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犹豫了一下没有即刻回答,像是有所顾忌,低着头也不看姜思之,怕被这宋相看出什么。
姜思之对宋景行带着好奇,便也学着叶蓁前般那样行礼:“这位公子,我们是建威大将军府上的婢女。”
许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又像是听见一个笑话,宋景行嘴角牵出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盯着姜思之的脑袋:“却不知姜将军府上竟也有用的到书册的地方,莫不是用来给正厅垫桌角的吧。”
片刻间,书斋里有些尴尬,姜思之恨不得把眼前人扭成一团,又想到今晨哥哥们的样子,突然觉得哥哥们的话或许真有三分道理,这宋右相委实气人。
家里的哥哥们是不比那些文人墨客般文采斐然,但也不是可这般受他人轻笑的。抬头也毫不顾忌的看着宋景行:“这位公子惯会说笑的,我堂堂将军府岂会用那桌角都不稳的东西,阁下怕是误会书册的用途,也是走错地方了吧。”
宋景行像是没听懂眼前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的嘲讽,自顾自的又道:“她是其叶蓁蓁,那姑娘定是桃之夭夭了吧。”
“公子明智,奴婢桃夭。”
“许是真小觑建威将军府了,竟也有人可取出这般的名字。”说完想了想了,像是犹豫什么才道:“不过倒也是衬得起这名字。”
“……”姜思之张着嘴,愣了许久没有回过神。
她没听错吧,这个人是在夸她?这个转折也来的太大了吧。哥哥们说的对,他果然是有隐疾,不过是脑子。
宋景行又忍不住把她又看了一遍,目光落到她小巧的耳垂那儿时,一双眼睛像是狐狸般微微眯了起来。这小丫鬟竟带的是一对小小的金镶水晶葫芦耳坠。
这建威将军府果真是一家子都脑子不好使,三个将军天天穿的随意的像七品武夫,府里的丫鬟却打扮的跟富家小姐似的。
这两人都不再跟对方说话,却又都盯着对方在心里腹议。让站在一旁的伙计和下人心里打起小鼓。
“小……桃夭,咱们赶紧回府吧,时辰也不早了。”眼见气氛尴尬,叶蓁赶紧提醒道,就怕出什么幺蛾子,若被发现,小姐虽是会护着他们,但老爷和少爷们的怒火可是她们承受不了的。
姜思之知道叶蓁着急,又怕府里贴心的桃夭担忧,点了点头,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又跟伙计确认了一遍:“那我便再过十日来拿剩下的,可千万给我收好了。”
伙计连连应下,送二人到门口。
走到门口时,姜思之停了下来,转身又朝里间看了一眼。见那人侧着身垂着眼,一手放在身侧,一手虚握在后,也不知在想什么,羽睫微颤,倒真是和自己哥哥们有着不同的好看。
不过再好看也是个毒舌让人不喜的,这样一想,姜思之便有些替哥哥们迁怒于他,抬眼往那人瞪了一眼便带着叶蓁走了。
而里头的宋景行虽侧身,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自然也是看到了那怒嗔的一眼。只是小丫头双眸似水,美目盼兮,那一眼看上去只叫人以为是小猫撒娇,直挠心窝里去。
他这时又想起祖父上午在书房里的话,要不就找个小丫鬟?背后也没有烦人要应付的岳家,像个小猫似的,倒也有趣。只是……这将军府的丫鬟……
罢了罢了,怎么又开始胡想些不可能的事儿了。
等进了里间坐下,看见刚才那伙计正端着茶进来,便问道:“这将军府是何人在你们这儿定了书,看起来象也是常客。”
伙计也知这右相不是多嘴爱嚼舌根之人,怕是一月也不会和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闲聊几句,也不好拂了他的兴致,整理了一下言语便答:“在下估摸着,这应该是这姜将军的独女要的书。”
闻言,宋景行来了兴致:“姜家幺女?倒也少听闻其事,难得是个爱书之人。她订的是何孤本?却要你们从南边特意寻来?”
伙计有点难为,但都说道这儿了,声音稍稍沉了沉,又往宋景行跟前凑了凑:“是……是,修仙狐妖与富家小姐的话本子……”
“……”嗯,看起来是姜家人会看的书没错了。
☆、第 4 章(捉虫)
桃夭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小主子时,可算是明白了几分那话本子里写的那姑娘盼郎君的心情了。
“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桃夭也顾不得规矩拉过姜思之,上下左右好好的细看了一番,生怕她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还是觉得不放心,扭头看向叶蓁:“今日在外面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叶蓁想起在书斋遇上宋景行的事情,正要开口说,就看到姜思之眼神的制止。
说起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因着家中没有其他姊妹,从小便是拿她俩当自家姐姐来看待。
叶蓁稳重心细,虽然寡言,但做事处处妥帖,有时吩咐她去做一件事,她也能自己琢磨着把后续的事都给安排好。
而桃夭更像是家中爱操心的大姐姐,平日子总爱叨叨几句,姜思之生怕桃夭知晓书斋遇见宋景行之事,定要在心里担忧,只怕下回是不会再同意自己出府之事。
姜思之忙说:“哪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去趟书斋罢了。倒是那话本子没到齐,改日还得再去一次。”
说完还不给桃夭反应的时间,又问她:“今日我不在,府里可有人来院子里寻我,没有露馅儿吧。”
说起这个,桃夭也没空细想那还要去取话本的事儿:“午间夫人差陈妈妈来过,叫小姐去前院用午膳。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说您在歇息,不让人打扰。”
又拿过桌上一个食盒打开。“老爷半个时辰前叫人送来了一碟核桃酥,怕您中午不用膳该饿坏了,叫您用一两个,晚膳定要去前院一道用。”
“桃夭你先随我去更衣,我现下也不饿。”姜思之看了眼食盒便转身往里头走去。
“是,小姐。”
姜思之去屏风后头换了一身轻便的灰紫绉纱窄袖裙出来,慢慢走到窗边的矮榻前,侧身躺了上去,又吩咐人沏了一壶茉莉花茶来,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那句“倒也衬得起这名字。”
她的长相继承了貌美的母亲,从小夸她的人也不少,只是大都是长辈或是稍比自己年长的表姐们。也是第一次有男子如此直白的说自己好看。
她直起身想去照照镜子,可又突然伸手拿起一边软垫趴在上边。
或许……或许他也不是真心夸赞,只是客套,又或者是以为自己是将军府的丫鬟在调笑自己吧。
想到这儿,姜思之突然感觉有点沮丧,说不清缘由,只觉得自己怎的这般多想,便把小脸埋进软垫中不肯出来。
宋府内,宋景行陪祖父祖母用过晚膳后便回了自己的书房。闲来无事,想在书架上找本游记来打发时间。书只寥寥翻了几页,便被他倒扣在桌上,走出了书房。
三月虽已入春,夜间的小风也还是凉的很,何安赶紧拿上披风为主子穿上。
漫漫长夜,宋景行也生出了几分寂寞。想那将军府里必定不似相府这般安静冷清。思及自己所想,他无奈的捏了捏眉心。
说起来自己也算是博览群书,倒是从没看过什么话本子,也不知这狐妖与小姐写的都是些什么故事。
“何安。”
“相爷,您吩咐?”何安问。
“府中可有写什么有关狐妖的话本子?”
“啊?”何安诧异的抬起了头,看着自家爷面色不改,回答道:“下人房里的奴仆们许是有爱看话本子的。但也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至于有没有狐妖的,奴才也不清楚。”
“嗯。”宋景行走进房中解下斗篷,自己倒上一杯茶抿着。“不用给我找来,我不看,就随口问问。”
“……”何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这相爷今天怕是见鬼了吧。将军府的人怕都是有毒。
而宋景行也是难得的和何安想到一块儿去了,觉得自己今天也真是糊涂了,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约莫是近日接连处理那游牧蛮夷之事思虑过多。今日该是早些歇下为好。
他让何安吩咐下人备水,等自己泡进热水中放空了一会儿脑袋,果然觉得轻松多了,有了丝丝倦意。
等沐浴完换上中衣,宋景行便脱了鞋上床,扯过锦被搭在身上阖上了眼。
过了一会,何安听主子呼吸均匀,悉数吹去屋内的蜡烛,仅留下一盏,然后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又过了片刻功夫,本该安睡的人却睁开了眼睛。
真是见鬼了,躺下睡不着不说,怎么闭上眼睛,眼前净是书斋里那似凝脂的纤细脖颈。宋景行烦躁的翻来翻去。却越来越清醒,干脆起身下床,拿起桌上的凉水,倒了一杯喝下。
隔壁耳房里何安还未睡下,听见主屋里有动静,试探的问:“相爷有吩咐吗?”
宋景行握着青瓷杯,深深吸了口气:“无事,略有些燥热,起来喝口水。你下去吧。”
又倒了一杯凉水,接连喝了三杯,茶壶却见了底。不想再叫人进来伺候。他坐回了床榻,盯着房顶。
嗯,定是撞了邪了。
他闭上眼睛开始默念金刚经。
几乎一夜未眠,天将要露白,宋景行才终是撑不住睡了过去。可还未熟睡,就听见门外何安的声音。
“相爷可起了?早膳可依旧在屋内用?”
原是该起床洗漱的时间到了,相府离皇宫虽然不远,但宋景行有晨起练剑的习惯,平时倒也是清晨就起。
可他这会困乏的很,向来自律的他也生出了懈怠的心。:“今日不练剑了,过一刻钟再进来伺候。”
**
今日朝堂之上的气氛颇为诡异,先是众人见平时身姿挺拔恨不得用鼻子看人的宋右相眼底一片青黑,明显是昨天没休息好的样子。
再是姜正则建议要出兵西下竟有没有人反对。虽然这朝臣和谐是朝堂稳定的好事,但是往日里这姜家三武官和右相不对付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就连姜正则都觉得奇怪,每次说完一段话,他甚至都会特意停顿下等着左边那宋家小子跳出来说上一句“臣有疑义”。
怪怪怪!今天当真是怪哉!
而宋景行心里可不知其他人的心思,他眼神在姜家三个男人的脸上来回转,想起那狐妖和小姐的故事。嘴角都崩的紧紧的。
劳什子的狐妖!我看着姜府才是一群妖精吧,平时朝堂上与自己不对付也就罢了,昨儿白日里也不放过自己。
这怪异的氛围维持到了快退朝,皇帝先是憋不住了。见自己的臣子似有些失神,便点名道:“宋卿如何看这出兵西下之事?”
今日早朝,其实宋景行一个字儿都没有听,这会儿皇上发话要他答,他心里也是犯嘀咕的,天知道今日大臣们都说了些什么的。
但他脸上也不显一丝波动,出列行礼,答:“回陛下,臣以为,出兵西下,可行。这两年西边附属两个小国修养了不少,进贡也一年比一年敷衍,而且据探子来报去年镇平王与他们往来密切。”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见皇上没有发话,便知自己猜的不错。
“且我军刚从北方凯旋,西边那几个怕是以为我军元气尚未恢复,想从中占个便宜。我军也不必真要去打,派个三万大军到边境压压他们便是。”
“……”周煜听完他这话,也一时语塞,虽然他也知宋景行的回答挑不出理儿。但这文武官和谐一片的景象可不是他想看到的。顿时他看向姜正则和宋景行的目光有些复杂。
而下头的姜修远是一直注意着宋景行的,从今日见他眼底一片乌青便觉得奇怪。
于是早朝时便不时往左边多看了几眼。这不看倒还好,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什么。今日这宋景行可是一直来来回回的看着他们爷仨啊。
姜修远在脑子了来来回回想了个遍,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听完宋景行给皇上的回话,他便直直的盯着那身影,却和又回头打量他们的宋景行眼神对了个正着。
刹那间,一个念头在姜修远的脑袋中一晃而过,吓得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想起曾经在酒桌上听人说起的。这宋景行不近女色,也不爱参加宴席,身边从未见过女人,就连府中的自己院子里的下人也一众全是小厮。
当时这人便猜测这当朝右相莫不是好男风。但是听到这话,姜修远也没忘心里去,毕竟自己和哥哥与宋景行年纪相仿也未曾碰过任何女子。
这宋景行从小就话少又孤僻,说好男风的话,现在想来还真敢信。
而此刻他这样看着自己……
莫不是……莫不是?!他看上我了!
**
另一边的将军府内,姜思之正和母亲吃着早膳,门房的小厮匆匆送了一封进来说是夫人娘家寄来的。
钟氏听完,忙放下手中碗盏,叫陈妈妈把信拆开给她递了过来。
短短两页的信,没多久便看完。只见她笑盈盈的放下信,也不继续吃了,唤人拿茶水来漱了口。
“是你外祖母的信,说是你三表哥中了举,要来京里面圣。”钟氏看着女儿笑的格外明艳。
“那三表哥以后是要留在京中吗?”姜思之抬眼看着母亲问。
“或许吧。且看皇上是怎么安排的。这信是你表哥出发之日寄出的,马车的脚程约莫是要慢一点,但估计也就是这两日,你表哥就该到了。”想到娘家人要来,钟氏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
“那三表哥是要住在咱们府里吗?”三表哥只比自己大两岁,往年里来过京中几次,姜思之也是见过的。
“你也大了,你祖母说了,怕是不方便。让你表哥住在西南大街的院子里。”钟家在京里也是有几处宅子的,而西南大街那院子离将军府坐马车也就一刻钟的功夫,来往起来也是方便的。
“我有什么不方便的。”姜思之没多想,觉得将军府大,表哥又是一人,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是的了,我记得你那几个表哥中你和老三玩的倒是最亲近。”钟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想起了三外甥。这表哥表妹的,最是结亲的好人家。昨日里才在心里念叨的事,今日就有这般消息,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