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无常说——温三
时间:2018-07-17 09:50:23

  官兵道:“这丫头,是叛国之臣曲昌的孙女儿,本应当与府中女眷一同流放,她却钻了府中狗洞逃了出来,皇上有令,凡是有此女消息者告知得白银五十两,若捉到其人送交官府得白银五百两。”
  “哎呀,原来是曲昌的孙女儿啊……”
  人群中有人发出感叹,姜青诉听到了,又用手肘捅了沈长释一下:“别吃了,问问。”
  沈长释咳嗽了两声,然后朝身边发出惊叹的男人问去:“大哥,您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这么大的事儿,几个月前就开始传的沸沸扬扬了,如何不知?”那男人摇头道:“这曲昌,本是当朝太史令,是二十五年前姜相叛国案中少有的几个逃过生死的官员了。当初那场叛国案,朝中官员死了十二位,八位满门斩首,四位抄家流放。曲昌曾是姜相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当时官职尚轻,加上姜相在牢狱中已然认罪,他才逃过大理寺的追查。”
  “这事儿还与姜……姜相有关?”沈长释一惊,这都多少年前的旧案了,也不至于现在旧事重提啊。
  那官兵还在让人拿着画像对比人群中的小孩儿,瞧瞧有无相似的。
  男人摇头道:“要说有关,也不算,几个月前,曲昌被弹劾结党营私,已经被皇上关在府中,却没想到弹劾的刘尚书顺藤摸瓜找到了当年他在姜相叛国时,与姜相牢狱中书信往来的证据。信上道是姜相认罪前写下的认罪书中有关叛国的十一位朝中大臣,原来都是无辜,她知自己必死无疑,才想着拉朝中肱骨下水呢!”
  “那十一位大臣是被姜相诬陷而死的?”沈长释挑眉:“所以曲昌被查出这段过往,皇上龙颜大怒,交给大理寺查的关于他结党营私之案也就成了不争的事实。”
  “自是如此,所以他上个月家中男子已经被斩首示众,女子及笄的拉去做了官妓,妇孺便要流放。”
  拿着画像的官兵走到了这边,男人不敢再说下去,牵着自己的孙子对着官兵点头哈腰:“官爷,我这是孙儿,不是女的。”
  官爷上下打量了两眼,小孩儿长得的确不像,也没有眉心的桃花,不过官兵也没走,那男人一把扯下了小孩儿的裤子,官兵瞧见了,继续查看,男人这才抱着吓哭的孙儿哄着。
  沈长释被放过,官兵走到了姜青诉的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姜青诉抬眸朝他看去,官兵摇了摇头。再走到单邪的跟前,还未与对方对上视线便觉得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窜过来。单邪身后躲着一个小女孩儿,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漂亮可爱,被官兵一眼看见了。
  “出来!”那男人一把抓住了小女孩儿的手,吓得小女孩儿哇哇大哭,姜青诉瞧见那女孩儿脖子上还有块红色的胎记,画像中没有,又见女孩儿吓得脸都哭红了,便拦腰抱住了那姑娘。
  “做什么?!”官兵瞪了她一眼,姜青诉道:“这是我家闺女,已有八岁,与你那画像中的不是一人。”
  “是不是我说了算!”那官兵倒是蛮横,姜青诉立刻道:“你是谁家的狗?!也敢对我乱吠?!”
  那官爷见姜青诉蛮横,拉着小女孩儿的手不肯放,立刻高呼:“来人!把这两个人给我围起来!”
 
 
第60章 半妖结:二
  官兵嚣张, 不肯退让。
  单邪的袖子微微一动,姜青诉见状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与对方对上了视线微微摇头, 然后松开了对方的手。袖子抖了抖, 纤纤玉指拿着一块令牌出现,黑色的绳子下头挂着一面白玉玉佩, 大约只有拇指大小,下面坠着蓝色的穗子,玉佩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
  为首的官兵带着一票随从正准备围住她,瞧见她手中的玉佩,立刻一脚将拉着姜青诉怀中小孩儿手臂的那个官兵给踹开, 连忙对着她点头哈腰:“哟,原来是襄亲王府的贵人!是小人眼拙!还请贵人切勿责怪!”
  “找人事大,既然这处没有, 还不下处去寻?”姜青诉收了玉佩道。
  “是是是!你们都随我离开!”
  官兵来得快,走得也匆忙,等人走了后,姜青诉才将手中的玉佩往地上一丢,成了一片青色的叶片。
  人群立刻散开, 方才被官兵围在外头没法儿进来的妇人见到自家姑娘还好好地,赶紧给姜青诉跪下, 不断磕头:“谢谢夫人相助!谢谢夫人相助!”
  “你倒是聪明不出声。”沈长释笑了笑, 若这妇人方才喊出来了,姜青诉的身份便很有可能被拆穿。
  姜青诉摇头, 等妇人走了后,她才对单邪道:“走吧,热闹看不成,咱们去逛庙会。”
  “你还有玩儿的兴致?”单邪问。
  “如何没有?这天还没黑呢,再说了,先前你与我出来的时候分明说好了若无事就陪我三日,第一天还未结束,单大人想反悔?”姜青诉微微抬头对着对方抿嘴笑了笑,那双眼睛弯弯,睫毛纤长,瞳孔中似乎带着微光,仿佛能将人看进去。
  “自是不会。”单邪收回视线,展开扇子扇了扇风。
  姜青诉瞧见了他的扇子嘁了一声,扭头对着沈长释道:“瞧这人多讨厌,非得装作不乐意的模样,我拉他出来的时候,他可一点儿也没抗拒。”
  沈长释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毕竟他已经察觉到周围笼罩着的寒意了,无常大人与他就隔着一个白大人,他又不能像白大人那样,随意说对方坏话还不倒霉。
  方才姜青诉明摆着管了人间的事儿,无常大人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呢!
  于是沈长释机智地扯开了话题:“对了,白大人方才如何会变出襄亲王府上门客的玉佩?”
  “曾见过罢了。”姜青诉耸了耸肩。
  沈长释又道:“那曲昌的事儿我已经问清楚了……”
  “我也都听到了,只是没想到才二十几年,当初那意气风发还不懂婉转的毛头小子,如今都有孙女了。只可惜呀……我当年瞧出他有所作为,保全了他,却没想到二十多年后,还是因为我的旧案而惹来了杀身之祸。”姜青诉摇了摇头,又道:“罢了,反正也与我无关。”
  然后侧头对着单邪一笑,姜青诉眨巴眨巴眼睛:“肚子饿,去吃东西。”
  “方才的红糖糯米糕呢?”单邪问。
  姜青诉道:“就吃了一个,其余都给沈了。”
  一道寒光朝沈长释投过去,沈长释连忙离着两人远些,然后摆了摆手道:“不不不,无常大人误会,我哪儿敢抢白大人的吃食,是白大人送我吃的!”
  姜青诉点头:“对,玉子糕坊最好吃的是桔子酥,红糖糯米糕只能说一般,走走走,我们吃羊肉卷饼!”
  说罢,她拉着单邪的手就往前走,还带着点儿小跑,便是知道这城池晚间会有庙会,故而街上摆摊卖艺的热闹很多,才会来这儿玩儿的,若为了与己无关的小事错过了庙会便不值得了。
  沈长释瞧着那一黑一白两人的身影,鬼生近五百年,头一次看见无常大人也有小跑的时候,他吓得实在不敢跟上去,反正热闹多,吃的也多,还是自己转转比较好。
  只是……说实话,人间美食他真没白大人懂的多,以往瞧不出来,这人也不知是何时开了胃,吃喝玩儿样样都会,自己嘛……还是买点儿馄饨包子烧饼一类,随便吃吃吧。
  庙会于普通百姓而言是少有的热闹,除了卖艺杂耍的,还有各色小吃在街边上摆着,好吃价格还不贵,吆喝着让人过来瞧,有些长得漂亮些的孩子路过,还会送一小块甜糕。
  姜青诉生前只有十岁之前逛过庙会,后来越长大,家里的人就越不让她出去玩儿了,她爹以前还说过赵尹的不是,当时说的是:“这五皇子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与那大皇子比起来差太多了。”
  后来大皇子因品行不端被撤了太子之位,从小玩物丧志的赵尹反而当上了皇帝。
  眼前所瞧见的糖人糖画儿,皮影泥人儿,面具花灯九连环,全都是以往姜青诉小时候碰过的东西。
  做了鬼差之后总学单邪板着一张脸,办案的时候又没有心思玩耍,案子结束后便一直待在了十方殿,她这二十年过得堪称无趣。难得最近单邪开窍了,准许十方殿中无事便可到人间转一转,姜青诉定然要拾起趣味,顺便将身边这穿梭在热闹之中还异常冷淡的人的性子给改一改。
  她走到了卖玩具的摊位前,瞧见了虎头娃娃,拨浪鼓和沙包一类,在众多玩具中挑选了一样,普通玉石制作的九连环,在外头不值钱,但已经是这个摊位上最贵的东西了。
  摆摊的妇人道:“夫人好眼光,买回去给孩子玩儿玩儿吧。”
  她即便死后没变,却也是二十五岁时死的,大昭国女子多十五岁便成亲,她长得再年轻,也扮不成未出阁的小姑娘,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男子伴着,被叫夫人,也属正常。
  于是姜青诉对着单邪缓缓一笑:“夫君买了吧?”
  单邪朝她看去,对上了那明摆着的玩闹的笑脸,一粒碎银子递给了妇人,妇人又道:“哎哟!我这可没银子找。”
  “没事儿,再送我这个便好。”她又从一旁挂着的面具上挑了两个来,一只半脸猪的面具,一只玉面狐的面具,妇人道:“这不值钱。”
  “多谢。”姜青诉颔首,便拉着单邪要走。
  她将手中的猪面具递给了单邪,单邪瞥了一眼,伸手接过,然后盖在了姜青诉的脸上,姜青诉愣了愣,这人已然施法将面具在她脑后系上,于是她只能撇了撇嘴道:“好好好,漂亮的给你!”
  狐狸面具递给对方,似乎是心不甘情不愿,但那扬起的嘴角就没收敛过。
  单邪没戴,姜青诉道:“戴上啊。”
  那狐狸面具眼圈一圈红色,眼尾有桃花,眉心还有火一般的纹路,像个姑娘家的玩意儿。单邪没动,似乎在犹豫,姜青诉立刻拿过来踮起脚往他脸上凑过去:“满街的人都戴着面具了,你不戴,到时候所有姑娘家的眼睛都盯在你身上。”
  “我不在乎。”单邪挺直了腰背,一双眼睛透过面具的缝隙看着姜青诉几乎近在咫尺的猪脸面具,面具下她的一双眼第一次离开了口鼻,单独暴露出来,竟是目若秋波,如两片入水的桃花瓣,让单邪微微愣神。
  姜青诉将他面具后头的绳子系好了这才道:“好看的面具我都让给你了,你还要摆架子?”
  单邪轻轻叹了口气,由她去了,姜青诉手中还晃着九连环,周围好些人脸上都戴着各色的面具,还有人踩着高跷顺着路边过,似乎要去某个地方表演什么。
  白日里还见许多官兵在街道上走,到了晚间就剩下一些维持秩序的了。
  姜青诉又瞧见路边上有卖春卷的,炸春卷的香味儿飘了半条街,于是拉着单邪就过去,走到跟前买了点儿,发现没手拿了,便将九连环递给了单邪:“来,这个给你玩儿,什么时候解开了什么时候还给我。”
  姜青诉手中的春卷才咬了第一口,单邪便将解开的九连环放在她面前,姜青诉朝对方瞥了一眼:“单大人。”
  “嗯。”
  “解开了也帮我拿会儿成吗?”姜青诉歪着头勾起笑容。
  “你可以直说。”单邪道。
  “……”姜青诉叹了口气:“我的不是。”
  单邪帮她拿着九连环,姜青诉也不吃独食,将春卷递到他跟前问:“吃吗?”
  单邪看了一眼已经被咬了几口的春卷,又看向姜青诉并未觉得如此不妥的眼神,狐狸面具下的双眼眨了眨,那一瞬姜青诉几乎要认为他与那妖孽般的面具融为一体,脱口而出:“你的凤眼挺好看的。”
  “……”单邪顿了顿,握着九连环的手收紧,撇开头:“多谢夸奖。”
  “啊!”一声惊呼从两人身后传来。
  姜青诉回头看过去,瞧见人群中有两人在奔走,后头还跟着几个官兵追,官兵喊着:“站住!”
  奔走的落后的那个男人也喊了一声:“站住!”
  “你说站住就站住?!我傻吗?!”说这话的跑在了最前头,瞧见前面人多,于是纵身一跃上了旁边的楼顶,顺着楼顶一路跑,他手里拿着个葫芦,脚下的草鞋摩擦着瓦片,大胡子随风乱飞。
  姜青诉听这声音耳熟,瞧见来者从自己身边的房顶上飞过又觉得眼熟,眨了眨眼睛后问单邪:“那是不是钟留?”
  单邪点头:“是他。”
  姜青诉一怔:“钟留居然也有这一面?”
  她一直以为钟留就在人烟稀薄的地方打听小道消息,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得罪官府还不顾众人在闹市上奔走。
  钟留飞身过去,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男人瞧上去大约四十岁左右,两鬓有些泛白,穿着一身道袍,上面还有太极八卦图样,也有葫芦,不过穿着的是布鞋,头发扎得高高的,广袖袍子招风,顺着钟留跑过的地方一路追了过去。
  后头的官兵实在跟不上,见那两人像是世外高人一般,也没伤人,干脆扶着膝盖喘气,不打算再追了。
  姜青诉问:“他们在干嘛?”
  单邪没回答,瞧见她头发上有一粒树上落下来的枯萎的花心,伸手摘去,刚好姜青诉回头,双目对上,单邪道:“恐怕有事要发生了。”
 
 
第61章 半妖结:三
  沈长释刚买了两个蟹黄包啃上, 一口汤汁没喝下去,被人从背后拍了一巴掌愣生生地给呛了出来,然后扶着膝盖猛咳嗽, 嘴里的包子皮还吐到了坐在对面的男人碗中, 恶心得男人立刻摔筷子走人。
  沈长释抬起手想说对不住,张嘴没说话光顾着咳嗽了, 拍他肩膀的人挺不好意思的,于是伸手又顺了顺,开口道:“沈哥,当真是你啊。”
  “不是我你若下这个手,人家能给你拍死咯。”一听声音沈长释就知道来者是钟留。
  实则他并没和钟留约好了到这儿来吃酒, 否则只有他迟的份儿根本不可能让他来等钟留,在此地碰到钟留完全是凑巧,沈长释也没想到对方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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