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芽的七十年代——女王不在家
时间:2018-07-16 11:05:15

  小男孩倒是没哭没闹,对旁边的孙六媳妇说:“婶,我不吃那个就成,富贵爱吃,你让富贵吃吧。”
  孙六媳妇看其他小孩子都有,唯独建邦没有,嘴里叨叨说:“那哪能!孙富贵你给我掏出来!”
  说着就往孙富贵怀里抢,孙富贵不舍得给,嗷的一嗓子,哭出来了。
  最后还是童韵看不过去,摸了摸抽屉,总算找出剩下的几片,拿出来给萧建邦。
  萧建邦低着头:“婶,我不爱吃,我先回了。”
  说着就往外走。
  童韵看那孩子腼腆的样子,又见他身上破棉袄都坏成那样,心疼他,楞是叫住了:“建邦,回来,帮婶把这个吃了!”
  萧建邦亲娘早死了,只留下他和姐姐。现在他爹另外娶了个,生了个小弟弟。
  之前萧家这后娘就不待见萧建邦姐弟,现在更是眼中钉了。
  童韵知道这年月大家日子都苦,可没亲娘的孩子那更是苦,她有心怜惜这个孩子,只是当着大家伙的面,也不好多给什么罢了。
  萧建邦到底还是太小,被童韵这么一说,不好违背,又回来了。
  童韵把那几片花生渣饼塞到他手里,却恰好看到他那又黑又皴裂的手。
  这么大的孩子,家里再穷,也是好好养着,哪可能把手冻成这样!
  童韵自打生了蜜芽儿,当了母亲,对其他小孩儿也更存了怜爱之心,如今看到萧建邦这般模样,不免有些难受,便拉着他到炕头,笑着说:“瞧把这手冻的,你放被子底下暖暖吧。”
  萧建邦却执意不肯的:“婶,不用了,我手脏,别弄脏你这新被子。”
  童韵看他坚持,也就没勉强,只笑着说:“没事的时候来婶这里看小妹妹。”
  这边一群孩子美滋滋地吃着花生渣饼,各自欢快地散去了,孙六媳妇又陪着童韵说了会子话,期间难免提起那萧建邦。
  “也是造孽,这孩子真不容易,才五六岁,瘦成这样,比其他孩子矮一头,结果被萧家那新媳妇使唤的,做这做那的,听说连尿布都让他洗!”
  “是不容易,我看着才这么大,已经很懂事了,这都是逼出来的。”
  “可不是么,你看我家富贵,和人家建邦差不多大,傻儿吧唧只惦记着吃,可气死我了!”
  就在妈妈和这孙六媳妇说话的功夫,蜜芽儿差不多也确认了,果然这个建邦就是后来她知道的那个萧建邦了?年纪,名字,都差不多,而且现在仔细回忆下,好像那双眼睛,影影倬倬的还是有点后来的萧建邦的影子的。
  最主要的是,那个萧建邦也是母亲早逝,父亲另娶,遭受过后娘的折磨,另外还有个姐姐。
  确认了这点,她想了想刚才自己妈妈的行径,显然是对那个萧建邦心中颇有怜惜的,当下便放心了。
  其实抱大腿这种事,她倒不是那么积极的。
  她并不是个非要追求荣华富贵,抱着将来大人物的大腿如何如何的人。小富即安就是她这种人,差不多吃饱喝足就行了。
  可是,既然和大人物做了邻居,好歹别得罪,不是吗?
  自己妈妈的品性是极好的,人也善良温柔,从刚才的麦乳精事件可以看出,也是挺会处理事的,看来不会得罪这个未来的大人物,那就好了。
  想到这里,蜜芽儿满足地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回味着刚刚吃到的妈妈奶水滋味。
  当个小奶娃儿的感觉,其实也不赖,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快活赛神仙。
  正这么想着,一个懒腰伸出去,她就听到“噗嗤”一声。
  “哎呦,小家伙这是拉了吧!”孙六媳妇凑过来,笑着这么问。
  “怕是拉了,月子娃,一天拉十次八次的!”童韵笑着替蜜芽儿拨弄了下土袋子里的土,把那脏了的土取出来。
  蜜芽儿呆了片刻,茫茫然地举着两个小拳头,支棱着小肥腿儿,不知所措。
  过了好久,她想:算了,作为一个小奶娃,她还是继续睡去吧……
  头一歪,她闭上眼睛睡。
  别问她,她真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等到下工的时候,家里几个男人还在队里帮着扛东西,听说是又要来一拨知青,没地儿住,得把旧年的那个废仓库腾挪出来给知青用。唯独几个女人都回来了,冯菊花在厨房里忙活做饭,苏巧红在自己屋里给孩子喂饭,二媳妇陈秀云过来童韵这屋,给她端上来红糖水鸡蛋,嘴里就开始叨叨了。
  “这孙六媳妇脑子也是不清楚,你这坐月子呢,她带着一帮子不懂事的小孩来叨扰,还从你这里挖吃的,可真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
  “她问了麦乳精,我打个哈哈说过去了,正好抽屉里有点花生渣饼,就拿出来给孩子分了分。”
  她的热水瓶里当然是有热水的,说没水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至于花生渣饼,反正不值钱,分了就分了,就当给蜜芽儿讨个欢喜。
  “噗!”陈秀云也是笑了:“花生渣饼,分了就分了。等赶明儿我遇上孙家老太太,可得念叨念叨,哪家不缺吃的,这媳妇也忒不懂事了!”
  童韵听着这话,也就没说什么。
  她是下乡知青,纵然来了好几年,有时候也未必懂得这里人的相处之道。不过有这嫂嫂在,她既然说需要去说,那就听她的就是了。
  “嫂子,这事你做主,都听你的。”
  “瞧咱童韵这小嘴儿,还真甜。你先躺下,我给你说个正事儿。”
  说着间,陈秀云便提起这次满月的事:“依咱娘的意思,是要好好庆祝的,一家送一个馒头,玉米面和精细白面掺起来的,再一家一个红鸡蛋,你瞧着怎么样?再弄一串儿长生果,染红了,给咱蜜芽儿挂上。”
  “这么多?”童韵颇有些吃惊,她自然知道,拿出这些东西,其实颇多耗费的,毕竟精细白面是那么珍贵的东西,自己家不吃,就这么送出去做礼,总是心疼。
  “嗨,别心疼了,毕竟一辈子就这一次,满月也是给蜜芽儿讨个吉利,咱娘说了要办,那就办呗!”
  说着间,陈秀云忍不住低头看了眼睡的香甜的小家伙:“再说了,这可是咱老顾家独一份的大闺女!不给你办给谁办,等以后闺女嫁了,大娘还等着你的红腰带呢!”
  乡间传统,当娘的过生日,嫁出去的女儿是要送红腰带的。
  像陈秀云,自己没女儿,就缺了这一份,但是有个侄女蜜芽儿,就可以指望蜜芽儿了。
  虽说一个红腰带不值什么钱,可乡下人就喜欢这份热闹和全乎,凡遇到红白喜事,处处全乎,不能缺,这是讲究!
 
 
第8章 
  这几天顾老太太每每从学校回来,都要过来看看这乖孙女,抱一抱哄一哄,看她一日比一日长开了,那胖乎乎软嫩嫩的小脸儿,那微微嘟着的小嘴儿,越看越喜欢。
  “咱蜜芽儿长得真好看,不说其他,就说这睫毛,又浓又密,竟然还是卷起来的,以后长大了,不知道得多漂亮!”
  童韵靠在炕头上,笑着说:“娘,你这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家闺女,越看越待见。”
  她当然也觉得自己蜜芽儿好看,可是又觉得天下父母心大概如此,总会觉得自己孩子好看吧,其实别人家也许未必差。
  然而顾老太太却不以为然:“你这就不对了,等出了月子,你过去咱邻居家看看吧,就看老萧家那娃,和咱蜜芽儿一天生的,哎呦喂,那个模样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这都生了快十天了,那头上癞得没几根毛,就连脑门都又窄又小,一看就是个没福气的!”
  说着又对着自家孙女笑起来:“哪像咱家蜜芽儿,瞧着胖乎乎小脸蛋,还有这亮堂堂的大脑门,就跟个女佛爷似的!”
  童韵想想也觉得婆婆说得有道理,自己女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确实是个福相。
  “娘,老萧家美娟生了个男娃,这下子,前头的建邦和淑兰,怕是更不受待见了吧?”
  淑兰是建邦的姐姐,建邦今年五岁,淑兰也就才七岁,这姐弟两个,在家自是被指使得团团转。前些天,听说萧国栋还想着不让淑兰上小学了,淑兰在家闹腾了一番,哭得不成样子,后来还是自家婆婆和大队长陈胜利一起找过去,说了说,萧国栋也觉得不让女儿上面上无光,这才答应的。
  现在孩子上个学,学费都不用交,书本费也就五毛钱,一年到头的,谁家就能缺这五毛钱?
  “可不是么!”顾老太太是小学老师,管着村里这群孩子,前前后后操心得就多:“不过我和萧老太太提过了,她意思是有她在,就一定让孩子上,孩子愿意学,就给上。有这个奶奶一天活头,这两个孩子日子还能好过。”
  童韵点头:“是,好歹有个奶奶疼着,要不然……”
  说着,她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家小宝贝,忍不住心里泛软。
  自己和顾建国可得好好过日子,多挣点工分,希望家里光景一天天好起来,只有大人日子过好了,才能保着自己这小女儿过得舒坦。
  顾老太太说着间,不知想起什么,竟道:“萧老太太其实也是个倔种,这次美娟生个了个娃儿,她也没跟前伺候!”
  “那是为何?”童韵不解了,一般来说,村里谁家儿媳妇生了孩子的,当婆婆得好歹得伺候伺候,别的不说,吃几个鸡蛋总该是有的,毕竟月子人,不能委屈。
  顾老太太摇头笑叹了声:“罢了,说这个干嘛,你这在月子里呢,犯不着操心别人家堵心事。我今日过来,是有个东西给咱蜜芽儿。”
  说着间,她把蜜芽儿递给了童韵抱着,自己却从兜里摸索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来。
  童韵定睛一看,不免惊到了,这竟然是一个黄金的长命锁,上面写着“富贵安康”四个字。
  这是金货啊!
  顾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给咱蜜芽儿的,你好好收着,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戴,仔细别让人看到了。”
  童韵接到手里,只见这长命锁有小娃儿拳头大小,还是个实心的,掂量着分量不轻!
  “娘,这哪行,她这小人家的,不值当用这个!这值钱着呢,你快收好,仔细让人看到!”
  这种实打实的金货,一怕被妯娌看到,纵然上面几个妯娌都关系好,可也怕有说道,二怕被外人看到。现在这年月,你在医院里好好给病人看病治病,都能修正主义路线下放到山区去,家里多养几只鸡,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只剩三只了,院子里种个树结个柿子,都被砍光了说你种资本主义树。
  至于家里藏了个这么一坨大金子,童韵不知道这算什么路线又是不是资本主义,但她知道,这是怎么也不能让外人看到的。
  顾老太太外面瞅了瞅,门关得死紧,院子里冷清清得没人,也就压低了声音对这小儿媳妇透露两个底儿。
  “童韵,你当然不知道,我手里,除了你爹烈士每个月发放的抚恤金,自己还藏了点东西。本来是想着什么时候年头不行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拿出来慢慢变卖。可现在看这光景,你大哥在城里,每个月也能孝敬点,底下他们兄弟四个,在大队挣个工分,不显山不露水的,但也能混个饱饭,一时半会,这玩意儿也用不上,我就想着,等我老了,早晚把手里点东西传给几个小的。你瞧,这个锁啊,做工好着呢,这是当年上海杨庆和久记的,是个好东西。现在那杨庆和久记好像都倒闭了,以后再是没有了的。这玩意儿留着,好好保存,便是一时不戴,传给后代子孙,也保值!”
  这一番话,听得童韵可是吃惊不小,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老人家每个月都有抚恤金,那是公爹当了烈士的家属补贴,一个月约莫有二十多块,这个她知道。老人家除此外还有在小学当老师的工分,折合成钱一个月也有十六七块,这个她也知道。
  城里大伯哥现在一个月工资估计有个六七十块,每个月会给老人家二十块。据说是因为大伯哥进城的那个位置,是得的公爹的好,好处让他一个人占了,所以他得拿出工资的一部分来补贴家里。
  这个钱其实说起来是全家的,可家里几个兄弟没人会惦记这钱,都在老人家手里,她早年不容易,年纪大了,这钱就该她拿。
  如此粗略一算,婆婆光每个月的固定进项就有六十多块!
  要知道,这年月,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三类地区,转正后的工资还不到六十块呢!
  童韵早就知道婆婆手里有些钱,这些年积攒下来,必然不少,可是没想到,婆婆手里竟然还攒着些这金疙瘩。不说其他,只说眼前这个实心的长命锁,那么大一块,得多重啊,折合成钱,不知道得多少!
  况且,童韵多少也听父母提起过,旧年月时候,上海杨庆和久记的长命锁,那是老牌子,是从晚清时候就存下来的老牌子了。这家的长命锁,光是做工就值钱了,又比寻常金疙瘩要金贵许多。
  事情到了这里,童韵隐约也有所感觉了。
  以前她就觉得这个婆婆投缘,说话做事透着大气豁朗,不像是那没见识的农村老太太,后来知道是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她便想着那必是开明人家的陪读丫鬟吧,或许还留过洋,这才让婆婆得了那么多见识。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能一出手就是个杨庆和久记的金疙瘩?
  童韵握着那长命锁,默了老半响,终于长出了口气。
  “娘,这个长命锁我收下了,我会好好留着,等以后蜜芽儿大了,再传给她。”
  “这就是了。”顾老太太估计儿媳妇也多少猜到了,只是没说破而已,兀自笑了笑:“虽说世道乱,不过咱这大北子生产大队,其实啥事儿没有,外面那些风浪过不来。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一起过了几十年,谁不知道谁家那点子事?这山村里人,心思单纯,也没想那些头头道道的,你就安心在这里和咱建国过日子,别的不用想,咱这是五代贫农,烈士家属,他们再闹腾,也不敢到咱头上动土!”
  童韵心里捏了一把汗后,如今也想明白了。
  自己成分还不好呢,其实也没啥事儿,该结婚结婚,该生娃生娃了,建国也没嫌弃自己。
  顾老太太说着间,又问起来:“我听说,亲家那边前几个月说要被调查,现如今有什么消息没?”
  童韵正为这事儿愁呢,见顾老太太问起,苦笑了声:“没,至今没个消息,这不是让大伯哥帮着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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