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里一家子齐聚一堂的时候毕竟是少,大家伙还有各自的事业和前途要奔忙。蜜芽儿随着爹娘回到了县城,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前往北京的事。因为要换季了,蜜芽儿如今十五岁了,以前的衣服不是小了就是旧了,再说十五岁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穿,童韵便逛了好一番百货商场,给蜜芽儿买了几套新的换洗衣服带着。
北京的童父童母知道蜜芽儿要过去北京参加集训,还要参加这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还可能去芬兰,那这是乐疯了,来信一个劲地让童韵早点出发,早点去北京。
蜜芽儿还给小舅舅写了信,小舅舅知道这事儿自然也替她高兴,来信各种鼓励她,话说要腾出时间回北京一趟,顺便处理点事。
就在这一片欢喜期待之中,童韵准备带着蜜芽儿前去北京了。
因为顾建国这边要忙着弄投标的事,没办法离开,只能说童韵请假。
原本支行的事也忙,这假不好请的,可是童韵是去干啥,是陪着蜜芽儿参加奥数竞赛。
奥数竞赛这个事,可是宣传大发了,县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县又出了一个能耐人,县委书记都亲自过问这个事儿了。
银行行长自然也高兴,他们银行系统员工的孩子竟然这么牛大发了,他在官场上和人说起来也是倍有面儿,童韵的假当然也就痛快地给了。
特事特办。
本来陈月梅之流,还羡慕下蜜芽儿这孩子学习好,后来看什么奥数竞赛,还有什么去北京集训去芬兰,越听越觉得不太明白。
人家这成绩,都到了自己孩子听都听不明白的份上了,还能说啥?所以童韵被特批请假,大家伙竟然啥都没说,没一个人碎嘴嫉妒的。
万一有哪个惊讶下人家童韵的长假,马上就有人甩过来一句:有本事你家也养个这么出息的娃啊!
有本事你家也养个这么出息的娃……问题是,没本事啊!
那还说啥,认命吧。
就在众人的羡慕和赞叹之中,童韵收拾东西,让顾建国订好了火车票,打算第二天出发。
这几年假期的时候,童韵偶尔也会带着蜜芽儿去北京看自己父母,平均一年一次。所以这条路对于童韵和蜜芽儿来说,也算是比较熟了。
可是谁知道,就在出发前一天,出现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意外。
原来这筒子楼里,冬天是不会有后来那种暖气的,这个时候人们的取暖工具就是煤炉子。各家各户都会有一个煤炉子放在屋门口,临睡前往里面塞两块蜂窝煤,再把炉子给闷上,让它慢慢烧,这样就能烧一晚上。
在那个时候,这种炉子经济实惠,一个煤球才两分钱,像蜜芽儿他们一家,舍得烧煤,如果不说做饭,每个月也就是要300个煤球,就能把屋子里烧得暖暖和和。
这样算下来一个月也就是六块钱而已,绝大部分人都用这个。冬天取暖,春夏秋季也用来做饭。
可是这种蜂窝煤炉子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煤气中毒。
煤球在炉子里不经过充分燃烧就会释放出一氧化碳,一氧化碳能让人恶心头晕,严重的可以要人命。大家伙也都知道这个的厉害,平时都非常注意,可是大家都住在一个楼层里,总有忽视大意的。
原来陈月梅那天,又觉得下面不太好,便去了趟医院,恰巧外面下着雨,自行车在泥里陷进去,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自行车骑回院子里,回来后,也没做饭,闷头就倒那里了。
后来她家闺女便说做饭,胡乱烧了点汤,一家子吃了。
可是她闺女封煤球的时候,却没弄好,空气进不去,煤球就闷烧,半夜里,这煤气从做饭的厨房里往外冒,弄得整个楼道里都是。
现在是五月,平时楼道都开着窗户,可是偏偏那天下雨,这窗户是关紧的。又因为下雨木头窗户潮,更是关得死紧死紧根本不透气。
煤气从楼道里就往各家门缝里灌,灌得大家伙都多少煤气中毒了。
这事儿还是蜜芽儿发现的,她养成了跑步的习惯,每天早上六点都要起来跑步,再加上第二天就要去北京,她心里警醒,便想着更得早起。谁知道这天醒来后,觉得恶心难受,勉强一起身,头重脚轻的。
蜜芽儿心里明白情况不好,赶紧挣扎着要出门叫人,勉强推开门,就开始砸自己爹娘的房门,可是砸了半天,却根本没动静。
这下子她慌了,大喊一声:“爹,娘!起来,煤气中毒了!”
一边喊着,一边用脚踹门。
顾建国在睡梦中,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醒过来,恍惚着知道煤气中毒了,吓得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童韵。
他摇醒了童韵后,两个人感觉都不太好,挣扎着开窗户开门的。
蜜芽儿踹了半天门,总算是看到自己爹娘扶着墙开门,见他们虽然脸色不好,可到底是还能走动,顿时眼泪就落下来了。
“爹,娘,开窗户,赶紧透气儿!”
童韵这个时候已经把窗户打开了:“不行,咱得赶紧把大家伙都叫醒!”
这楼道里,也是一股子的煤气味儿了,也不知道从哪家传出来的!
于是这边童韵拉着蜜芽儿出去报警,那边顾建国逐家逐户地捶门,有人挣扎着醒过来了,开始往外爬,也有人睡得死沉死沉的,根本爬不起来。
那些被敲开门的,也都爬出来,大家挣扎着开始继续叫其他人。
这个时候窗户都大开了,透气了,煤气味儿消散,不过一时半会没缓过来。
蜜芽儿比她娘还能好受一点,爬到楼下,这里煤气轻了很多,她先让她娘坐在楼下台阶上,她自己又跑过去敲其他人家窗户,把人家叫醒了。
楼下的住户还没受煤气影响,醒来后,听蜜芽儿一说,也是大吃一惊,赶紧骑着自行车去叫人。
很快救护车来了,警车也来了,该拉医院的拉医院,该处理的处理,这件事算是完。
因为事情太大,电视台还播报了这件事,银行系统也派人来慰问送花,同时说要追查这件事的根本原因。
蜜芽儿因为这件事,去北京的事自然是耽搁了。不过这边顾建国因为救人,在楼道里吸的煤气就比较多,看着严重。蜜芽儿和童韵都不放心,只能是先把火车票退了,留在家里,好好照顾顾建国,等他恢复了再走。
这边顾建国自然是着急,想让童韵赶紧带着蜜芽儿去北京,就怕耽误了,不过蜜芽儿自己算算时间,觉得也还来得及,大不了就晚去两三天,她自己加把劲追上不就行了。
于是母女两个照顾了顾建国几天,等他差不多恢复好了,这才说要离开。
期间因谈起来,说是这蜂窝煤就是不行,蜜芽儿心里一动,便提道:“我听说有些地方有煤气罐,如果有这个,用煤气来做饭,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用了煤气罐,固然也可能造成煤气外泄,可是至少那个有个开关可以关停,一般人也不会粗心大意到不关煤气按钮的。
“煤气罐?”
顾建国听着,觉得稀罕:“那是啥啊?”
蜜芽儿便解释了下这个是怎么回事。
顾建国很感兴趣:“这个好啊,如果说我们这边的房子能用上这个,以后就不用扛煤球了!”
现在他们买煤球,都得费劲从楼下往上搬,大人小孩齐上阵。
蜜芽儿想起了现在银行要盖新房的事:“是啊,爹,你不是在做招标书吗,不如干脆把这个也写上去,说不定就成了呢!”
顾建国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顿时有点振奋了,当场就要起来,去图书馆借书,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料,顺便再研究下他的招标书。
童韵蜜芽儿母女看他精神头挺好的,也就不担心了,准备出发去北京。
这个时候其实距离集训也就两天了,去了那里估计都没得休息直接就得过去报名,所以也不敢耽搁,直接买了火车票赶过去。
到了北京,童韵带着蜜芽儿去坐地铁了。
北京的地铁1号线是1971年就开通了的,不过那个时候坐地铁还要介绍信,1号线也不到童父童母家。今年二号线开通了,经过童父童母那里,当下童韵看着也是新鲜,干脆带着蜜芽儿去坐地铁。
在80年代坐地铁,这还真是一个新鲜事儿,蜜芽儿和自己娘进去地铁后,先是买票。这个事儿对于蜜芽来说,比她娘要懂,当下赶紧拿着钱去窗口买地铁票。这个时候地铁票还便宜,两毛钱一张票。
母女两个下了地铁,没走多远就是童父童母家,恰好看到童父正在楼底下背着手遛弯儿。
童父看到她们来了,可是激动得不行,赶紧迎过来:“怎么这个时候才来?不是说早就该到了吗?我才说再发个电报,问问怎么回事,也不见你们回。”
童韵笑着解释:“爸,你放心吧,没啥事儿,就是临出门,筒子楼里中煤气了,这才耽搁了几天。”
童父吓了一跳:“中煤气?怎么好好的中煤气了?也太不小心了?你和蜜芽儿没事吧?建国呢,建国怎么没来?”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就童父童母来看,顾建国差不多就是他们半个儿子了。至于童昭那小子,哎,眼看着都三十三岁了,还没结婚,他们都要愁死了,这个儿子不认也罢。
童韵唯恐老人家担心,赶紧把这事儿给解释过了。
童父听说顾建国住院,自然又问了半天,最后童韵好说歹说,才算放心。
“这人哪,得定期检查身体,你们没事的时候,都来北京,来医院把身体从头到尾检查一遍。”
“好,爸,听你的。”
童韵知道她爸爸现在年纪大了就喜欢劝人家检查身体,所以她爸爸说,她也就应着了。
童父又拉着蜜芽儿的手看,看来看去那叫一个高兴。
“这个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真好,你姥姥知道了,高兴得都睡不着觉,去了医院,到处和人家说她外孙女多能耐,说要去芬兰为国争光了。”
蜜芽儿听着忍不住笑:“姥爷,我还没去芬兰呢,得集训,人家从三十个人里挑六个,我都不一定选上呢。”
童父却是信心满满:“一定行,不能不行,我外孙女,怎么都行!”
当下童韵和蜜芽儿跟着童父一起上楼,来到了家里,童母正做饭呢,见到女儿和外孙女回来,高兴得赶紧让坐下,又招呼童父沏茶切水果的。
“早说你们也该来了,不见来,正惦记着!”
这个时候饭已经做好了,大家伙一起在小餐厅里吃了饭,席间童母难免问东问西的,蜜芽儿都一一说了。
童母喜欢得搂着蜜芽儿不放开:“大了,比去年显大,一看就是大姑娘了!这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你说全国才挑出三十个,就有我蜜芽儿,这得是多出息啊!”
童父笑着摇头,对童韵说;“你妈在医院里宣传得几乎全院都知道了。”
童母自豪地说:“全院知道又咋啦,他们想宣传外孙女,那也得有这么出息的一个外孙女啊!我蜜芽儿要是真去芬兰,那就不是全院都知道,是全国都知道啦!”
这声音要多响亮有多响亮,要多自豪有多自豪!
童韵看着忍不住笑:“妈,我原本还担心,说你们现在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怕你们身体不好,身边没人照顾着不放心,现在看你老这嗓门,好着呢,我不用担心了!”
蜜芽儿十五岁了,童韵二十岁生的蜜芽儿,已经三十五岁了,这边童母本来要孩子就晚,又经过那场浩劫,诸多磨难下来,眼瞅着快七十岁的人了,可不就身体不好呗。
童父忙说:“我们身体好得很,不用担心,身体好着呢!今年医院才统一体检,各项指标都好,医院里院长死活让我再退休返聘,我说我得返聘,回去医院,让我干啥都行,得为了咱社会主义现代会贡献自己的力量,发光发热!”
童父声音洪亮,说起这话里真是饱含热情,逗得蜜芽儿也笑了,老人家为了医学事业奋斗一辈子,现在临老也是不服老,每周都要在医院出门诊呢。
一家四口就这么坐在小沙发上,边吃边喝,说这说那的,不知道怎么又提起了童昭的事。
童母一提这儿子就叹气;“你说这么大个人了,都三十三了,还不结婚,这可怎么得了,哪像个样子啊!等他结婚生下孩子,这都得多大了?”
童父倒是不着急的,他主要是明白,这种事急也没用:“其实吧,咱两别看结婚早,但是有童韵的时候,也差不多这岁数了,没啥,这不挺好的吗?”
童母一听急眼了:“哎,老头子你说啥呢,你看看咱闺女才三十多,咱们满头白发眼瞅着七十岁的人了,这能不急吗,难道你也想让童昭像咱一样?”
童韵和蜜芽儿一看这还了得,老两口为了童昭吵架,童韵赶紧拉住童母,蜜芽儿赶紧去哄童父,哄半天,这才算重新笑起来。
童母叹息:“你爸啊,一提这事儿就说不用操心,童昭自己心里有数,可是他有数他能单到现在啊,不行,他这次来北京开会,我可得好好和他说说!”
说着间,童母又对童韵说:“你这当姐姐的,也得和他聊聊,他听你的。”
童韵和蜜芽儿听了这话,也是意外得很。
“舅舅来北京啦?”蜜芽儿大喜,不敢相信。
“啊?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都忘记说了,你舅舅最近要来北京开个会,他特意发电报说的,今天才收到的电报,这下子好了,我们一家能团聚团聚了!”
童韵自是高兴,蜜芽儿尤其喜欢。
“我好想小舅舅,都好几年没见了!”
童母见蜜芽儿高兴,她也高兴,一时又想起件事:“对了,周末的时候建党还过来这边,说是等你们过来,他也过来,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
顾建党在北京学的是医学,毕业后就去童父他们医院实习,平时自然也受到童父的照拂。顾建党自然是明白,对童父童母也很感激,每到周末都会抽时间过来,帮着扛扛煤气罐,帮着擦擦外面的窗户,或者干点修修补补的杂活。
童父也说:“建党这孩子真不错,你和童昭不在我身边,他可是帮了大忙,没少为我们操心。”
童韵听了这话,也想着来了北京,怎么也得见见,便说第二天大家一起聚聚。
当天吃完饭,童韵蜜芽儿正陪着童母说话,就听到外面敲门声,打开一看,竟然是顾建党过来了。
蜜芽儿上次见自己四伯父还是去年过年那会子,顾建党特意回去过一次,自那后就没见过,如今见了,也是倍感亲切,忙过去欢声唤道:“四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