粉俗香,清爽宜人。
宫南枝望向那游船,帘幕低垂,里面隐隐有人说话。
周边几只游船飘在一边,似是若无其事,细细看来却成双翼夹击之势,肃穆慎重。
中间游船定然乘了贵人,得了这么多船暗中保护。
宫南枝刚要抬脚离开,中间船上突然声音高昂起来,仿佛有人激烈争吵。
宫南枝带着鬼面,扶着柳树站定,这热闹你说看是不看,满肚子的好奇心,算了,父亲若是等不到自己,肯定不知气成什么样子,相比之下,还是小命重要。
转身往前跳着走了几下,冷不丁一个人影朝她飞来,宫南枝直觉反应嗖的一跃,纵身飞到一旁柳树上,双手撑住树干,半蹲着,双眼警觉地看着差点撞到自己的元凶。
白衣飘飘,墨发狂舞,颇有种仙风道骨之气。
脸上带着白色鬼面,宫南枝不自觉摸摸自己的黑色鬼面,嘴角不禁抽了下,还真是面具种类太少了。
这也能撞!
白衣鬼面人倒退了几步稳住身形,一股大力自船内袭来,只觉得柳枝狂飘,船帘荡起,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此刻愈发浓烈起来。
“小心!”宫南枝看那白衣鬼面人刹那间站立不稳,似乎要落入水中,忙跃下树去,想也不想就拉住那人手臂。
对方力道太大,扯了宫南枝一个趔绁,险险的在岸边稳住身形。
“不必客气,我就是这般古道热肠之人,在下有事,先告辞了!”宫南枝冷不丁想起来父亲大人大约要生气了,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慌忙提脚凌波而去,身形轻盈,晃过众人很快消失于街头。
白衣鬼面人负手站立,眉头微皱,清亮的眼睛犹如一滩深泉,宁静透彻。
船上匆匆下来一个女子,上来急迫的拉住白衣人的衣袖,“师兄,你怎么样,他必然不是诚心的,因为执子佩事关重大,你们两人又各自太过固执,师傅若是知道了,也会对我们很失望的。”
女子同样身穿白衣,身形清隽优美,淡雅高贵,双手细腻洁白,扯住男子的衣袖也是那样自然。
脸上遮一条白纱,只露出两个眼睛,却足以让星辰明月黯然失色,皎洁如明月,黑亮如美玉,乍一看去便让人失了魂魄。
“我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计较。”白衣鬼面人清冷中含了一丝落寞,却依旧漫不经心间落掉了女子扯住的手。
“那你也得言出必行,这十年间,你对她也是极好,日后若有需要,尽管跟我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能做到,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既是她师兄,也应做好师兄该做的事情,这般鲁莽,若是掌门师傅知道你丢失了执子佩,怕也要言责与你。”船上的人虽然未下来,声音却是阴冷无比的落到这二人耳中。
“此时拿师傅来压我,莫不是显得你无能吗?”白衣鬼面人朝向船的方向,风袭来,衣随动,发飘舞。
“是不是压你你自己心中比谁都清楚,掌门师父当初传你二人执子佩,可不是让你随意就能丢弃的,何况执子佩力量之大,你怎可这般鲁莽?!”最后一句竟是带了十足的怒气与苛责。
“师傅赠与了我,如何处置那便是我的事情,我想送给谁就是给谁,师妹这一块,若是她想送给你,我也是没有一句怨言的。”白衣鬼面人身形微动,背离二人方向,似要离去。
“我们之间的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插手,北朝你想留便留下,不想留,我们也不会泄露半句你的行踪。”船上人声音变得低沉却有些淡然不迫。
白衣鬼面人冷笑起来,“泄露半句行踪,只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吧,我是何人,还怕泄露行踪吗,心虚的是谁,拖人下水的又是谁,你心知肚明,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及自己是谁,也不会泄露你半点秘密的,你虽与我无恩无怨,无情无义,既然师傅之前有所交待,我必然不会弗了老人家心意。”
“师兄,对不起......”女子垂下双眸,泫然若泣。
“师妹,此后各自珍重,师兄怕是不能护你周全了,一切小心行事。”白衣鬼面人定定的望着女子,悄然间握住她的双手,“若是有一天他护你不住,还是来找师兄,保重!”说罢双脚点地,恍然间人去无踪。
女子看着漆黑的夜空,眼中清泉闪动,睫毛如扑簌的蝴蝶,师兄,终是我对你不住。
半晌回船,船上坐着一个男子,同样带着一面具,着浅碧色衣袍,起身坐近,双手轻轻捉过女子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小心呵护。
“你受累了,今晚随钟南他们返回南国,路上小心。”男子声音突然变得暗哑温柔。
女子专心的看着他,眼中噙满泪水,“我知道的,你自己小心。莫春风与夜中庭私下会过面,想必不会让你明年安然回南国,夜皇最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大臣也已经开始站队。”
“早就料到夜中庭会有如此一招,当年不是鸾贵妃,我也不会被送到北朝为质,夜中庭是他儿子,当然要多为他图谋。”船中男子即北朝质子夜月笙,此刻面具下露出他幽暗的双眸,神情却是云淡日暖。
“师傅从去年开始着手朝中的事,几个老臣也与师傅有故交,放心,我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白衣女子轻轻靠在夜月笙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夜月笙的下巴蹭了蹭女子的头发,也是抱紧了她。
“好了,你先跟钟南他们启程,走水路,路上我会安排人帮你处理尾巴,我此刻需要进宫,晚上,不能陪你了。”夜月笙起身,松开女子的手,“保重!”
女子将手放到胸口,默默点点头,“三月初春,我们再见。”
☆、文人墨客,骚气无比
夜月笙乘了另一只船,船夫技术娴熟,很快便来到皇宫北门。
夜月笙刚下船,脚还没站稳,一个人影晃过来,他双手紧握,呈戒备状态。
“月笙哥哥,你怎么也刚到,你说我们是不是太有缘了,这样都能碰到。”宫南枝蹦跶着挂在了夜月笙身上。
夜月笙嘴角勾起淡淡笑容,柔声道,“南枝,长大了要注意点,要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宫南枝眼睛一转,“谁说我嫁不出去,你别操心了,快走吧,我爹爹刚训斥了我,再不走,估计皇帝陛下也要罚我们了。”
夜月笙悄无声息间撤开宫南枝的束缚,俩人一前一后从北门步入,高墙深巷,悠黑的夜晚伴着朵朵灯盏。
宫南枝深吸口气,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毛领,将发簪重新插了发髻。
整个宴会分为内堂外院,内堂除皇帝内妃以外,另设置了本朝二品以上官员坐席。
外院则主要是皇亲国戚,高品阶官员家眷之类。
宫展,杨广贞,莫琊李修等人早已在内堂候驾。
宫南枝蹦跶到莫雨身旁,彼此挨着坐了下来。
莫雨穿一身藕粉色春装,外罩一件清粉披风,“南枝你今天难得穿的这样艳丽,就像年画里面的娃娃一样,哈哈。”
宫南枝掐了莫雨胳膊一把,眼睛滴溜溜看了一圈,公主风桐坐在外院前几排,皇子风北墨,李修之子李元,另一排头位则是夜月笙,后面跟着段飞,再接着杨倾城等人。
宫南枝眼睛巴巴的看着夜月笙,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段飞冷冷的哼了一声,暗笑宫南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他心里,他家殿下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明月,除了那仙女一般的人,凭是谁都是高攀不起的。
夜月笙看了眼宫南枝,嘴角微凛,眼神清凉,疏远有礼,他朝宫南枝笑笑,就像初春的迎春刹那开放,明媚了女孩一心的彷徨。
宫南枝挑衅的瞪着段飞,撅起嘴回哼了两声。
莫雨伸手挡住宫南枝的眼睛,悄悄说,“总感觉你一个热脸贴了十年的冷屁股,太煞风景。其实我三哥人挺好的,为什么你就是看不上呢,我三哥长得倾国倾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神武俊朗,招遍南泉桃花,武功也好,文采也是超然,偏偏你就看不上他,你说为什么呢?”
宫南枝鼻子冷哼一声,拂开莫雨的手,懒洋洋的靠在桌上,一手托腮,一手把玩桌上酒杯。“你可别开玩笑了,你是不知道你哥哥为什么对我格外另眼相待,你要是知道,保准不会这样想。”
宫南枝想到三岁多那白花花的屁股,顿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就像莫春风在眼前咬牙威胁一样,她可不是故意脱得他裤子,凭那一脱,俩人冤家了十多年。
“那你倒是说说啊,不是我说,你要是不快点看看我三哥,真的要被杨倾城拐到家里去了,你没见她有多殷勤,虽说将军府和太尉府只是临街,她也不必每日都借口找我转而去找我三哥呢,我也是被她弄得太烦了。”莫雨倒了一杯葡萄酿,端在鼻下轻轻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