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瞧了瞧旁边的冯菊花:“墩子应该没事的,三嫂你也别太难过。”
冯菊花现在最反感是听到说什么“应该没事”的,你又不是医生,说什么没事有事的,你这么安慰我说没事,就真能没事吗?
她现在不需要别人用这种无力的言语来安慰,她只想跟着追过去,看一看墩子到底伤成啥样,要不要紧,会不会把个手烫残废了!
所以她尽管是老顾家堪称脾气最好的人,也没好气地说了句:“敢情不是你家娃,你当然觉得没事!”
苏巧红被怼了一下子,心里有点不痛快,可是想想这事,还是心虚,便干笑了声说:“嫂子,你别气,先坐,先坐……”
她这么说着时,旁边一个人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便是她家男人顾建党。
顾建党对自己这媳妇也算是了解的,她什么时候操心过这种事儿,她满心算计着的不是那块饼子那块肉的?
第23章 “我早看出来了, 就是你!”
顾建党对自己这媳妇也算是了解的,她什么时候操心过别人怎么难受的事儿,她光想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算计着哪块肉自己没吃上哪锅粥自己分少了的,怎么可能在自己和她吵架后竟然还有心情安慰四嫂?
不过他也只是心中疑惑罢了,恰好牙狗这个时候又闹着要喝水,他便去厨房取了温开水来喂他。
而顾老太太这边,知道是细沙里有炭烫伤了墩子, 自是心疼墩子不已。这八个臭小子, 虽说搁眼跟前站着看了心烦, 可是每一个都是她的命根子, 若真出什么事,她心里疼得慌。
可是转念一想, 若不是墩子出这事儿,怕是那热炭就要烫到蜜芽儿了?
蜜芽儿的小屁股多白嫩多细滑啊,娇弱得跟什么似的, 真被烫这一下子, 那就是要她的命!
想到这里,顾老太不由得拉下脸, 对顾建国说:“你都这么大了,脑子怎么这么混!都是当爹的人了,一点不稳重!”
顾建国现在是歉疚万分只恨不得磕头认罪:“娘, 这是我的不是, 是我粗心大意了, 是我不好!嫂,对不住你了,我没想到竟然出这种事,是我害了墩子!墩子的手要是有个不好,我一辈子跟着他照顾他!”
童韵看着男人低头认罪的歉疚模样,虽然心疼,可是却更恨他不够细心,任凭她平时最是温柔和顺,也有些恼了:“建国,我往日只觉得你做事体贴,今日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儿?这让我往后怎么放心!”
冯菊花却根本没心思听人在那里认罪赔礼,她一个劲儿地钻牛角尖:“我的墩子真可怜,这得多疼啊,他才三岁啊!”
顾建国也冤啊,他明明是仔细地筛过一遍,怎么会出这种事,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恰好看到旁边的苏巧红,忙道:“四嫂,我当时筛的时候你也来过,你看到的吧?我那样用箩筐筛,怎么可能出事?”
谭桂英是个精明人儿,听到这个,觉得这事儿另有蹊跷,便劝着顾老太太;“娘,你们先别急着怪建国,任凭谁也没想到,用箩筐筛过后还能有块这东西,兴许根本不是他粗心大意马虎了,而是后面掉进去的。”
她这一说,陈秀云也觉得有理:“后面掉进去?说得对,刚才那么多臭小子都在这里玩,说不准是谁干的好事!”
说着间,她吆喝着让几个小子都过来。
“说,你们是谁玩过这个,是谁过来糟蹋了这细沙?”
大家伙刚才都看到墩子那惨样儿,自然都吓得不轻,被这陈秀云一问,哪里还敢说话,最后到底是立勇立伟几个大的在那里开口:“刚才我和粮仓几个玩玻璃球,粪堆在那里看自行车,我们根本没玩炭火。”
陈秀云急了:“刚才不是你们几个在院子里瞎跑?别是不小心踢到碰到了,把个烧炭给撞进去了!”
顾老太绷着脸,也这么道:“说的是,你们仔细回想下,可是哪个调皮踢到了?”
家中几个小子耷拉着脑袋,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其中粮仓是素日野惯了的,性子颇有些烈,听到这个不服气地说:“我们都说了没碰到,那就是没碰到!就知道对着我们审,怎么不去问问别人?刚不是说,四婶也过来看过,难道她就没嫌疑?”
粮仓这话本来是不服气随口说说罢了,可他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大家伙,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放到了苏巧红身上。
苏巧红本来就心虚,听到粮仓说这话,顿时手儿颤,站都站不稳当了。
“粮仓你这臭小子,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想狡辩,可她到底只是个乡下妇人,没什么大见识的,做这种黑心事也是头一遭,心里发虚脚底下发软,哪里还能说出个囫囵话。
她不说话也就罢了,她这一说,顾老太眯起老眼,仔细地把自己这个四儿媳妇一番打量,只看到苏巧红不敢抬头,低着头盯着地面。
地面上,有个小孩儿玩过的玻璃球在那里滚来滚去的,最后终于停在一处不动弹了。
苏巧红手心捏着一把汗。
顾老太看她这个样子,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当下转头过去,望向顾建国。
她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建国,你刚才说之前你四嫂也看到过你筛细沙?”
顾建国点头:“娘,是啊,当时四嫂还说要帮我弄,说让我进屋歇着,我想我哪能这样呢,就没让她弄。”
这么一说,他顿时也起了疑惑,怀疑地审视着自己那四嫂。
四嫂素来是个小心眼,大家都知道的,可小心眼归小心眼,至于干出这么恶毒的事吗?
旁边的童韵听闻这话,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苏巧红瞧。
苏巧红她今日个,先是闯进了自己房间,估计是看到了自己和大嫂在那里说事儿,又被大嫂顶了几句,心里不痛快。她不痛快可以想到的,可是她竟然能这样对小孩子下手?
童韵几乎不敢相信。
可是不相信又如何,那块热炭,想想实在是诡异,除了她,还有谁?况且她今日那样子一看就不对劲,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四嫂,你——”身后脊背透着一股瘆人的凉,怎么也不敢相信,同在一个屋檐下竟然住着这么恶毒心肠的女人:“是不是你放的!”
童韵平时是个好脾气,从来不和人红脸,可是今天事关她家蜜芽儿。做了母亲,性情就不一样了,为了孩子,她能拼命,是以她质问出这句话,声音颤抖,透着彻骨的寒。
苏巧红看童韵这气势,也是唬了一跳。
她她他,她真得没想要害蜜芽儿啊,她本来是打算想法设法把那玩意儿给拿出来的!
“童韵,你别这样,那不是我做的,我怎么可能害——”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想着把这事糊弄过去:“怎么可能是我,我一个大人,再糊涂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来,我估摸着是这几个毛小子自己不小心闯了祸不敢说……”
她这话可算是惹恼了几个毛小子,立勇立伟粪堆粮仓几个大的,马上否认,其中立勇更是上前一步,朗声喊道:“毛主席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正确的调查,同样没有发言权。你又没有亲眼看到我们干坏事,怎么可以平白诬陷好人”
粪堆马上跟一句:“对对对,我们几个一起在这里玩,我们都有证据证明我们没干坏事,你呢!”
粮仓愤愤不平地哼了声:“四婶婶,刚才立勇哥哥说得对,没有正确的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为什么诬陷我们哥几个?还是说根本就是你干的坏事你自己害怕了?你过来的时候,干嘛要帮五叔弄细沙,你平时可没这么好心过!”
这也是平时苏巧红性子不好,对自家娃动辄打骂,对上头几个堂侄子也没什么好气,底下几个孙辈对她就没什么敬重,才敢这么说话。
苏巧红本想把这事推给小孩,谁知道一下子就像捅了马蜂窝,这才发现小娃不好惹。
“那我也是随便说说,我哪知道是谁,我我我,我不知道……”说着她哀求地看向顾老太:“娘,这真不是我啊……你得信我,我平时什么为人,你也是知道的……”
然而她正说着,旁边的冯菊花却是冲过来了,像一头被惹怒的驴子,尥着蹶子冲过来,上前直接就揪苏巧红的头发。
村里女人,打架最在行的就是挠脸揪头发。
任凭谁也没想到,冯菊花这是往日的老好人软性子,竟然直接冲过来就干架。
顾老太看呆了,谭桂英看愣了,童韵冷眼旁观,其他几个男人并媳妇的也都没反应过来。
大家伙就见冯菊花一把上前把苏巧红薅住,揪着她的粗辫子往下採,嘴里还恶狠狠地说:“你个贱人,还说不是你!你害我墩子,我採死你!”
苏巧红不及防备,被冯菊花拽着头发按地上,吃了一嘴的沙土,头发又被揪得生疼生疼的。
“你做什么,你……啊,你放开我!”她挣扎着大叫。
然而冯菊花简直仿佛疯了。
刚才顾建国童韵质问苏巧红时,她红着眼圈一直站旁边盯着苏巧红看,没言语。
她看了这半天,望着苏巧红那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
人家童韵傻啊顾建国傻啊,竟然拿红炭烧自己闺女?
这可不就是苏巧红这个贱人给人下毒手,结果害了自家墩子呗!
她就说,苏巧红这人平时可不是个好心来安慰的,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可不就是心虚!
再瞧她刚才那样,一看就是干了坏事的!
“我把你这小贱人头发都採光了,看你还有脸不?你害我墩子,我今天跟你没完!”
冯菊花边哭边骂,拽着苏巧红打,地上细沙里转眼已经一大把的黑头发散在那里,苏巧红头皮上都一块红。
“不是我,我没害墩子!娘,嫂,你们快拉住她!”苏巧红疼得眼泪也跟着出来了,哀嚎不止,她也想伸手反击,奈何冯菊花真跟疯了一样,她打不过。
“呸!”冯菊花一口唾沫直接喷苏巧红脸上:“不是你是谁!我早看出来了,就是你!”
第24章
“呸!”冯菊花一口唾沫直接喷苏巧红脸上:“不是你是谁!我早看出来了, 就是你!”
眼看着两个儿媳妇就这么掐起来了,顾老太倒是没着急,挥手吩咐几个儿媳妇:“你们几个,把她们拽开。”
吩咐完这个,她直接抱着傻掉的猪毛进了屋。
童韵自然是不动弹,冷眼旁观,盯着地上被打的那苏巧红。
若说之前还有所怀疑,想着她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来, 可是她也了解这位小心眼的四嫂的, 如果她真是清清白白, 三嫂已经冲她脸上吐唾沫又揪她头发, 她怕是早就哭天喊地了,还能在那里大声解释说“不是我我没害墩子”?她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所以童韵更加认定, 冯菊花说得没错,就是苏巧红干的。
想明白这个,童韵还嫌冯菊花打得轻呢, 又怎么会去劝架?
于是在场的只有谭桂英和陈秀云了, 奈何谭桂英早看苏巧红不顺眼,她也觉得这事儿就是苏巧红干的, 哪里愿意真的出力气,不过虚应一下罢了。
陈秀云和这个大嫂想得那就是一模一样,她也虚张声势地跑过去劝架:“别打了, 仔细出人命, 有话好好说……”
其实她说的这些, 自己都觉得根本是废话。
苏巧红被冯菊花打得头在地上磕,她悲苦地叫唤着,见谭桂英和陈秀云过来,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拽住了谭桂英的袖子:“嫂,救我,救我,我没有,我没有……”
“你还敢说没有!你还敢不承认?!”冯菊花更来劲了,那简直是像疯了一样。
顾家几个男人,顾建章和顾建民去了镇上,顾建国红着眼睛瞪着苏巧红,他是男人,不好这样打嫂子,要不然他也想直接冲上去揍一顿。
顾建党在屋里抱着娃不知道怎么一直没出来。
于是在场的除了老弱妇孺,就只剩下顾建军这一个男人了。
他犹豫了下,看看这场面,再看看自己娘,就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劝劝架,毕竟一大家子的,这么打实在说不过去,当下搓搓手,就要上去:“这,这还是别打了,菊花,有话好好说……”
谁知道他刚说了一句,就被陈秀云一个眼色给活生生瞪回去了。
顾建军干巴巴地站在那里:“这这这,别让人看笑话……”
那话说得是越来越低,最后喃喃着说:“建党,建党呢?我去找建党!”
借着这句话,他一溜烟跑了。
这边冯菊花终于打累了,谭桂英和陈秀云也终于把她给“劝架”拉开了。
冯菊花也不顾脏了裤子,直接叉腿蹲地上,嘴里还哭着气恨骂:“你个苏巧红,你这心都黑啊,墩子才三岁,你怎么就这么坏,害我的墩子!他平时也没得罪你啊,他一口一个四婶婶地叫你,你怎么就能干出这种黑心事啊!”
苏巧红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皮上少了一块头发,地上黑发四散凌乱的,好生狼狈。
顾老太把猪毛放在炕上,给了他一块童韵之前留下的鸡蛋糕吃着,又哄了一会免得这孩子被吓到,之后才出屋去。
这个时候两个媳妇的掐架已经差不多了。
“老三家的,你也别哭了,起来,坐这里好好等着,烫到手怎么了,不过是破一层皮,顶多是丑点,墩子是男孩,不碍事。”
“还有老四家的,也给我起来,坐这里。”
“建国,你来,再说说当时你四嫂都给你说了啥?她有没有动过沙土?”
顾老太当年老伴没了,一个人拉扯到五个儿子,那在家中的权威就是天皇老子,谁敢说半个不字,几个媳妇儿子的都溜溜地过来了,就连苏巧红,抽泣委屈地哭着,也在谭桂英和陈秀云两个人的扶持下过来这边。
“咱们今日,总得把这事给揪扯明白了。老三家把老四家打了,如果这事不是老四干的,老四家你再把老三家打回来。如果这事是老四家干的,那这顿打就活该,你们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