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成,那还是你自己优秀。就算没有我舅舅,这次成不了,你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蜜芽儿知道,以他的天分,将来考个清华北大不成问题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在萧竞越看来,这秀气纤弱的小姑娘,眨着清澈的眼睛,和自己说将来的机会,实在是有点想笑。
蜜芽儿看萧竞越那表情,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
身为一个小孩子就是这点不好,你一本正经地说话,别人只当你在逗乐。
她微微撅了下嘴:“不说了!”
萧竞越听了,更加笑了,伸出手,牵住她的:“这边风大,我们去墙那边避风。”
“嗯。”
于是萧竞越领着蜜芽儿,过来旁边的墙角处,这里有一棵大树,又有墙,果然没风了,暖和多了。
不过萧竞越却觉得她那小手沁凉,软绵绵的沁凉,一时有些不想放开,便放在手心里暖着。
蜜芽儿仰起脸,审视着眼前的萧竞越,心里却在琢磨着那个关于“谈朋友”的话题。
“怎么了?”萧竞越知道,当她这么看着自己的时候,必然是有什么疑问了。
“竞越哥哥,我能问你个事儿吗?”蜜芽儿试探着这么问。
“你说。”
“那天我和舅舅过去学校找你,和你说话的,真不是你女朋友啊?”
“当然不是。”萧竞越断然否定:“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额……这样啊。”蜜芽儿纳闷:“那为啥那天提起这事儿,你好像很不高兴?”
总觉得他当时反应不太对。
“我有不高兴吗?”萧竞越挑眉,完全不记得了。
“那我哪知道……”蜜芽儿看他矢口否认的样子:“其实没啥,你没谈这就对了。”
“为啥?”萧竞越没想到,蜜芽儿除了这么关心童昭谈朋友的问题,竟然也开始关心自己谈朋友的问题。
“我是想着……”蜜芽儿深思熟虑一番,很是郑重地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谈什么朋友了,千万不要因小失大,耽误了自己的学业。”
反正她对于萧竞越谈朋友这个事儿,是不太喜欢的。
甚至于那个看上去很好看的短发女学生,她也不太喜欢。
她自己想了想,也许是萧竞越对她太好了,以至于她自私地觉得,萧竞越是她的,既然是她的,她就看不得他和别人关系更好。
“好,我知道了。”萧竞越笑了笑:“你说得对,其实我对于谈朋友什么的,也不感兴趣,我还小,也没有那个条件。”
“对!”蜜芽儿对这件事是很赞同的:“你还是好好学习吧,将来成为国家栋梁!”
“嗯。”
"还有就是……"蜜芽儿想了想,终于说道:“除了要好好读书,你也得和你的同学都搞好关系。”
虽然蜜芽儿觉得这个问题不用她这种小豆丁叮嘱,他也能处理得很好,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
毕竟她是知道,中科大少年班第一届的那些,都是人才,后来有些影响力特别大的,也是出自于那个少年班。这都是以后的人际关系啊!
“这……”萧竞越更加想笑了,他不知道蜜芽儿的脑袋中,到底都藏了些什么,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只能忍住笑:“好,我知道了,你说的,我一定都记住的。”
“还有啥事儿要叮嘱吗?”萧竞越这么笑着问。
蜜芽儿想了想,她也没啥其他要和他说的了。
他是一个优秀的人,不管是走北京大学的路子,还是中科大少年班的路子,想必都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于是蜜芽儿摇了摇头。
萧竞越低头看着这个小姑娘,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她了。
未来的路怎么样,仿佛很清晰,又仿佛很模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迷茫。处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他,想到自己将来要迈出的路,会不由得审视过去的自己。
过去的人生一片苦涩黯淡,就如同秋天的晨雾,灰蒙蒙的那种晦暗,可是就在这一片冷清中,却有一丝唯一温暖甜蜜的记忆。
萧竞越凝视着眼前小小的蜜芽儿,放轻了声音道:“好好学习,知道吗,蜜芽儿。”
风太大,吹过这原本避风的墙角,而他的声音又太轻,以至于蜜芽儿没听到。
萧竞越看到她睁大清澈的眼睛,疑惑地仰脸望着自己。
他笑了下:“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
这一次,蜜芽儿听到了,她重重地点头:“好,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她当然不是萧竞越那样的少年大学生选手,可是她只要努力勤奋,考一个好大学是没问题的。
萧竞越伸出手来:“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能变。”
蜜芽儿笑了下,她觉得萧竞越太幼稚了,不过幼稚就幼稚吧,她伸出手,和他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能变。”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个手指头拉在了一起。
这是1978年。
这一年,蜜芽儿送走了童昭,送走了萧竞越,而接下来,生活并没有归于平静。
作为一个生在20世纪60年代末的人,她注定默默地注视着1978年这个不平凡的年份上,在这个中华大地上发生的一个又一个振奋人心的变化。
1978年7月,刘瑞华和顾家兄弟参加了高考,其中刘瑞华和顾建党被分别录取,前往北京读书。大北庄一下子出了两个大学生,陈胜利带领大家伙敲锣打鼓地庆祝,场面真是热闹。
顾老太也是喜得不行了,特意给顾建党置办了全套的上等学习用具,又新做了被褥,扯了布做了新衣裳。
童韵自己如今在公社里干得风生水起,公社副书记那边意思是上面还想提拔她,因为这个,她没参加今年的高考。不过如今她已经不在意这个了,如同陈秀云所说的“高考啥啊,考上了,上完了大学还不是得国家分配工作,说不定分配到哪里呢!咱童韵直接都是公社干部了,比他们强”,她也觉得自己读不读大学没要紧。再说了,蜜芽儿也不小了,她如果去读书,拖家带口的,也是不容易,所以想来想去,干脆就放弃了,安心工作吧。
尽管她自己放弃了,听到顾建党考上大学,也是高兴得很,特意拿出工资来,请大家伙再次吃了红烧肉,又给顾建党送了一件冬天的大衣。
毕竟这是要去北京上大学的人,不能寒碜了。
除此她还写信给北京的父母,请他们稍微关照下顾建党。顾建党这次考上的就是医科大学,以后说不定会和自己父母成为同事的。
莫暖暖没考上,大哭了一场,眼睛都哭红了。不过很快,知青回城指标越来越多了,莫暖暖家里寻到了门路,给莫暖暖办理了回城指标,莫暖暖转忧为喜,擦干眼泪,也赶紧收拾东西回北京了。
童韵这边,看着大家伙都一个个离开了,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也就是片刻功夫罢了。毕竟人各有命,从她选择和顾建国结婚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会一辈子留在顾建国身边。
谁知道她才刚想开,就遇到一个绝好的机会,说是县银行里缺人,需要会计方面的人才,而童韵上次去县委里提交了一份大白公社的财政报告材料,县委里看着觉得这份材料清晰翔实,本来就很满意。之后童韵根据自己在公社的会计工作经验,又写了一个文章叫做《公社会计在指导农财员做好劳动经营管理工作中的作用》,大胆地投稿给了县里的报纸,竟然给选中登上了。
这么一来,县委里更加注意到她这个好苗子,恰好这个时候有了一个地区管理干部学院的名额,便把这个机会给了童韵。
用领导的话说,那就是“北京来的知青嘛,咱们清水县应该重点培养”。
什么是管理干部学院呢,这又是一个新鲜名词了。原来这几年,为了改变十年浩劫后百废待兴的局面,国家教育行政管理部门除了加强直属的高等学校建设外,一些国家部委以及有关单位,为了提高本系统内现有干部的管理水平和职工的素质,建立了各自所属的高等学校。
比如他们清水县属于宏罗市,宏罗市就有自己的宏罗市管理干部学院,专门为宏罗市自己的管理干部开设的。
本来童韵只是一个公社会计,她按说还没资格上这种学校的,可是县委里这不是觉得她是个人才么,就这样把她的名字给报上去了。
这个消息传来,顾家人真是喜上加喜,顾老太高兴得都合不拢嘴。
“这个管理干部学院,我听说不比那些大学差,上这个学校,意思是县委里要重点培养呢!”
“对对对,我听说从这里面出来,以后就能升官了!估计得调到县里去。”陈胜利一叠声的赞同。
可怜他陈胜利熬啊熬的,终于被提拔到公社里去了,不当这个大队长了。
至于新上任的大队长是谁,谁也没想到,竟然落到了顾建军身上。
蜜芽儿听说了自己娘要去市里读书的这个消息,自然也是为自己娘高兴。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参加高考是一条路,被县委派过去干部管理学院深造那又是一条路,没准娘自己好好干,还能当个官呢!
那些上了大学的,后面也未必就比自己娘发展得好。
大学毕业后包分配,一般也就是分配个部门任劳任怨地干,真做出出色成绩得并不多,关键还是人自己,只要能耐,在这个80年代,干啥都能做出一番成就。
这还说得包分配,万一再晚几年,不包分配了,大学毕业还得自己找工作,进企业。
现在的人对于大学的向往还是来自于国家的铁饭碗商品粮的向往,但所有这一切过几年都将被颠覆。
比起来,自己娘被重点提拔青年女干部这条路,比许多大学毕业生要好多了。
这么一想,她真是打心眼里替自己娘高兴。
毕竟当干部,上管理干部学院,这就是上了一个更高的新平台,反正距离在农村里当农民越来越远了。
至于自己爹……蜜芽儿叹了口气。
她真是佩服自己娘的不离不弃,以及自己爹的淡定和好运气。
爹怕是当世的许仙了吧,他上辈子一定拯救了被屠户抓住的白蛇了。
送走了前去市里学习的娘,这边蜜芽儿多少有些不适应,正觉得无聊,忽而间又一个消息传来。
改革了!
1978年12月中央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中国开始实行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而中国的对内改革自然是先从农村开始,一时之间,全国各地小规模地开始了“分田到户,自负盈亏”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其中以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最为知名。当年实行分田到户后,小岗村打谷场上一片金黄,经计量,当年粮食总产量66吨,相当于全队1966年到1970年5年粮食产量的总和。
这个消息,瞬间振奋全国,让所有的人为之眼前一亮。
而顾建军在报纸上看到了安徽凤阳县小岗村的例子后,心里也是激动,一夜没睡觉,最后天还没亮就跑到正屋敲顾老太的门。
“娘,咱们大北庄,也得试试这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顾老太正睡得香呢,突然被儿子吵醒了,气得直接骂了句:“这是发癔症呢,回去睡觉去!”
顾建军一愣,之后蔫了,回去睡觉了。
他因为一夜没睡,以至于凌晨时候睡着后,早上就没能起来,在炕头上呼噜呼噜睡得香甜。
当天早上大家伙一起吃早饭,顾老太见顾建军不见人影,也是纳闷,问陈秀云:“咋啦这是,怎么不见起来了,不像他啊。”
要知道自打顾建军当了生产大队长,那真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心扑到工作上。
怎么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顾建军这大队长竟然开始睡懒觉了?
“这不是为了那个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吗,一夜没睡,都在琢磨了。”
“啥?”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因为顾建军一夜的唠叨,现在陈秀云已经记住这一个复杂有啰嗦的名字了。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是啥意思?”顾老太来劲了:“讲啥的?”
陈秀云哪知道呢,她一想,也是愣了,之后便问顾老太了。
“娘,今早建军不是娶你屋里和你说这事儿被你骂回来了吗?”
“我骂他?”顾老太一脸懵,发生过这种事吗,她怎么不知道?
陈秀云也是不明白了,心说明摆着的事,大家伙都听到了,老太太竟然当没这回事?不过细想一下她也明白了,这肯定是睡迷糊着呢。
“没啥没啥……”既然老太太不知道,陈秀云也就不提了;“我这就把建军叫来,给你老好好讲讲。”
于是可怜的顾建军被从被窝里提搂出来了,一脸朦胧眼睛糊着眼屎的他被要求好好讲讲那“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
顾建军有一瞬间的懵,懵过之后,他顿时醒悟过来,开始给自己娘讲起来。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是说要包干到户,比如说咱们可以按照家庭为份额,从生产队里承包田地,承包后要向国家缴纳农业税,要向集体上缴公积金和公益金,除了上缴的这些,其他都归咱们自己所有。说白了就是,你干得好收得多,那就全归自己,没人抢你的,也没人眼红你的!”
“以前咱都集体劳动,按工分来分粮食,可是实际上出工不出力混工分的现象很多,这就导致咱们看上去有那么多人干活,可是地里的草还是长,庄稼还是伺弄不好。这就是人家报纸上说的大锅饭!”
顾老太一听,顿时眼前亮了:“包干到户,责任承包,这个好啊!那些懒汉懒婆娘要哭了,好好干活卖力气的这下子得乐死了!”
顾建军连连点头:“说的是呢,好好干活的就得多得粮食,不好好干活的活该挨饿,这就是现在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啊!”
顾老太一拍大腿:“好好好,咱们大队也得赶紧搞这个!”
顾建军兴奋了;“娘,我就说嘛,我正打算今天去公社里找胜利,这不是先和你商量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