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之被他逮了个正着,双颊立马转作绯红,神色有些不自然,见他吃完了也没开口,便说道:“我先前吃了两块桂花甜糕,许是还没克化,吃不下了。”
说着便也放下调羹,拿帕子擦拭了下嘴。
宋景行见她碗里还有四五个馄饨没动,便直接把碗拿了过来,自顾自的吃起来。
姜思之见他吃着自己吃剩下的东西,小脸从原先的透着点绯红转眼变成一片殷红。
“你若不够,再叫一碗便是了,何故抢了我的去吃。左右今儿个是我请你,多一碗馄饨的钱我还是给得起。”姜思之柳眉轻蹙,粉面含嗔。
宋景行没两下就把姜思之碗里的也吃完了,接过何安递来的帕子拭嘴,又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
他见小姑娘些许倚姣作媚的样子,竟也觉得可爱的紧,心里十分受用。
“就因为今日是你请我吃,我才要吃的干净些,省的浪费了你的心意。”宋景行的眼睛微微弯着,语气柔和又带着些亲昵。
“哪儿来的心意,不过是些馄饨罢了。” 姜思之见他这般曲解自己的意思,竟也不真的生气,只是觉得羞人的很。
宋景行难得的笑了出声:“不逗你了,我有些话想说与你听。”
姜思之见宋景行表情认真,便坐正了身子看着他:“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可以帮你将身份转作良籍,不光是你,你若是家生子,连带着你在姜府中的父母我都可一试。” 宋景行说道。
原本宋景行想先找姜修能直接要了她的卖身契,但想到她的衣着举止,觉得她许是家生子,定是父母也在姜府做工。想着那总是如今被自己放在心里的人,以后也总要帮她照顾些家里人,大不了以后在朝堂上多帮衬着点姜家,多要两个人过来,想来总不是难事。
只是这对她而言总是大事,还是先问问她的意思,免得她到时候觉得他一人自作主张不高兴了。
“公子怎的提起这事?”姜思之不明白宋景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待在将军府吗?”宋景行不想把话讲的太直接。
“为什么不呢?将军府挺好的呀。”姜思之听他提起将军府,神经有点敏感起来。
“难道你就不为以后打算一下吗?”宋景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连声发问。
“打算什么?”姜思之越听越糊涂了。
“你难道,难道没想过嫁人吗?”宋景行见她一直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稍稍将话说的浅显了些。宋景行在这小丫头的事情上显得有些心急,但还是耐下心来与她分析:“如果转作良籍婚配不是更好吗?”
“……”姜思之没想到宋景行竟把话题转到了这头,“我,我才刚及笄,父母也未曾提过。我……我还没想过这事。”
“那你现在想,可好?”宋景行轻轻的问她。
“宋公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姜思之不喜欢这样绕来绕去的说话,着实头疼。
“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思嘛?”宋景行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有些话当真是难以启齿。
姜思之摇了摇头,看着宋景行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我……”宋景行坐直了身子,双眼牢牢的看着她,一字一字,缓慢而认真的说道:“我想让你嫁入我相府,你可愿意。”
宋景行原先想说的是“我思慕与你”,可到底这是在外头,身边又站着何安他们,只好换了个说法。
可姜思之却被吓得不轻,一双美目瞪着都不带眨一下。
别说是她,就连一旁的何安和叶蓁也听宋景行说完也惊的大气不敢出一下。
宋景行也姜思之没有回应,便又追问了一遍:“你可愿意?”
姜思之回过神来,立马喊道:“我不愿意!”
姜思之的声响不小,但好在这馄饨铺本身就人声鼎沸,竟也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宋景行听她拒绝,有些受伤,脸色微沉,又有些不甘心的追问:“你为何不愿意?你讨厌我?”
“没有没有,我不讨厌你。”姜思之不是没看到他受伤的表情,但她眼下心里乱的很,她没想到出来吃个馄饨怎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是,我只是一个丫鬟,怎么配的上相爷!而且我也不可能离开将军府的。”
“为什么不可能?你若愿意,只要你愿意!我明日就去找你们将军同他说。”宋景行听出了一丝不同,她不是不愿嫁他,只是不能离开将军府。
姜思之听到他说要去找自己父亲,脸色大变,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不可以!你不可以去找将军!”
宋景行也没料到她竟然那么大的反应,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看起来对此事如此抵触。
如今话已经说开,宋景行也没了顾忌,他伸出手,想拉住姜思之握拳放在桌上的小手,可刚碰到那柔软的肌肤,就见小手嗖的一下缩回了衣袖中。
宋景行也没觉得失望,调整了下呼吸,满脸柔情的看着她,眸中带光:“我心悦与你,你?可也同我一般?”
终于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宋景行觉得轻松无比,哪怕他手心已经满是汗渍。
“我……”姜思之想否定,却看着他满是情意的双眼,失了声,说不出话来。
姜思之心软了,她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桃夭。”这时叶蓁开口了,这事情再发展下去就要出事了,她也顾不得规矩,开口制止小姐脑袋犯浑。
叶蓁的声音唤回了姜思之已经飘远了的理智。是了,她现在只是扮成丫鬟,可她并不是真的丫鬟啊。
宋右相和建威将军府一直不和,他如果知道自己其实是姜府大小姐,知道自己骗了他,可还会像现在这般?如果让父亲和哥哥知道自己私会政敌,又会如何?
她绝对不能犯糊涂!
姜思之感觉自己的脑袋清醒了许多,脸色却还是惨白,她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站起身,冲着宋景行行了个礼。
“宋公子,这馄饨我也请了,人情也还了,我与叶蓁也该回去了。”姜思之语气平淡,神色冷漠。
宋景行没想到姜思之脸色变化如此之快,只死死的盯着她看。
就听姜思之继续说道:“今天宋公子说的话,我只当没听到过。希望宋公子以后不要这样了,这般玩笑,奴婢开不起。”
“我是认真的。”宋景行是真的生气了,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姜思之只当没听见,转过身背对着他:“我们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宋公子错爱了。”
说完便想要离开,可刚抬起脚,却放了下来,身子又转了回来。
宋景行以为她回心转意,面上有些欣喜。却只见姜思之低着头,解下系在腰间的一枚云纹白玉环,递到宋景行面前。
“这是那日宋公子借给我的。”姜思之说道。
宋景行没有看那玉环,依旧只盯着姜思之的脸庞,死命的想看出些什么。
而姜思之的手伸着,见对方也不接过去,就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如今完璧归赵,我与公子间的帐也清了。望公子珍重,咱们后会无期。”姜思之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宋景行呆坐在原地。
☆、第13章(两更合一)
第十三章
姜思之走的很快,像是后面有一匹饿狼追着她那般。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回府,再也不要出来,再也不要见那宋右相了。
姜思之远远的看见街那头的桃夭站在钟府的马车外朝她挥着手,她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游到了岸边,扶着桃夭只字未发的上了马车。
桃夭见姜思之脸色不好,又见叶蓁才跟在后头一路小跑着到了马车前,便压低了声音问她:“这是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
叶蓁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跟桃夭说了,抿着嘴,只给了桃夭一个噤声的眼神,便和桃夭一起上了马车。
等马车动了起来,姜思之还是沉默着。桃夭觉得气氛压抑的难受,总想找话说,看见姜思之的腰间空无一物,便问道:“小姐将玉佩还回去了?”
姜思之闻言也看向自己腰间,牙齿咬着下嘴唇,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原本那玉佩是被她放在锦盒里准备还给他的。只是今日临出门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打开了盒子换下了原先系在腰间的珊瑚配,挂了上去。
我这是在想什么呢?本就是他的东西啊。姜思之有些懊恼的挥着小拳轻扣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等回到钟府时,就看见钟璟言手里握着本书坐在前厅等着。
见到姜思之回来,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落下的,他笑了笑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袅袅可得掐着一个时辰刚刚好才能回府呢。”
姜思之听出了表哥的打趣,但她此时心里闷闷的,也只是敷衍般的回答:“嗯,只稍许用了些吃食,说了两句话。”
钟璟言看出姜思之蔫儿了似的,和早晨过来时判若两人,不免觉得有些奇怪,问她:“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可是有人在外欺负你了。出门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姜思之听他这么说,也知道自己把情绪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于是努力笑了笑:“哪有人敢惹我,不过是南边大街人多了些,觉得有些吵闹。”
“我当你是不满我限着你一个时辰回来,这是给我甩脸子呢。”钟璟言见她不肯多说,就只好继续打趣她。
“怎么会呢,早点回来表哥也不会太担心啊。”姜思之看着钟璟言,也是真的感谢他这样惯着自己。
“那袅袅别不高兴了,你若是想出去玩,我同你一道出去不就好了。”钟璟言提出建议,“如今我也安顿好了,之前你不是也答应姑母要带我在京里逛逛的嘛。”
姜思之一想,和表哥出去一道游玩也好,就当分分神,免得接下来几日老惦记着刚刚的事情。
她感到兴致好了一点,便同钟璟言说:“如今三月春花灿烂,这京里也没什么新鲜的。等一会儿回去我秉了母亲,得了准,咱们就去郊外踏青,表哥以为如何?”
钟璟言的心里只想与姜思之一道便好,并不在意究竟去那儿,此时听到她的建议,脑中却又生出另一个想法,于是便说:“说起踏青,前几年祖母进京时为了方便去那山上的护国寺,便在山脚下不远置办了一处两进的宅子。我一会儿就吩咐人过去收拾干净。叫上姑母,过两日我们一起过去住上几天可好?”
钟璟言自认这个主意极好,又可和袅袅多相处几日,而同上姨母,旁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不知道袅袅可会答应。
“这倒当真是个好主意,正好过两日便是初一,娘也要去护国寺上香。”姜思之觉得郊外清净,自己也能好好静一静,散散心,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姜思之又坐着与钟璟言商量了些细节,带着钟璟言写给钟氏的信,便告辞回府了。
等回到将军府,就看钟氏正坐着喝茶闲翻些书册,并没有在午歇。
而钟氏看着女儿回来,本就是在这儿等着她,就起身拉过她问:“今儿玩的怎样?你表哥一切可还好?你有吵着你表哥吗?”
姜思之听完母亲发问,只觉得好笑:“娘~我和表哥都不是小孩,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钟氏看姜思之的小嘴严的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继续逼问,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她。
姜思之被母亲看的心虚,又想起了要说的事情:“对了,娘。之前不是说好要带表哥在京城里逛逛嘛。我和表哥商量了下,都觉得城里太吵闹,不如过两日我们一道去外祖母在郊外购置的别院住上一些日子,正好娘你去护国寺也方便。”
说完,姜思之将钟璟言的信交给钟氏。钟氏看完钟璟言的信,觉得自己这外甥真是心细,做事滴水不漏,明明叫女儿同她说上一番即可,可还是正经的送了信过来把礼数做全。
“行,娘晚上同你父亲和哥哥说上一声,再叫下人去给你表哥回话。”钟氏乐得卖侄儿一个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两个孩子多相处相处。
第二日,钟氏就叫人把钟璟言请了过来,仔细又商量了一下,决定初一那日由钟璟言先带着一行人的行李去别院安置,钟氏和姜思之早晨直接去护国寺上了香再下山去。而姜正则父子三人,等忙过月初那会儿,便告假几日也来别院陪他们。
**
另一边,宋景行自从那天从馄饨铺回去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鬟给拒绝了。
何安平日里不是老说这京城里的许多女子都爱慕他嘛?难道都是他唬自己的?
想的多了,他又有些生气,气那小丫头不知好歹,他堂堂右相,有什么不好的。竟叫她如此避如蛇蝎。
目光扫到桌上那个金丝楠木盒,里头装着已经编好串成宫绦的碧玺,宋景行觉得刺眼的很。拿起盒子盖上,走到架子边,放入暗格。
眼不见为净。宋景行心想。
于是这几日,“恢复正常的宋右相”又开始在朝堂上寻着各个由头挑建威将军和那片武官们的刺儿,让俩连带着皇帝和姜家父子等一众人安了之前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初一这日,姜思之难得的天未亮就起,陪着母亲一道去了护国寺。钟氏上了香拜了拜,又添了些香火钱。
钟氏本想寻寺里的大方丈讲经,却被小和尚告知,方丈这两日身子不适不见外客。
想着接下来小半月都是要住在山下的,上山方便,钟氏也没强求,只让小和尚通告一声将军府夫人来过,过两日再来拜访。然后和女儿在后院禅房稍许用了点斋饭就下山了。
这山下的别院虽然小,但因为姜思之的外祖母每次进京都要来着住上几天,所以东西倒也一应俱全,日常也有奴仆在院里守着。钟璟言先前派来的人没花太多力气,就把院子收拾妥当。
刚在别院住下来的这几日,因着只有钟氏,姜思之和钟璟言,三人平日里也就在别院周围走动走动。
而留在京城里的宋右相,在经历过刚开始的不甘,生气和委屈之后,开始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