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多大的孩子啊,一岁两岁的孩子,半年没见娘,能不认生吗?这半年里,她一个面都不露,根本没惦记过孩子,猛不丁地想起孩子来了,就要孩子搂着她脖子喊娘?想啥美事呢!
他实在是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人,厌恶地别过脸去:“你也别嚷嚷,就算是不认你,又怎么样?你爱咋地咋地,是你不来看他们,还指望着他们认你?现如今你也别闹腾这个,回家去吧,我们顾家不欢迎你来。”
苏巧红听着这话,更恼了:“顾建党你拽啥拽,赶明儿我就要嫁人了!我娘给我找了好人家,人家给我二十多块钱彩礼还有三十六条腿,比你大方多了,你以为我稀罕你这家?”
“赶明儿咱们赶紧去民政局,领证离婚!你赶紧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顾建党这话说得干脆利索,可是苏巧红一听就彻底懵了。
她今天来干嘛的,她今天来不就是想重新求求顾建党,重新搂住孩子,靠着孩子看看能不能重新回顾家吗?顾家这日子过得好,她在这里喝汤也比去别家吃肉强,不对,别家根本没肉吃,顾家还偶尔能吃上肉。
可是现在,怎么闹腾成这样子了?他听说自己有了下家,怎么就直接说要离婚?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苏巧红算是被这句“离婚”给砸懵了,愣了好半晌,才终于蹦出一句:“你,你该不会已经看好人家了吧?”
顾建党莫名:“什么看好人家?”
苏巧红悲愤痛苦失望:“你已经给我猪毛牙狗找到了后娘?”
顾建党听着,好笑又好气,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看,这就是苏巧红,她永远能把你往坏里想,而且很快就能给自己找到最理所当然的理由。
她永远是正义一方,受欺负的小白菜,别人都是大坏蛋居心叵测别人都是费尽心思要算计她!
他望着这个女人,此时已经是失望之极,冷冷地说:“苏巧红,我不想和你说废话,明天,请你和我一起去领证。猪毛和牙狗是顾家的孩子,留在这里。你以后可以来看他们,但是不许唧唧歪歪,要不然直接把你打出门去!”
最后他又鄙视地盯着这个女人:“这是我顾家的门,这是我大北子庄生产大队,你如果要发疯,麻烦换一个地儿!”
说完这个,他兀自进门,哐当一声把大门关上,还顺手放上了门闩子!
苏巧红望着那陡然关闭的大门,她几乎是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无情地把自己赶出家门,就这么不要自己了,真得是不要自己了?一点希望都不给自己?
他,两个儿子,都不要自己了?
苏巧红痛苦地抱着头,过了老半晌,才颓废地蹲在那里,坐在门口的门墩子上,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顾建党不要她,孩子也不要她了,她回娘家,娘家逼着她嫁人。
他们都欺负她……
她,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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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顾建党把这事儿和顾老太说了一下。顾老太也听说了妯娌几个遇到苏巧红,苏巧红抢孩子的事,也是无奈又摇头:“本想着再给她一个机会,虽知道人家半年没见人影,一出现就开始吓唬孩子,这人怎么就这么烂泥扶不上墙呢!”
顾建党默然。
顾老太叹息:“你要离婚,我也不拦着你,孩子你和她说好,怎么也是咱们老顾家的,不能让她带走。”
她不放心苏巧红能带好孩子,别的不说,就说今晚,两个孩子被他们亲娘这么一折腾,晚上都做噩梦了。特别是牙狗,那么小,他哪知道大人之间的恩怨啊,在炕头上惊醒了好几次,翻腾着差点滚出蚊帐去。
苏巧红这个人啊,也不能说她心里没孩子,可关键是她自私,她总觉得孩子是她生的,就是她能使唤的。她要做什么,拿着孩子当挡箭牌如何如何,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说白了,她就是没把孩子当个人看,就是她的东西。不当人看,也就没在意过孩子的心理感受。
顾建党见自己娘这么说,淡声回道;“娘,你放心吧,咱们就算说把孩子给她,她也不会要的。”
别看现在一口一个孩子如何如何,好像多亲孩子似的,但其实如果真离婚了,她肯定要再找人家,她哪可能带着拖油瓶影响她自己行情?就算她愿意,她娘家也不许,她这个人,心里恨着怨着她娘,可骨子里还是听她娘的。
这算是啥呢,就是被娘看不起,被娘不当人看,可是等自己长大了结婚了,又想巴结着,潜意识里盼着能在她娘那里翻身,能让她娘高看她几眼。至于她自己孩子,自然也是被她不当人看。
她不觉得自己错了,因为她就是这样被对待的。
这就是苏巧红。
顾老太叹了口气:“那就行。”
看来她孙子真要没娘了,这以后还不知道建党再娶个的话,能娶啥样的,人家能不能对她孙子好。
虽说八个孙子看时间了烦,可哪个日子过不好,她心里自然不舒坦,那都是她手心的肉。
“娘,我明天就领证离婚去。”
“好。”顾老太还能说啥呢!
“娘,你也别烦,我一时半会也不想结婚了,以后我尽量多看顾两个孩子,毕竟老五家那边也忙,娘又年纪大了,总不能老麻烦你们。”
“随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巧红:我还想有点戏份,导演,再来点吧。
导演:卸妆吧,没你戏了!
第43章
顾建党就这么和苏巧红领了离婚证。
其实苏巧红不想离婚的, 不离婚,她就还存着一线希望, 只是她耐不住娘家娘和嫂子弟妹的催促, 她们都催着她赶紧离婚, 说是早离婚早利索,下面好几个等着拿彩礼上门提亲呢。
她稍微犹豫想拖拖, 她娘就虎着脸说:“你这啥意思, 这还是我闺女不?你一向是个孝顺孩子, 这节骨眼上, 你是存心想让娘为难?”
面对她娘这脸色, 她还能说啥, 也只能稀里糊涂的离了。
她和顾建党当时根本没领结婚证, 现在不能领离婚证,只好先让生产大队的陈胜利给开了一个事实婚姻证明, 之后到了民政局,才算是领了离婚证。
其实这种情况,不领证也行,反正日子不过了, 大家都知道, 奈何顾建党这个人,他坚持这一点, 好像领了那离婚证,从此后真得就是彻底断裂开了,也算是个依据凭证。
苏巧红拿到的离婚证是耦合色的, 比较深的耦合色,上面扣着一个大红章,写着“自愿离婚”四个字。
她看着这离婚证,心里不知道多少凄凉。
听说人家结婚证是大红色的,上面印着红绸子和花,像个奖状一样,她这辈子还没摸过结婚证啥样呢,就已经领到了离婚证。
捧着这离婚证,她呜呜呜地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嫂子过来了,接过来那离婚证,瞅了瞅,舒了口气,笑着安慰她说:“怕啥,咱又不是找不到好人家了,你看,你今天领了离婚证,赶明儿提亲的就上门了!”
她心里难受,像噎着什么,说不出话,转过身去面朝炕寝。
不知道为啥,现在根本不想搭理她嫂子。
“哟,难过啥,这就矫情了吧,离婚了,咱再找,怕啥怕,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她嫂子倒是说得对,苏巧红正式离婚的消息传出去,很快提亲的就来了。
这年月,其实生产大队就缺女人,男的多女的少,打光棍的一抓一大把,娶不上媳妇的也比比皆是。苏巧红她娘给她精挑细选一番,总算找到一个,年级四十二了,没结过婚,家里老娘有病卧床,吭哧吭哧一辈子,攒了二十八块钱,说是要娶媳妇!
苏巧红不太乐意,想再看看,可是她娘看到这二十八块钱眼前一亮,她嫂子她弟妹看到这二十八块钱,已经开始算计分到自己头上是多少块,哪有不允的道理。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苏巧红坐了第二次花轿,吹吹打打,就被接走了,路上经过大北子庄生产大队外头,远远地看着那曾经熟悉的房子,想着那里的男人和孩子终究不属于自己了,悲从心来,哭了一场。
不过哭归哭,日子还是要过的,她要去给能拿出二十八块钱彩礼的男人当媳妇去了。
苏巧红嫁出去的消息传到了顾家,顾建党倒是没什么,反正自己赶出门的媳妇,人家早晚会嫁人的,倒是冯菊花陈秀云唏嘘了一番,再看猪毛和牙狗那两个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心疼。
“今晚给咱牙狗加一顿鸡蛋羹吧……”冯菊花可怜巴巴地这么说,抬手都要抹眼泪了。她都有些后悔了,当初干嘛那么打苏巧红,如果不是她闹腾,是不是这事儿成不了现在这样子?
“加就加吧,不过以后也不能太宠着,免得反而宠坏了。”陈秀云感慨一番。
“嗯,这顿就加了,以后该怎么着怎么着,都是咱顾家的孩子,他和其他孩子没两样。”童韵也同意陈秀云说的。
最后妯娌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统一结论:“娘年纪大了,咱们以后对这两个孩子多费心就是了。”
苏巧红的事儿算是从此尘埃落定,自此后,妯娌几个对那猪毛和牙狗另眼相待,诸事照料,特别是猪毛,以前总闷闷不乐的,童韵便总是注意开解他,时候一长,他性子还是那么闷,但话倒是多了。
尤其他喜欢和蜜芽儿牙狗玩儿,其他大孩子和小孩子玩没耐心,他却很喜欢。
顾老太见此情景,也是松了口气:“没委屈孩子就行,你们妯娌几个都是好的,看你们这样,我也放心。”
而童韵呢,却是想起了刘瑞华嘱咐的事,便在某一次饭桌上和顾老太提起来。
“成分好一些,其他都可以,不过我想着,总得找个人品好的。”柯月的教训太惨烈,可不能刘瑞华再踏入这种坑里。
“说得是,其实家境如何,那都不要紧,关键是人品好。”顾老太琢磨一番:“我平日多留心着,看到合适的,帮她介绍介绍。”
童韵这才放心:“慢慢来吧,也不急。”
顾老太想了想又说:“这成分问题,其实也好办,她就写个保证书,写个检查,就说决心嫁到贫农家庭改造自己,也就行了,咱这里没外面那么严,这种事从胜利那边,也是得过且过,没啥。”
陈秀云她们听了,自然也是多多留心,可一时半会也没特合适的,刘瑞华那人不错,性子爽朗,模样也好,找个条件差的她自己就算接受,她们这些人看着都忒委屈。再说了还有柯月现成的例子摆那里呢,怎么也不好随便糟蹋人间姑娘。
找来找去,陈秀云那天来了句:“其实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咱家不就一个么!”
她这一说,冯菊花和童韵开始一愣,后来都想到了。
说了,顾建党如今离婚了,不是应该再找一个吗?
冯菊花想了想,又摇头:“建党他现在离婚,家里还两个孩子,怕是刘瑞华看不上吧?其实单论起来,咱建党要模样有模样,又识字。前两年选小分队队长,建党要不是让给了赵辉煌,他好歹也是个官了!”
童韵也想着这事儿,条件再怎么好,也是有两个孩子。
不过想想,刘瑞华那边成分不好,成分不好和两个孩子,哪个分量更重?刘瑞华能愿意吗?
童韵琢磨了一回,就对陈秀云说:“这事儿其实想想,好像也可以,要不这样吧,我去试探下瑞华的意思,嫂你这里看看建党是啥意思。”
毕竟四哥之前那意思是一时半会不打算再娶了,折腾这么一会,多少有点伤了。
陈秀云痛快地说:“行!我回头拉着建党聊聊。”
陈秀云是本村的姑娘嫁过来的,从小也算是和顾建党一起长大的,顾建党小时候光屁股跟在她后头叫姐的,熟得很,由她来张嘴问,这也比较好张嘴。
再说了,嫂子和弟弟之间,有啥话都好说,童韵这个弟妹和大伯之间,却是诸多顾忌的。
当下陈秀云和童韵这边分头行头,各自打听撮合。
童韵找到了刘瑞华,先问她找的怎么样了,刘瑞华脸色萧条:“俗话说,大闺女沤粪,也不找那烂成分,我如今能咋样呢,一时半会真不好找。这乡下人结婚早,二十出头的,稍微可以的,都已经有对象了,甚至连娃都抱上了。再往下年纪小的,总归不合适,再往差里找吧,也得看人家是不是嫌弃我这个出身。找了半天,相了好几个,这不是,今天见了一个,是个麻子脸,家里穷,有三哥哥,都没对象呢,还有个老娘,瘫在炕上。我估摸了一番,觉得这个也可以。”
童韵一听就皱眉:“你可小心着点吧,虽说要找贫农,可也得贫农里挑人品好的,这事儿可不能匆忙,得好好考察!可不能再像柯月那样!”
她多少也看清楚了,自己能落到顾家,得婆婆这样开明的,再得自己男人那么体贴的,其实少见。
农村里老太太都是受着婆婆的气过来的,苦熬苦熬的,熬了半辈子,拉扯大了儿子总算当了婆婆,你让人家不耍婆婆威风那简直是要了她们的命。至于重男轻女,没办法,农村没儿子就是让人看不起,所以人家就是得重男轻女。而对于农村人来说,娶媳妇这个事儿,无论婆婆还是儿子,那都是默认娶个媳妇孝敬我妈,这是根深蒂固的,没法改,你也不能指望人家改。
随便闭着眼睛找一个,十有七八和柯月下场很像。
旁边莫暖暖也在:“这事儿我早就看得明白,反正我无论落到啥地步,就是打死也不嫁人,怎么也得回城里去。你说这村里的男人,都是啥男人啊,就你今天看得那个麻子脸,一家子四个光棍一个瘫子,饭都吃不到嘴里!。”
刘瑞华却想得很明白:“你们都说柯月命不好落到那人家不好,可是依我看,她就得知足。说白了,乡下老太太,乡下男人,大部分都是那个思维方式那个觉悟,你还能有啥指望?至于说到穷,嫁给贫农,你还指望享福?凡事总不能把好处都沾全了,既然要嫁贫农,那就得有思想准备。柯月没想明白,我却想得明白。这一家别看是个麻脸,可人家也说了,人家没啥大指望,就盼着娶个媳妇把家撑起来。我说我不一定给你能生儿子,人家说了,男女都好,只要有个血脉就行。我觉得,这也能凑合吧,各取所需!”
莫暖暖皱眉:“你说所谓的把家撑起来,这是啥意思,还不就是指望着个女人洗衣做饭伺候妈,再打理这里里外外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