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好了后,却见萧竞越正有些意外地望着自己。
蜜芽儿:“嗯?”
萧竞越笑望着她,忍不住感慨:“看来经常过来吃。”
他发现信件对一个人的了解实在是片面了,蜜芽儿会和他分享生活中的许多事,也会提起自己的烦恼。他总觉得她就是个小姑娘,许多事都不太懂,所以凡事都会和她讲解分析一番,有时候少说一句都怕耽误了事儿。
但是现在,看着明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点起菜来却是一股子利索劲儿,他就觉得或许自己误解了什么。
五年的时间,人都会变的,她其实也成长了许多。
“竞越哥哥,你刚才说,你接受了中科院的邀请?”
“是。”萧竞越笑望着蜜芽儿,温声说:“去计算机所。”
蜜芽儿点头:“挺好的,去那里,你应该能发挥所长吧。”
至此,蜜芽儿算是松了口气。
本来萧竞越的人生轨迹应该是考上清华大学,留在北京工作,先去中科院,之后从中科院下属的公司独立出来,发展出自己的事业。
这辈子竟然提前去了中科大,又出国深造,如今五年深造,终于回来,并且落到了他命中注定的中科院。
中科院,这将是奠定他以后成功基础的地方,是他事业的发源地。
本来在这个八十年代,出国留学的年轻人有百分之八十都选择了留在国外。
没办法,在国外是汽车别墅汉堡和牛排,在中国就是自行车公交车和小摆摊大排档,差别太大了。
不过可惜的是留在国外能做出大成就的人少之又少,中国人在国外到底是有天花板的,最后大多数无非是在别墅里过着中产的生活。
萧竞越那样的人,应该回到中国这片沃土,发展中国家的土壤肥沃,竞争力也小,随便埋一个种子都有可能长出参天大树。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是一个只要有才干就能出头逇时代。
还好,留学五年的他回来了。
这么想着,蜜芽儿不自觉地打量着眼前的萧竞越,现在的萧竞越和上辈子她所知道的那个人,从气势到神态并没有任何区别了。
也许唯一不同的,是他嘴角那个小酒窝吧。
他一笑,依然有个小酒窝。
蜜芽儿不知道上辈子的萧竞越是不是有这个小酒窝,因为她没有见过他笑。
萧竞越本应该是一个严肃冷厉的人。
萧竞越感觉到蜜芽儿打量的眼神,不由问道:“怎么了?”
他看上去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之前他站在她的宿舍楼下,看着那朝气蓬勃的男女学生,多少有些怅然。他比蜜芽儿大六岁,只是六岁而已,可是有时候会觉得完全是两个时代。
譬如这美好悠闲的大学校园,于他来说,竟然是八年前的事了。
蜜芽儿却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竞越哥哥和以前一模一样,根本没变!”
萧竞越听到这话,心里倒是稍微松了下,不过还是问道:“怎么可能一模一样?这么久了,人都会变的。”
蜜芽儿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指了指他唇边的酒窝:“和你以前一样呢!”
萧竞越顿时明白了,他凝着这已经长大成人的蜜芽儿,便想起了当年麦收的时候,自己特意摘了一个甜瓜给她,她馋得不行,后来她送自己一个鸡蛋。
她当时说,自己笑起来好看,有个酒窝。
在这之前,还没其他人告诉过萧竞越他有个酒窝。
萧竞越收回目光,凝着那破旧的木板桌子,声音低沉温柔:“我也是,我想起了咱们在大北庄的时候,有时候做梦梦到,还很怀念。”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怀念的。
那是一段对萧竞越来说黯淡无光的时候,如果说怀念,那也许唯一能让他怀念的就是那黑暗之中唯一的一点斑斓——邻家那个甜美稚嫩的小妹妹了。
正想着,这个时候,烤串上来了。
竹笢编成的小框里,热腾腾地放着烤好的各种烤翅和串儿,一根竹签是两个鸡翅,鸡翅外面的皮被烤得金黄酥脆,泛着光亮,上面还洒了些许椒盐和红辣椒末。
萧竞越在国外待了五年,虽然也吃过烤翅,可是那和眼前的是完全不同的,外国是绝对不会有红辣椒末的。
就算有,美国的红辣椒和中国的也不是一回事。
这个时候傍晚了,天说冷不冷的吹着风,在这种天气,烤翅沾上辣椒末总是能引得人食指大动。
“吃吧!”蜜芽儿率先拿起一串鸡翅,递到了萧竞越身边。
萧竞越尝了一口,外面的脆皮香酥微辣,里面的鸡翅肉嫩香,咬下去一口,还能吃到脆脆的鸡骨头,甚至仿佛还流下汁儿。
“怎么样,好吃吧?”蜜芽儿得意地邀功。
“好吃。”萧竞越笑着望向蜜芽儿,只见她伸出淡粉色小舌头,先是轻轻舔了一口鸡翅外面的芝麻,之后又用小白牙轻轻咬下最外面的那点脆皮。
她吃鸡翅的样子,好像鸡翅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
“那就多吃点,这个鸡翅味道是一绝,周围好几个学校的学生都爱来吃,人民大学那边经常骑着自行车过来。”
萧竞越听到人民大学,就想起了刚才那位陆奎真。
“他经常过来这么骚扰你?”
“也没有经常,其实他人还是挺善良的,就是死倔死倔的,和他说不明白。”
萧竞越皱眉:“下次他再这样,告诉我,我再去揍他一顿。”
依他看来,这样的人就是欠揍。
蜜芽儿听他这豪气的话语,顿时忍不住笑了。
“竞越哥哥,你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我怕他会伺机报复你。”
“没什么,他想怎么报复都行。”
萧竞越倒是不在意这个的。
蜜芽儿轻轻地咽下一小口鸡翅,说道:“陆奎真这个人挺有背景的,算是红三代吧,家里有钱有势,他爹现在升官了,以后估计还能做更大的官。”
小舅舅也是在那个圈子里混的,自然是和陆奎真他爹很熟,她约莫知道,陆奎真他爹前途大得很,是重点提拔对象。
萧竞越想起当时的情况,蜜芽儿刚洗过头发,一头乌黑的发丝妩媚地落在窄细的肩头,那个臭小子就缠着她不放,甚至蛮横地拽住她的胳膊。
想想就不痛快。
“这有什么,难道他还能以势压人不成?”
“这个倒是不会吧,陆爷爷人挺好的。”只是可惜,没管好孙辈而已。
“蜜芽儿,”萧竞越拧眉道:“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我来解决。下次我不会打他,我会用其他办法来解决,一劳永绝后患,我不希望你为了这种事烦恼,也不希望这种事再次发生。”
蜜芽儿听他这么说,却是猛然想起一件事。
“呀,竞越哥哥,有一件事,我突然想起来了。”
“什么?”
蜜芽儿轻拧着眉头,连连摇头:“陆奎真他硕士毕业后,就去了中科院,但是哪个所我记不清太清楚了,好像就是计算机所!”
这个陆奎真,当初本来报考的是人民大学国民经济专业,按说这是一个非常牛的专业,牛到了踏进这个系,你就等于踏入了北京的政治圈。
可问题是,陆奎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对这个系不感兴趣,后来到了考研究生的时候,愣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从文科跳到了理工科,考到了北大的计算机系——这也是为啥他能那么方便地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
“竞越哥哥,你和他好像是同事啊?”
萧竞越这还没正式入职,竟然把同事给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人大国管跳计算机,我一位朋友就是(精彩的人生不需要解释23333)。90年代末的人大国管系,那个时候特别特别牛啊,牛到清华北大的好多专业都没有这个系录取分数高。具体为什么牛自己搜吧,我就不多说了,说多了怕被和那个谐。
后来取消计划经济了,开始市场经济了,对口单位没那么那么牛了,但依然是一个牛啊。
可是这位朋友偏偏对当公务员没兴趣,竟然跑去读计算机研究生了——说这一段是为了防止大家认为我胡编乱造,o(* ̄︶ ̄*)o
第103章
萧竞越看看着蜜芽儿为自己担心的样子, 也是笑了,不在意地说:“没事, 就算是同事又怎么样,他今天的事儿做得不地道,难道我还能让忍着?如果真在单位遇到,谅他也不敢吭声。”
蜜芽儿想想也是, 这时候其实大家都很在意作风问题的, 如果说因为这种事被打了,陆奎真肯定不敢对外声张。陆奎真这个人很骄傲,如果不明着来挑衅, 暗地里使绊子的可能性其实也不大。
这么一想也就放心了, 当下两个人把那烤串吃了个精光, 意犹未尽, 又去要了烤馒头片和羊汤来喝。吃完后时候已经不早了, 萧竞越看看表:“七点多了, 你们宿舍几点关门?”
“九点熄灯关门。”
萧竞越点头:“走, 我送你回去。”
于是两个人从小西门进去,穿过那片林荫路, 来到了未名湖畔。这个时候未名湖畔亮着灯, 有学生作伴在湖边玩耍。
萧竞越不免多看了一眼:“你们学校晚上还挺热闹的啊?”
蜜芽儿:“是, 我宿舍她们几个晚上经常过来。”
萧竞越想起了什么:“那你平时写信, 怎么都没提这事儿,我看你总是说去上晚自习,或者在宿舍看书。”
蜜芽儿听了这个忍不住笑:“她们要谈对象, 当然不可能去自习室谈,也不能跑宿舍谈啊!”
这话一出,萧竞越便微侧首,多看了蜜芽儿一眼。
秋日里的湖畔沁凉,路灯洒在夜色之中半明半暗,萧竞越略显严肃的侧脸线条硬朗,因为距离近的缘故,从蜜芽儿角度看过去,他浓密的眉毛在那朦胧的光线下竟然根根可见。
“蜜芽儿,你怎么一直没谈对象啊?”低沉的声音就这么传来。
“我……”蜜芽儿犹豫了下,之后便摇了摇头,轻声说;“身边也没合适的。”
她已经十八岁了,说如果心里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这几年追求自己的人也不少,可是大部分还是没感觉,也觉得不合适。
她目前并不着急,才十八岁,距离成为被催促的对象还有一些年,她不想为了谈对象而谈对象,为了找另一半而结婚。
小舅舅目前的婚姻状态并不算太理想,她不想踏入这样的围城之中。
不过想起萧竞越已经二十四了,在这个时代,差不多也到了结婚的时候,当下仰起脸,望向眼前的男人:“竞越哥哥,你呢?你在国外这几年,谈过对象吗?”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也没有真的要问什么,毕竟从和萧竞越的信里来看,他应该是没工夫交女朋友的。
如今他问她,她回答了,也就随口反问一下,只是下意识的回话。
可是问完之后,她忽然觉得这气氛这对话有点不太对劲。
他个子很高,微低下头凝着自己时,光影交错,那笔直高挺的鼻子一边是闪烁灯光,另一边却是暗影朦胧,自己看不太清楚他的脸,却能感觉到那浓密眉毛下一双深邃的双眸正安静地凝视着自己。
未名湖畔的湿草丛里有蛐蛐儿叫起来,时而鸣叫,时而停歇,清脆动听。
周围有情侣,手挽着手,靠得很近,躲在树下窃窃私语,偶尔还有留着大分头穿着阔腿裤的男女青年,溜着滑冰鞋从这里穿梭而过。
这里是全中国最为思想自由的学府,这里有一群处于最适合谈对象的年纪的男女青年,大好时光怎能虚度。
蜜芽儿想起了宿舍里女孩子的话语,她们说,要抓住大学的尾巴,来一场黄昏恋。
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在两个人之间弥漫,本就是最让人多想的湖畔,谈对象约会最佳的地方,偏偏他们又不小心开启了这样引人遐想的话题。
“我就没想要找。”略显迷幻的路灯下,萧竞越低沉温柔的声音这么说道。
他的声音很好听,在这似有若无的迷蒙之中,仿佛美酒一般甘醇,听得人耳边发热。
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她甚至仿佛能感觉到他喷薄出的热力。
夜色让人的眼前不再那么明亮,让彼此的一举一动不再一览无余,却也让人的感觉更为敏锐。
她清晰地感到他呼出的气轻轻地喷在她的脸颊上,像春日里暖暖的风轻轻吹过,又像当年大北子庄野地里的狗尾巴草毛茸茸地扫过,让她有些痒。
她脸上多少有些红了,轻声问道:“为什么啊?”
说出这话后,她自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仿佛刚刚喝下一杯红酒。
“蜜芽儿。”萧竞越没回答,而是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蜜芽儿一愣。
这一刻,仿佛风停了,灯灭了,未名湖畔的人消失了,就连草丛中的蛐蛐都不见了。
她的所有感觉都集中在手上,被萧竞越握住的手。
她小时候也曾经被他抱住过,也曾被他握住过手,可是现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现在的萧竞越那双手更为宽厚,更为有力,也更为灼烫,烫得蜜芽儿都觉得自己手要被烧化了。
她怕自己会错意,怕自己想岔了,便抬起头,借着那稀薄的灯光,想看到萧竞越眼睛里。
可是她还是看不清楚。
微微抿唇,她突然想起了上辈子。
其实上辈子,她作为某个课题组的研究人员,本来应该有机会和他面对面交流的,只不过那一天她因为车祸去晚了,到了会客厅的时候,会已经散了。
她在大厅走廊的洗手间尽头看到了他,认出了他,想走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可是谁知道,他正好在和下属说话,当时看样子是下属提交的报告并不如意,以至于他大方雷霆,脸色极其难看地痛斥了那个下属,把那个下属数落得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旁边的秘书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
当时她站在一旁,一时都有些呆住,想走,却又怕发出动静引起尴尬,留下,又觉得不好再看下去。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漠至极,仿佛众生在他眼里都是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